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观这个中国哲学的基本问题,两千多年来一直争论不休,但不论是学而时习、亲身参与,还是体验见效,有一点却是相似的:侧重于道德伦理。
先哲们为了知与行的先后顺序、轻重缓急、孰难孰易、是分是合提出各种解释,却始终面临着定义不准确、衔接转化不顺畅、主体不明确的问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传统所谓的知行合一,从主观立意到客观效果,都十分有限。
毛泽东自青年时代,就认定改造中国首先从改造哲学开始,将宇宙观、知行观这样的基本问题时刻装在脑海。他在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时批注道:“伦理学之正鹄在实践,非在讲求。”
真正的突破是《实践论》的诞生。该文本来是抗战期间,毛泽东在抗日军政大学讲辩证唯物主义的讲稿,在1950年12月29日以《实践论》为题发表,加上副标题“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
《实践论》变“知”为认识,“行”为实践,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框架“装下”毛泽东本人的思想,彻底改造了传统的知行观。
毛泽东改造传统知行观,分为三步走。
第一步,准确界定“知”“行”以及它们间的关系。毛泽东认为,认识有感性、理性之分,而实践则从道德伦理扩展到生产劳动、科学实验和阶级斗争。
中国传统文化里,“知”是第一位,任何人都先要“知”古代圣贤的道德教训,方可行自身之事。毛泽东则说,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把实践提到第一的地位。
在儒家那里,知和行谁先谁后的问题极端重要,知先于行是古代圣人、圣贤书,甚至整套礼制的根基。毛泽东主张,从农村学习农村,从战争学习战争,把读书的神圣性打个粉碎。
在知与行是分是合方面,传统文化里一直是语焉不详,知行合一变成把行统一在知的范畴里,知了就是行了,朝闻道夕死可也。毛泽东指出了人的思维的能动性,同时又指出思维受时间、空间等物质条件的限制。主观与客观不可分离,不能脱离历史、脱离具体事物谈知行。
知行孰难孰易呢?自古认为,知易行难。毛泽东主张,知与行的难易不仅从量上看,更要从质上讲。思想超出了历史条件,叫“左”,这是没有估计到实践的困难。而思想落后于实际,叫“右”,这是没有估计到行动的困难。
知与行的难或易,主要是看实际条件的限制程度。
在知与行孰重孰轻上,毛泽东明确表示理论对于实践有依赖关系,理论的基础是实践,又反过来为实践服务。
他坚持实践第一的原则,把千百年来诸子百家争来争去的东西简化、条理化。
第二步,处理知和行的转化问题。
毛泽东认为,从实践,到感性认识,再到理性认识,再回归实践,这条路径,每一步都需要飞跃,需要从量变产生质变,需要改造。这一点,马恩列斯都没有讲清楚。
什么是改造呢?比如我们眼前的世界如同一个凌乱的屋子,我们用感性认识知道屋子的样貌,再经过理性认识给屋子里的各种物品分层分类、安排好秩序,再利用这个秩序对屋子里的物品本身进行变革,这就是改造。
这里头的关键处是从实践到理性认识、感性认识的衔接和转化,这一点是传统哲学思想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的地方。
毛泽东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实现飞跃。主观的认识,与客观实际相符,就是认识的第一次飞跃。在此基础上,有意识地把由认识得来的力量放回实际,检验其与实际的匹配度,这就是第二次飞跃。
这种思路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解释了一张白纸好画图、好做文章的道理,为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设新中国提供了思想支撑。
第三步,知与行的主体和目的是人民群众。
毛泽东认为,人民群众是认识的主体、实践的主体、历史的主体,过去忽视人民群众主体地位的观点,应该被颠倒过来。人民群众同时改造着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
毛泽东的认识论可以归结为群众路线:通过调查研究等方式方法,将分散的群众意见集中起来,再形成策略、方针、理论回到群众,见于行动,并在行动中检验真伪,及时纠正错误,如此无限循环。
这样一来,过去的英雄豪杰、圣贤皇帝们的光芒,全部被人民群众的无限力量盖过,因为真理在群众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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