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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老文章:解放前的血汗工厂多可恶

人民日报 · 2021-11-22 · 来源:1965年6月18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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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剥皮车间”

  〔前文提要:一九三七年天津沦陷后,亚东毛纺厂老板孙培卿千方百计和日本侵略军拉上关系,并且接受为侵华日军织造军用麻袋的订货。孙培卿为了牟取暴利,决定在原麻里掺用棉秸皮,为此成立了棉秸剥皮车间,大批招收临时工,罗秀贞、卢秀云、许温等,这些不久前被公司借故开除的工人,逼于生活,又不得不到公司来当临时工人。〕

  许温上班来了。

  她看见百十个临时工都蹲在洋灰池周围,从池子里捞出棉秸来,在搓板上来回搓洗。

  洋灰池里,黑色的脏水噗噗地冒泡。许温伸手下水捞棉秸,一阵透心凉立即袭来,全身打冷颤;再一阵钻心疼,象钝刀在刮皮,这是碱水咬人哪!双手一出水,再遭风,立刻红肿发胀,麻辣辣的。煮过的棉秸皮象沙粒似的拉破手上的皮肤。不一会儿,有两个工人抬着大筐的棉秸往池子里倒,这是刚在大蒸锅里用火碱煮过的棉秸。洋灰池里登时腾起热浪,碱味呛人。许温觉得肠胃象被碱水咬烂了似的一阵阵绞疼,接着一阵阵恶心。

  啪啦!一块面更大沟更深的搓板落在她的眼前,她一抬头,是工厂的总管史瞎子。史瞎子恶声粗气地说:“你的个头大,该用大些的。使劲搓,别耍滑。棉秸皮搓不干净,别想拿这一天的工钱!”

  许温伸出痉挛的手,把大搓板架起来,吃力地搓着。这搓棉秸的活儿,根本不是人干的。人们背地都管它叫“剥皮车间”。许多临时工干不到一星期,双手都被碱咬烂,不能再干,这就被开除了。一批被开除了,另一批临时工又被招进来。走投无路的工人明知这是陷人坑,也不得不往里跳呵。许温今天双手在碱水里泡了十二小时,下班时变成了惨白的颜色,皮肉肿得象海绵,有无数小孔,一挤就出黄水。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她一步三晃来到洋灰池边,刚蹲下来便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迸。她微微闭目养神,不巧史瞎子又来了,一见就吼道:“他妈的!要修仙啦!”

  许温赶紧睁眼,架起大搓板,忍疼地把一双烂手伸进碱水里,皮破血流的双手一阵抽搐,心里猛一颤栗,她倒在地上了。

  小张和别的临时工都放下手里的棉秸,跑过来搀扶许温。

  史瞎子却轻松自在,抱着膀子骂道:“要是真干不了就请,可是咱有言在先,今儿的工钱没有你的份!”说完,便甩手走了。

  罗秀贞听说一个女工晕倒,连忙走过来看,见是许温,便把她搂着。许温缓过来,张嘴刚想说话,一口鲜血顺脖子流下来。罗秀贞摆摆手,不许她乱动,安慰她说:“大姐,我送你回家去,养几天就好了。”

  罗秀贞叫了一辆胶皮,把自己准备买棒子核的十元钱,暗暗塞进许温的衣兜里,送许温回了家。

  许温在家里病了些天,靠着两个孩子沿街乞讨一点豆饼渣和烂菜汤过活。她听着孩子趴在床边叫着“妈妈,吃吧!”心里象针扎一般的难受,刚能动弹一点,就想重新去上工。这天早晨,她拄着一根木棍,踉里踉跄[liàng-qiàng辆呛]地走呀走地,将近一个钟头才挨到工厂。小张见许温脸上现出死灰色,两腮深深塌陷,眼眶青黑,吓了一跳,便试问着说:“许大姐,你能撑得住吗?”许温垂下眼皮,有气无力地说:“撑不住也得撑,我上回还有一天的工钱没……”

  史瞎子不知从哪里蹿过来,恶眉一竖说:“工钱吗?有你的。干完今天的活就给!”

  许温象抽丝一样慢慢踱到洋灰池边,颤颤巍巍从池里捞出一把棉秸,顿觉比平常重了几倍。她忍住痛楚,咬着牙搓呀搓……

  这天晚上,天空打着闪雷,空气十分压抑。罗秀贞下班回家,外面有人猛然敲门,门刚打开,小张气急败坏地闯进来,匆匆地诉说:“罗姐,坏了,许温连饿带累,今儿快收工的时候……不中用了。她家里没人出来料理。你的道眼多,帮着挑起这个担子来吧!”

  罗秀贞忙应了一声:“走!小张!”就和小张趟水奔行在雨雾之中。半道上她们正碰着打零工归来的郝树春。郝树春听说许温死了,关切地说:“我也看看去。”

  三个人影一直奔向棉秸池。见一群姊妹正簇拥着已被折磨死了的许温。罗秀贞握起许温那僵硬了的双手,只觉手掌凹凸不平,粘乎乎的。由于棉秸池中碱水的腐蚀,棉秸的啃咬,手上的皮肉一层层都被撕扯下来,血肉模糊。秀贞嘴里忍不住迸出两个字:“毒蛇!”搓棉秸皮的姊妹们都把手伸出来:“我们的手都是这样!”小张伏在秀贞的身上,失声地哭起来。在厂院里巡逻的工头被惊动了,走过来厉声喝问:“半夜三更,还不快走!干嘛叽哇喊叫的?”

  树春马上接着话碴:“人都死啦,还不让看看!”那工头一听说死了人,怕担了干系,便踢踏踢踏地走开了。

  小张说:“趁着咱们大伙都在这儿,想法儿把死人给搬弄家去吧。”

  “没那么便宜的事!”树春把纽扣一撕,露出结实的胸膛。“我今天非管管这段‘闲事’不可!”

  “我也算一个!”罗秀贞也站起身来。

  “我们都跟着去!”三十几个姊妹们都壮起胆子。

  可是,已经半夜了,到哪里去找人呢?

  小张告诉树春说:“今晚上孙四(老板的堂兄弟)在厂里。刚才我还见他在公事房里打麻将。”

  于是,由四个姊妹用门板抬起许温的遗体。秀贞和小张在两旁招呼,一径奔公事房而来。

  树春上前敲门,秀贞也高声喊着:“出了人命案啦,快开门!”

  “有事明儿再说。”孙四不肯开门。

  “有要紧的大事,明儿就晚了!”郝树春强调说。

  孙四只好开门。门刚打开,工人们呼喇一声拥进公事房里。孙四见了许温的遗体,平时他那神气劲一扫而光,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搓棉秸的恩德!”罗秀贞不知哪儿来的胆量,挺身而出,说:“许温活活的被折磨死了。她家里没有能出头的人。没法子,我们工友们不能不来麻烦您一下。”

  孙四现出很为难的样子,说:“什么大事明儿办不了?总经理也不在公司。”

  “明儿?明儿你们这些先生们又该不认账了。”郝树春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孙四故意反问,“你是搓棉秸皮的吗?”

  树春冷冷一笑:“四经理,你也甭管我是不是搓棉秸皮的,反正我是‘亚东’的工人。总经理不是常说什么‘职工都是一家人’吗?如今我们工友里出了人命,谁也不能甩手不管”。他一回头对姐妹们说:“来,死人没地方停,先停在这办公台上。有什么要向四经理提的就放胆说吧!”他说罢,四个工友真的把许温的遗体连门板一起搁在办公台上了。

  孙四在慌乱中不敢发火,罗秀贞上前一步,说:“要公司负责安葬许温,拨款救济她的家属。还有,这搓棉秸皮不是人干的活,以后一定要取消;再不取消,还不知要出多少个许温呢!”

  孙四摊开两手,装聋作哑说:“这搓棉秸……不是挺好吗?”

  “挺好?!”小张忍不住冲到前面,“你看看这双手吧!”

  “看看我们这双手!”女工们同声喊着,都把带伤的双手伸出来。

  孙四倒退了几步,皱着眉头想点子,打算来个金蝉脱壳。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人也作不了主。要不你们先把许温送回家。我一定记住这档子事儿,明儿就向总经理尽力争取,满足大家的要求。”

  树春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马上顶着他说:“四经理,谁不知您顶着亚东公司半边天,这点小事就作不了主?好吧——”树春也就坡骑驴,说:“就依你的主意,跟总经理核计核计,可要今晚就办。总经理要不在公司,就请通个电话吧!”

  孙四也知道,眼前这阵势,要是和工人们戗着碴儿来,只怕要吃大亏。为了给自己找个退路,无妨给孙培卿去个电话,估计孙培卿自有高招,他准不会那么乖乖地答应工人的条件。

  带血的股票

  〔前文提要:一九四八年,孙培卿为了进一步压榨、剥削工人,假意赠给工人们股票,利诱并威胁工人说:你们只要好好地干活,准能发财;谁犯了厂规,谁的股票就作废。有的工人当时就识破了老板的阴谋诡计,女工卢秀云却被老板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这天,郝树春兴匆匆地跑回家来,一进门,见妻子秀贞还没睡,正在数钱。原来女工卢秀云的丈夫得了肺病,被饭馆掌柜的一脚踢了出来,卧病在家。卢秀云要抚养丈夫、婆婆和两个孩子,整天愁得没法。罗秀贞在工友中间为她敛了些钱,准备下了班给她送去。

  树春把门反插上,低声问秀贞:“上次我说咱私下里摸摸老板发的股票收据,工友们手里还有多少,你现在有谱没谱?”

  秀贞把钱捆起来,有条有理地回答着:“大约还有二百张左右。”

  “哦……”树春思索着说,“要注意这个岔口。股票兑现再有两个月就到期,咱看他兑不兑现。估计资本家还会耍赖,那也正暴露了他们自己。”

  一个月后,卢秀云的丈夫病情更重,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丈夫病了这么久,为给他请医抓药,家里早已当尽卖光,工友们帮敛的钱也都填进去了。再跟工友们借,实在不好开口。再说工友们已经为自己敛了不少的钱,那都是他们一口一口地省下来的。现在人一倒头,连最薄的棺材也没钱买,年老的婆婆,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都要活下去!

  怎么办?这时,她想起自己的股票收据就要到期,便打开木箱,在破衣烂衫的最底层,找到了那张有些褪色的黄纸片。她那窒闷的心里又透进一线微光。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把黄纸片捧在手心。三年前发收据时,许多工友当场都把收据撕了。她舍不得。这个善良的女工想得很单纯:有钱人再狠,也不能回回赖账,人总不能没有一点良心啊。现在她打定主意:先到福利部借钱买口棺材,万一碰了钉子,她就拿自己的这个股份作抵押。

  卢秀云一肚子焦愁,赶到工厂,没顾得先到车间,也不愿把丈夫去世的消息马上告诉工友们,免得再连累大伙。她径直来到福利部。

  管事的一听说她要借钱,猛地抬起头来,端详了一阵子,这才问她:“你是哪个车间的?”卢秀云说是麻袋车间的。管事的皱着眉头,又搔搔脑瓜,说:“借钱嘛,公司福利里是有这项规定。不过,目前正是戡乱时期,公司钱绳太紧,工友借钱目前很难办到。”

  卢秀云听了管事的回答,并没觉得绝望,她决定按原来打算提出股份,宁可以后不分红,总不能叫死人入不了土,活人再饿死!于是她低声恳求说:“先生,我在公司里有一个股份,要是钱实在不能借,我想把这股份取出来。”她说着,把握在手里的黄纸片递过去。

  管事的略看一眼,有意刁难说:“是真的吗?”

  卢秀云双手护住黄纸片说:“是真的,这不是总经理的大印还在上面。”

  “唔……”管事的觉得没词搪塞,眨巴着眼睛琢磨鬼点子。正在这时,一个仆役提着水壶进来倒水。管事的要他去把史总管请来。他想,要压服工人非总管不可。

  不一会,史瞎子来了,他大模大样地坐下来,一翻白眼问道:“她来闹什么?”

  管事的一欠身,添油加醋地说:“她嚷嚷着要兑她的股票,差点把公事房给顶着跑了。千说万说她只当耳旁风,这才不得不起动总管。”

  卢秀云才想分辩,史瞎子狠狠瞪她一眼:“还没叫你开口!”他又转向那管事的,“把记过登记拿来!”管事的恭顺地把簿子递给他。他翻到卢秀云名下,记过栏里是空白。可是,史瞎子又另外找岔:“卢秀云,你要提股份吗?不行,还有半个月才到期,别财迷了。”

  “那……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点,到期拿股票抵押。”

  史瞎子的独眼一翻,吼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罗嗦!告诉你,这股票只可以在本公司里分红,一不能借,二不准取。你没听见总经理讲过,公司就是股东大家的产业,大家就得齐心合力支持吗?要是都象你这样,想撤就撤,只顾自己,不顾公司,公司还能办得下去?你不是眼睁睁拆公司的台吗?”

  卢秀云木然地站着,没有回声,心里却已凉了半截。她清楚记得三年之前,孙培卿在赠股大会上,红口白牙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职工的股票全权属于本人,到期不愿存也可以提取现钱。她再一次恳求道:“请先生们在总经理面前多美言几句。我确实是没有法子才来求你们的,如果不是我丈夫死……死在家里……”

  史瞎子阴冷地笑着说:“你丈夫!你丈夫!说多了也不嫌腻歪!我们认得你,不认得你丈夫!你丈夫又算哪路货?我们管得着?”

  在公事房里的高级职员们的哄笑声里,卢秀云更加气恨得手脚颤抖起来。

  “你们这样说话,也算文明!”卢秀云冲口质问了一句。

  “你……你敢!你……你穷疯了!”史瞎子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指着卢秀云的脑门:“你敢辱骂高级职员,这就是犯了头条厂规。告诉你,你的股票已经勾销了。”

  “我也不打算要了。”卢秀云说着,捂着脸冲出公事房,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只有史瞎子那副狰狞的鬼脸在闪来晃去。在她的耳鼓里,还回响着那嘲弄的笑声。她脚下跌跌绊绊,登上三楼,走到麻袋车间门口,拉开门,传来织麻机器运转的咔嚓咔嚓声,却象炸雷轰顶。她立时晕头转向,急速扭身,恍恍惚惚地向平台走去,走到平台边沿,嘴里嘟囔着:哦,没路走了,他们逼我……没路走了!……

  “不好了!亚东有人跳楼了!”一个行人在街上惊惶地高喊。

  罗秀贞在麻袋车间里干活,突然听说有人跳楼,大吃一惊,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出了公司的大铁门,顺墙一拐,看见那个趴在便道上的妇女,啊呀,那不就是卢秀云吗!罗秀贞紧走几步,来到卢秀云跟前,蹲下去,伸出双手抱她。卢秀云的脑袋搭拉着,腰身软得象面条。罗秀贞一手把她搂在怀里,一手去搬她的脑袋,把她的脸转过来。只见两股鲜血从鼻孔里涌出来,脸已经摔成血饼了。罗秀贞不禁失声大喊:“快来人呀!”

  楼下洗染车间的工友们听到喊声,都跑出来了。一看这情景,有几个工友说:“快去抬担架来!”便争先恐后地跑回去。

  罗秀贞摸摸卢秀云的心窝,还有一丝儿热气。她见卢秀云渐渐地缓过一口气来,便急切地问:“卢姐,你怎么啦?”

  卢秀云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两眼失神,连抬头也没点儿劲。

  这时,给福利部打水的仆役也赶来了,他见卢秀云说不出话来,便俯身靠在罗秀贞的耳边说:“我见她到福利部借钱,她丈夫死在家里,要借钱成殓,史总管不借。她要拿股票抵押,史总管不但昧了她的股票,还奚落她一顿,她是被逼得没路走,一时心窄。”

  罗秀贞听了,激动地说:“秀云,你!你还没看透他们的狼心狗肺哪!有什么难处,你该找我,还有大伙嘛!”

  卢秀云微微吸了一口气,勉强睁开双眼,她感激得热泪夺眶而出,泪水掺和着鲜血,顺脖子流,浸湿了罗秀贞的衣襟。

  罗秀贞连忙安慰她说:“秀云,不要紧,这就送你上医院,能治好。”

  卢秀云苦笑着,低声细气地说:“我……活不成……小孩……交给你……受累……”

  这时,孙四背着手,踱着方步来了。他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卢秀云,冷冷地说:“怎么啦?活得不耐烦啦?”

  罗秀贞没答理他。

  孙四仍然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送医院去养几天就好了。”

  周围的工友们正要顶他几句,忽然听到“借光,借光!”几个工友把担架抬来了。工友们帮忙把卢秀云往担架上搭,稍一搬动,卢秀云的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罗秀贞只好坐上担架,怀里抱着卢秀云,用一个肩膀顶着卢秀云的脑袋。

  四个工友把担架抬起,朝大马路走去,要往大医院送。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尖声吆喝:“往哪儿抬?咱公司里不是有医院吗?先送公司的医院看看。”

  罗秀贞心想:公司医院不但设备不完善,而且大夫的态度也不能叫人放心。原来这医院也是孙培卿实行科学管理工厂的“文明”设施,每年两次给全厂工人进行肺部透视检查,发现谁感染了结核病,就把谁开除。平时,对高级职员看病关怀无微不至,工人偶尔因工受伤,来看急诊,大夫草率敷衍,而且什么化验费、药费,到月底照扣无误,工人谁也不大愿意来这儿看病。

  可是在情急之下,手头又没有看病的现钱,工友们只好又把担架掉转头,顺着围墙,绕行了七、八分钟,才来到公司的后门。后门经常是锁着的,他们只好在门口等着,派一人到前门去取钥匙。又等了约莫十分钟,才把后门打开了。

  工友们把担架抬进候诊室,大夫正在给一位高级职员看脚气病,又候了一阵,大夫才慢腾腾地来到担架旁边,用听诊器在卢秀云的胸脯上下左右按了几下,摇摇头说:“咱这儿治不了,送大医院去吧。”

  罗秀贞看看大夫的神气,觉得总还没有绝望,便伸手再摸一摸卢秀云的心口,似乎还有轻微的跳动;再摸摸卢秀云的鼻子,似乎也还有点儿热气,于是急切地对工友们说:“不能再耽误了!赶紧抬天合医院去!”接着她又对近旁的一位工友说:“你快到福利部借钱,随后赶去挂号!”那位工友一扭身走了。

  四个工友又抬起卢秀云和罗秀贞。另有两个工友跟在后面做替手。半路上,罗秀贞忽然觉得腿上发沉,紧接着,卢秀云的脑袋一搭拉,从罗秀贞的肩膀上滑落下来。罗秀贞连忙摸摸卢秀云的鼻子,鼻翼轻轻抽动了一下。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便又连声催促工友们加快脚步。

  他们来到天合医院,把担架放在急诊室门口,一位护士见了,匆匆走过来问:“挂号了吗?”

  正在这时,那位借钱的工友也赶来了。他气喘吁吁地递上一张纸条给护士,护士不肯接,说:“不挂号就不能看病,这是规章!”

  罗秀贞问:“为嘛不拿现钱?”

  那工友为难地说:“说了一车好话,福利部无论如何不肯拿现钱,给了这张介绍信。”

  其他工友气得跺脚骂:“资本家太狠心了!真是逼死不救。走!咱一起去跟他讲理!”

  三个工友走了。其他几个工友帮着罗秀贞轻轻地把卢秀云放下,让她平躺着。罗秀贞俯身在卢秀云的胸脯上,听一听心跳。唉,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她忍不住一头伏在卢秀云身上,放声大哭道:“秀云!你死得屈!你有多糊涂啊!……”

  卢秀云死后这两天,是亚东公司工人和资本家最最紧张的日子。所有的工人都是见面就谈卢秀云坠楼的事,公司赠股不认账逼死工人的内幕在全厂都传开了。到处都可以听到工人议论纷纷:“什么叫劳资合作呀?”“这就叫股东呀?”真有引信一点就爆炸的局势。

  资本家绞尽脑汁,耍出一些花招:先是在报上登个新闻,说卢秀云跳楼是“夫死殉情”;又登个亚东公司的启事,说为本公司出了这样的烈妇而感到莫大荣幸;又在卢秀云家门口搭了个灵棚,棚里停着卢秀云和她丈夫的两口棺材,还雇了些人,吹吹打打,给死者出殡。孙培卿忍痛破费,花钱不少,本来十分生气,等他看到街上不明真相的人在称赞亚东公司的“文明”,又感到几分得意。

  卢秀云惨死,工人们看透了资本家的歹毒狠辣,仇恨更加深了一层,反抗斗争高涨起来。开空车怠工以及糟蹋原料的现象开始由自发的发展到有组织的,机器发生故障的事故更加层出不穷。外面一些纱厂罢工斗争的消息也纷纷传到亚东工人的耳朵里。他们见各纱厂已纷纷成立工会,抱成团同资本家斗争,也便酝酿着工人要成立工会。

  1965年6月18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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