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都不一样,这是一个重要原因,为什么人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后知后觉。每次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的爆发,都有一个形式上的共同点,就是出人意料。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之前,日本韩国和东南亚经济持续繁荣了许多年。当时称之为“亚洲模式”,研究“亚洲模式”的文献多如牛毛。很多人认为,建立在亚洲文化基础之上的亚洲模式有极强的优越性。但是实际上这种繁荣并不是建立在生产力的发展基础之上的,而是建立在对国际市场和国际投资的依赖之上。简言之,繁荣的钥匙并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当国际债务越来越重、偿还能力出现问题之后,即使没有索罗斯等金融资本的狙击,迟早也会爆发危机。索罗斯等人不过是点燃了导火索。反之,如果这些国家不存在金融狙击的条件,金融资本也不会把它们作为目标。
在历史上,依靠金融账户的开放、国际金融资本的大量涌入而繁荣、又因国际金融资本的大量涌出而破产的国家有很多。建立在泡沫基础之上的繁荣必然与泡沫一起破灭,这是无可争辩的必然规律。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之际,正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从80年代末延续到90年代的自由主义改革,把中国一步步推向了破产的边缘。大量生产力被破坏,大量工人失业,经济萧条,工厂倒闭。1997年金融危机给中国几乎致命的一击。当年,某人把“保8”作为首要经济工作目标,虽然后来他的儿子说保经济增长率完全没必要。而人民币和港币保卫战的巨大代价,是由国内的教育、医疗、房地产改革来承担的,也就是由人民群众来承担的。
20世纪90年代以后,美国进入了一个经济高速增长、低失业率、低通货膨胀率的阶段,当时称之为“新经济现象”。当时研究“新经济现象”的文献也是浩浩荡荡。当时很多人认为,“新经济现象”不仅关系美国经济实力的发展变化,而且代表现代经济的发展趋势和全球经济的发展方向。 硅谷成了神话。但是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的大幅度下跌,以及油价的上涨,导致硅谷神话破灭。互联网企业的泡沫破灭了,“新经济现象”也随之破灭了。这时人们才发现,所谓的“新经济现象”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在资本主义历史上,已经出现过多次了。新的技术与新的生产力,在还没有来得及真正改变世界的时候,却首先改变了证券市场和投机商。克林顿经济政策的成功带来了金融投机,金融投机造成的危机又结束了克林顿的经济政策。
从2001年到2004年,美联储连续13次降息。格林斯潘利用克林顿时期美国积累下来的盈余,一步一步把美国送进了资产泡沫的毒气室。当时的次级信贷政策,使信用不良、收入不高的美国居民能够贷款买房;房屋价格上涨之后,房屋抵押贷款又用来消费。这种无中生有的金融戏法终于让美国的金融市场在2007年崩溃。早在2006年,美国金融市场上就在忧心忡忡地谈论着房价下跌。资产泡沫带来的虚假经济繁荣,使美联储又连续7次加息,戳破了泡沫。但是这场金融危机的背后,是美国产业流失、就业岗位流失、居民收入持续恶化。次贷危机,是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合作盘剥普通居民的结果,是美国经济空心化的结果,是美国和西方自由主义资本主义体制走向没落的开始。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美国产业空心化的问题只有越来越严重。把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电影,和21世纪的电影做个对比,就能鲜明的看出美国社会巨大的变化。曾经随处可见的MADE IN USA消失不见了,工厂消失了,美国衰落了。特朗普说要让美国重新伟大,要让就业重回美国,单从诉求上来看,这是完全合理的,正当的。一个什么都不能生产的美国绝不是人间天堂。但是特朗普并不能改变国际分工和资本逐利的秩序,相反,他用商人加流氓的方式,靠讹诈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美国衰落更加鲜明的表现。而且,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也无法重建美国的产业链和供应链。
欧洲呢?比美国衰落的更早。我曾经指出,在2008年之后,欧洲已经彻底丧失了与中国和美国对抗的能力。欧洲在19世纪就在与美国的竞争中败下阵来,如今欧洲的自由主义加社民主义的资本主义模式,比美国赤裸裸的野蛮资本主义相比更加没有竞争力,与中国模式相比,就更不用提了。资本主义需要统一的国家和统一的市场。欧洲在统一路上的半吊子,让欧洲越来越成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让美国和欧洲聊以自慰的是,中国模式在2013年后开始了新探索。“新常态”成了追求的目标,虽然经济增速下滑到和非洲国家相似的水平,高质量增长的空话却不绝于耳。经过多年在金融市场上的反复清洗,中国的经济进入了一个财政收缩、货币紧张、产业萧条、就业困难的时期,在美国的压力下,“中国制造2025”也不再公开提及。中国经济,从重生产向重消费转变,结果就是收入和消费的增长越来越慢。
在这种情况下,突如其来的肺炎,给整个世界一记闷棍。所有的矛盾都爆发了,所有的问题都摊牌了。中国经济停摆2个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呼吁引导投资,重启经济。中国考虑出台政策重新刺激消费,但是如我以前评论的,中国不具备通过启动居民消费来启动经济增长的条件。(《消费增速放缓与经济增速放缓》)欧洲多国不得不走向封城、封国;西班牙、意大利、法国、比利时等国禁止卖空交易。美国股市遭到重创,两周熔断4次(截止3月18日),黄金和石油期货价格大幅下挫,美元上涨。美联储一次打光所有弹药,3月15日直接把利率降到0-0.25,启动7000亿美元的量化宽松计划。美国政府3月17日也抛出了1万亿美元经济刺激计划,市场的回应是3月18日美股历史上第五次触发“熔断”。
这次金融危机,就差一个类似雷曼兄弟那样的基金倒闭,那样就更加完美了。如果股票市场继续这样跌下去,基金爆仓不可避免,这也是早晚的事。只有等市场上所有的恐慌都释放掉,疫情逐渐平息,经济被破坏到一定程度之后,危机才会结束,萧条随之来临。当然,国家的经济政策可以缩短萧条,但是金融市场背后的深层次问题得不到解决,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还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临。而每次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的背后,都是那个一百多年前被马克思和恩格斯反复提及的老问题,那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的、无法解决的矛盾:社会的生产化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
正是这个矛盾,使全社会的生产、流通都陷入无政府状态,使资本和就业在各个国家之间流来流去,使金融资本兴风作浪,使各个国家的经济体系充满了矛盾,使这些内在的矛盾以各种方式呈现出来。而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只不过是这些矛盾最极端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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