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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清洁车、微软AI翻译……一大波高咖科技产品又袭来,作为普通劳工的科技盲们一边不明觉厉,一边担心被科技进步淘汰,扔进时代的废品站。那么,普通人到底应该怎样分析、应对科技世界急遽的风云变幻?
| Catherine 沙捞越
美编 | 黄山
微信编辑 | 侯丽
近日,全球首个无人驾驶清洁车队在上海的凌晨悄悄试运行。据报道,这些无人驾驶清洁车可以在设定好的时间自动“苏醒”。除了能自动洒水、清扫、收集和倾倒垃圾,它们还能自动识别红绿灯、绕开异物和转弯时减速。乍一看,这就是科幻梦想照进现实,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上海环卫工人怎么办呢?
随便在网上转一圈,就会发现大多数人都为智能清洁车叫好:它既可让环卫工人免于起早贪黑、疲于奔命,又可减少雇佣环卫工人带来的薪资和管理负担。而且机器能让人类压力山大,说明如果不好好学习,我们连扫大街的机会都没有了。有压力才有进步嘛,产业升级晓得伐?
当然,也有人质疑:大量环卫工人如果因此而下岗,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但只要搬出之前唐山撤销收费站遭员工反对的新闻,剩下的这一点疑惑,也都全部化成了愤怒:懒人活该被机器取代!
网上流传政府工作人员对收费站工作人员做思想工作的视频。有收费站员工表示,“自己的青春都耗在这里了”,“ 现在我啥也不会啊,我就会收费。” 图片来源:凤凰网视频
人工智能来了,大家一起失业?
然而,随着人工智能(AI)的不断发展,许多抱持“谁叫你懒”观点的白领们也开始意识到,与低技术含量的重复劳动一样,勤奋的自己也可能被机器取代。在今年四月举行的博鳌亚洲论坛上,AI正式被启用作为同声传译,成为了热门话题。承担这个任务的腾讯同传,代表了所有的AI同传产品,首次站在了国际级会议的舞台上供世人检验。虽然该AI出师不利,贻笑大方,看起来翻译工们目前尚无失业之虞,但同传们已经从科技公司的自然语言处理军备竞赛中感到了深重的威胁,一时间风声鹤唳。
网传北京同传群消息。腾讯方面解释,图中邀请的人工同传用于服务腾讯新闻团队北京直播间的专业报道,并非“腾讯同传”团队用于此次海南博鳌的现场AI同传。 图片来源:微博ID中英同声传译
就在今年 3 月,微软宣布“一个研发团队相信他们已经创建了第一个机器翻译系统,可以将新闻文章的句子从中文翻译成英文,其质量和准确性与人一样,实现了自然语言处理里程碑式突破”。虽然精确度存疑,但各大科技公司对AI翻译投入力度之大是无可置疑的,不时传出的“好消息”给翻译行业从业者心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对此,有豆瓣网友表示:“其实我觉得译员小伙伴们不用高兴得太早,AI取代同传还是会在不久的未来发生的。不过那个时候,医生、教师、厨师、司机,哪个都逃不掉。大家一起失业。”
这种说法不算危言耸听。业界有一句老话,“自然语言处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即NLP)是人工智能桂冠上的明珠”,该技术可以说是目前AI发展中的一大难关。从1933年前苏联科学家Peter Troyanskii异想天开的单词对译傻瓜式翻译机,到80年代开始的短语统计翻译(SMT,早期谷歌翻译即是基于该模型运作),再到语言学家最爱语法树翻译(曾与福柯电视掐架的语言学家乔姆斯基即是句法结构领域的开拓者),直至2016年底的技术拐点出现,谷歌宣布推出商用的谷歌神经网络机器翻译系统(GNMT),采用神经网络机器翻译(NMT)技术,大幅提升机器翻译的水平,最高将翻译准确率提高到 87%。“商业部署”已经轰轰烈烈地铺开,神经机器翻译技术投入大规模实用正被提上日程。
虽然机器学习方面的搬砖狗们普遍对近十年突破技术瓶颈不抱有乐观态度,但大公司显然准备先吹起来再说。有关NLP的商业化以及垂直场景上的产品化落地的讨论屡见不鲜,金融、教育、家居、医疗、车载、客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公司吹不出。甚至连一向被认为绝对无法攻克的自主创作,也仿佛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2017年初,清华大学语音与语言实验中心的研究人员基于TensoFlow构建两层的RNN,以唐诗作为训练数据,训练AI进行古诗创作,最终作品有31%被认为是人创作的。
走向智能的工具和沦为工具的人
那么,到底我们会不会马上面临失业潮呢?
其实答案可能是否定的。一方面,目前的机器还不到对人力横扫千军的水平。海量且不追求精确度的机器翻译可能反而给人工翻译提供了诸如校对、修改和事后评价机器翻译的岗位。如果无人驾驶清洁车的机扫刷头离地半尺、只会喷水喷气,它又何德何能与环卫工人的十八般武艺相提并论?与其说清洁车是与环卫工人竞争上岗,不如说是它能让环卫工人的劳动工具更新换代。
另一方面,正如洗碗机和洗衣机没有使家庭主妇这一职业过气,反而有利于妇女走向更多的职业选择。既然科技发展能让普通劳动者从更多机械、重复、危险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帮助劳动者更轻松、更有效率地工作,那为什么垃圾工老刀仍然在折叠的北京里忧心忡忡?口译员们在微信群里大冒酸水?只因为他们是科技盲吗?
这说明科技和人之间的关系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要理解这个问题,关键在于考察劳动者在特定生产关系下的劳动过程。1974年,美国马克思主义学者哈里·布雷弗曼(Harry Braveman)出版了《劳动与垄断资本》一书,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主义企业的管理者通过将劳动者的“概念”和“执行”分离(即手与脑的分离),使“概念”活动(即对工作的“构想”和对知识的垄断等)逐渐集中到少数管理人员手中,而工人的任务就是不假思索地“执行”管理者的指示,因此工人的工艺知识和对自身劳动的控制权被剥夺,最终工人就沦为了资本家和管理者的“一个活的工具”,“再也不是一个手艺人”。所以,当键盘侠在抱怨环卫工人和收费站工作人员“没技术”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得先想想,到底是工人没有脑子呢,还是这种生产体制不需要他们有脑子?
90年过去了,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的表演到今天都没过时。 图片来源:网络
在这样的生产关系下,工人因为“缺乏技能”而被资本“顺理成章”地淘汰。同时,掌握了舆论大权的资本在全社会拼命制造“你再不努力就活该被淘汰”的焦虑。如果普通劳动者能控制劳动过程,掌握话语权,让诸如人工智能这样的技术进步为他们服务,将他们从机械、重复、枯燥、高危的工作岗位中解放出来,那简直完美,对吧?问题在于,如果科技进步一直被牢牢地掌握在资本的手中,那科技也不会“自然而然”地为绝大多数普通劳动者服务。不打破这层天花板,我们也永远只能在“机器”还是“人”中的二选一不断纠结……
另一种可能:当科技进步属于劳动者
那么,当普通劳动者拥有进步的科技时,又会发生什么呢?
首先,它们能保障劳动者的合法劳动权益。2016年,美国纽约散工中心和康奈尔大学工人研究院共同开发了一款名为JORNALER@ 的app,专门保护按日计薪的散工的劳动权益。研究者发现,散工多为外来移民工人,多集中在建筑业,在高危和流动性强的环境下工作却缺乏劳动保护;超过一半的散工有过被欠薪或扣压工资的经历。用户可以在JORNALER@上分享建筑工地的信息(如汽车牌照、工地许可证等)。如果日后遭遇雇主欠薪,用户可以凭此作为证据,向劳动部门或雇主反映情况。另外,用户还可以在app上了解自己的薪资是否符合当地市场的水平,匿名地警告其他用户千万别碰上哪些无良雇主。开发者希望这款app可以增强散工对自身劳动权益的认识,增强散工之间的社群联结,从而终结雇主对散工的欠薪行为。
JORNALER@官网的宣传图片。 图片来源:www.ilr.cornell.edu
其次,它们能便利劳动者,也能减少雇主的管理负担。同样是2016年,一款名为Shyft的员工规划和管理工作应用在美国星巴克、麦当劳等连锁店店员中走红。员工可以在这款app上分享工作信息、自行对接换班和举报雇主侵犯劳动权益等。零售、酒店和餐饮等行业的计时工和兼职人员对此尤为欢迎,因为他们并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排班不合理则会让雇主和员工都很头疼。有了这款app,想多工作一会儿以赚取额外收入的员工,就能和打算在重要节日和纪念日休息的员工无缝对接。虽然员工很欢迎这款app,但像星巴克和沃尔玛之类的雇主却极力反对员工使用这个app,理由是经理会失去掌控力、工作业绩难以考察、出了事故难以问责等等。
员工可以在Shyft上发帖求换班,有意愿换班的用户直接联系发帖者即可。 图片来源:Shyft
第三,当普通劳动者自己掌握开发技术,很可能会开创属于自己的新世界。虽然现在大家对人工智能会创造还是消灭更多岗位莫衷一是,但美国肯塔基州阿巴拉契亚山矿区的一群矿工确实通过自学编程和开发技术,成立了属于自己的科技初创公司Bitsource。
Bitsource所在的小镇派克维尔(Pikeville)坐落在阿巴拉契亚山区。全镇人口只有7000,大多数人从事煤矿行业。 图片来源:卫报
创始人Rusty Justice自己就是个工龄长达40年的老矿工,眼看煤矿业大势已去,小镇上的失业人口越来越多,他不禁开始思考出路何在。2014年,Justice在参加一次劳动力再培训交流会时,感觉编程值得一学。他还了解到,因为缺乏匹配技能的人才,美国每年有60万科技工作岗位招不到人。既然编程的工资也不比下矿井低,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因此,2015年,Justice创办了专门承接网页和app开发和设计的Bitsource公司。他找来自己精通编程技术的好友负责培训,并面向当地招募学员。当时公司收到了超过900份申请。但这事被当成笑话传出去,因为包括纽约市前市长Michael Bloomberg在内的许多人都不相信矿工能学会编程,更不用说开公司接业务了。而在矿工们看来,比小镇没有宽带网络和学习Javascript更痛苦的,反而是他们多年来在矿井里完美主义的工作习惯——如果在矿井里稍有不慎,要么会死人,要么就是损失巨资,这和产品先上线然后不断除bug、迭代还是不太一样的。
Justice说,每回他出去全国各地跑业务,对方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家塞满了大山矿区土包子的奇葩公司。但公司员工,同时也曾经是老矿工的Garland Couch则很珍视“乡巴佬”这个身份:“乡巴佬勤劳肯干,深思熟虑,忠诚,而且够坚定,因为我们确实经历过很艰难的时刻。”
Bitsource的办公地点是当地一家废弃的可口可乐厂(左)。到2017年春,公司共有9男1女共10名员工。他们多是本地曾经的煤矿工人(右)。图片来源:wired
也许正是这种乡巴佬精神,Bitsource在种种压力下坚持到了今天,用现实行动回击了所有的质疑。在Bitsource网站首页,他们不惮于承认自己的矿工身份,更不惮于强调自己超体贴客户的服务质量:
Bitsource的主页也是非常简单直接,黑底白字写着:“对我们曾经是矿工,我们现在是认证的软件开发者。我们可以解决科技问题,服务绝对贴心包你满意。” 图片来源:Bitsource官网
是啊,既然劳动者创造了这个世界,那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光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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