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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贸易战的本质

马宁 · 2019-09-25 · 来源:巡夜人N3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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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成熟的左派,应该多关注生产力的发展、产业的现状和未来。​​​

  首先要明了一点,这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中美贸易战不是突然到来的,不是由于某个人当了美国或者中国领导人,不是因为精神疾病更不是因为政治流氓作风,而是中美两国之间长期存在的矛盾的激化。

  在毛主席与尼克松握手之前的中美关系就不去说了。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苏联,中美走到了一起。这种政治关系本来是不稳定的、临时的,牢固程度与苏联给双方造成的压力成正比。但是毛去世后中国发生的巨大转变,使国际资本主义异常兴奋。国际资本主义对中国充满了热情,一方面是向往中国巨大的市场和潜力,另一方面是中国在政治上出现了多种可能性。而中国的经济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技术,同时中国的改革也在学习和借鉴国外经验,包括原社会主义国家的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在这种情况下,在80年代,中国与国际资本主义渡过了一段“蜜月期”。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文化上,中国与国际资本主义之间都相互积极配合。

  众所周知,这个“蜜月期”在30年前结束了。首先,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之后,中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制衡和榜样作用已经失去,价值大大降低;其次,中国在行动上表明,中国不会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希望中国走的那条路。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经历了一段内因与外因共同作用下的困难时期。在徘徊了两三年之后,总设计师的讲话打破了僵局,中国正式开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代。

  一方面,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事实上已经千疮百孔,无法继续下去;另一方面,当时的局势要求中国快速发展经济,而要快速发展经济就必须完成在80年代就已经启动的与国际接轨。在80年代确立“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理论之后,市场经济在实践上就已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80年代后期的通货膨胀及其严重的政治后果向世人表明,经济体制必须尽快转型。

  90年代初期的尝试是不成功的,导致了90年代中后期的极端困难时期。这个时期以“大下岗”为标志,让无数中国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国内的生产力、50年中建立起来的经济体系被大幅度摧毁,中国走向破产边缘。可以说,21世纪中国产业的重新振兴几乎建立在一片空白基础之上。

  之所以中国经济在21世纪能够重新崛起,主要有三点因素:一、中国之前的政治体制,使得地方政府有很大发展经济的冲动,地方政府用尽一切方法、不惜一切代价推动经济增长;二、加入WTO,世界市场对中国敞开了大门;三、中国劳动人民本来就无比勤劳,90年代改革带来的压力更加鞭策每个人拼命努力,力求逃避悲剧发生在自己和后代身上。中国人民为中国经济增长贡献了无法估量的剩余价值。

  依靠着对国有资产的盗窃、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对土地资源的开发、对外资的开放、对国际市场的利用、政府对本国企业的让利和保护,中国经济在2003年后有了长足进步。国际分工重塑了中国的产业结构,中国的制造业能力整体上已经成为世界首位。在市场化的进程中,大量产业向中国转移、集中,形成了庞大的产业链,能源、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大大提高了中国的国际竞争力,与国际金融资本的合作,使中国在丧失了大量的利益之余,也不仅成为了世界的工厂,也成为了世界的银行。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商品首先占领了全世界。发达国家的产业,尤其是制造业,一个接一个被摧毁。中国商品的输入,一开始是有利于美国等发达国家的,使这些国家能够获得质优价廉的商品。这些国家制造业向中国转移也获得了巨额利润。但是很快这些国家本土的产业在竞争中失败,导致贸易摩擦升级。中欧之间的贸易摩擦在2008年前后达到白热化,此后趋于平静。除了把持着欧元区经济殖民地的德国之外,其余各国的多数产业已被中国商品击溃,同时丧失大量就业岗位。欧洲与中国之间,在贸易问题上已经不能再掀起大的风浪,只有中国与德国之间存在一定的变数。与美国的贸易纠纷到特朗普上台之后才激化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到来的非常迟了。

  商品输出之后是中国的资本向全世界输出。对第三世界来说,整体上中国的资本受到欢迎,但是中国的投资使第三世界更加依赖中国,而且也挤压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投资的空间。对发达国家来说,来自中国的资本则很多时候意味着对其剩余的优势产业的收购,因此普遍持谨慎和排斥的态度。

  这些经济上的冲突,采用了多种意识形态的表现方式,那都是无足轻重的。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盗窃知识产权也好,不正当竞争也好,那都是资本主义竞争的常态。如马克思所说,在资本主义的秩序中,一国之所得就是另一国之所失。问题的关键只是,中国的发展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压缩了这些国家的生存空间,夺取了这些国家的利益和利润。中国与发达国家之间,与美国之间的所谓贸易战,本质就是如此:新兴的资本主义模式挑战并战胜了原有的资本主义模式。

  在这场斗争中,中国还没有得到最后的胜利,但是已经接近了。美国已经不可避免的衰落,中美之间的贸易战再激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美国的产业向外转移,在现有的体制下,已经无法遏制,不转移到这个国家,就会转移到那个国家。美国就是一个翻版的中国东北,产业已经被摧毁,产业链已经不复存在,产业工人已经丧失。要想让美国再次强大,就必须依靠政府的投资和引导,并牺牲许多眼前的利益,换句话说,走中国曾经走过的道路。但是对于美国来说,至少目前这是不可能的。就是中国,也是在90年代之后被迫走上这条路的。

  在这场持续了几乎三十年的漫长转变中,中国走向市场经济体制是关键的一步。正是这个转变,使中国在社会主义阵营解体之后与国际资本主义秩序接轨,使中国避免了与国际资本主义的正面对抗,也使中国逐步消除了大多数社会主义印记。当然,中国的市场经济与欧美期望的市场经济有很大差别,但是除了中国自己,谁也不认为中国是“社会主义”,欧美用“国家资本主义”来描述中国的模式。回顾资本主义几百年的历史,目前的中国在许多方面都有了从前譬如说德国、美国、英国走向资本主义强国之际所不具备的实力。

  在这场中美贸易战中,中国所具备的一切实力,或者说所取得的一切,都是在这三十年中积累起来的。在这个过程中,国际资本获益颇丰。金融资本、进出口商、布局全球产业链的产业资本,都是受益者,所以在这场中美贸易战中,美国的这些资本家都多多少少地对特朗普的做法表示担忧和反对。但是对于这些资本家来说,如果特朗普政府能够使中国做出更多让步,他们也乐观其成。所以,在美国,没有全力支持中国的亲华派。亲华派和反华派,在对华利益上其实是一致的。因此,在中美贸易战中,没有什么正义的一方或者非正义的一方,双方都是在使用各种手段来争取各自的利益。

  对于许多左派来说,特别关心或者喜欢讲中美贸易战与工人阶级的关系。美国表述得已经相当明白,美国绝不仅仅是要求公平竞争或者中国在经济上做出或多或少的让步,而是认为如果不改变中国现有的模式就不能解决与中国的矛盾。因此,如果中国在这场斗争中失败,就意味着接受美国的要求,走美国指定的道路。在这种情况下,幻想所谓“人民政权”是非常愚蠢的。不得不说,改革开放四十年,把许多所谓的左派的智商和常识彻底摧毁了。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有机会的就是自由主义右派,因为他们是国际资本特别是美国在华的走狗和代理人,他们才有机会去分享甚至夺取那个东西。

  对于中国的工人阶级来说,这三十年来,老工人阶级已经在90年代消亡了,同时在数量上,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新的庞大得多的产业工人阶级队伍。这支产业工人阶级队伍尚未成为一支自觉的军队。但是由于技术升级、产业结构调整,他们再次面对了老工人阶级队伍在90年代面对过的问题。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大量新型产业,现有许多产业则会衰落甚至灭亡,许多工厂和企业会被淘汰。在这个过程中,现在还没有成熟起来的产业工人阶级队伍可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同时可能会再次形成更新的、更加自觉的产业工人阶级队伍,生产力也更加强大。一个真正成熟的左派,应该多关注生产力的发展、产业的现状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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