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医生在2月20日全面罢工,至今已经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韩国政府曾表示,要求离岗医生于2月29日前返岗复工,并承诺若在期限内返岗,政府将不会追责,但目前有少数实习和住院医生选择返岗。
根据韩国保健福祉部的数据,截至3月8日,100家实习医院12912名住院实习医生中,有11940人放弃合同或离开工作岗位,占全体的92.9%。
4日,韩国保健福祉部称,对于确认离岗的人员,将进入至少为期3个月的医师执照被吊销的处分程序,该处分是不可逆的。
8日,福祉部已向4944名违反复工命令者发送了吊销医生执照等行政处分事前通知书,对其余人员的通知程序也在进行中。
可以按到,这波韩国医生大罢工,不管是医生群体,还是韩国政府,都显得十分强硬,各自都丝毫不退让。
这场韩国医生大罢工的未来走向,现在还不大好说。
我们作为吃瓜群众,首先还是来搞清楚,这次双方都如此强硬的背后原因。
先来说说医生群体为何要进行这次大罢工。
(1)扩招成了导火索
2月初,韩国政府出台全面改革地方医疗和基础医疗的一揽子计划,其中包括将从2025学年度高考开始扩招医学院新生,规模从当前的每年3058人增至5058人,增幅约为65%。
此举遭到医生团体和医学院学生强烈反对。
韩国政府之所以要进行扩招,原因是韩国医生确实不够用。
目前韩国执业医生约有10万人,每1000人口约有2.6名医生,低于经合组织国家的3.7人平均水平,在发达国家里垫底,仅与美国和墨西哥相当。
在人们印象中,世界各国的医生都属于高收入群体,韩国也不例外,但韩国医生的收入分化也十分严重。
韩国医生的平均年薪高达20万美元,但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的年收入仅有1.8万-3.6万美元。
韩国医生等级大致可以分为,实习医生、住院医生、专科医生、专家教授等。
这次韩国医生罢工的主力就是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参与罢工的人数大概是1.2万人,虽然看起来占韩国10万名医生里,只是一小部分。
但韩国大型教学医院的工作人员里,有大约四成是实习医生。
比如,首尔五大医院有39%是实习医生。
而这些韩国实习医生,领着韩国医生群体最低的工资,做最长时间的工作,也是最反对扩招的群体。
据报道,韩国中央社采访了一名参与罢工的实习医生小柳。他每周工时超过100小时,月收入约为200万至400万韩元,其中包括加班费。
这个月收入水平,大概是1万-2万人民币的样子,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个收入已经挺不错了。
但要知道,首尔本身消费就很高,而且这是每天工作16小时的收入。
一旦除以工时,韩国实习医生的时薪水平仅为韩国最低时薪(9860韩元)的一半。
有实习医生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韩国目前医疗系统的运作方式,就是依靠压榨廉价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
据韩国实习医生协会称,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实行36小时轮班制,每周工时往往超过100小时。
如果一周按照工作6天算,这一天得工作16小时,确实很夸张。
还有实习医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没罢工前,他几乎天天加班,还曾一周工作110小时,“我不认为扩招以后就能摆脱加班的命运”。
那么可能大家有一个疑问,既然韩国实习医生加班如此严重,那么不是更应该支持扩招吗?
这就涉及到这次韩国医生大罢工背后的根源,韩国医院的私有化问题。
韩国是一个医院高度私有化的国家,韩国私立医院占比高达95%,而且优质医疗资源高度集中在首尔。
在公立医院为主的国家,医生会希望更多同行从业,来降低自身工作量,且薪水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
但是私立医院为主的国家,可就不一样了。
私立医院追求利润,会因为韩国医学生扩招,就多招医生吗?
恐怕到时候只会因为医学生数量变多,让私立医院在招聘时更加强势,让实习医生在做同样工作量的情况下,薪水还降低了。
这是这次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如此强烈反对医学生扩招的主要原因,担忧扩招计划将导致他们的收入减少。
韩国医疗体系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不同专科的收入差距也巨大。
据韩国保健社会研究院的报告,年薪排名第一的胸外科,第二名是眼科、第三名是整形外科,收入均是排名垫底的儿科的4倍多。
胸外科是出了名的难度高,虽然胸外科年薪最高,但学胸外科的医学生并不多。
韩国的医学生大都削尖脑袋往整形外科,整容外科等等,因为这些专科要求比较低,但收入却很高。
这就导致韩国的医学资源分配是极度不平衡。
在医疗美容等领域,韩国医生严重过剩,而在儿科和心脏内科等关键领域内,专科医生常年短缺。
据报道,普通医生在韩国从事美容行业,头一年的月收入就可以达到1300万韩元(约7万人民币),这个收入跟额外培训5年的妇产科医生相当。
在极度市场化的韩国医疗产业里,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自然会驱使医生们拼命往容易赚钱,门槛又低的整形、美容行业里钻,就导致其他专科医生严重短缺,那么这些专科的医生工作就更累,就把这种工作负担转嫁给实习医生,把实习医生当牛马。就有了实习医生每天工作16小时,领到的工资还少。
据报道,一位实习到第4年的儿科住院医生,在网络公开了自己的辞职信,她打算改行做皮肤美容医生。由于儿科医生短缺,住院实习医生在怀孕12周前和预产期前12周,都要进行36小时的轮班。她认为“无论是扩招500人还是2000人,用不了10年,小儿科就会崩溃” 。
所以,这是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反对医学生扩招的又一个原因,他们认为解决医疗人员紧缺、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盲目扩招只会导致竞争加剧,使医生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
除了这些原因,反对扩招也有韩国根深蒂固的医阀问题,虽然这次韩国医生罢工的主力是实习和住院医生,但如果长期扩招,对专科医生维持当前优厚的收入,也是有影响。
虽然说专科医生并不是这次罢工的主力,但韩国医学界整体也是支持罢工,在推波助澜。
可以说韩国庞大的私立医疗资本,一边压榨实习住院医生,一边煽动把实习住院医生当枪使。
而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罢工矛头本来应该对准私立医疗资本,应该要求这些私立医院加薪、减少加班,结果反而跑去反对扩招,这也属于本末倒置。
这相当于实习住院医生在帮忙巩固医疗资本利益,而且还巩固了自身牛马地位。
这属于斗争错了方向。
当然,在韩国这种财阀国家里,你可以把斗争矛头对准政府,但如果你把斗争矛头对准资本,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
再来说说这次韩国政府为什么这么强硬。
(2)尹锡悦强硬的背后
韩国医学界一直以来都反对扩招,每次韩国政府一说要扩招都会引发罢工。
自2000年以来,韩国共发生过四次医生罢工,前三次韩国政府最终都作出了妥协。
所以,韩国医学院从1998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行过扩招,从2000年至2006年期间,医学院招生名额由3273人缩减至3058人,然后就保持这个名额至今。
尹锡悦这次铁了心要把扩招进行到底,主要也是因为有民意支持。
虽然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有自己罢工的理由,但民众共普遍并不认可。
韩国盖洛普公布的每周追踪调查显示,76%的受访者对韩国扩招计划持积极评价,仅16%的受访者持否定态度。
韩国政府斥责集体辞职的实习和住院医生把患者当人质,韩国民众也对于治疗被延误也越来越不满。
于是在这次罢工里,表现强硬的尹锡悦政府反而出现支持率回升。
前段时间,因为总统夫人收受名牌包事件,尹锡悦支持率差点跌破30%,最近刚回升到34%;
尝到甜头的尹锡悦,自然会继续维持强硬立场。
而且,在4月10日,韩国即将举行国会选举,这对尹锡悦来说也是比较重要的,因为当前韩国是“朝小野大”,所以尹锡悦为了支持率,大概率是只能强硬到底。
面对罢工潮,韩国也想了一些办法。
韩国福祉部表示,为应对住院实习医生离岗带来的医疗空白,当天已向20家上级综合医院派遣了158人,其中包括20名军医和138名公共保健医生,并计划最早下周追加派遣约200名公共保健医生。
但这相比上万人的罢工规模来说,毫无疑问是杯水车薪。
总体来说,尹锡悦即使能为了这次国会选举强硬到底,但长远来看,单纯只扩招,很难解决当前韩国严重的医疗体系问题。
其实要平息这场罢工也很简单,给基层医生加薪,解决这种疯狂加班乱象,我相信就没人会去罢工反对扩招,但问题是,这在医院高度私立化的韩国,显然是做不到的。
韩国政府无法解决医院高度私立化带来的诸多弊端,只奢望单纯扩招,确实很难解决韩国当前医疗体系严重的矛盾。
当前韩国也开始面临严重的老龄化,据韩国政府推算,到2035年将有1.5万名医生的短缺,这是韩国进行这次扩招的主要原因。
而且,当前韩国总和生育率已经连续多年位居世界倒数第一,2023年韩国总和生育率只有0.72,意思是韩国育龄女性平均每个只生育0.72个小孩。
正常总和生育率得维持在2.1,才能保持族群人口稳定,0.72属于极低值。
所以,当前韩国是同时面临少子化和老龄化,这意味着从长期来看,韩国的医疗危机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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