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何清涟女士的“宿敌”。我曾写过两篇文章《中国需要什么样的经济学家》、《中国需要什么样的经济学》,盛赞何女士。何女士出国后,我确曾严词批评过她的一些言论,但那只是望之深、责之切。我一直认为,何女士可以在中国当代思想史上占据浓重一笔。她的《现代化的陷阱》、《当代中国社会结构演变的总体性分析》等作品,不但首创性地论述了改革和现代化进程中的公平问题(现在有不少人要争这个发明权,恬不知耻),更由于传播之广、影响之大,可说是提前对中国民众进行了一次“后改革时代的启蒙”。笔者和笔者所认识的一些人,就曾受到过这种启蒙的影响。所谓“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的“改革共识”,可以说就是在这儿裂开了第一条缝隙。现在一些自由主义的启蒙学者,乐于论证当年的“改革共识”是“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中国已迈出了第一步,本来准备迈第二步,结果因故终止了。这种说法虽然蛊惑了不少人,但毕竟不是事实。政治民主化从未成为过全民共识,它始终只是少数人(具体说主要是知识分子)的“春梦”。老百姓才不管什么民主不民主,他们要的是“好日子”。当年中国的老百姓拥护改革,不是因为改革最终可以让他们投票选总统,而是有人承诺,改革会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当“先富起来的人”端起碗吃肉时,其他人也能喝上一口汤。
何女士出国后,未见再有如此份量的作品。这本可以理解,不少人都是厚积而薄发。一鸣惊人后,风华不再的例子,学术界、文艺界都不少见。比如何女士的同乡,《第二次握手》的张扬、《国画》、《梅次故事》的王跃文,都是一鼓即泄,再也没有像样的作品问世。
但是,何女士在海外发表的杂文与短评,也与她收录在《经济学与人类关怀》、《我们仍然在仰望天空》等书中的文章有着明显差距,普遍呈现出观念先行,离事实渐远。这显然不是学术和智力水平的问题,而是去国离乡,导致的对研究对象之隔膜。搞社会科学研究的人,如果不能身临其境,只能通过电视和报刊“遥感”,本事再大,失去了源头活水,也只如管中窥豹、隔靴搔痒,所见终究有限。何女士迄今仍能在海外独树一帜,与她出国比其他人晚了十几年,对这十几年的中国更熟悉,不无关系。其他人像我原来欣赏的学者严家祺,最近看到他的一篇杂文,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智力程度会下降如此之大,显然,主因还是对现状的隔膜。
去国离乡非何女士之愿。我很少关注其他人是怎么进去、出来的,但确实认真读过何女士出国时的情况介绍。显然,当时何女士受到了“有关部门”的关注和骚扰,这确实会给生活与学术造成不便,令人同情,也让人愤慨。不过,逼何女士出国,或许正是某些人心中想的。何女士本也可以作出其他选择,以其当时名望,“有关部门”其实不敢真正把她怎样。像何女士这种声望、影响的人,仅因言论就施以强制,至少近几十年内没有先例。看看余杰,学术成就和声望远不能望何女士项背,而言论更极端,不一样在国内活得滋润?韩寒是另一个例子。因此,不能不为何女士惜之,亦为国家惜之。倘何女士仍在国内,中国的社会和经济问题又将多出一把犀利的手术刀;以她的影响力,对改革的反思、对经济自由主义的清算,或许不须等到“顾郎之争”以后。如此,中国第二次转型的时机早一些,代价少一些,路也会好走一些。
或许有人会说,何女士的选择固然令人惋惜,但“有关部门”责任更大,为什么你那篇文章只批评何女士,不批评“有关部门”?——问题是,我对政府的批评还少吗?一篇文章而已,一次只可能针对一个方面,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尽可能说别人没说过的,没看到的。笔耕几近十载,“见人所未见,言人所未言”这几个字,我自认为是当得起的。至于由此导致的误解,非我所虑。如果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又何必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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