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扫庭除过大年
孔庆东
(2009-01-23 18:30:28)
过了腊月二十三，终于偷得几日闲。包公唱：“为黎民哪，无一日心不愁烦。”老孔曰：“家事国事天下事，只要你乐意干，就天天开颜。”
春节快到了，家人忙着买年货，山人忙着还欠款。龙书案左上角的一堆书刊读完了，札记如下。
宋益乔老师相赠一册《丁亥吟草》，有思想，有文趣。一位忙碌的学者，还兼着大学的领导，一年能写这么多的诗词，关注那么多的社会问题，值得提倡。《过五岭》一首曰：“曾经红圣赋诗篇，五岭逶迤细浪翻。王霸逸豪双气俱，平生一任后人传。”把握得张弛有度。
《长江师院学报》08年5期，是刊行100期纪念号。从1985年的《涪陵师专学报》一路走来，这份学报越来越有分量。我也曾在该刊发表过若干文章。该期韩毓海的《九十年代反思录》是重头文章，是老韩的讲稿整理成的。最有思想的学者，他最精彩的思想往往在讲稿之中。看书而不听课，就好比看言情小说而没有亲自谈过恋爱一样。法律部分周向阳的《明代对邪教的法律惩治》写得很有启发意义。明朝严厉禁止“谋反大逆”、“造妖书妖言”和“师巫邪术”，一方面从重打击，另一方面也鼓励自首，奖励告奸。但明朝对邪教的事前掌握不够，所以容易失控，而且没有“邪教”的明确概念，只用“邪术”一词，不好实际操作。这些都是今天应该记取的。该刊08年6期田建强的《夫妻同居权略论》也论述得清晰客观。蒋威《明清时期塾师和东家的关系与交往初探》令人很长见识，这方面的文章还该多接触接触。
《环球时报》08年12月26日刊登了孔庆东对诺贝尔文学奖的评论《西方文学趋于多样化》。《特别关注》8周年纪念刊上有孔庆东的《坐飞机去上课》，这是《独立韩秋》里的名篇。这份刊物的一个缺点是找不到月份号，无论你如何关注都一直不改，确实他娘的特别。
《当代文坛》09年1期谢泳的《鲁迅研究中的“厦门叙事难题”》提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鲁迅与厦门的关系问题。可惜写得太短了。
《语文建设》09年1月号开篇是吴晓东访谈录《外国现代主义小说的阅读与教学》，这对于中学的外国文学课来说，是难得的参考。
香港传真08年90期是社科院庄嘉宁的《东北兵团杂忆》，写得饶有趣味。澳门《九鼎》杂志08年12期陈立宇写的《最后的“衍圣公”》材料准确，立论可嘉。新加坡罗浩然的《我这辈子不喝牛奶》写得铿锵有力，周家望写的《雷锋：义工还是志愿者》也很有历史纵深。这份刊物越办越成熟了。
青年经济学家余斌送我新著的《经济学童话》，东方出版社08年10月版。此书用通俗的文笔，解剖了西方经济学的寓言，对横行中国的那些暴力经济学进行了轻松的批判，对于因为数学不太好而容易被那些经济学大腕们忽悠的广大民众来说，是本难得的好书。“整个西方经济学，用马克思的话说，都只不过是儿童读物。”金融海啸几个月以来，欧洲书店里的《资本论》都脱销了，资本家是最“实事求是”的，只要能减少损失，别说读一读《资本论》，就是让他们高喊“共产党爷爷万岁”，他们也心甘情愿。最近，21世纪出版社重印了顾海良教授总撰稿的《画说资本论》，相信甘当国际资本大鳄之喉舌的那些经济学家们欺行霸市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说句东北歇后语：“熊瞎子打敬礼——你他妈还想一手遮天哪！”
《绿叶》08年11期韩毓海的《别了，美国式发展道路》，是充分显示老韩学养才华的又一篇重头文章。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被前贤告知：“资本主义就是买空卖空”，可是人的本性偏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重吃二遍苦再遭二茬罪以后，方想起我们所“发现”的真理，句句都是前人用生命探索过的、辛辛苦苦传授给我们的“常识”。
《国外理论动态》08年12期的文章比较整齐，《列宁和毛泽东帝国主义理论的再发现及其意义》和《拉美左翼反新自由主义的不同方式》还有《东亚农村工业化模式探析与启示》都是不错的文章。
《天涯》09年1期张承志《亚细亚的“主义”》，摩罗《替罪羊文化的起源及其影响》和潘维《农地“流转集中”到谁手里？》是几篇沉甸甸的文章，特别是摩罗的文章，从基督教文化中提取出“替罪羊”这一标本，扩展到对人类文化的整体思考，具有相当大的启发性。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刊登章诒和文章《梅葆玖也叫大师，京剧真的是完了》，里面说了不少公正的内行话。章诒和是真懂戏也真爱戏的，不像那些右派高官，一边破坏着传统文化，一边还附庸风雅。章诒和指出，京戏的衰落在所难免，就让它死吧。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它活呢？再出一个慈禧，也行啊。慈禧起码懂戏，捧出一个谭鑫培。清廷出了“十三绝”，名垂千古。民国出了“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空前绝后。现在台下看戏的领导、首长也不少，但谁能整出一个谭鑫培来？连江青还搞出八个样板戏，其音乐成就难以企及。话虽不好听，但在理儿呀。现在的很多领导都是外行，在瞎搞。瞎搞的最终结果，就是惨不忍睹。
章诒和能够肯定江青的样板戏“其音乐成就难以企及”，这是大胸怀。不论左派右派，能够客观评价对立面的成就，不走极端，就是好样的。
奥巴马上任了，有好事者搜集了布什的离奇语录：1、我认为战争是危险的地方。2、这明显是一份预算案。它有很多数字在内。3、我知道人类与鱼能够和平共存。4、在我脑海中，我从没怀疑……没有一丝怀疑……我们会以失败告终(2001年10月谈反恐)。5、我们的敌人有创意兼资源充沛，我们也是；他们从没停过找方法伤害我国和我国人民，我们也是。6、我其中一项最难的工作。就是将伊拉克与反恐战扯在一起。(2006年9月)其实全世界领导人的语文水平都在下降，且看伶牙俐齿的奥巴马能够留下什么精彩的名言吧。
不过吴官正的一段话倒是颇出我的意外。吴官正在山东当书记时的一个寒冬早晨，一中年妇女赤裸上身，不顾警卫拦阻，冲进省委大院。吴官正接访后得知她长期受村干部刁难无宅基地盖房，儿子娶不上媳妇，当即给那个县领导打电话，要求尽快妥善解决。工作人员在一旁说，这妇女虽有冤情，但做法不像话，怎能赤裸身体冲省委大院呢？太丢人了！吴官正正色道：“怎么是她丢人呢？是我们丢人，是我们的各级干部丢人，是我吴官正丢人！她如果没有冤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吗？她的事情如果在乡里、县里、市里解决了，还到省里来吗？”孔老师平时在电视里看吴官正，总是一脸“正色”，还以为他是在镜头之前紧张腼腆呢。看到这几句话，不禁要为吴官正喝一声彩。倘若各级干部都能把百姓的疾苦看作是“我们共产党丢人”，那我们的党也就“无官不正”了。
前些天出差途中，拟了一联，敬挽吕德申先生：“吕律古今诗品，出史入经称大德；述疏马列文章，哲思伟论仰宏申。”吕德申先生是古代文论专家，也是马列文论权威，他校释的钟嵘《诗品》是我20多年前就收藏的好书。
收到一位高三的小朱同学来信如下。
孔老师：
自从我看了您的《温酒一杯话高考》，我就一直郁闷到今天。
首先是在杂志上看的，好友介绍时说：“你看了绝对想打他。”我扯过来看第一遍，觉得慨叹，觉得豪情壮志，并不觉得想打你：看第二遍，自叹不如：第三遍，咬牙切齿：第四遍，有点想打你……
后来，老师也在课上读了一遍，并说：“你们看看人家是怎样面对高考的。”听完以后，大家简直就像你当年的对手一样，“坐姿也开始千姿百态了”，慨叹者有之，握拳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唏嘘者亦有之。都觉得这孔庆东，咋能这样呢？我当时要是跟他一个考场，我绝对完了，于是后来又有点同情和你同屋的哥们。大伙热闹了一阵，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把老师的书借过来，又读了读别的文章，又越发的崇敬孔老师，然而一想到，当年的孔庆东居然说“我知道，暑假过后，我就是北大的人了”，这是多么嚣张，多么豪情壮志啊，孔庆东是这样面对高考的，那么现在的自己呢？简直是非常的不堪，于是一直郁闷着，至于多想打孔老师，那倒没有，只有点自怨自艾：要是咱也像孔庆东学习那么好，咱也可以嚣张一点。故又有了学习的动力。
翻了一圈又翻到封面，《生活的勇气》To face life with courage，老师你说，面对生活，如果失去了勇气，觉得不再有前行的力量，那该怎么办呢？今年我也该面对高考了，越来越觉得生活很颓废，但我不想这样颓废下去，又一天一天这样耗着。不知道三十年之后，我能否还这样豪情壮志的回忆起现在努力的身影，豪情壮志的说一声“暑假之后，我就是农大的人了”，孔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怎样消除颓废情绪？
最后祝孔老师新年快乐！
孔老师回信曰：
人生偶尔颓废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常态，并非时时处处都要拥有豪情壮志不可。但青少年时代，则当志存高远。尤其面对重大抉择和挑战，必须勃然而起，勇于亮剑。
高三那年的秋末冬初，我在我们高三八班门口的墙报上写过一首《江城子·盼高考》，记得似乎是这样写的：“金风呼罢朔风呼，休糊涂，莫踌躇。十载寒窗，织就壮行图。闻道燕园春色美，博雅塔，未名湖。少年不负好头颅，望雄都，渺通儒。太液琼浆，分我一杯无？且待金风再呼日，抖征尘，踏新途。”
这首词今天看来，写得有些幼稚和“狂妄”。但当时几乎全校师生都闻讯前来瞻仰，摩肩接踵，把我们班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老师和领导都表扬了我，说我的“人生能有几回搏”的豪情壮志，激励了全校同学，有利于大家在高考中发挥出最高水平。那么现在，我就把这首幼稚的词，送给你，和所有等待高考的朋友们吧。
小朱又回信：
振奋人心！决定好好努力了！如果让我用“那该多好啊”造句，我一定说“如果我能做孔老师的学生，那该多好啊！”现在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我相信自己，谢谢孔老师！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在等我的好消息了。
最后转贴两则吹捧孔和尚的文字。一则是抱冰庐主的来信曰：
庆东教授：君乃新时期文体作手，非通常写家所能比拟也。貌似口无遮拦，实则中规中矩。正言若反，反言若正，剑气如虹，坚无不摧，形无不露。昔越女论剑曰：“妾非受于人也，而忽自有之。”“自有之”，文之能事尽于此矣。
祝牛年大吉大利！
抱冰庐主 于戊子岁尾
还有一则是《楚天都市报》上苏布谷的《脍炙英雄堪十年》
孔庆东一出新书，朋友就推荐：绝对让你捧腹，保证是本好书。
读这本书，就像在大冬天，盘坐大炕上围着炉火吃烤肉，手边啤酒二锅头轮番喝，烤肉蘸料只是盐粒、黑胡椒、辣椒酱——读书之时正是酒过三巡觥筹交错交杯换盏之时。写到这段，我自己就禁不住舌根泉涌，比望梅止渴过瘾得多——果然应了书名《脍炙英雄》。
10年之前，孔氏将笔触落在高中教室和研究生宿舍，笔下诸生千姿百态妙趣横生；10年之后，孔氏的视野和胸怀无限扩张，文章也自然信马游缰，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气势。孔氏文章无所不包，上至将相宿儒，下至抄手油饼；大至国粹弘扬奥运盛世，小则灭蝇小技国庆照片，不仅插科打诨风趣幽默，而且酣畅淋漓韵味深长。
对于“吃喝问题”，孔氏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单讲请老外吃饭一段就能把身边一干人等笑得人仰马翻，任大伙儿枉凝眉也猜不出菜名之二三；至于有关“脍炙”一文，除了祖先文化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与繁荣外，中间夹杂着亚洲兄弟的大舌头和小碎牙切磋出来的对话，经老孔的手一抖落，大珠小珠落玉盘，处处都是趣猛段。
当然，也有“正经”的文字，孔庆东写梁漱溟是我所见中写得最好最活的一篇，不仅让梁老爷子跃然纸上，更让其似乎亦然活在纸张半尺的舞台上，走动、争辩、兴奋、叹息和检讨，在树立和批判中为后世知识分子立下模范与界限。
书中所及2008年诸多热点，在记录2008之时，也带领读者一并回味。这些理性的文字，除了担当记忆的导游之功，让我们一并回味，无论在当时还是当下，都像交通警一样，疏导着年轻人的思想，指挥社会思维的高速公路，豁然和乐和之时，更有莞尔和欣然油然而生。就凭这点，老孔就可以坦然地自称并被称为“知识分子”。
更让人流连的是“十大元帅情事”。老孔为了三五千字的文章，读了三尺高的书。这立马让人觉得孔氏写字也像传说中的老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当然这也是读者之福：一个爱读书，多读书且对文字很负责的人再写出字来，这字的营养可非一般精神的营养品能敌。
文革时的很多街道和农村，都找个中学生来给大家念报纸，好让众人轻松工作，快乐生活。孔和尚从小就想当个那样的中学生。朱子格言曰：“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孔子补充道：“我替大家念报纸，洒扫庭除过大年。”祝各位朋友牛年大吉，纸醉金迷，美酒畅饮，骏马任骑！
本期博客思考题：
1、“春节”本来叫“元旦”，现在有人主张再改回去，你同意么？
2、“庭除”是什么意思？
3、“庭训”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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