前些日子,以5元一碗的挂逼面、2元2升的挂逼大水,15元一晚的挂逼床位,直接睡在巷子台阶上、以“修车”(X交易)为乐的三和青年们从底层网络亚文化的小圈子中逐渐进入了公众视野。位于三和人才市场附近的三和青年们并不都是“三和大神”,大部分三和青年们都依靠不到150元的日结收入生活三天,这也是他们的生存底线。而一旦突破了这个生存底线,就会转变为生活毫无着落的“三和大神”。
笔者通过在网络上传递出来的三和亚文化和今年7月刚刚出版的一本社会学著作《三和青年调查,岂不怀归》想对这群青年游民无产者进行一次简要的描写和分析,探讨一下什么是三和大神以及是什么造就了一批“混吃等死”,“干一天玩三天”的三和大神。
“什么是挂逼?”
“我挂逼了”是三和青年们最常说的口头禅,用来描述自身“挂逼”的状态。挂逼程度最高的就是死亡。程度低一点的,就是有些人犯事被公安带走。再低一些的,没钱吃饭、住宿,是最常见的挂逼状态,一旦有了一点钱,挂逼的状态就会消失。
三和青年们还会在便宜的事物前面加上挂逼二字,如挂逼水、挂逼面、挂逼床位、挂逼手机(几十元甚至几元一部),或者在工作前边加上“挂逼”的,如挂逼保安等等。
“三和青年的衣食住行”
衣——对于三和青年来说,在炎热的天气中,10天半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也是常有的现象,尽管三和青年们对衣着有一定的需要,但是比起饿肚子的现实问题来说,这项支出表示能省则省。一般来说,位于三和巷内一家名为“有衣裤”的5-10元一件的上衣、10元一条的裤子以及一双10元的保安鞋(保安日结工作需要)是大部分三和青年们的首选,而有衣裤的供货渠道中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三和附近的环卫工人们的破旧衣服、鞋子的垃圾回收的成果。
食——在三和文化里,挂逼面是三和大神们最具有代表性的标志。并不是因为挂逼面味道好或者菜品丰富,而是因为在经济窘状的现实问题下,这样一份加了几片青菜和一点肉末和豆干的5元一大碗的挂逼面最能解决大部分三和大神们的饱腹需求,同时二升大瓶装的2元“挂逼大水”也是三和大神们的标配。
住——对于三和青年来说,干完一天的活后洗去身上的臭汗,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在大街上找一个地方、垫块纸板是最低配置;有点钱住在小旅馆脏兮兮、臭虫乱爬的木板床是基本配置;钱再多些,弄一个大床房单间(没有空调)则是高级配置了。
行——彩票店、网吧、电子一条街是三和青年们日结干完活后最常去的地方。价格低廉又能满足中大钱几率的彩票是三和青年们的首选,但不知道福利彩票真实几率的他们却已经在受着中介、工厂的第三重盘剥了,尽管如此,剩下几元钱的他们也经常把命运压在彩票上面,如果能成功上岸,或许能再多挂逼半天。一小时1.5元、通宵仅需8元的网吧也是三和青年们通宵的优选,尽管网吧里油腻腻和全是细菌的鼠标和耳机以及不流通的燥热空气(无空调)导致网吧到处黏糊糊的环境让人难以坚持10分钟,但三和青年们对此有着足够的免疫力。从实地调查的情况来看,一部分人会选择在网吧躺着眯眼睡觉,另一部分则会选择以网络游戏、小说、视频和网络直播等娱乐方式通宵达旦。在一天的机械的12小时做工后,三和青年们能从网络中获得暂时的解脱和释放,能从网络游戏和小说中得到的幻想满足感,从而弥补他们现实中的无助与落失。
市场、中介与工厂——压在三和青年头上的三座大山
三和人才招聘市场位于深圳市龙华区内,通常人们所说的“三和市场”一般都包括旁边的海心新人力市场在内。在三和中,存在着共十多家人力招聘公司,有三和人力资源公司、华晖人力、兰聘人力等等,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招聘劳动力。
相应地,每家人力公司至少又拥有着10-20家的合作工厂,它们通过对就业信息的垄断,并以“中介”的身份招募劳动者从中赚取提成。通过对劳动力的身份证的扣押,他们能将务工者们当做商品一样转手转卖给其它工厂。劳资冲突在三和市场内爆发的并不算少,对管理运营方的三和人才招聘市场来说,市场与招聘公司在利益上已经结成了伙伴关系,在解决劳资冲突时市场运营方将会一边倒的偏向于招聘公司,而对劳动力(三和青年)的诉求视而不见。当黑中介克扣了工时、又在工资标准上欺骗和压低劳动者的时候,会出现“跳楼青年”以极端的方式维护自身的利益,而这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处于弱势方的劳动者们在被三方当作商品压榨完后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而能够引起关注的方式只能通过极端的手段——“跳楼”来引起警察的注意。而市场的管理者们并没有选择通过治理“黑中介”来从根本上解决跳楼青年的问题,而是以给较高楼层的通道设置障碍物、封死出口的方式来让三和青年们“无楼可跳”。
“干一天玩三天”,真的是出于懒惰吗?
中国农村存在着数以亿计的从未接受高等教育、甚至没有读过高中的青年,他们远离学校而成为进城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三和青年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案例。
调查显示,三和青年们在从偏远农村来到深圳这座繁华大都市之时都是怀揣着抱负与理想来寻找机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初入三和的青年们大部分会选择长期稳定的做工,但是当他们做工一段时间后,青年们普遍认为工厂的工作太机械、无聊且赚不到钱,做一段时间就会无比的厌烦,并且迟到就得克扣工资、上厕所都要算到请假的时间里,吸烟解压更不被允许,同时还要面临着持续很久的晚班,因此产生了巨大的反感情绪。反而做日结工作非常好,不仅没有严苛的管理制度约束,自身还有一定的自由选择权,尽管他们知道自身在混日子且一直在生存底线上徘徊,但比起工厂毫无人性的剥削时,干一天玩三天显然有意思的多。对于没有拥有生产资料、宁愿选择日结也不进厂的青年无产者来说,所得的回报与他们付出的工作完全不成正比,产生对劳动厌倦与烦躁的情绪是理所当然的。工厂主们将从盘剥无产者们所得的劳动产品换取了巨大的资本,一方面扩大工厂的生产规模,另一方面用来自身的开销用度,而被利用完的无产者们的生存境遇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
总结来说,三和青年在被几重盘剥后选择的日结工作对他自身来说是利益最大化的成果,因为日结工作不需要工厂为其购买的保险,并且钱来的快,与其在流水线上高强度沦落为机器一样如行尸走肉般麻木活着,不如选择以最低的生活成本“自由”的生活三天。
讽刺的是,三和青年们和大部分相同境遇的青年无产者们用自己的双手共同创造了城市化工业的建设,自身却被城市化的繁荣成果所拒斥,居住在城市边缘里时常有粪水存在的阴暗巷道中,用极低的生活成本满足其作为人的需要,在生存困境上苦苦挣扎。
而我们的国人们竟然在抱怨这群受制度与资本压迫的青年无产者们“丢脸丢到国外”去了,不去反思背后社会结构和制度的不平等,而将三和青年的失败沦为他们自由选择的主观产物,这些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这群社会达尔文主义信仰者,从来就不把我们的底层国人看做是同胞,通过否认三和青年们的教育条件差、出身差、将近0资本的彻底无产者身份,并相信这些完全能彻底的通过后天努力而改变,最后蹦出来一句:
“还不是你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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