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中国科技教育界,晋升职称是一件牵涉知识分子名与利的大事情,最为大家所关注。谁职称高了,就意味着谁水平高,贡献大;谁职称低了,就只能证明你能力低,贡献小。关键是,职称高低又直接与经济利益紧紧挂钩。职称高,不仅有名,还有与之相适应的经济利益;职称低,不仅显得无名,而且经济利益也跟着蒙受损失。
古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实生活中,真正具有高境界的人实在太少,而具有凡常境界的芸芸大众却又实在太多。遍观时下的科技教育界,真正能不计名利只讲贡献的知识分子,实属凤毛麟角。自从我们高歌迈进到市场经济岁月,物质利益越发被绝大多数人所追捧。由于职称与经济利益密切相连,在此圈内从业之人不管能力大小,贡献多少,都在不遗余力地追求有可能达到的最高职称。国家也顺应民心,针对职称需求,年年有指标分解到各科研机构和大中专院校和中小学校,并制定了完备详尽的条条框框,款然以待够得上条件的人竞争入围。于是乎,凡有参与职称评定资格的人,无不逐一对照各项必要条件,天天忙不迭做着晋级准备。
晋升了职称的人,其能力与贡献是否就与所获取的职称相匹配呢?答案是否定的。实际工作中,许多拥有高级职称的人,其实是名不符实。一个科研机构中,一所学校里,高职称的人未必都能担负得起与自己职称相适应的教科研工作。许多获取高职称的人,不仅不具备较高的教科研能力,更缺乏与高职称相称的责任担当。许多人一旦高职称评定到手,便思想松懈,斗志顿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愿再担负耗费精力的繁重教科研任务,而是挖空心思挑拣一些没有多少工作责任与工作压力的闲散差事做。这些人最常见的表现是,只要职称评定到了极端,什么责任也不愿担负,什么工作也不愿担当,只求得过且过,月月领够足额的工资就皆大欢喜了。单位里的主要教科研任务,全都撂给那些职称尚低还在继续创造条件拼命晋升职称的年轻人。
年轻人呢,迫于晋职需要,不得不经过一番耐心等待与艰辛付出,日积月累着晋升职称所需要的各种硬件。他们巴望着有朝一日万事俱备了,再稍稍借助下东风,就可以功德圆满。然后,像老一辈人那样生法退出一线工作,避居二线赋闲,顶多找个不费心的闲差事,拿着高工资,做着小贡献。
可以说,如今的职称评定,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为个人利益加码的催生器,几乎一点也达不到国家所期望的高职称具备高能力,高能力竞相做高贡献的美好愿望。
由于职称评定的条条框框太过呆板与教条,因此既束拴了不少人的手脚,也阻止了不少有能力讲奉献的人的步伐。
高校及高端科研机构里,职称晋升的许多硬件不仅严重制约了教科研的活力,更使得许多高校教师抛开教学业务,把主要精力都投放在所谓的硬件准备上。什么留学经历,什么层级专业刊物上发表论文若干,什么学术专著几部,什么教科研成果几多,等等。这些条件直接把相当一部分高校教师打入职称评定的边角,因为这些教师没有那些所谓的硬件,他们就与高级职称评定沾不上边。而那些符合了职称评定所谓硬件的教师,教学态度如何倒再其次,只要文件上规定的硬件过硬,那就可以如愿以偿。
当然,我们的高校里,在完成正当的教学任务同时,有必要搞一定的科研开发项目。但高校的主要责任是培养学生们成为国家建设各个岗位上能独当一面的各类人才。这就需要很大一部分高校教师,把教学当主业,科研则从属之。国家在职称评定上,如果墨守成规,拿那些所谓的僵硬框框来套所有人,势必会造成大部分教师本末倒置,懈怠教学业务,专注论文论著撰写与发表出版,忘情于教研课题的研究,育人的工作渐趋松懈甚至荒芜。
况且,对论文数量和发表刊物级别的死板要求,更是把许多教师逼迫到无奈境地。国际权威刊物有多少,一年能出几期,一期能刊发几篇论文?国内专业刊物又有多少,每年能出几期,每期又能刊发多少论文?而我们的大学、中学与小学又有多少教师,每个人每年发表一篇文章,又需要多少刊物来承载?这些账,是否有人负责任地算过?
据一些当事者透露,过去发论文是杂志社给付稿费,如今发论文是给杂志社付工本费。还有消息透露,我们国家每年在国际学术刊物上发表文章所付给国际相关科技刊物的费用就多达数百亿元。这数字真让人瞠目结舌。不知道那些发在国际学术刊物上的文章有多少科学利用价值,这些价值对我们自己又有多少实质利用价值。如果这样一笔巨额费用在我们国内实对实的科技研发上,真不知能催生出多少真金白银般的可用性科研成果。更何况,这些发表在所谓国际权威杂志上的论文都是用英文撰写,杂志的发行量极其有限,我们国内的广大科技工乃至学此专业的学生们,又有几人能有机会看到或者有几人能够看懂。
国内不少刊物,如今也紧跟形势,以追逐利益为要。办杂志为提高行内业务质量,加强业务交流的宗旨多不复存在,至于为国家的发展进步更是谈不上。凡是在刊物上发表的文章,应得的稿费就甭提了,许多为了能使自己的文章顺利刊发出来,尤其是中小学需要晋高级职称的教师,首先要托人疏通关系,好不容易等到文章发出来了,还得付给杂志社一定的费用。对普通教师来说,一篇文章能发在所谓的CN刊物上,没有一两千元的花费是绝无可能的。
基层中小学教师职称评定上,黑洞太深。一个人要想顺利晋升上中高级职称,很要走几道关的。学校推荐关,中心学校筛选关,县级职称评定单位筛选关,市级评选单位筛选关,然后到省里最终评定。这里面每个环节都需要做工作,所谓做工作就是花费用。尤其一个高级职称评下来,一般人都花费不菲。
在某种程度上讲,职称晋升已经不能起到调动教师教学积极性的作用。为了晋升职称,所有人都费尽心机,不遗余力地为之奋斗。什么优质课,什么论文,什么优秀班主任,什么县级以上优秀教师,什么继续教育证,什么普通话证,什么教科研成果,门类实在太多。一个普通中小学教师,能写出什么样的论文?这些论文即便写出来了又有多少价值,况且他们写的能否称得上论文?真正的论文到底如何衡量?这些谁细心权衡过?著名学者钟敬文一生著述甚丰,发表过不少很有价值的学术论文。当有人问他对自己的学术文章哪些比较满意时,他谦逊地回答,要说论文我实在不敢当,我自己认为我没有一篇称得上是真正名副其实的论文。要勉强说的话,我出的那些书,发表的那么多文章,顶多有四五篇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论文吧。可见,真正的论文真不是谁很容易就写出来的。今天的许多所谓获奖论文,甚至在杂志上发表出来的文章,大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赝品,哪有做这个人丝毫的研究在里面?
再说了,全国有多少教师?人人都去所谓的CN刊物上发表文章,哪有那么多载体?还有优秀教师一项,一个乡镇一年县级优秀教师不足教师总数的百分之一,每人评上一次也要几百年轮一次。让所有老师们都获取县级优秀教师称号,他们又上哪里获取?难道大家都等上几百年,再转世来晋升职称?
这些年,为职称评定,人们什么假都可以造,什么钱都胡乱花。现实生活里,一些手里有发证书权力的部门与个人,无不在利用权力搞权钱交易。国家设置职称评定的积极意义,在基层实际中早已完全走了样。职称评定成了几乎所有与此有关的人谋取私利的纷乱舞台。有权力的以权谋私,没权利的以钱谋私。私心私利,互相勾结,各取所需。
高校里面的职称评定甚至更高层级荣誉的资格评定,也不比基层好到哪里去。最近看到两则消息,就反映了如今高校里在职称与荣誉方面存在的不合理问题。
第一个是北京某著名高校一位张教授,早年毕业于北大数学系,有极高的数学天赋。在硕士毕业论文答辩中,因水平了得,被评委老师集体看好。大家纷纷说,这篇论文的实际水平与科研价值完全可以直接授予该生博士学位。只因学校主要领导坚持照章办事,大家无奈,最后只能授予他硕士学位。张教授毕业后在一所著名大学任教,几十年如一日忘我工作。期间只出版过一部学术著作《微分动力系统院里》,被许多大学定为研究教材,奉之为经典。这位张教授还是国家奥赛主教练,带出的学生多次在国际奥赛中斩获金奖。可就是这样一个把最主要精力都投入到教育教学中的优秀人才,却因不是海归,没有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过论文,没有科研成果,到了连一个博士生导师都评不上。
还有一位在西北某著名高校任教的钱教授,是六十年代初先后毕业于清华大学、北大的高材生,在量子力学方面造诣很深。他曾主编过《量子力学》和《量子力学学习题精选与剖析》等著作。这也是一个把毕生精力都用在教育事业上,从不追求个人名与利的人。他从来都不把发表论文、搞课题甚至科研放在心上。他说,高校教师都把心思放在科研上,学生谁来教?为了培养量子力学方面的人才,他不追逐时髦,不为个人名利所想,一直坚持在教学一线,竭尽所能给学生上课辅导。他还说,高校过分重科研而忽视了教学是不好的风气,在一定程度上压抑了教师教学的积极性。钱教授堪称学高为师品高为范的优秀教师,他曾多次对人说,我不能让量子力学在我手里老化,我要把自己所学全部传授给学生,使他们能把该领域的火炬传承下去。钱教授一生未发表过一篇论文,由此可想,什么领导了,院士了,也就统统与他无关了。他甘愿做默默无闻的铺路石,让一代代莘莘学子从自己身上走过,直达辉煌的顶点。
张教授、钱教授,就其能力而言,即便发表高水平的论文也绝不是问题,可他们就是不愿意把精力耗费在他们认为毫无意义的论文撰写之上。因为他们深知,每一年多如恒河沙数的众多所谓论文,很少有几篇具有实质的实用价值,大都是一些人为了捞取名利东抄西拼出来的敲门砖。那些所谓的论文,不仅许许多多的人看后很快就忘记,或者根本就不会看他们的文章,就连撰写论文的人自己也会很快把自己的大作轻易就忘掉,因为他们的论文,除了沽名钓誉外,哪有丝毫真正的科学价值?众多的文章,不管发在什么样的刊物上,它的科技使用含量几乎为零。
由此可以看到,所谓的论文何以在今天如此泛滥起来?关键还是一个利益纠结。如没有了职称评定、院士评定等利益上的需要,这次冠状病毒初始阶段,国家委派的那个专家组成员也不会把重大疫情搁置一边,而匆匆赶回北京赶写出八篇之多的论文在国际刊物上匆忙发表。
我们可以想象,当年专注于搞两弹一星开发的那一批科学家们,他们哪个不能撰写高质量的论文?而他们哪一个在专注于国家最高利益的时候,还有心思去撰写什么论文,捞取什么名利?发论文多就等于水平高,贡献大吗?绝非如此,两弹一星的功勋们,他们即使一篇文章都不写,一篇论文都不发,他们对国家所做的巨大贡献照样永存于国家民族史册。当那些每年花费巨额费用在什么国际学术刊物上发表的所谓高端论文很快化作烟云的时候,钱学森、郭永怀、邓稼先、王淦昌、赵九章、孙家栋等根本没有时间撰写与发表论文而把全副精力奉献给祖国实实在在强大起来事业的伟大灵魂们,恰如日月经天一般,永远辉耀华夏,泽被后人。
中国现在与未来的发展与建设能否成功,绝不在那些费尽心机捞取名利的人那里,而全在千千万万不计名利、潜心奉献的诸如张教授、钱教授们身上。国家的建设需要大批尖端科技人才,这些人才必须境界高尚,学识渊博,不计名利,勤奋工作。像钱学森那一代科学家那样,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甘愿隐姓埋名,不怕千难万险,天天埋头苦干;像钟南山、李兰娟那样,国难当头之际,敢于挺身而出,勇于责任担当。
从国家的发展建设和人民的实际需要出发,我们职称评定上的许多所谓硬条件应该改改了。职称与责任必须相辅相成,能力与职称必须名副其实,责任与担当必须扎扎实实。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强大,需要的是真才实学,需要的是认真负责,需要的是自觉奉献,需要的是不计名利,需要的是牺牲一切,需要的是责任担当。
当某些技术官僚凭借手中权力沽名钓誉到胸无点墨却挂院士头衔,无所作为却捞取大名的时候,钱学森、钟南山们就会被阴鸷小人齿冷陷害,滥竽充数者们就会不劳而获,趾高气扬。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有可能变成噩梦。
因此,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方面,国家要下大决心革故鼎新,荡涤污浊,让中华大地天清气爽,惠风和畅、蜂蝶飞舞,百花芬芳。
2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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