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殖民主义是以这样一个原则为基础的:把从前联合在一起的大块殖民领地分割成许多难以生存的小国。这些小国没有独立发展的能力,在国防乃至国内安全方面, 都要依靠以前的帝国国家。它们的经济体系和财政体系,像在殖民地时代一样,都同以前的殖民统治国的经济和财政体系联结起来。”
二战后,世界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西方列强的殖民统治难以为继。然而,西方并不甘心,仍竭力维持对第三世界的政治和经济控制,加强价值渗透,以多种新手段维护其殖民利益。由此,殖民主义转向新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相比,新殖民主义剥削方式更隐蔽、花样更繁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毫无二致。
侵蚀主权
资本的本性是增殖,资本主义自诞生之日起就冲出欧洲,向全世界扩张。到19世纪末,整个世界几乎被西方殖民者瓜分完毕。两次世界大战后,殖民主义秩序土崩瓦解,殖民者只能无奈选择“撤退”。列强在放弃直接政治统治的过程中,软硬兼施,通过扶植亲西方的“温和派”上台、参与独立国家宪法起草、订立各种条约协议等方式间接控制新生国家,极力架空这些国家的主权。
在向新殖民主义转变中,列强为牢牢控制即将诞生的独立国家,不顾地理、民族、自然资源、经济构成和发展状况,人为将其分割成众多小国,使之极难生存和发展。非洲深受其害,非洲政治家、思想家克瓦米·恩克鲁玛指出,“新殖民主义是以这样一个原则为基础的:把从前联合在一起的大块殖民领地分割成许多难以生存的小国。这些小国没有独立发展的能力,在国防乃至国内安全方面,都要依靠以前的帝国国家。它们的经济体系和财政体系,像在殖民地时代一样,都同以前的殖民统治国的经济和财政体系联结起来”。或反其道而行之,把民族、宗教矛盾交织的几块殖民地合并为一个国家,尼日利亚即是如此。这种分而治之或合而治之的伎俩,使这些国家先天发育不良,从建国之日起便矛盾重重、四分五裂,为西方插手其独立后的政治留下后门。
西方列强在新生国家寻找和培植“盟友”,以维护政治控制。新殖民主义论代表人物杰克·沃迪斯认为:“如果旧殖民统治制度,实质上是外部帝国主义和地方前资本主义之间的联盟,那么新殖民主义通常代表一种新联盟,即外部帝国主义与地方资产阶级、部分小资产阶级之间的联盟。”例如,乔莫·肯雅塔曾是坚持独立斗争的肯尼亚民族英雄,英国殖民总督帕特里克·雷尼森对其恨之入骨,污蔑他为“死亡与黑暗的领袖”,并将其打入大牢。但是,英国经过细致审查,认为肯雅塔是“远离激进的政治家”,可以合作。1958年英国政客詹姆斯·卡拉汉与尚在狱中的肯雅塔会面,结果肯雅塔在政治上越来越“温和”。
军队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专政机关,军事条约、联盟和基地成为列强推行新殖民主义的关键武器。英、法等在“殖民撤退”过程中,利用有利政治地位,与将要独立的殖民地签署军事条约和协议,控制后者的军队。所谓共同防御或军事同盟,即允许殖民者在新生国家继续拥有军事基地、驻扎军队,并通过军事援助、提供武器和军官培训等手段,继续控制独立国家的武装力量。例如,加纳虽然在1957年实现独立,但其军队直到1960年仍由英国军官指挥。
一些国家独立数十年后,脖子上依旧牢牢套着新殖民主义政治枷锁,有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独立是一种幻觉:非洲的新国家是‘新殖民地’。”20世纪70年代以来,竭力推广“华盛顿共识”的西方新自由主义势力瓦解民族独立,蚕食国家主权,渲染发展中国家面临完全融入全球化或遭受边缘化的选择。西方主导下的一些国际组织,大力倡导新自由主义改革,打着“善治”、“发展”旗号,直接干涉发展中国家的重要决策。可以说,西方列强在原有殖民体系土崩瓦解后,仍运用多种手段,在国家治理和重大决策层面,不遗余力地侵害新兴国家的独立自主和发展权益。
控制经济
发展是解决国计民生问题的总钥匙,资金短缺、投资乏力,发展就沦为空话。西方国家竭尽全力编织一张遏制发展中国家资金链的大网,将其围困于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
各式各样的官方“援助”是第一招。从财政“援助”到项目“援助”,从经济“援助”到军事“援助”,从双边“援助”到多边“援助”,种类繁多。但事实证明,这些“援助”成为“吊在发展中国家脖子上的磨盘石”。所谓“援助”主要由“无偿援助”和“低息优惠贷款”组成,西方将其美化为“高尚的人道主义事业”,但大量援助款项却用于支付援助国派出人员的高额薪金和津贴,以及被迫高价采购援助国商品和技术。大量“援助”项目或半途而废,或经济回报率低,或不能出口创汇。看似优惠的低息贷款,实则变成受援国沉重的债务负担。
外债陷阱是经济控制的第二招。通过放债控制落后国家和地区,是殖民渗透的一贯套路。20世纪60年代中期,恩克鲁玛就指出,高利率是新殖民主义的一种手段。1982年墨西哥债务危机爆发,暴露出第三世界外债问题的严重性。1982—1991年,撒哈拉以南非洲每月向西方债权国还本付息10亿美元,然而到1999年,其债务存量反倒增加了一倍多。
利用跨国公司是经济控制的第三招。西方跨国公司是维护不公正不合理国际经济秩序的新殖民主义主体。跨国公司以雄厚经济实力和技术优势,利用跨国经营和控制上下游产业链的地位,压低发展中国家农产品和原材料等大宗货物出口价格,提高制成品价格,获取超额利润,从而维系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经济依附,包括生产依附、技术依附、进口依附和出口控制等。据联合国跨国公司中心统计,20世纪70年代后期,第三世界国家近80%的出口农产品受西方跨国公司控制。
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的发展援助、紧急贷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金融危机或促进了发展,但不幸沦为经济控制的第四招。从根本上说,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是战后国际经济秩序的产物,旨在维持西方主导的国际经济格局。恩克鲁玛斥之为新殖民主义的“工具”:“新殖民主义的另一种圈套就是通过一些国际组织进行‘多边援助’;这些国际组织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国际金融公司等。”西方随时挥舞制裁大棒,动辄切断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流向发展中国家的资金流,限制受援国发展。
不平等的国际贸易是经济控制的第五招。西方国家通过大宗原材料(或农产品)与制成品,尤其是高科技产品的国际贸易剪刀差,收割发展中国家的外贸盈余。仅在1986—1990年,非洲出口额增加7.5%,却因价格因素损失了500亿美元的出口收入。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测算,如果没有贸易条件恶化造成的损失,1997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和地区的人均收入将高出50%。
经济控制的第六招是西方对国际货币体系的控制和美元霸权。美国依仗超强经济实力,于1944年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奠定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法定”地位。长期以来,美国通过美元发行,在全世界“征收铸币税”,剥削发展中国家。外汇魔咒成为束缚许多中小国家的紧箍咒,出生于肯尼亚的美籍学者阿里·马兹鲁伊一语道出非洲人民的悲哀:“一种新的符咒迷住了(非洲),野心受到鼓动,贪婪被唤醒,利欲熏心。这一新符咒名叫外汇,获取可兑换货币变成了国际权力的形式。”原非洲经委会执行秘书阿德巴约·阿德德吉曾痛心指出:“‘外汇’这个妖魔一直在困扰着南方国家的经济。”
渗透价值观
近代以来,西方殖民者以传教士为先锋,企图改造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人民的宗教信仰,从文化价值层面进行深度渗透。殖民者秉持“白人优越感”,心怀根深蒂固的“欧洲中心论”,竭力在各殖民地推广西方语言,进行西化教育。
正是借助这样的方式,西方逐渐在不发达国家培养出一代代蔑视本土文明、缺乏文化自信、心仪资本主义文明的“新精英阶层”。长期以来,西方反复宣扬,亚非拉国家需要“西方知识”,离不开“外国资本”,发展中国家应发挥国际贸易中的“比较优势”,立足于农业和旅游业而非工业。如此这般,以“学术”话语和“科学”理论,对发展中国家的知识精英进行洗脑,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在战后的世界霸权争夺中,美国打着“反殖民”旗号,在价值观渗透上得心应手。冷战期间,美国大肆渲染共产主义威胁,把社会主义国家妖魔化为极权专制国家,在国际上抢占话语高地。冷战结束后,当反殖和反共话语不再具有欺骗性时,“民主”、“人权”、消解发展中国家主权的“保护的责任”等,成为价值观渗透的新话语,非洲“民主化”浪潮在其影响下“蔚然成风”。
一如英、法这样的老牌殖民国家利用其语言、知识、殖民统治时期的“在场”和殖民撤退后的人脉优势,西方以自身发展优势和知识控制为后盾,推行新殖民主义文化,对发展中国家进行价值渗透。
新殖民主义之“新”,在于资本主义大国放弃了对原殖民地的直接政治统治,但与殖民主义“一脉相承”的是,它通过不公平的国际分工和国际经济秩序,以及价值渗透、话语霸权等,使发展中国家的主权“虚幻化”,经济长期陷入落后状态。可以预料,随着时间推移,新殖民主义还将披上其他外衣。只要资本主义不灭亡,新殖民主义就有生存土壤,新殖民主义就不会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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