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两天在微信朋友圈很多转发腾讯资本控股的「谷雨实验室」所刊发的《一个农民工思考海德格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本呆迷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误认。
一个朋友误认为文中受访者提到的「清湖劳务工图书室」是由「清湖学堂」开办的,这里有必要澄清一下:很抱歉,「清湖劳务工图书室」是官办的,并不是「清湖学堂」开办的。
这图书室从F厂小北门出来就可以看到,在村里非常醒目。而「清湖学堂」在村里的小巷子里,招牌小,非常难找。笨呆路痴,第一次去参加活动导航找不过去,问了来来往往很多人,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工时长,身体乏,各式手机娱乐占有休息时间,到底能有多少一线工人会留意到「清湖学堂」的活动呢?我不知。反正我有参加过几次免费英文培训班,外国老师让自我介绍,大部分学员都是文员之类的,而非前线工人。
当然,如果文中受访者是「清湖学堂」的「工友」,那就更好理解了。且不论这些反动哲学与The Governance of China到底有何区别,难道这类哲学与升官发财不是同一种意识形态的不同面向吗?参加「清湖学堂」的朋友,很多人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晋升吗?
哲学可以成为革命的武器,但它首先是麻醉人民的鸦片。文中受访者的学哲学与升官发财,大概可以算作殊途同归了。
要知道,「清湖学堂」不过是当地衙门的持牌合作方中的一个,但随着「清湖学堂」早已被朝廷剿灭,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中,它放佛被指认为了教化移民工人进行抵抗的牧师,成为想象的菲勒斯。
此外,我有留意到受访者说很嫌弃对岸用语,诸如「软体」之类。我也有同事告诉我,她没缘由很讨厌传统儒字,即使自己可以读懂。在这里,被剥削的身体生产了抵抗的无意识,而毋需「清湖学堂」们的教诲。
二
十几年前,我进入家乡一间小食品厂做工。每日清晨六点起床,妈妈早就给我准备好了早餐,我匆匆吃完,去赶公交。在车间,我面对巨大的机器,还有流水线,不知所措。带我的小姐姐,教我怎么做工,怎么玩手机不被班长发现。
工闲时,我与前面工位的一位大哥聊老板与工厂的关系,他说老板死掉了,工厂可以照常运转。下班后,天色早已漆黑,我拖着一身酸臭去等公交,带我的小姐姐骑电瓶车路过,说要载我回家,我羞涩地说「谢谢,不用了。」
那时,我刚接触马克思主义,白天做工,晚上回家看徐禾的《政治经济学概论》,越读越兴奋:原来资本家是这样剥削工人的。深夜一两点合上书后,我拿出mp3,听着张广天老师的歌,沉沉地失去意识。
后来,我又辗转到了家乡港口做保安。工作要求不许玩手机,我就拿着小纸条背单词。休息时间,我和远方的同志聊马克思,聊毛主席,聊精神分析和哲学,聊我们的过去和未来。仿佛世界就在眼前展开,即便我只是一个办公楼前的保安。
再后来,我去昆明念书。很多朋友都说我的故事很励志,从保安到哲学系学生,简直是资本主义的神话。可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我欣喜,反而让我更加认识到资本主义所提供的改变可能是多么虚假,哲学系的老师有多无聊。
许多朋友都在微信朋友圈讨论腾讯谷雨那篇文中的哲学爱好者,我并不觉得业余时间读哲学有什么神奇,这不过和打游戏一样,也是一个很平常的爱好。
每个真实都可以有许多叙事的可能。比如妳说因为日常生活没有改变的可能,一个工人在游戏中开启主体的行动性,从而开启了改变的可能。坦率地说,这仅仅是一种意识形态说词。
可问题在于,我们应该如何看到真实的实在,谁在创造财富,谁又在剥削。如果仅仅是业余时间读哲学,我不觉得这和业余时间打游戏有什么区别。
相较大家更多地讨论所谓「文化资本」与「阶级凝视」,我个人认为,腾讯谷雨受访者所表达想进入学院,专职做哲学意识形态工的想法更为有趣。这种想法显然是一种资本主义价值叙事的典范。
一个移工对周遭世界与生活产生了困惑,没有去读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反而去读学院里的经院哲学,这不仅得不到任何答案,对自身的处境也并无益处。这令让人心酸。
从工人到哲学意识形态工,还是工人到有机知识分子,好像并没有所谓的「左派」关心这个论题。
回到我自己,十多年来,我从工人到工人,经历了发现新世界的欣喜,也有被背叛的幻灭。曾经的同志已然陌路,不过是一拍两散。帝国的旗帜迎风飘扬,各自珍重,狗命要紧。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