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学》书影
东方学【Orientalism】
东方学,或称东方主义,指的是西方人在西方的知识框架,制度和政治/经济政策中,甚至是基于单纯的无知,长期积累的,一种将东方假设并建构为异质的,分裂的和“他者化”,猎奇性的思维。在这种思维方式中,东方成为了西方欧洲,尤其是基督教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物质文明和文化的从属与内在组成部分,是欧洲自我得以建立的他者。对于欧洲而言,这个东方既不是欧洲的纯粹虚构或奇想,也不是一种自然的存在,而是一种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理论和实践体系,蕴含着漫长历史积累下来的物质层面的内容,属于西方单方面建构的产物,旨在为东西建立一个明显的分野,制造主奴的从属式关系,从而突出西方的优越性。西方“认识东方”本身,包括历史学,社会学,文学,人类学,尤其是语文学的东方研究,都是西方使东方从属于西方的努力的一部分。东方主义延伸了对西方认识论的后结构主义批判,扩展了其地理和历史范围。实践中的东方主义,通过构建出“他者”,稳定了“欧洲”的定义。东方主义创建了对比性,基于二元对立【理性/非理性,心灵/身体,秩序/混乱,温和/暴力,谦卑/傲慢】,稳定了欧洲的焦虑。爱德华·萨义德强调,组织,分类关于东方知识的过程,也是东方主义保持西方权威的手段。
东方主义这种对象化,本质化和刻板印象的方式处理,二元对立化的表现比如:
敌视【Xenophobic】:专注于他者的威胁性和可憎性【如暴君,专制\极权主义,原教旨主义,恐怖主义等,东方男性成为猥琐,堕落,无耻且被妖魔化的对象】
异域【Xenophilic】:关注他者具有吸引力的一面【如后宫,闺房,奇装异服等,东方女性被描绘成为驯良,顺从,任人摆布且颇具异域风情】
1978年,萨义徳《东方学》的出版,标志了后殖民主义理论的兴起。该著作主要讨论西方的东方主义文本,如何建构出了一个比东方更“东方”的“东方”。东方被殖民地区的人民,会以西方的想象来构建自身,而无法认同自己。萨义徳在这里十分依靠福柯的“话语理论”:世界与其说是直接呈现出来然后再被言说的,倒不如说是通过言说才开始呈现的。书中萨义徳认为,文化是身份构建的核心,而殖民者的优势文化,就会通过种种隐秘的渠道,来构建被殖民地区人民的身份。西方所谓的“东方学”谈论的仅仅是西方认知下的东方,而绝不会涉及东方“本来的样子”。后殖民主义理论家斯皮瓦克则认为东方,或者至少是东方的庶民,是没办法用自己的语言说话的,与其说是不想谈论东方,倒不如说是已经无力谈论东方。萨义徳认为谈论东方的本质是就恰好掉入殖民者东方主义言说的话术陷阱中,这使得反抗后殖民情况变得异常困难。
巴勒斯坦的爱德华·萨义徳教授,东方学这一概念的著名学者与集大成者
【二】
“暴力不是犁,暴力犁过的地寸草不生。”
-------明日方舟 第八章《怒号光明》
2017年著名反动反犹俄罗斯剧集《托洛茨基》海报
进入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乃至新世纪后,东方主义不仅体现在西方欧洲对于东方的民族与社会文化上,转而更体现在了意识形态上。这时我们称之为意识形态东方主义。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东方阵营主导的意识形态几近被原东方阵营国家弃之如敝履,瞬间从主流沦为边缘,与东方集团意识形态具有关联的其他意识形态与思想也渐渐式微。西方提倡的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基督教民主主义随着消费主义大行其道,成为一代新知识文艺青年,尤其是年轻创争相追捧的新时尚,最典型的就是《明日方舟》的剧情创作团队。人道主义成为一个时代的意识形态热词,被奉之为圭臬。相对的,有关变革的思想自然被冷落【这些变化也体现在分析哲学与欧陆哲学的此消彼长上】,革命和革命者成为了东方主义的新目标对象,讽刺的是,这回大兴意识形态东方主义的主体并不是西方,而是主动抛却了自身个性的,努力融入西方世界的东方国家的知识分子,也就是新一代东方的创,在被西方人建构的西方知识框架中,甚至是基于单纯的无知而长期积累的,一种将远去的东方意识形态,乃至革命和革命者甚至社会变革本身,假设并建构为异质的,分裂的和“他者化”,猎奇性的思维,我们套用之前提到的定式并结合明日方舟的实际主线剧情,就可以得到:
新的敌视【NewXenophobic】:专注于他者的威胁性和可憎性【如独裁者,专制\极权体制,红色恐怖主义,屠城,革命被等同古代农民起义或者极端民粹暴乱,革命者成为残暴,狡诈,极度情绪化,非理性,缺乏自控力,堕落,缺乏理论指导,轻易被利用等被妖魔化的对象】
新的异域【NewXenophilic】:关注他者具有吸引力的一面【如革命具有本能复仇的渲泻感,满足人们的暴力美学,革命者如同傅满洲一般,深谙魔鬼学,擅长幕后的运筹帷幄,格局貌似尼采的超人,身着充满后现代审美的恶趣味暗黑系奇装异服[具体可以查看游戏中塔露拉这个角色的早期立绘],具有“黑化”的魅力,妖媚[颇具“性吸引力”],掌握具有碾压主角实力的黑魔法等】
在《明日方舟》的创被建构的意识形态视角中,过去东方爆发的革命或者一场社会变革,无非是狂热无知的东方群众“像情绪化或处于发情期的女人一样”,被革命者 【无论他们是否被阴谋家利用】“冷酷无情的男子气概”所吸引,煽动,最终革命者 自私无耻地用暴力“破坏了这个自由的,人道主义的后现代消费主义社会给予每个‘无辜平民’的,平等的‘生存机遇’与‘美好生活’【可实际上在后现代消费主义社会人的欲望[不停连锁的,永无止境的Desire,只在要求不被满足时出现]早已被失去象征层面维度的要求[Demand],也就是瞬间即可被满足的,动物化的需求[Need]所取代。对于欲望的榨取永远是消费主义最‘伟大的’发明】”只有充满互相理解和人道主义的改良,才是笔下世界真正的“绝对道成肉身”和“三位一体”,而任何需要付出流血代价或必然伴随着一些不可控暴力行为的自下而上变革都是错误,邪恶的。为此,他们运用了一种办法,来更好地宣扬这种意识形态东方主义或者西方中心主义,拉拢,争取那些由于旧意识形态式微而迷惘的大众,那就是一场低端的造偶运动:
塑造一个革命者的形象,他曾经信仰鄙弃的革命思想,前期在的一系列微操完全地被人利用,遭遇净身出户式的失败,然后被代表所鼓吹的主角团福柯式规训,教化【自我意识重新被推崇的西方意识形态建构】,他放弃了原来的主张,转而皈依了作品中的主旋律,最后成为推崇的西方意识形态的优秀战士,以此“封圣”。这样,一个“新时代”的充满人道主义的革命者诞生了,他是偶像式的,通过这个形象,让因为时局【或者绝望的作品内部氛围】而对自己信仰开始动摇的,那些前东方意识形态的信奉者开始转而将此偶像视为新的信仰对象【整个作品中自己所信仰的对象都是负面,羸弱的边缘人形象,唯独这时出现了这个偶像】,并以此偶像为标准,进行拟态式自我阉割,最后无意识间成为了西方意识形态的拥趸,自身失去了个性以及斗争性。
人性都是自私的,制度总会腐化,到了一定的时候就需要通过革命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由革命造就的制度出现了老态,行将就木,就去否定革命本身。任何一个制度都不可能是最完美,最终级的制度,任何社会都在演进,发生革命,但这是它本身自己的变革,绝不是说都变成西方式的所谓自明且先验的“绝对正确”社会;历史永远是一个开放的过程,历史是终结不了的。普世价值是带有明显西方中心主义性质的侵略性政治口号,并在世界各地酿成灾难后无法收拾。
新自由主义民主是在一定历史和社会条件下,在盎格鲁-撒克逊基督教文明体系中形成的价值理念和政治制度;把新自由主义民主当作全人类不得越雷池半步的绝对普世价值,是20世纪末西方国家基于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炮制的一种说辞,与19世纪西方建立殖民体系时提出的白人优越论是同一个性质;而历史终结论的实质仍是以西方政治文明终结其他文明,还是白人优越论式的“文明的傲慢”,汉斯·摩根索把这样的“普世主义”视为“民族主义化的”人类历史告诉我们,企图唯我独尊、贬低其他文明和民族、建立单一文明一统天下的普世主义,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所说,西方文化的普世观念本身就是错误的,在原则上是立不住的、在实践上是危险的。
塞缪尔·亨廷顿教授
先进性与变革是一种未竟的事业,虽说变革会导致一定规模的战争,污染等悲惨的结果,但这绝不意味着变革与先进性就该被抛弃,而该被视作先进性与变革尚未被完成是一种“未竟的事业”,人们不应该抛弃先进性与变革,甚至是自身的根本具体属性,迎合西方的话语权,去进行一种西方中心主义话术霸权下的后现代游戏。今日圈内之环境,无论是创还是观者,就是东方主义绝佳的参照点。当然,单纯的批判解决不了任何根本问题,只会使问题更极端化,人们自己也会藉由此堕入怀疑虚无主义与行动虚无主义,最后也会丧失自由意志与个性。反抗,打倒后东方主义,不是简单地区分出我和他者,而是从本质上取消我和他者,同时也要保留对方的根本具体属性--个性。东方不是要打倒西方与“泛西方人”,而是通过重构话语,从根本上取消他们身上的后殖民主义亡灵,把他视作他本来的样子,也就是跟我们自己一样,平等的,具体的,个体的,非先验且不具有自明的本质的,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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