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地区,包括美国的佛罗里达州,以及古巴、巴拿马、牙买加等,而今是广受欢迎的旅游度假胜地。
正如历史学家、查尔斯顿大学国际研究助理教授布莱克·C.斯科特所著的《加勒比之梦:旅游、帝国扩张与全球流动》一书所指出的那样,今天的游客,将上述区域想象成一个无关历史的度假胜地,认为历来如此。
类似的现象也出现在东南亚、非洲部分地区,资本进入,地方欢迎,营造出文化旅游名片,将历史元素、文化元素,本地的,外地的,国外的统统打包整合到一起,看上去无比和谐。
而在美国等国的西部,很多受到欢迎,被添加了所谓历史元素的景点、景观、体验方式,其实完全是在美国西进过程,白人在完成对印第安原住民居住地的侵吞以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才予以搭建的。
如书所指出的那样,这其实是一种文化失忆。大多数游客很难将加勒比、东南亚、非洲、欧洲、北美等很多地方的旅游设施、景象,与国际关系史上的战争、暴力联系在一起。
加勒比地区有着历史和文化多样性,即便将这种历史和文化多样性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起算也是如此。16世纪初,巴拿马作为西班牙殖民地被建立,而在加勒比海连接的其他区域,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历来展开激烈的竞逐。这个区域的近代化开发,是以葬送经济多样性开始的,也就是按照欧洲殖民者对于糖、烟草、香蕉、巧克力等商品的需求,在当地发展出种植园。
19世纪初,建国还未到半个世纪的美国提出门罗主义,提出对拉丁美洲事务的主导权。而在这个世纪进行到末尾时,美国已经扩张到加勒比海海岸,更加直接地替代欧洲国家在该地区拥有的影响力。20世纪初,美国主持开辟了巴拿马运河,这就便于美国东部地区的资本和商品更为低廉与便利地输送到亚洲,有利于美国在亚洲铺设军事霸权。
加勒比的旅游资源,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发的。如《加勒比之梦:旅游、帝国扩张与全球流动》书中所谈到的那样,加勒比虽然拥有良好的景观,但在20世纪初和之前,人们不可能造访当地旅游。
美国人是怎样消灭蚊子的?
之前的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以及20世纪初以前的美国人,在开发加勒比地区时都遇到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那就是当地多分布着危险的沼泽,大量的蚊虫肆虐,传播着黄热病、疟疾等各种传染病,致死率很高。这也是为什么法国人明明先行获得巴拿马运河的开发资格,却在付出了2.2万名开发工人死亡的代价后,不得不狼狈退场。
从这里,也不难窥测从16世纪初到20世纪初的400年里,那些被欧洲人从非洲贩卖到加勒比以及拉丁美洲其他地方的黑人,是在何其糟糕的环境下为殖民者工作。
殖民者、帝国主义者完全可以不在意黑人、印第安人以及19世纪被诱拐到加勒比的东亚劳工的死活,却不能不在意白人的死亡风险。
这就出现了一个争议很大,但最终被证明帮助了美国人征服巴拿马等加勒比地区热带疾病风险的卫生行动。1905年,受任负责美国在巴拿马地峡卫生工作的威廉·戈尔加斯博士开启了一场灭蚊行动。在他的领导下,四千多人组成灭蚊大队,排干了巴拿马运河区沼泽的水,清除了蚊子聚集的植物和灌木丛,并且为运河区住房配备了纱窗和纱门。灭蚊大多还未经许可频繁进入巴拿马居民的私人住宅,用化学清洁剂和杀虫剂对住宅进行熏蒸。
不仅如此,美国的灭蚊大队还在运河周边的田地、沼泽以及附近的社区喷洒了60多万加仑的石油,旨在让悬浮在水面上的石油彻底窒息蚊子的幼虫,此外还大量使用除虫菊酯粉末和数百吨硫黄。
这种情况下,巴拿马运河区的蚊子在很短时间内被消除殆尽。这在当时被并列为与巴拿马运河同样的人类行动奇迹。美国在运河开通后,迅速在巴拿马运河区建造旅游度假区,积极宣传当地的卫生奇迹,热情邀请美国游客前来体验绝美自然景观和壮丽的人类工程奇景。
这也成为一个模式,也就是工程建造与卫生行动匹配,从无到有来塑造度假景观。
加勒比的旅游红利及其反噬
必须指出的是,巴拿马运河区以及在同一历史时期落入美国控制的古巴,当地居民尽管最初激烈反对美国人的各种举措,但在蚊子和热带疾病被大量消除的情况下,态度纷纷发声改变。而且,卫生条件改变以及人为塑造的美好景观,带火了旅游业,由此而来的利益让人艳羡。20世纪上半叶,巴拿马、古巴等加勒比国家,“那些为国家主权而战,经常支持那些反帝国主义言论的政治家们,很快接受了旨在吸引帝国主义投资者的政策”。
而且,美国佛罗里达州以及其他南部沿海州也在引入上述模式来改造城市空间,营造旅游景观。这些努力使得加勒比地区,无论是美国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首先在美国人心目中,后来扩散到了欧洲人、日本人以及全球其他国家和地区游客,让人们对于加勒比景观有着一个总体良好,并带有各种玫瑰化想象的期待。
如《加勒比之梦:旅游、帝国扩张与全球流动》书中所指出的那样,加勒比以及拉美国家的领导人热切拥抱旅游业,这与这些国家之前在殖民地时期以及国家独立以后的种植园经济其实有着同样的内里逻辑,也就是围绕人员和货物的国际流动,成为资本主导的全球化经济中的一员。
正因为预期可以从旅游业发展中获得丰厚回报,所以无论是美国的城市迈阿密,还是古巴的哈瓦那,以及巴拿马的城市,政界都力推为开发商定制非常廉价甚至免费的土地占用政策,税收甚至也不收,还帮助抵押贷款。这些均意味着,旅游开发的大部分收益将进入私人腰包。
不仅如此,为了振兴旅游业,包括美国的沿海城市,以及古巴和巴拿马,都允许各种旨在让游客掏出更多钱的生意开办,无论有多么黑色、灰色。
这些使得巴拿马、古巴、佛罗里达的港口和旅游城市都充斥着酗酒、赌博和有偿性行为。既然如此,这就将进一步滋生人口贩卖以及强制他人从事有偿性行为交易。有组织犯罪活动因而在上述地区,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变得越来越猖獗。
1958年,也就是古巴革命的前一年,有20多万美国游客来古巴旅游。《加勒比之梦:旅游、帝国扩张与全球流动》书中说,在古巴政府的支持下,古巴的政治家精英、商人与黑手党,与美国公司结盟,将哈瓦那变成了遍布酒店、赌场、歌舞厅的旅游天堂。在这里,美国游客可以肆意体验美国体验不到的各种欢乐乃至欢纵;在这里,古巴人最终团结起来,赶走了美国公司,终止了灌注着罪恶的欢纵生意。
所评图书:
书名:《加勒比之梦:旅游、帝国扩张与全球流动》
:(美)布莱克·C.斯科特
译者:刘雅虹
出版社: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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