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近日,拜登政府宣布了一项引人注目的政策,计划对中国进口的电动汽车征收高达100%的关税。在当前全球经济格局愈发复杂、安全议题愈发凸显的背景下,特朗普若能在2024年重返白宫,那他是否能改变国际贸易的游戏规则?现任美洲开发银行执行董事雷诺·拉苏斯(Renaud Lassus)对此深信不疑。
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这位在华盛顿被誉为“军师”和“执行者”的关键人物,其影响力和地位在欧洲仍鲜为人知。然而,在拉苏斯的眼中,莱特希泽是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的重要推手,他的思想和行动直接影响了特朗普的贸易决策。拉苏斯通过几个月的深入研究,为这位关键人物绘制了一幅详细的地缘政治肖像,揭示了他在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中的核心作用。
在本文中,拉苏斯深入探讨了特朗普政府再次掌权对欧洲以及跨大西洋关系可能产生的影响。拉苏斯认为,如果特朗普成功连任,他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将更为激进,并且在处理国际经济和贸易问题时将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尤其涉及与欧洲有关的事务。作为特朗普体系中的核心人物之一,罗伯特·莱特希泽将发挥关键作用。莱特希泽主张保护主义政策,致力于重返美国的生产大国地位,并在对华贸易政策上推动了重大转变。他的立场不仅对美国政策产生影响,也对欧洲产生了重大影响,引发一系列挑战和变革。
此外,拉苏斯还探讨了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在气候变化、贸易政策和国际关系方面的异同,以及对欧洲在这一背景下应采取的策略和行动方案的启示。
本文转自“法意观天下”,原题为“La doctrine Lighthizer, au cœur de la géopolitique de Donald Trump”,仅代表观点,供诸君参考。
莱特希泽主义:
特朗普地缘政治的核心
▍01
若唐纳德·特朗普于11月再次当选,他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将更为激进。从他上任的第一天起,他将在所有涉及国际经济和贸易的问题上更加强硬,特别是当处理与欧洲有关的事务时。在上一任期的后半段,特朗普曾对欧洲的出口,尤其是法国的出口,实施了制裁。若再度当选,他将继续这一行动。初担任总统时,特朗普既未做好充分准备,也未建立一个协调一致的团队。正如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分析的那样,如今特朗普的表现更有条理,有计划,并且拥有一个与他共事过、具有执政经验的团队。
特朗普体系中,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的地位十分特殊。他曾于2017年至2021年间担任美国贸易代表,其影响力不可低估,甚至超过了任何内阁成员,就连曾担任奥巴马政府的协调人(sherpa)迈克·弗罗曼(Mike Froman)也不例外。特朗普总统任内的多项重大决策都直接受到了莱特希泽的影响,例如对华贸易政策的强硬转变。倘若特朗普在11月的选举中获胜,莱特希泽必将再次成为新一届特朗普政府中国际经济和贸易问题的核心人物。在特朗普的体系中,他将兼具重要的顾问(“谋士”)和执行总统决策的角色(“执行者”)。
在此背景下,对于这个向特朗普建言献策的人,欧洲必须了解,并深入理解其愿景和想法,以进一步维护美国的专属主权和单边经济行动。
特朗普征收60%的关税将大幅减少从中国的进口
不过,鲍勃·莱特希泽并不常光顾保守派媒体的电视节目,而特朗普常在那里物色未来的合作伙伴。莱特希泽来自中西部,与特朗普这位前总统常出入的圈子大相径庭。
尽管如此,唐纳德·特朗普和鲍勃·莱特希泽却有着相同的民族主义观点,他们都对“美国优先”深信不疑。他们坚信贸易逆差象征着软弱,是美国任由其伙伴利用的迹象,不可接受。当鲍勃·莱特希泽谈及深深削弱美国的“三宗罪”,即1995年世界贸易组织的成立、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及1994年与墨西哥和加拿大达成的贸易协定时,备受唐纳德·特朗普的青睐和支持。
他们彼此同龄,也都怀念罗纳德·里根针对日本所采取的保护主义措施。特别是鲍勃·莱特希泽,他最初就职于里根政府,在此期间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他向唐纳德·特朗普提出了一些措施,比如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的附加税,围绕美国形成一道“保护圈”。此举直接受到了理查德·尼克松的影响,尼克松曾于1971年废除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黄金兑换协议。
鲍勃·莱特希泽还重新启动了某些已被废弃的程序,赋予了特朗普使用关税的极大自由,使其能够在不受国会限制的情况下自由使用关税,塑造了一种“强者”的形象,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外国。更广泛地说,莱特希泽的提案、干预行动以及其最新著作《天下没有免费的贸易》(No Trade Is Free),提出了一种概念性、分析性和专业性的方法,为缺乏此类能力的上级服务。
然而,莱特希泽的影响力也受到其他更广泛且独特的因素的影响。作为一名“混合型”政治人物,莱特希泽在某些问题上更接近民主党和工会的观点,而非传统的共和党路线以及美国主要商业组织的立场。
在美国,他所分析的某些基本观点现已经成为两党共识,比如意识到国际竞争对工人阶级社区和地区的影响,也就是由大卫·奥托尔(David Autor)所提出的“中国冲击”论。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在南希·佩洛西和许多民主党人的支持下,他与加拿大和墨西哥重新谈判的协议获得国会批准。该协议首次引入了以墨西哥最低工资水平为条件进入美国市场的条款,以防止因劳动力成本差异而导致的搬迁。
▍02
鲍勃·莱特希泽同他人一道坚持认为,美国应该“重返生产大国”,并强调美国应重视其自主生产能力和发展地方产业,而不是像之前十多年来那样,仅仅追求降低产品价格,关于这点也得到了广泛认同。他经常提到美国曾在某些产品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但现在却大量依赖于进口,比如半导体或光伏板。他主张大幅提高关税,以促使国内产业的复苏。如今,拜登政府也在追求相同的目标,不过其首先采取的行动是通过补贴发展在美国的投资。
最后,鲍勃·莱特希泽可谓是美国对华贸易政策转变的重要推手之一。正是他提出并实施了大幅提高中国进口商品关税的政策,并且此举至今未受到拜登政府的质疑。莱特希泽认为,美国在21世纪初期支持中国融入国际贸易的决策是一次重大的战略性和历史性失误。随着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15倍,美国与中国的双边贸易逆差急剧增加。然而,与最初的预测相反,中国的内部治理和对外政策都发生变化,并且逐渐具备了相应的实力。如今,为争取连任,莱特希泽不仅提出了比特朗普总统任期内更为激进的措施,还在积极筹备一项计划,在最关键领域将中美两大经济体分离。
主要半导体制造商
表:Le Grand Continent资料来源:西门子、Counterpoint、日经亚洲研究
然而,假若特朗普再度掌权,鲍勃·莱特希泽将不再享有同样的两党支持。他从未公开谈论唐纳德·特朗普的行为与声明对美国民主所带来的潜在风险。对于这个能够再次让他发挥作用的人,莱特希泽始终保持忠诚支持,而不像他的一些前同事,在国会大厦遭受袭击并且2020年选举合法性受到质疑后,已经与特朗普划清了界限。此外,莱特希泽对美国的关注似乎局限于工业地区。他未提及数以千万计的雇员或合同工,他们在低技能服务行业、电子商务仓库或快餐业工作,如今已经构成了美国工薪阶层的很大一部分,而他们的社会地位与国际贸易无关。
尽管鲍勃·莱特希泽的一些分析可能引起人们对欧洲局势和问题的兴趣,甚至引发共鸣,但我们必须认识到莱特希泽浓厚的民族主义色彩,以及对跨大西洋关系兴致索然。
首先,他的观点与欧洲的多边主义立场截然相反。他坚决反对对美国主权施加任何限制,如国际仲裁体系和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莱特希泽指责世贸组织试图建立一个国际贸易的“法官政府”,这与该组织成立时签署国的初衷背道而驰。他指责世贸组织打着法律裁决的幌子,宣扬有利于扩大贸易自由化的意识形态观点,却对不公平的做法不闻不问。因此,莱特希泽在任期内拒绝续聘争端解决机构成员,延续了奥巴马政府在这一问题上的政策。
他还蓄意将不稳定和不可预测性的核心要素引入与美国合作伙伴的关系中,以便对他们施加压力,迫使其做出让步。他提议结束美国缔结的贸易协定的 “永恒期限”,并制定定期重新审议的审查条款。
他建议终结美国签订的贸易协议的“永久持续”,并设立定期审查条款。与唐纳德·特朗普一样,在其总统任期内多次重申“欧洲比中国更糟”的言论,鲍勃·莱特希泽认为,欧洲国家既不遵守公平和互惠贸易体系的字面规定,也不遵循其精神。美国对某些欧洲国家的贸易逆差规模就充分应证了这一点。因此,针对欧洲,鲍勃·莱特希泽正在策划一套“以牙还牙”的策略,旨在提高美国关税至与第三国相同的水平。这将意味着,即便在法律上美国并未正式退出世贸组织,但在实际操作中,美国的行为等同于退离了世贸组织。
资料来源:税务基金会、美国人口普查局
他设想与欧盟、东南亚和日本达成自愿出口限制协议,就像1980年代罗纳德·里根对日本提出的要求那样。他提议恢复1985年《广场协议》(Plaza Accords)的精神,当时欧洲国家承诺干预外汇市场,以降低美元汇率。
鲍勃·莱特希泽并打算在公平竞争方面降低对欧盟的期待,以换取欧洲对中国的支持。他认为,由于部分成员国对中国市场的依赖,我们在地缘政治上过于模糊,在政治上也过于软弱。因此,对于他来说,美国在这些问题上对欧洲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莱特希泽自称是“极端现实主义者”(ultrarealist)。对他来说,美国的联盟关系和影响力并不取决于与第三国达成的贸易或经济协议,而是取决于美国自身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的强弱。
然而,在鲍勃·莱特希泽的构想中,一个重大问题仍然悬而未决: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在欧洲气候议程上应采取何种立场。如果唐纳德·特朗普再次当选,最有可能的情景是,美国将再次退出《巴黎协定》,同时与欧盟就边境碳税引发跨大西洋争端。不过,这位前总统顾问对考虑进口商品碳含量的贸易措施兴趣浓厚。他指出,美国生产的光伏板碳含量低于中国进口的光伏板。在这一点上,他的观点与最近共和党议员在国会提交的几项法案不谋而合。与其他领域相比,在这个问题上,莱特希泽的立场更为细致和灵活。
首先,这关系到欧洲公司,对它们来说,跨大西洋关系具有战略意义,因此鲍勃·莱特希泽的建议若付诸实施,将对它们构成严重威胁。
同时,这一议程可能导致欧盟分裂。采取与欧洲整体利益相悖的贸易策略,很可能激起一些成员国的强烈反对。这些国家期望欧盟能展现出坚定的立场和回应,然而,另一些成员国在唐纳德·特朗普的威胁下会显得更为谨慎和保守,因为一旦欧洲采取报复行动,将面临“关税大决战”。此外,受到新一届特朗普政府的压力,一些欧洲国家可能会增加军费开支,减少与美国的贸易顺差,这可能导致它们大量采购美国军事装备,从而损害欧洲的战略自主性。
我们还需要充分认识到,鲍勃-莱特希泽提出的主张并不仅仅是为了让特朗普连任,还旨在从长远上深刻改革共和党的议程,提出保护主义政治纲领,围绕反对全球化吸引民众、工人群体和美国中产阶级。对莱特希泽来说,共和党只是在这些问题上回归其历史传统。鲍勃·莱特希泽的想法并非特朗普时代的突发奇想,还在诸如乔什·霍利 (Josh Hawley) 或马可·卢比奥 (Marco Rubio) 等有中期总统竞选雄心的共和党参议员中引起广泛共鸣,他们希望提高最低工资或加强工会权力,这与至少两代以来共和党的传统立场相背。
欧洲还需要充分了解并区分美国的两党共识与特朗普和莱特希泽的议程之间的区别。汽车问题在这方面尤其值得关注。特朗普一再声称,能源转型对美国的工人阶级和普通民众来说是“通往地狱的转型”,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会受到威胁。他希望禁止进口中国电动车,以保护美国燃油汽车的生产。而拜登则认为,能源转型为美国提供了一个历史性的机遇,可以实现再工业化和国家的安定。因此,我们可以理解为,美国加强对中国电动车进入市场的限制措施,是为了保护正在美国发展的电动车生产。
当涉及到气候问题时,欧洲与新特朗普政府存在分歧,不仅在目标上(即认可气候变化和减排的必要性),而且在应对手段上也有不同。相比之下,如果是拜登政府连任,他与欧洲可能在目标上保持一致,虽然在具体措施上可能会有分歧。拜登政府更倾向于通过补贴、监管和贸易保护措施应对全球变暖,而欧洲更加重视碳税和监管。然而,显然,特朗普和拜登提出的议程对欧洲的影响是不同的。拜登政府暂停了莱特希泽对欧洲公司在钢铁、航空和数字税方面的贸易制裁。
最后,倘若特朗普再度执政,欧洲方面应当在美国内积极寻求志同道合的盟友,共同抵御由鲍勃·莱特希泽所推动的保护主义和民族主义政策。与此同时,与总统选举同步进行的国会选举同样至关重要。若特朗普无法赢得参众两院的多数席位,他将面临一个不完全支持其政策的国会,这无疑将极大地限制其行动能力。此外,为了维护和保护跨大西洋关系的稳固,加强大学、基金会、新闻界、智库以及广泛意义上的民间社会之间的对话交流至关重要,因为特朗普新政府的上台很可能对这一关系产生深远的影响。
总的来说,莱特希泽主义不仅可能对欧洲和其他地区产生具体影响,还代表着一种变革,反映了美国内部的发展趋势。与唐纳德·特朗普的亲信团队中的其他成员一样,无论是在国内、军事还是外交问题上,鲍勃·莱特希泽都提出了一种欧洲急需理解的愿景和理论,以预见后果,这远远超出了贸易政策或国际经济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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