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境》上部|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小拐儿并不是个头脑愚笨、生性懒惰的孩子，

　　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比一般的孩子丝毫也不差。

　　马垃和小拐儿正在桃园给猕猴桃树加固篱架。桃园里的猕猴桃个个都有鹅蛋那么大，沉甸甸，密密匝匝，树枝都快被压断了。原来的篱架已经撑不住，只得重新进行加固。

　　……从三年前马垃在江边这片荒凉的外滩上栽下第一株树苗起，过去整整三年之后，猕猴桃树终于在今年挂了果。初夏时节，每次看到才指甲大小的幼桃在枝头颤颤悠悠地晃动，仿佛襁褓中睡熟的婴儿的脸蛋，马垃就会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些可爱的“孩子”。 他像个第一次怀上孩子的新媳妇，忐忑、兴奋，心里变得像女人那样细腻柔软。从夏天到秋天，除了操持合作社的事情，他的整个心思都倾注在桃园里了，只要有空就会往外滩跑。有时到了半夜，看完书睡觉之前，他心里惦记起那些猕猴桃来，便披上衣服，扛上铁锹，提着马凳，翻过堤坡，来到桃园里转一圈.坐在桃树下抽上一根烟，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随着猕猴桃一天一天长大，桃园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整枝培土、打药防虫，每一件都要比以前多出几倍的细心，跟伺候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稍不小心就会弄伤那些正处于生长期的猕猴桃。幸亏有了小拐儿做帮手，否则他一个人真忙不过来呢。

　　入秋后，猕猴桃便到了成熟期，马垃去河口镇买来满满一车尼龙网，带着小拐儿，用几天时间将整个桃园围了起来，既是为了防有人偷摘猕猴桃，也是为了防止牛羊、野獾和黄鼠狼窜进桃园来“破坏”。但尼龙网防得住畜生防不了人，不久，连续发生了几件村里孩子偷摘猕猴桃的事，不少桃树被孩子们攀折得缺胳膊少腿，遗落的猕猴桃撒了一地。面对着满目狼藉的桃园，马垃心疼了好几天。无奈之下，他在桃园里搭了一个草棚，每天24小时和小拐儿轮流“执勤”。这以后，桃园里才终于消停下来。

　　跟马垃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小拐儿对桃园的活儿也渐渐熟悉起来。从松土、培土，到施肥、打药、剪枝、整枝，他干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越来越上心。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的，比专业的果农差不了多少。这都是马垃言传身教的结果，但也跟小拐儿自己的努力分不开。这个打小缺少父母调教和关爱的少年，自从来到马垃身边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跟两年前相比，小拐儿又长高了不少，只是仍然细细瘦瘦的，像根豆芽菜似的，尚未完全发育好。而且他性子还是那么“闷”，一天到晚很少说几句话，眼里透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少有的忧郁。很显然，他开麻木跟人赌博差点儿被打死的那段经历在心底烙下了太重的阴影，让他很难从中摆脱出来。

　　小拐儿并不是个头脑愚笨、生性懒惰的孩子，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比一般的孩子丝毫也不差。每次对马垃教给他的猕猴桃栽培知识一点就通。到后来，不用指派，他也能主动地给自己“派活儿”。这使马垃能腾出更多精力去张罗合作社的事情。久而久之，小拐儿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是哪天没看见小拐儿，心里便空落落的，觉得缺少了什么。对于长期一个人生活的马垃来说，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小拐儿更是如此。他已经把马垃当成自己的亲人，从内心深处有了一种儿子对父亲才有的那种亲近和依赖，觉得跟马垃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一天晚上，轮到小拐儿在桃园“执勤”。快半夜时，他正躺在草棚里的木板铺上打瞌睡，眯眯盹盹中，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咳嗽声。起初，他以为是马垃，闭着眼咕噜道：“马叔，你么时候来的？”翻了下身，木板铺上却空荡荡的，奇怪的是，咳嗽声又响了两下。他觉得不像是马垃咳嗽。可是桃园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人啊！小拐儿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身体激灵了一下，突然从木板铺上爬了起来。四下里一片寂静，江面上传来浪涛拍案的哗哗声，桃园的树枝被风吹得互相碰撞着，偶尔有一只猕猴桃碰落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草棚挂着一盏马灯，昏暗的灯光更加衬托出四周的黑暗。他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咳嗽声又响了一下，是从猕猴桃树林里传出来的。难道是什么人悄悄溜进桃园里去了吗？小拐儿取下马灯提在手里，走出草棚外，冲着猕猴桃树林大声喝问：“是谁？快出来！”但并没有人应声。又一股夜风从江面上吹来，刮得桃园里哗哗啦啦一阵乱响。小拐儿回到草棚，重新挂好马灯，可他刚在木板铺上躺下，咳嗽声又响了，嘎嘎的，像个老头儿。他这下子真害怕了，身上的汗毛也一根根竖了起来。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把铁锹紧紧抱在胸前，眼睛一咋也不咋地盯着黑乎乎的桃园，仿佛里面随时会冒出一个妖魔鬼怪似的。

　　小拐儿一整夜都没睡个囫囵觉。第二天早上，马垃来换班时，见他眼睛红红的，哈欠连天，没精打采，问他是不是夜里没睡好。小拐儿吞吞吐吐的，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没料到他刚说完，马垃就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小拐儿撅着嘴咕噜：“马叔你真是，我的胆都快吓破了，你还笑！”

　　马垃终于停住了笑，表情神秘地说，“我晓得是谁咳嗽。这些小家伙也到咱桃园偷嘴来啦！”小拐儿问“小家伙”是谁？马垃笑而不答，倒背着手顺着桃园转了一圈回来，对小拐儿说：“尼龙网被钻了好几个窟窿，看来不止一个呢！”小拐儿越发糊涂了，追问是谁？马垃继续跟他卖关子，只说今天夜里我一准抓他个“现行”！

　　这天夜里，马垃跟小拐儿一起留在桃园里。快半夜时，又响起了咳嗽声。马垃对小拐儿使了个眼色，拿起手电筒，小拐儿也操起了铁锹，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桃园。

　　在一颗猕猴桃树下，马垃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树根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起初，小拐儿还以为是一堆杂草，可手电筒的光照了没多会儿，那堆杂草竟然动了起来，然后弹出一张粉红色的小脸，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张开肉乎乎的嘴巴，发出的声音跟小拐儿听到的喊声一模一样！

　　“刺猬！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在咳嗽呀！”小拐儿惊讶地喊叫起来，同时操起铁锹就朝“小家伙”砸过去，一边骂：“你这个浑身长刺的小家伙，怎么跟人打呼噜一样呢？看我不杀了你！”

　　马垃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铁锹。

　　“马叔，这只刺猬肯定偷吃了不少猕猴桃，还留着它干啥？杀了它我给你煨汤。”小拐儿挣扎着说，“以前我爹杀过一只刺猬，加上辣椒和生姜大蒜，在锅里闷上一个时辰，比鸡肉还好吃呢！”

　　马垃说：“可别伤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有了它们，桃园里的害虫就没好日子过了，也帮我们省了不少农药，偷吃几只猕猴桃算不了么子……”

　　从那以后，桃园里就有了几只刺猬。这些浑身长刺的小动物就到处追逐害虫，蛇蝎、蜥蜴和老鼠都被它们撵得树上树下到处乱窜，没几天的工夫，桃园里的害虫真的少了下来。小拐儿渐渐喜欢上了小刺猬。晚上如果听不到它们的咳嗽声，反而睡不着觉。这些小家伙似乎也把桃园的这两个主人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只要听到他们的吆喝声和脚步声，就会飞也似的从桃园深处跑出来，大胆地把脑袋从一堆长满硬刺的皮囊里探出来，张开肉乎乎的小嘴吱吱地叫着，向他们讨要吃的。小刺猬对猕猴桃并不感兴趣，它们喜欢吃毛毛虫、甲虫、蜗牛和蚯蚓。这使小拐儿觉得找到了知音。因为他也不喜欢吃猕猴桃。他觉得猕猴桃的味道又酸又涩，难吃死了。而且他听说村里人也都不喜欢猕猴桃的味道。村里的那帮小孩子来桃园猕猴桃，一开始完全是出于好奇。因为在神皇洲自古以来都没见过猕猴桃这种东西。当他们偷吃了几只后，就再也不想吃了。偷回去的猕猴桃也都被当做饲料喂给猪吃了。

　　小拐儿心里很担心，马叔在桃园里费尽心血，种出来的果子这么难吃，将来有谁会买呢？

　　有一天，他终于对马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马垃听后，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拍拍他的脑袋，赞许道：“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不仅是一个合格的果农，而且还能经营桃园呢！”

　　小拐儿听懂了马叔的意思。以前他几次提出想把自己的那几亩责任田也种上果树，马叔始终未知可否。现在，他显然是同意了。不过，对马垃说的“经营”那两个字，小拐儿还是似懂非懂。但他想，只要能跟马叔在一起，我终究会懂得越来越多的……

　　快晌午时，一个人顶着烈日，翻过堤坡，穿过防浪林，快步向江边的桃园走来。他肩上被着挎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林子里落满了枯黄的树叶，风一吹，在地上打着旋儿，像一只只飞翔的鸟儿。两个男孩正卖力地用耙子将地上的树叶聚拢到一起，装进麻袋。地上有两只鼓囊囊的麻袋，都装满了树叶。他们干得全神贯注，额头上冒出了汗都顾不上揩一下，也没察觉到有人走进林子，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大双小双，真勤快呀，这林子里的树叶都快被你们耙光啦！”那个人打趣地看着两个孩子，“你们家的沼气池也该填满了吧？”

　　“谷雨叔，你可回来啦？”稍大的那个孩子直起腰来，用手背揩了下脸上的汗说，“我们家的沼气灶这两天打不出火，奶奶我妈正要找你去修呢。”

　　“噢呀，我这还没有落屋呢。”谷雨笑呵呵地说，“跟你妈说，回头我就去修，啊？”

　　谷雨摸了下孩子的脑门，抬腿向桃园走去。远远地，他就看见了正在和小拐儿给猕猴桃树加固篱架的马垃。他加快脚步，一边大声喊道：“马老师，我回来啦！”

　　马垃似乎早就在期待谷雨的到来了，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给小拐儿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怕拍手上的泥巴，三步并作两步地向谷雨迎过去。

　　在桃园边，师生俩相遇了。马垃紧紧握着了谷雨的手，并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怎么样？账都收回来了吧？”马垃拉着谷雨的手，朝桃园边的草棚子走去。

　　“嗯，都收回来了，没有一家超市赖账的！”谷雨拍了一下肩上的挎包说，那神气，像一个刚刚打完胜仗凯旋的士兵。

　　几天前，谷雨代表合作社动身去各个代销“同心生态大米”的超市收款时，马垃还暗暗捏着一把汗。以他从前做生意的经验，找到代销商不难，难的是商品买完后如何要回货款。许多生意人常常这个关键的环节上打败仗，当年他和逯老师在创业初期就不止一次地吃过亏。今年是同心合作社“生态大米”上市的第一年。为了让每家农户不折不扣地遵守“不用化肥、不打农药”的生态标准，马垃和大家约法三章：凡偷偷施用化肥者，不得作为“同心生态大米”的品牌在市场上统一销售。根据商品经济的规律，一个品牌的成功与否，除了产品质量本身，更重要的还是能否打开市场。从去年开始，马垃就带着谷雨跑遍了沿河县城和几个乡镇大大小小上百家粮油超市。马不停蹄、四处奔波，没完没了的应酬，没完没了的耍嘴皮子。马垃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跟逯老师下海创业的初期……几个月下来，终于签订了几十份代销合同。虽然是卖完货付款，但有了这厚厚的一摞合同，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有了点着落。

　　现在，谷雨带回的消息远远超出了马垃的预期。这意味“同心生态大米”在市场上初步站住了脚。马垃觉得，他那颗一半悬在空中的心总算落了地。

　　“找人要钱的滋味可不好受，给人说好话把喉咙都说冒烟了吧？”马垃拉着谷雨在木板铺上盘腿而坐，抓过从家里带来的水壶，旋开盖子递给谷雨，“来,先润润喉咙再说!”

　　谷雨大概是渴急了，也顾不得客气，接过水壶举起来，嘴巴对着壶嘴，一口气就喝掉了小半壶水，这才抹抹嘴巴说：“这些超市老板还真没几个想赖账的，都说咱们的大米从质量到包装都是顶呱呱的，在超市摆出没几天就卖得精打光。有的恨不得今年就跟签明年的代销合同呢！”

　　“看来，咱们这一仗是大获全胜喽！”马垃高兴地搓着手，想起什么似的忙着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给谷雨。他以前可是很少给谷雨递烟，现在多少有点儿犒劳“功臣“的意思。谁知谷雨没接烟，自己从挎包里拿出一包黄鹤烟，对马垃晃了一下说，“马老师，抽我的吧！”

　　“怎么，刚拿到钱，抽烟就提高档次啦？”马垃调侃道。

　　“哪里呀，这还不是为那些超市老板准备，没抽完的！”

　　看着谷雨那副诚实的样子，马垃心里充满了喜悦，不仅仅因为大米的代销款收回来了，还因为经过实践的锻炼，自己的这个学生和助手表现得越来越成熟和出色。他眼瞅着谷雨从一个有点儿鲁莽的年轻庄稼人，一步一步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执着、坚定、沉稳。从水利灌溉和沼气设备的安装维护，到水稻的防虫治害和跟人洽谈大米销售，合作社大大小小的事如今都离不开谷雨。对马垃来说，这多么令人欣慰！打个比方吧，如果说他自己的是合作社这条船的船长，谷雨就是他的“大副”。如今，经过他俩的努力，这艘船已经涉过最初的激流险滩，驶向了广阔的水域……

　　“最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马垃自言自语地说，“接下来，我们要增加水稻的种植面积，提高产量，当然，也要想办法进一步提高‘同心生态大米’的知名度，争取早日走出县界，在大中城市也占有一席之地……”

　　谷雨一看到马垃那沉思的表情，就知道老师又开始谋划合作社的发展了。作为合作社的副理事长，他也没少琢磨类似的“战略”问题。“增加种植面积没有问题，最近不是有好几家申请要加入合作社么，面积至少能比去年增加一倍以上，大米产量也会成倍地增加……”他顺着马垃的思路说，“到时候，如果还像现在这样一个超市一个超市地送货、收款，恐怕不行呢。”

　　“那当然。我们不仅要建立专门的销售渠道，还要尽快把网络服务平台搭建起来呢！”马垃似乎早就想好了，继续说：“这两年，网络发展的速度真快啊，大城市的人现在不仅越来越习惯在网上了解信息，甚至开始在网上购物消费了。北方一些成立比较早的合作社已经走在了前头，他们把网上销售农副产品叫‘订单农业’。呃，这可是一场新的‘营销革命’……”马垃一边说，一边啧啧地咂吧着嘴，还不停地揉搓着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最近我也在琢磨开网站的事儿，网站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同心农园”。到时候，同心生态大米就不受地域限制，可以销售到省外甚至全国去，订货发货、付款收款，敲一下键盘就成了！”

　　谷雨被马垃的描述迷住了。他暗暗地惊叹：马老师对什么都比一般人站得高、看得远。别看他现在整天待在江边这片小小的桃园里，可世界上什么新奇的事情他都知道。比起老师来，我还差得远咧。谷雨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刚刚取得的这点儿成绩，实在没啥值得骄傲的。他抽完一只烟，把烟蒂扔到了草棚外，目光投向面前桃园，咕噜道：“这猕猴桃虽然酸了点儿，可怪馋人的，也不晓得能不能像大米一样卖出去……”

　　“放心吧，我已经把销售信息发布到网上去了，”马垃胸有成竹地说，“这段时间我除了跟小拐儿来桃园‘执勤’，只要用空，每天猫在网上鼓捣这件事。到今天为止，返回的订单数量，我估摸足够把园子里的猕猴桃销售一空了。现在的城里人哪，他们对营养丰富的水果需求量太大。在这点上，咱们农村人还是落后不少，不承认这个差距不行啊……”

　　谷雨也兴奋得摩拳擦掌起来，“网络可真是好东西！马老师，快把咱们‘同心农园’网站建起来吧，我以前在城里打工时就会上网打游戏。嘿嘿，我一天也等不及了！”

　　马垃说：“我已经跟县里一家网络公司联系上了，过几天就去跟他们签网站服务协议。到时你跟我一起去，谷雨，赶紧学会上网吧！你现在是副理事长，可不能只会玩游戏。不掌握高科技怎么能带领大家实现跨越式发展？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网络。这还得多亏今年刚竣工的村村通工程，没有网线，咱们可就真正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啦……”

　　两个人越聊越兴奋，不觉到了中午。马垃提醒谷雨：“回来还没落屋吧，茴香不定怎么想你呢！”

　　谷雨似乎还没聊够，显得有点不情愿地从木板铺上站起来，走出草棚子。这当儿，突然从桃园里跑出几只毛茸茸的小刺猬。它们一边围着马垃转圈儿，一边张开肉乎乎的小嘴，嘶嘶地吐气，仿佛在向他讨要吃的。马垃伸出手去，亲热地在刺猬身上摸了一把，对谷雨笑道：“小家伙准是在桃园里捣乱，被小拐儿赶出来，找我要吃的来啦！”说罢，他转身回到草棚子，端了只盛满毛毛虫和蚯蚓的葫芦瓢出来，那是小拐儿专门为刺猬准备的“美食”。他把手一扬，刺猬们就吱吱地叫着一拥而上，扑抢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