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条消息叠加,照出一个新时代。
一条是7月30日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到完善对中国公司境外上市的监管。
一条是美国证监会,提出要求中概股披露更多风险。中概股在美注册可能暂停。
1、
有玩笑说,中美今年首次在同一问题上,达成共识。
表面看上,似乎如此,但背后恰恰相反。
这两件事意味着,中国资本市场的觉醒,将进入洪流时代,中美金融力量的消长,将出现新的变化。
来看看中美各自表态。
在新华社发布的政治局会议文件里,对下阶段工作重点,一共有6大要求,而完善企业境外上市监管制度,被放在第5条。位于楼市调控之前,可见其重视程度。
要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落实地方党政主要领导负责的财政金融风险处置机制,完善企业境外上市监管制度。
再看美国的表态。
美国证监会主席詹斯勒7月30日发表声明说:
鉴于中国的新监管动态,美国证交会将修改有关涉及中国企业在美国上市的信息披露规则。
路透社、彭博社等,将此解读为:在新规则出来之前,中概股申请注册无效,美国暂停中概股在美国的上市。
逻辑上看,这个解读没错。
2、
我认为,从华尔街的利益角度而言,是没有任何理由,停止中国公司在美国的上市的。
其实,美国所要求的风险披露,原本就是一个的已知风险,一张早就明了的明牌。
VIE结构,相当于一个套娃。
外面那层套娃A,是一个设在第三国的壳公司,比如在开曼群岛的某公司A,这是在美国上市的主体。A公司,通过协议或者其他方式,拥有中国大陆的一家公司,套娃B。
比如这次在美国上市的滴滴,其实在美股挂牌的是在开曼群岛注册成立Xiaoju Kuaizhi Inc.。而Xiaoju Kuaizhi Inc.握有在中国境内的运营主体北京小桔科技有限公司的控制权。
通过VIE结构,中国大陆的公司,实现了在美国的上市,对美国风险何在?
理论上而言,A公司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故意低价卖了B公司,投资者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实际上,这么多VIE结构公司上市美国,没有一家去这样做的,因为这样做就等于判了自己在资本市场上的死刑。
更何况,开曼群岛是英国在美洲的海外属地,这种海外属地,表面上看独立,实际上,美国在那里执法是毫无障碍的。不妨想一想,同样位于加勒比海的海地,一国总统,就轻易被在美国参训的雇佣兵给暗杀了。
更何况上市公司的美元资产,都在美英银行体系里,给它100个胆子,也不敢在法律上,耍弄美国监管者。
所以,美国对这种VIE结构上市的大陆公司,基本上是来者不拒的,因为风险只是理论上的,现实并不存在,至于政策风险,那更是各国都心照不宣的理解,哪个国家没有政策风险?
用点纸币,就可以拥有其他国家的优秀公司股权,利润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何乐而不为?
而更大的利益是美元的世界循环链条,只有把更多的优质资产,种进美元的平台,这个平台才能长久。
唐太宗李世民,看到新考取的进士们,在御史府鱼贯而出时,曾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大唐集天下英才而用,才有当时的中华盛世。
如今的华尔街,之所以是世界金融的帝都,就是因为全球的优秀公司都想考它的进士。
它怎么可能自毁长城?
3、
所以VIE结构曲线上市,对美国而言,风险其实不存在。但对中国而言,损失却是实实在在:
本土市场培育出来的企业,却成了美元资本的囊中之物,利润输出给了华尔街。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企业,不姓人民币了,而姓美元了。
这看起来没什么,其实非常之重要。资产用什么货币,基本决定了人心的向背。
秦朝统一六国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统一货币,然后才是度、量、衡。货币统一了,文字、尺度等等其他认同,都会很自然的会统一到货币所代表的文化上去,中华大一统的心结,就此种下。
目前,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200多家,整个市值在2.4万亿美元左右,相当于美股市值整体的大概4%左右。
中概股大概是美国股市上,最大的一个外来群体。
可以说,中国有2.4万亿美元的资产,在华尔街手里,相当于中国用自己的劳动,点亮了华尔街帝国的世界版图。
在以前,资本稀缺的时代,这也可以理解。但今天时代变了。
4、
最大的变化有两点。
1是,美国将中国看成了挑战的对手。
凝望深渊,你就成为深渊,假象敌人过久,就成为真的敌人。
当相互猜忌日益加深,以前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就越来越难了。
VIE结构,中美本来心照不宣:我拿一点资本,你得到一些利润。你得到了发展,我得到了世界。随着猜忌的加深与扩散,更多民间的情绪掺入,未来这个剧本可能会演变为:你资助了自己的对手,你交出了宝贵的资产。
市场的微观层面,很多事情就会犹豫吃力起来,以前可以睁眼、闭眼的监管,就得顾虑一下了;美国那边尽管对中国资产,望眼欲穿,但也不得不做一些动作,端一端身段,比如这次的美国证监会表态,实际上也反映出华尔街的狐疑,对自己的判断的怀疑。
两边的微观操作,难度都会因为更大的局,而逐级递升。
2是,资本从稀缺变为丰富甚至泛滥。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
今天,中国的广义货币,也就是M2,超过230万亿,相当于35万亿美元,其中居民存款90万亿,也有13万亿美元。可以说,今天的中国的资本体量,实际上已经非常大了。
美元也如此,今年7月,美国的M2近21万亿美元。一年以来的M2增速是30%,而GDP增速不超过5%,简直逆天。
昨天,美联储的隔夜逆回购,第一次突破了1万亿美元,银行的钱太多,存美联储毕竟还有年化0.15%的利息。
一方面是钱巨多,一方面是合格的借款人少。
上个月,美国最大的零售银行富国银行,停止了对个人的信用卡业务,就是一个信号。表面上看,是为了应对美联储的合规要求,本质上而言,是没有多少合格的贷款人。
所以,如果能够用负利率的美元,拿到中国的实体股权,同时又享受中国国输送来的真金白银的利润,可以说是眼下华尔街最想做的事情。
5、
欲迎还拒,虚晃一枪。
但恐难改变,此路来客日渐少的前景。
鉴于华尔街的此种监管心态,中概股以后在美国的日子不太好过:涨高了怕你大股东合法合规地跑了。跌低了,又怕你趁机私有化,剪了华尔街的羊毛。
就像贸易战加速了中国产业链的独立之路,华尔街的“欲迎还拒”,只会让中国的资本市场,更快的拉开觉醒年代的洪流。
这个年代的开启,将带来中国资本市场的一次新的跃进。
对A股、港股影响巨大。
时代大势,往往就是这么奇特。
在房地产调控五花大绑,楼市逐渐冻住之后。国内如此巨大的资本,现在最能去的地方,就是A股了。巨量的货币,在渴望优质资产,有创新能力的资产。
而从总体量上来说,A股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前A股的市值是90万亿,相当于GDP的90%。
对比一下美国,现在的市值是50万亿美元,GDP是20万亿美元,股市相当于GDP的2.5倍。按照美国的情况,中国的股市现在需要更多的好公司。
目前的A股,日成交量在万亿以上,是世界上成交最活跃的市场,充裕的流动性,抬升了上市公司的估值,这是最大的诱惑。
所以,未来不仅是国内公司到境外上市会越来越少,本来就生长在本土的一些海外上市的中国公司,可能也会面临更大的回流压力与诱惑。中概股的私有化,将从估值方面,得到更大的动力。
另外一个必然,是中国会竞争海外公司,到国内或者香港来上市。大家还记得沙特阿美在美国上市之前,曾经考察香港,也访问过北京。目的是看看能不能多地上市,分散在美国上市的风险。
现在上面提出,要在上海试点人民币自由兑换,其目的之一,就是方便外资到中国来配置资产,到中国来筹集人民币资本。
大国竞争的维度,从贸易到资本金融,逐级上移,是历史的必然。中美也不会例外。
或许没有刻意的痕迹,也许双方都还好好说话,惺惺相惜,甚至彼此挽留。即使是昨天的这两个消息,也没有太大的动静。
但作别华尔街,中国资本市场的觉醒年代,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开启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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