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现在美国方面托人请求和我方建立外交关系，英国亦极力想
和我们做生意，我们认为：如果美国（及英国）能断绝和国民
党的关系，我们可以考虑和他们建立外交关系问题。”
话说1949年4月间，罗荣桓正准备南下，由于高血压、心脏病、动脉硬化并发，突然晕倒了。毛泽东闻讯后，马上派医生黄树则到天津去看望他，为他治疗。毛泽东还让黄树则给罗荣桓带去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嘱咐罗荣桓说：
“在天津安心养病，暂不要南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4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叶子龙用轿车把摄影记者徐肖冰、庄唯接到了双清别墅。组织上交给徐肖冰、庄唯的任务是到毛泽东身边住一段时间，拍摄一些毛泽东在工作上、生活上的图片资料。叶子龙把二人让进一间面积不大的会客室里休息。室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两个沙发。徐肖冰、庄唯刚坐下，江青穿着解放区流行的灰色双排扣列宁服从屋外走了进来，热情地和他们一一握手，问好。徐肖冰和江青很熟悉，他指着庄唯介绍说：
“这是庄唯同志。”
“你们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江青说罢，转身出去了。徐肖冰小声向庄唯介绍：
“刚才那位女同志就是江青同志。”
不大一会儿，庄唯见江青陪着一位身材魁伟穿着黄呢服的首长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愣，赶忙起身，叫了声：
“毛主席！”
毛泽东认出了徐肖冰。徐肖冰向他介绍说：
“这是庄唯同志。”
毛泽东微笑着伸出大手握着庄唯的手，操着湖南口音问道：
“多大岁数了？哪里人？”
“毛主席，我20岁，老家在黑龙江。”
庄唯激动地回答。毛泽东笑了，又问：
“离家久了，想不想家？”
“有时想母亲。”
毛泽东点了点头，嘱咐说：
“年轻人，要努力学习呀！学习为人民服务的本事，你们还要建设新中国哩。”
说罢，他招呼着徐肖冰、庄唯一起吃午饭。饭桌上多加了两个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毛泽东还让江青拿出绍兴黄酒，给徐肖冰、庄唯倒满了杯，也给自己倒了少许。庄唯从盘子上夹起一块炒辣椒，尝了一口，辣得直咧嘴。毛泽东看着他那副模样笑出了声，端起酒杯让道：
“喝酒。”
他自己也抿了一口黄酒，又不住地往徐肖冰、庄唯的碗里夹菜。饭后，徐肖冰和庄唯在离毛泽东的住房不足50米远的一栋房子里住了下来。
这天下午，徐肖冰有事出去了，庄唯一个人留在住处。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领着一个农村打扮的小姑娘来了。
“来客人了。”工作人员对小姑娘说，接着向庄唯介绍道：“这是主席的女儿李讷，主席叫她来和客人们见见面。”
李讷身穿一套又笨又厚的棉衣，梳着短发，长着一对黑黑的大眼睛，未开口先笑。她自小在部队里长大，也不怯生，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还不时地用大人的口气问这问那。
晚饭后，毛泽东和江青一同来到徐肖冰、庄唯的住处，一进门就笑着说：
“你们是艺术家，有技术的人哟！”
庄唯急忙搬过一把木椅，请毛泽东坐下来，然后和徐肖冰开始布置灯光。徐肖冰小声交代庄唯说：
“要把主席的形象从不同角度都拍下来，正、侧、特写、中景和全身的都要。”
灯光一亮，他们就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只听“咔嚓”、“咔嚓”不间断响，一气拍了好多张。毛泽东在电影水银灯的强光照射下，一会儿就汗淋淋的，可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全力配合着摄影师的工作。照片终于拍完了，毛泽东站起来说：
“谢谢你们！”
临走时，他握着徐肖冰、庄唯的手说：
“洗出后看看，不理想再照，我随叫随到。”
徐肖冰目送毛泽东和江青去后，问庄唯：
“拍得怎么样？”
“好！”
庄唯回答道。徐肖冰高兴地说：
“主席为了照相，今天刚理了发。”
4月24日这一天，可以说是捷报频传，喜上加喜。太原战役仅仅经过两天的时间，华北野战军外围作战已经全部结束，歼灭国民党军5个军部、13个步兵师和1个工兵师，约占太原守军的80%左右。太原孤城，指日可下。
太原前线司令部为了减轻太原市人民生命财产的破坏，向城内守军发出了放下武器的最后通牒。
4月24日5时，由于太原守军决心顽抗到底，人民解放军分为12路全力攻城，战至上午10时，太原守军全部就歼，阎锡山经营数十年的老巢就此覆灭。
太原战役共歼灭国民党军两个兵团，1个山西省保安司令部，6个军部，17个步兵师，毙伤其35000余人，俘虏太原绥靖公署副主任孙楚、太原守备司令王靖国以下官兵97000余人。
阎锡山的亲信、特务头子梁化之，强迫阎锡山的堂妹阎慧卿同他一起躺在洒满汽油的地下室床上，服毒后举火自焚。
4月25日早上，新华社播发新闻说：
“捷报传来，横渡长江。所向无敌的人民解放军，23日已经解放了国民党22年来的反革命中心南京，并在3天的作战中，解放了长江沿岸东至无锡西至安庆的许多名城重镇。人民解放军正在长驱南下，扫荡残敌。……现在匪首蒋介石以及依附匪首蒋介石的反革命死党，他们的末日真正到来了，中国革命即将取得完全胜利，除了疯子以外谁也不会有丝毫怀疑了。”
就在这天早上，毛泽东还没有睡觉，徐肖冰、庄唯想趁机拍点资料。毛泽东在院子里散步，正来回走着，秘书过来递给他一份报纸，说：
“主席，解放南京的捷报印出来了。”
毛泽东接过报纸，坐在椅子上高兴地看了起来。徐肖冰马上意识到一个良机到来了，可惜没有带摄影机，再跑回去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打开照相机，悄悄地走过去，边靠近，边选角度。毛泽东左手拿着报纸，右手扶着膝部，恰好报纸在晨风中垂下一角，“南京解放”4个大字映在相机镜框里，说时迟，那时快，徐肖冰“咔嚓”一声，按响了快门。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就这样拍出来了。
据徐肖冰、庄唯回忆说：“有人认为这幅照片是故意摆出姿势拍的，不然怎么连报纸上‘解放南京’这一标题都那么清楚呢？其实根本不是摆拍的。”“还有一张毛主席与儿子毛岸英在一起的照片。毛主席日理万机，与子女见面的机会很少。毛岸英来看父亲，毛主席问他学习、工作情况，两人在双清别墅的凉亭里谈得正高兴，徐肖冰悄悄地走过去，主席觉得有动静，朝徐肖冰这边转了一下头……就在这一瞬间，相机的快门响了。一张充满天伦之乐、父子之情的珍贵照片便留了下来。我们在香山住了十几天，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再说毛泽东看完报纸回到办公室，为新华社撰写了一篇宣告国民党反动统治灭亡的新闻稿，他写道：
“在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攻击之下，千余里国民党长江防线全部崩溃，南京国民党反动卖国政府已于昨日宣告灭亡。”
毛泽东写罢，吩咐秘书立即交新华社播发。接着，他又整理修改出了酝酿了几天的著名诗篇：
《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中央军委立即把《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这首诗的全文用电报拍发到前线，前线指战员闻之，无不欢欣鼓舞。
4月25日，白崇禧派飞机到北平接国民党的和谈代表。周恩来事先通知上海的地下党组织，秘密地把张治中的夫人和其他家属一共9人，送上飞机，来到了北平。张治中感动不已。在北平的代表们一个也不回，全部留在了北平。
4月25日这一天，毛泽东为了加强第1野战军的力量，命令将华北第18兵团、杨得志的第19兵团划归第1野战军建制；第18兵团由周士第任司令员兼政委；李志民接替罗瑞卿任第19兵团政委。罗瑞卿调回北平，担任公安部长职务。
彭德怀立即将两个兵团带往西北。
另外，为了加强地方军事力量，中央军委又编成第8、第70军，属华北军区建制；编成第19、58军，属中原军区建制；编成第32军，属华东军区建制；编成第50军，属东北军区建制。
中央军委还将原属第3野战军建制的两广纵队，改属第4野战军建制。
4月25日晚，毛泽东起草了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后选入《毛泽东选集》）。全文如下：
为布告事：国民党反动派业已拒绝接受和平条件，坚持其反民族反人民的罪恶的战争立场。全国人民希望人民解放军迅速消灭国民党反动派。我们已命令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消灭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军队，逮捕一切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实现全国人民所渴望的真正的统一。人民解放军所到之处，深望各界人民予以协助。兹特宣布约法八章，愿与我全体人民共同遵守之。
1、保护全体人民的生命财产。各界人民，不分阶级、信仰和职业，均望保持秩序，采取和人民解放军合作的态度。人民解放军则采取和各界人民合作的态度。如有反革命分子或其他破坏分子，乘机捣乱、抢劫或破坏者，定予严办。
2、保护民族工商农牧业。凡属私人经营的工厂、商店、银行、仓库、船舶、码头、农场、牧场等，一律保护，不受侵犯。希望各业员工照常生产，各行商店照常营业。
3、没收官僚资本。凡属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大官僚分子所经营的工厂、商店、银行、仓库、船舶、码头、铁路、邮政、电报、电灯、电话、自来水和农场、牧场等，均由人民政府接管。其中，如有民族工商农牧业家私人股份经调查属实者，当承认其所有权。所有在官僚资本企业中供职的人员，在人民政府接管以前，均须照旧供职，并负责保护资财、机器、图表、账册、档案等，听候清点和接管。保护有功者奖，怠工破坏者罚。凡愿继续服务者，在人民政府接管后，准予量才录用，不使流离失所。
4、保护一切公私学校、医院、文化教育机关、体育场所，和其它一切公益事业。凡在这些机关供职的人员，均望照常供职，人民解放军一律保护，不受侵犯。
5、除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和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外，凡属国民党中央、省、市、县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国大”代表，立法、监察委员，参议员，警察人员，区镇乡保甲人员，凡不持枪抵抗、不阴谋破坏者，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一律不加俘虏，不加逮捕，不加侮辱。责成上述人员各安职守，服从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命令，负责保护各机关资财、档案等，听候接收处理。这些人员中，凡有一技之长而无严重的反动行为或严重的劣迹者，人民政府准予分别录用。如有乘机破坏，偷盗，舞弊，携带公款、公物、档案潜逃，或拒不交代者，则须予以惩办。
6、为着确保城乡治安、安定社会秩序的目的，一切散兵游勇，均应向当地人民解放军或人民政府投诚报到。凡自动投诚报到，并将所有武器交出者，概不追究。其有抗不报到，或隐藏武器者，即予逮捕查究。窝藏不报者，须受相当的处分。
7、农村中的封建的土地所有权制度，是不合理的，应当废除。但是废除这种制度，必须是有准备和有步骤的。一般地说来，应当先行减租减息，后行分配土地，并且需要人民解放军到达和工作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之后，方才谈得到认真地解决土地问题。农村群众应当组织起来，协助人民解放军进行各项初步的改革工作。同时，努力耕种，使现有的农业生产水平不致降低，然后逐步加以提高，借以改善农民生活，并供给城市人民以商品粮食。城市的土地房屋，不能和农村土地问题一样处理。
8、保护外国侨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希望一切外国侨民各安生业，保持秩序。一切外国侨民，必须遵守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法令，不得进行间谍活动，不得有反对中国民族独立事业和人民解放事业的行为，不得包庇中国战争罪犯、反革命分子及其他罪犯。否则，当受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法律制裁。
人民解放军纪律严明，公买公卖，不许妄取民间一针一线。希望我全体人民，一律安居乐业，切勿轻信谣言，自相惊扰。切切此布。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 毛泽东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 朱 德
毛泽东在与朱德、周恩来等人讨论这一布告时，说到对旧人员实行包下来的政策，风趣地说：
“我们把国民党政府的大灶打破了，如果不给人家饭吃，人家就要另起炉灶。重庆谈判时，蒋介石不要我们另起炉灶，我说不另起炉灶就要在你的灶上吃饭。今天我们如果不把人家养起来，人家也要另起炉灶。”
4月26日，毛泽东致函胡乔木说：《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应连播两三日，尔后凡解放一个大城市如上海、汉口，应重新对该市重播一次。
4月28日，毛泽东打电话给渡江战役总前委及第3野战军负责人，谈到了外交问题。
原来，美国新任国务卿艾奇逊在4月22日指示驻南京大使司徒雷登说：“留下来设法寻找机会同共产党当局建立联系，以探求与中共建立外交关系的可能性。”司徒雷登也表示：“留下来是适宜的。”为此，毛泽东在电话中指示说：
“现在美国方面托人请求和我方建立外交关系，英国亦极力想和我们做生意，我们认为：如果美国（及英国）能断绝和国民党的关系，我们可以考虑和他们建立外交关系问题。”
4月29日，毛泽东因大势已定，这才又想起了老朋友柳亚子的那一首牢骚诗，即赋诗《和柳亚子先生》一首，诗云：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柳亚子得到毛泽东的和诗后，深受感动，立即写了一首《次韵奉和毛主席惠诗》，诗中云：“昆明湖水清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倘遣名园长属我，躬耕原不恋吴江。”
4月30日，新华社播发了毛泽东起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为英国军舰暴行发表的声明》（见《毛泽东选集》），《声明》中说：
“我们斥责战争贩子丘吉尔的狂妄声明。4月26日，丘吉尔在英国下院，要求英国政府派两艘航空母舰去远东，‘实行武力的报复’。丘吉尔先生，你‘报复’什么？英国的军舰和国民党的军舰一道，闯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防区，并向人民解放军开炮，致使人民解放军的忠勇战士伤亡252人之多。英国人跑进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犯罪行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有理由要求英国政府承认错误，并执行道歉和赔偿。难道你们今后应当做的不是这些，反而是开动军队到中国来向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报复’么？艾德礼首相的话也是错误的。他说英国有权开动军舰进入中国的长江。长江是中国的内河，你们英国人有什么权力将军舰开进来？没有这种权力。中国的领土主权，中国人民必须保卫，绝对不允许外国政府来侵犯。”
关于“即将成立的新中国的对外政策”（《毛泽东选集》注释语），《声明》中说：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愿意考虑同各外国建立外交关系，这种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基础上，首先是不能帮助国民党反动派。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不愿意接受任何外国政府所给予的任何带威胁性的行动。外国政府如果愿意考虑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它就必须断绝同国民党残余力量的关系，并且把它在中国的武装力量撤回去。”
4月30日下午，毛泽东因北京大学纪念五四筹备委员会4月28日邀请他参加纪念活动，复信给北大筹委会，他写道：
北京大学纪念五四筹备委员会诸先生：
4月28日的信收到。感谢你们的邀请。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不能到你们的会，请予原谅。
庆祝北大的进步！
毛泽东
1949年5月1日，中共中央发表了由毛泽东起草的“贺南京解放电”，贺电中说：
“我人民解放军第2、第3野战军执行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奋勇前进，横渡长江，敌军望风披靡，南京迅获解放，国民党反动统治从此宣告灭亡，江南千百万人民迅即重见天日，全国欢腾，环球鼓舞……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对外勾结帝国主义，对内纠合一切黑暗势力，建立以南京为中心的反民族反人民的血腥统治，业已22年。全国人民，痛心疾首起而反抗者，先后不绝。国民党反动派恶贯满盈，既发动反革命内战于前，又拒绝和平协定于后，自以为长江天堑可以限制人民解放军前进。不意人民解放军渡江3日，南京反革命中心即告灭亡……现在，整个形势对于人民和人民解放军极为有利，尚望前线将士继续进攻，后方人民努力生产，各界同胞齐起努力，共同为消灭反革命残余力量，解放全国人民，建立统一的新中国而奋斗。”
5月1日下午，毛泽东偕江青带着李讷来到颐和园拜访柳亚子。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游人很多。毛泽东进入颐和园大门，便有人认出了他。人群中发出一片惊讶激动地议论：
“毛主席！”“毛主席！”“是毛主席！
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柳亚子闻知毛泽东来看望他，急忙前来迎接。毛泽东亲切地与老朋友握手寒暄。柳亚子非常激动，举着拳头兴奋地说：
“共产党伟大，毛主席伟大，人民解放军伟大！”
毛泽东说：
“我们都是老朋友，互相都了解，不要多夸了，那样就不好相处了。人民伟大，包括你也包括我。”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穿过大院，来到谐趣园游览，然后爬坡去益寿堂。柳亚子右手搭在毛泽东的左肩上，二人慢慢地往上爬。爬了一会儿，毛泽东就停下来，和柳亚子手拉着手并肩往上走。柳亚子比毛泽东大几岁，身体也不好，毛泽东很照顾他，拉着他爬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喘喘气，说说话。来到益寿堂，一行人坐下品茶。毛泽东说：
“柳先生的诗是越写越漂亮了。”
柳亚子说：
“哪里，哪里！我写的是老一套，想写一些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的新诗，但是很不成功，我自己也不满意。要旧瓶装新酒，难哪！”
毛泽东说：
“‘旧瓶装新酒’，这句话有意思，有意思！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大喜欢旧体诗词了，但旧体诗词也有好的，有可借鉴的东西，如唐代诸家的诗词，还是值得一读的。”
柳亚子说：
“最近，我拜读了毛主席写的诗词，心里真痛快。这些诗词通俗易懂，而且寓意深长。伟大，伟大。”
毛泽东说：
“咱们今天都高兴，走，游园去。”
柳亚子应道：
“好，游园去。”
一行人在长廊中慢慢行来，细细观赏。柳亚子说：
“慈禧太后腐败无能，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给中国人民带来极大的痛苦和灾难。她用建设海军的钱修建了一个颐和园，再把中国人民的血汗搜刮起来奉献给帝国主义，真是民族罪人，千古罪人！”
毛泽东说：
“归根到底还是政府腐败。封建制度不根除，她就是建了海军也还是要送给帝国主义的。修建颐和园，帝国主义拿不走，今天人民也可以享受，总比叫她们挥霍掉要好呀。”
柳亚子为毛泽东的辩证妙论所深深折服。他们来到慈禧太后买的那个小火轮旁，细细瞧着，柳亚子说：
“那时，中国相当落后，慈禧太后能买到这个小火轮，能看到这样的小火轮，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毛泽东说：
“她买几件洋货也是赔本的买卖。自己不发愤图强，自己站不起来，就谈不上平等互利。还是那句老话，‘嗟来之食不可食’！”
柳亚子感慨地说：
“历史证明，只有共产党行！只有毛主席行！”
毛泽东说：
“我们是继承前人，烈士用鲜血和生命给了我们智慧，给了我们经验和教训。事物总是要发展的，社会总是要前进的。中国再也不能继续落后下去了，等全国胜利以后，我们要艰苦奋斗，发愤图强，一定要改变落后的面貌。”
他们又看了石舫，就登上了一条带顶的游船。船舱里放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摆着茶水、香烟，还有一盘糖果。毛泽东坐在椅子上吸烟喝茶，柳亚子只是品着茶水。
天气晴朗，风景如画。毛泽东、柳亚子泛舟昆明湖，感到非常惬意。船到湖心，柳亚子说：
“今天胜利了，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我们为反对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反动派，做了一点微薄的工作，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们都很清楚，蒋介石早晚是要垮台的。因为他们腐败无能，太不得人心了。共产党要胜利，这是肯定的。共产党的路线和政策正确，合乎民意，人民拥护支持，这就是胜利的基础。但是，我们没有想到胜利会这么快。人民解放军很快渡江成功，并且占领了南京，不知道毛主席用的是什么妙计？”
毛泽东摆了一下手，说：
“打仗没有什么妙计，如果说有妙计的话，那就是知己知彼，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决策。还有，就是先生说的，人民的支持是最大的妙计。我们有100万军队要渡江，又没有兵舰、轮船，如果没有人民的大力支持，是不能成功的。比如用100万军队带上轻武器，完全游泳泅渡是不行的，这就需要渡江工具。靠人民用土办法造木船，扎木排筏子，在漫长的江面上，几万只木船一齐出动，直奔对岸。加上我们有很多的大炮掩护，很快就过去了30万军队。这一下子，蒋介石企图以长江天险阻挡人民解放军前进的梦想就破灭了。你能说这是妙计吗？这是一般的常识。但是，像这样一个普通的常识，蒋介石是不知道的。他想的是长江天险，是美帝国主义的援助。总的来说，我们的军队比蒋介石的军队准备得好，除了飞机、军舰以外，我们什么都比他们多。
现在杭州解放了，上海很快也要解放，你们没有想到这么快，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今天咱们可以这么说，如果蒋介石有一点头脑，实行在重庆达成的停战协议和政协决议，蒋介石现在还是咱们的委员长。蒋介石要打仗，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的愿望没能实现，只好和他打。蒋介石和李宗仁政府，现在已经相当被动了。他们除了接受和平解决的8项条件，别的没有出路！”
柳亚子连声说：
“是的，是的。”
毛泽东又说：
“我们愿意按照和平谈判的8项条件，同任何地方政府和军队进行谈判。我们说话是算数的。先生可以根据这些精神去进行宣传。”
毛泽东想起柳亚子曾在给他的信中慷慨激昂地表示要“赤膊上阵”了，就开玩笑说：
“你现在可以赤膊上阵发表文章，发表讲话了，现在与蒋介石时代不一样了。你的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你的意见会受到尊重的。”
柳亚子高兴地说：
“我一定按照毛主席说的去做，我要尽力做一些对人民、对政府有利的工作。”
游船绕过湖心岛龙王庙，过了17孔桥。李银桥看见湖东岸已经聚集许多人，建议转向17孔桥的东南角靠岸，让毛泽东从南便门出去。毛泽东摇摇头，说：
“东岸人多怕什么？你们不要怕群众嘛！”
游船向东岸靠近，岸上的人群起了波动。当群众看清船上的毛泽东时，掌声、欢呼声骤然爆发了：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毛泽东上了岸，立刻被欢腾的人群包围，无数手臂伸出来，争着抢着同毛泽东握手。毛泽东不愿意突出自己，时刻注意拉柳亚子在身边，肩并肩，甚至照顾柳亚子在前半步。他们一行来到大门口，群众已经挤满了，再无法向前走了。前来维持秩序的解放军战士们组成两排人墙，阎长林、李银桥等护着毛泽东、柳亚子、江青和李讷，从人墙中间走出了大门。柳亚子高兴地说：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群众对领导人这么热情。”
毛泽东说：
“好了，有机会愿意再和你一块儿游览。”
他照顾着柳亚子先上了车，然后自己才上车。汽车开动了，他兴高采烈地做着简单的手势对身边的人说：
“今天是咱们第一次游颐和园，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群众游园。柳亚子先生高兴，我也非常高兴。”
阎长林说：
“主席高兴，我们也高兴，就是担心出事。”
毛泽东笑着说：
“你们不必担心，今天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坏人。坏人是有的，但是坏人也不敢带上武器，整天在大街上和公园里找毛泽东。”
5月2日，刘少奇在天津工商业家座谈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关于劳资关系，他说：
“最后一个重要问题是劳资关系问题。我们的政策是劳资两利。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是要贯彻这个政策的，是要真正做到两利的。在执行的初期，不管发生多少偏差和错误，最后是一定要贯彻的。因为不这样，要想把农业国家变为工业国家就不可能。大家要从根本上了解这个政策，平日就不至于为一时的或个别的现象所迷惑。
有人很不愿意听‘资本家’这个称号，很怕听‘剥削’这个词。这些不是原则问题，如果你们谁能找出另外的词来代替也可以。在没有找出另外的适当的词之前，我只好仍旧叫你们‘资本家’。资本家和工人是两个阶级。马克思和列宁都说过，这两个阶级要在根本上调和使其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个别问题的调和或在某些问题上的调和是可能的。这一矛盾的根本解决，就只有搞社会主义，搞社会主义就一定要革命。这是规律，不是谁可以制造的。我们把这个道理来和中国的实际结合一下：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到新民主主义社会必须经过革命，你们看现在和国民党的斗争，就是严重地流血斗争。但是将来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就可以和平地走去，不必经过流血革命。这个工作，从现在起就搞，就是实行劳资两利，发展生产。现在私人资本是有积极作用的，必须充分发挥。将来到中国的工业生产过剩的时候，就是要搞社会主义的时候，到那时候，私人资本的积极作用已经用完了，但那将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那时的前途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帝国主义的路，一条是社会主义的路。那么你们要选哪一条路呢？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呢？如果有人说还有第三条路，如果他能说服我们，也行。不过一百多年前，在世界上像马克思恩格斯这样的大学问家，终生就在研究这个问题，我研究这一个问题也有二三十年，如果说你们在办工厂方面是专家，那么我在这一方面倒也是专家。我们认为非走社会主义的路不可。美国是帝国主义国家，不要以为它好得很，其实是苦得很，它在闹生产过剩，闹经济危机，要到国外去抢人家的市场，就要打仗。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这样打起来的，第二次大战也是这样打起来的，杀了几千万人，就是因为这个。这不是哪个人愿意不愿意打的问题。这是走帝国主义这条路，使得他们一定要这样做，非打不可！好像国民党在和我们打仗中的命运一样，宋子文说，和也是失败，打也是失败，与其和而失败，不如打，还有个生存的可能。总之失败是注定了的。帝国主义就是这样，失败是已经成为前提了，于是就非打不可，所以他们苦得很。但我们就不然，我们好得很！今天解放了平津，明天又解放了南京上海，我们高兴得很！现在，在建设新民主主义当中，你们这些资本家可以充分发挥积极性，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时候，怎么办呢？上次我对宋斐卿先生（东亚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顽固的反革命分子，全国解放后不久，宋斐卿即逃往国外——笔者注）说：你现在才只办两三个厂子，……将来你办8个厂子；到社会主义的时候，国家下个命令，你就把工厂交给国家，或者由国家收买你的工厂，国家一时没有钱，发公债也行。然后，国家把这8个工厂还是交给你办，你还是经理，不过是国家工厂的经理，因为你能干，再加给你8个厂子，一共16个厂子交给你办，薪水不减你的，还要给你增加，可是你得要办好啊！你干不干呢？宋先生说：那当然干！将来召集大家来开个会，讨论怎样转变为社会主义，大家一定不会皱着眉来，一定是眉开眼笑地来开会。
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个阶级的矛盾，今天是不可能从根本上求得解决的，只能设法缓和一下。听说工人已经向你们提出许多要求，这就是在向你们作斗争，你们很难办，于是来找政府解决。这是事实，我们得承认这个事实。有些工人的要求是过高了的，如要求工资增加一倍、两倍到好几倍，使得资本家受不了；有些要求是不正当的，如要求分工厂分店铺；有些行动是不妥当的，如刚才有的先生所说的，工人不守厂规，不听指挥，不到时间就自己下了工等。这些事情，叫过分、过左，是部分的，不是全面的。有些事实我们已设法纠正。这是两个阶级在斗争，现在工人在斗你们，可是我要说明一点，这种斗争是由两方面斗起来的，单是一方面是斗不起来的，而且一般地都是你们先斗。世界上向来就是如此，总是资产阶级先斗的，因为资产阶级先是处在优势，然后工人又反过来斗资产阶级，最后总是推翻资产阶级。听说过去有些厂里，资本家打人骂人，还有强奸的，这就是阶级斗争的行为。今天解放了，工人有了共产党，神气十足，于是就有了过分的要求。
今天我们有3个敌人，4个朋友。民族资产阶级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我在工人代表会上，号召工人分清敌友，如果反对资本家，那便搞错了。要联合资本家使生产发展起来。但除了联合以外，对资本家还须作必要的适当的斗争，只有联合没有斗争，是不合事实的。我不但鼓励工人这样做，而且也叫你们资本家向工人作必要的适当的斗争。因为斗争是自然的，客观的，两个对立的阶级，必须经过必要的斗争才能两利。政府拟定了一个劳资纠纷的处理办法，等大家讨论同意后，再作为正式法令颁布。但光靠那个办法是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的。你们必须和工人斗争，如果不斗，将来你的厂子被工人斗垮了台，那时你就不能怪共产党不好。玩滑头是不行的，如果工厂为工人要求五一节发衣服的事，想在工会、政府口中讨一句话来作资本，去挑拨工人和工会、政府、共产党之间的关系，这样做是不合道德也不大合法的；反之，工人与资本家之间进行适当、必要的斗争，倒是被允许的、合法的。此外，在劳资斗争中，不要去收买工人、工会、共产党员，不要故意拉这个打击那个，结果使工人对你们印象很不好。这样做可能引起工人内部一时的不团结，但明天他们会搞到一起的。用这些办法最后是会弄得工人不信任你们的。
现在有好些人怕说剥削，但剥削是一个事实。尽管工厂有几千几百个股东，但你是代表股东、代表资方在工人身上剥削剩余价值的，一块钱也是剥削。有这个事实，只好承认。但是，认为剥削多，罪恶大，要审判，要枪毙，因而苦闷，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今天在我国资本主义的剥削不但没有罪恶，而且有功劳。封建剥削除去以后，资本主义剥削是有进步性的。今天不是工厂开得太多，剥削工人太多，而是太少了。你们有本事多开工厂多剥削一些工人，对国家人民都有利，大家赞成。你们当前与工人有很多共同利益。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是有功劳的。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就说过，近一百年中，资本主义将生产力空前提高，比有史以来几千年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今天中国资本主义是在年轻时代，正是发挥它的历史作用、积极作用和建立功劳的时候，应赶紧努力，不要错过。今天资本主义剥削是合法的，愈多愈好。”
参加座谈会的资本家们听了刘少奇这一番大道理，心中大喜，他们说：
“从前共产党的底，一点也摸不到，现在摸到一点底了。”
刘少奇说：
“我给你们摸，你们要什么样的底，我就给你们什么样的底。”
此后，刘少奇5月5日又在天津华北职工代表大会上作了长达4个小时的演讲，于5月12日结束了天津之行，回到了北平。
5月5日这一天，是孙中山就职广州非常大总统的纪念日“双五节”，毛泽东如约和柳亚子到香山孙中山衣冠冢拜谒，并合影留念。尔后，毛泽东把柳亚子夫妇接到家中共进午餐，作陪的有朱德和田家英。他们纵论时局，“对酒当歌”，畅谈历代名家名篇名句。柳亚子拿出随身带来的《羿楼纪念册》，要毛泽东和朱德题词。毛泽东的题词别具一格，他将席间论及的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隋朝的薛道衡和北宋苏轼的名句联为一首诗：
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书以为念 毛泽东
欲知毛泽东此后的重要活动，请继续往下看。
东方翁曰：毛泽东起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约法八章”，是一个非常及时、非常必要、非常全面、且政策性极强的重要文献，值得认真一读。从“约法八章”中可以看出，毛泽东把保护全体人民的生命财产放在了首位，同时强调，除了“没收官僚资本”外，人民解放军还要保护民族工商农牧业，保护学校、医院等一切公益事业，也要保护外国侨民生命财产安全。最有意思的是，布告宣布“除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和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外，凡属国民党中央、省、市、县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国大”代表，立法、监察委员，参议员，警察人员，区镇乡保甲人员，凡不持枪抵抗、不阴谋破坏者，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一律不加俘虏，不加逮捕，不加侮辱。责成上述人员各安职守，服从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命令，负责保护各机关资财、档案等，听候接收处理。在这些人员中，凡有一技之长而无严重的反动行为或严重的劣迹者，人民政府准予分别录用。”这是一个创举，也的确是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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