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教政治经济学
大家好,我是许准。我是湖北人,1986年出生,老家在湖北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叫松滋,在湖北湖南边界上。在北京上大学我是头一次去了北京,当时也受到了很多的文化冲击。大学之后我去了美国读博士,学习的是经济学,经济学博士完成之后先回到北京 ,在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了几年书。之后又因为一些其他的机会,我去到美国首都华盛顿的霍华德大学教经济学,后来换到了纽约的纽约城市大学,还是教经济学。我觉得在国内国外双重的环境、不同的学术团体之间,能让一个学者得到很多的启发,这是在单纯的环境里面不太容易获得的。
这些年里我在美国经历了一些很重要的、具有时代变化特点的政治经济事件。比如我刚去美国读书的时候,2007年、2008年整个经济危机正在展开过程中,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我一个很直接的冲击和教育的过程,因为这是我头一次有意识地观察一个发达资本主义经济里面的危机是怎样展开的。危机之后有占领华尔街的运动,再之后看到特朗普这一派政治势力的兴起,包括特朗普赢得大选后,我目睹了美国的精英阶层非常明显地、但很稳固地转向对中国的制裁与钳制的态度等等,这些都是很大的改变。同时我也能观察到一些重大的政治事件,比如前几年所谓占领国会山等等。这些事件的发生对于一个试图、观察、理解、研究整个资本主义历史命运的人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鲜活的材料。
其实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美国教政治经济学课程,我发现都是年轻人喜欢听这样的学问。因为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焦虑,对于全球化背景下的整个市场产生的一些困惑,都是十分相似的。
我认为当下的马克思热在很多时候,就对应着资本主义本身理论上的危机,它在政治上、经济上的危机等等。因为在资本主义出现大问题、陷入困局的时候,你会发现从现有的或者拥护资本主义的诸多学派理论里找不到现成的解决办法或者答案的时候,青年们就不得不去别的地方,尤其是在马克思那里寻找答案。
整个资本主义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没有真正地走出危机状态,而且是一种在旧危机上不断积累新的危机的过程。这种挑战,或者资本主义进入晚年的情况,导致了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热,或者《资本论》热,这种情况在过去若干年一直持续着,而且在不断地走高。
作为一个长期教马克思的人来说,我十分清楚这种现象背后有着非常明确的历史和物质基础。因为不管是在世界上哪个角落,年轻人在过去十几年里都遇到了很大的挑战。因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遇到了很多自己无法克服的危机,而当社会遇到问题的时候往往被出来挡枪的,或者是用来当耗材的,就是年轻人。随着社会矛盾的不断累积,甚至放大,最终还是落在年轻一代人的身上。这一点不管是在美洲,还是在以最发达的英美国家为代表的欧洲,我们都能看到鲜活的例子。所以从整个世界范围来看,年轻人对于《资本论》,对于马克思的热情,不仅是因为马克思的思想很深邃,不仅是因为《资本论》写得非常好,也是因为这里面很多的道理,很多的分析的框架,能够帮助年轻人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能够去设想怎么改善自己的处境。
我们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我们要想象一个更好的世界,要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就不能没有政治经济学。我们批判任何一种制度,任何一种社会关系,我们不是光说因为它不好,而是要用科学去分析它,理解资本主义为什么能够存在,它存在的基础和条件是什么。理解了它的条件是什么之后,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地讨论——如果这个条件发生变化,资本主义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资本主义能不能维持下去;或者这个条件为什么会变化,可能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就会带来这些条件的变化等等,这些都是科学地去探讨生产关系、社会制度的方法。
资本主义在过去这几十年里放飞自我,也使得很多东西表现得很充分。它不光导致经济上乏善可陈,不断地陷入到危机。而且很严重,从2007年的危机一直到现在,你可以说它根本没有走出来,更不要说新冠带来很多经济上的问题。而且这些经济上的问题在资本主义独霸天下的时代,还不只是它唯一的烦恼,它还有政治方面的问题。
在19世纪发生的工人运动、社会主义运动有一个很大的追求,就是要实现普选权,包括男女能平权等等。到了二战之后,在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里面,它有条件地实现了这些诉求,达成了男女都能投票,社会也实现了很多改良。也就是说,在二战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面,在核心的少数国家里面也真正地建立了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体制。但是到了现在,很明显地能看到,由二战之后建立起来的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体制很难维持下去。
我来说说其中一些表现。一方面从美国内部的政治上说,长期维护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市场化的这些大资本,与跟美国国内的一些小资产阶级、工人群体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从某种程度上说,特朗普回应了这些不同群体的呼声。他跟拥护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这些传统的大资本集团分割开来。而问题不在于我们要站在哪一边,我们可以说这种分裂的出现,或者说特朗普这种类型的政客,这种代表人物,能够对美国体制产生这么大的威胁,这本身就说明了资本主义体制的虚弱,处在一个一打就垮的状态。
所以在美国当代的政治里面,可能唯一能够团结各个势力、各个派别的手段就是反华。除了反华之外,美国政治的确是高度分裂的。哪怕在资本主义最核心的地方,它也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基本盘。
如果大家对国际新闻稍微关注一点就会发现,这一代的资产阶级政治家,不管是美国的、英国的,还是法国、德国的,能照本宣科都已经算很不错了,大部分只能念口号、站队。一方面,资本主义的衰落、政治上的衰落,从他们的头面人物水平的下降就能十分明确地看出来。另一方面,资本主义世界作为一个世界体系,总是有带头大哥的。在过去很多年里,美国当之无愧就是世界霸主,就是整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中心。但是美国在过去这些年里,它的做法、想法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说我们不要搞自由贸易,或者说中国的搞法很不对,但是我们应该学习中国的搞法,或者说它对经济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搞制裁、搞贸易战等等。你就知道当一个游戏的庄家,领头的人开始耍赖的时候,这个游戏很明显是玩不下去了。
美国霸权的衰落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上世纪70年代美国的霸权就处于持续的衰落中,但是在这过去的20年里它的衰落是肉眼可见的。也就是说,目前不管是欧洲的、俄乌的冲突,我们都能看到美国很难把整个世界政治经济局势都把控在自己手里,这跟过去它一手遮天,苏联、东欧剧变时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管是从资本主义核心国家的国内,还是整个世界的形势,我们都知道资本主义在走向晚期,到了晚年它的活力就下降了,它的各种号召力也就下降了,它能够适应新的条件,能够做出改变、做出改良的能力也就显著下降了,也就是它快要死了。
这就是2023年我们所处的世界,资本主义本身能够给你的东西带来吸引力就越来越小。世界上很多年轻人都愿意学习马克思主义,学习《资本论》,这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我都能够明确体会到这一点,这就说明人心所向。
我经常提到,资本主义在它几百年历史里面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推动了人类社会巨大的进步。但是就像任何历史上的生产模式、生产关系一样,它会慢慢地走向自己矛盾的反面,不再能够推动生产力的进步,只会带来各种各样的、越来越多的破坏、灾难,包括经济危机、生态灾难,都是我们肉眼可见的。
资本主义还能不能改良、能不能变得更好呢。以生态为例,生态危机的证据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科学界早就达成共识,但是哪怕如此,资本主义世界的头面人物,比如像美国、北约,他们拿出过什么像样的解决办法吗,没有。所以如果就这样,都不能拿出解决办法,还指望它能做什么呢。当然可以说,我们把枪顶在他的头上,让他可以改良。但是如果能够这样,你还需要它改良什么呢,完全可以做一点新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要资本主义。
20世纪马克思主义革命家罗萨·卢森堡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很有名的话,她说,人类未来的道路就两条,“不是迈向社会主义,就是在野蛮中灭亡。”
我们越发明确地能够体会到这一点,未来的道路如果还是走向老路的话,那就是走向野蛮,整个经济政治秩序崩溃、生态环境崩溃,不就是走向野蛮吗。要不然,我们就是走社会主义这条道路。这条道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都知道这一点。鲁迅原来说,知识分子们不要幻想着以后如果有了一个新社会,就会有人拿着面包,拿着牛奶说,尊敬的知识分子,你们开始吃吧。当然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不会幻想着建设一个新的社会,建设一个新的世界,会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做什么事情都不简单,但如果是维持现有的、老的体制、老的道路,世界就会一直往崩溃的方向走下去。
学习《资本论》,理解资本的规律,理解整个社会发展的趋势,是所有这些对生活、对建设一个更好的社会还有希望的人的共同的责任。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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