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远城区的落魄书生张诚已经四十八岁,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执着地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所以在现实社会中,经常受到打击,然而他始终不改初心。
下岗十几年了,张诚的职业一直没有固定下来,其实他很想固定下来,可总是不能如愿。由于单身,他无心独自经商,况且,他没有什么金钱欲望;如果不到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他不愿低头在人家老板那里打工,但是为了生存还得受人驱使;由于看透了老板心理,他不愿自己长期束缚于一个打工地方。这样一来,他没有经济实力,对此,他不责怪自己,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有坚定的红色信仰。
张诚总是在想,自己若能像以前那样在一个公家单位工作多好,人们互相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彼此人格平等。
去年元旦,外甥心疼老舅张诚寂寞,过来安装了一台电脑,并且告知他如何操作。通过电脑,张诚认识了全国各地一些网友,他很高兴,全国各地还有许多和他思想认识一样的人。
少年时代因故荒废学业,读完高中参加工作,业余时间自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生张诚,也不知为什么,以往总是懒于动笔写出自己内心思想,如今通过上网认识了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导致他的写作灵感时常出现。一年多时间里,张诚已在民族复兴网、红歌会网上发表爱国文章数十篇,内容都是激浊扬清或者建言献策。由于得到大家认可,张诚的自信心增强了,于是,写作成了他最快乐的事情。
毕竟网上发表文章没有经济收入,张诚必须挣钱吃饭。听说可以通过网络找到工作,今年二月初他开始在当地城区有关网络上面发布了个人求职信息(包括自己的QQ号码)。
五月中旬,区城管局执法X大队的大队长王龙获得了张诚的求职信息,原来,王龙正在网上搜寻有关信息。王龙通过QQ聊天方式询问张诚,是否能够胜任撰写公文一类工作,愿不愿意到离城区六公里的A镇(该城管执法大队所在处)上班,只是工资不高,试用期三个月内每月工资1200元(基本工资1000元,全勤奖100元,周末加班费100元),试用合格后单位缴纳个人社保费大约每月500元,年终一次性发放现金3000元。这些工资情况,张诚回家以后向父母仔细说了。
很巧的是,三十多年前张诚一家在A镇住过,所以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比较怀念A镇,那个充满欢乐和痛苦的地方。
张诚过去曾经在省城私营文化企业做过四年文字编辑,近来写作能力日益进步,而且眼下赋闲在家靠父母接济,正愁难寻文字工作。王龙提出可以立即赴A镇大队部面谈,张诚就高兴地答应了。
五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五,张诚骑自行车去A镇城管执法X大队部与王龙面谈。半小时内面谈结束,双方都比较满意。张诚认为,王龙矮墩墩的形象很实在,能够亲自招人,表明了他的细致。王龙觉得,张诚虽然一副落魄相,但是文化程度高,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正直善良,应该算是不错人选。
X大队分三个中队,各个中队十人左右,除了A镇一个中队,另外的两个中队分别驻在B镇、C镇。
驻A镇的大队部现有四十六岁的大队长王龙,四十七岁的副大队长刘冰,三十九岁的办公室主任陈勇,四十岁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吴琴(区城管局某负责人的表妹)。
大队部是一栋两间两层小楼,楼前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小院。一楼那间小房是主任陈勇的办公室(兼财务室),大房是工作人员办公室;二楼那间小房是正副大队长办公室,大房是会议室。由于距离很近,A镇中队人员喜欢每天来大队部走动一下。
大队办公室里除了主任陈勇,具体办事的暂时只有吴琴,她只能出具简易的投诉回复单,不会写文章。当然,吴琴同时管理着办公室全部文件,巴不得进来一个男同事,可以多干搬东西扫地一类的体力活,这样,她就更加乐得安逸快活。王龙亲自招了张诚,吴琴当然分外高兴,况且张诚脸面白皙书生意气,别有一番男人风采,而且挺老实的。
王龙的口气里,流露出对吴琴的某种倚重。两人眼神交往,闪现着一些暧昧色彩。吴琴脸型还算不赖,但是长着男人那样一双浓粗的鬼眉和贪婪的醉眼,目光浑浊,鼻子像大蒜头,中等个子,如同圆规一样的两只小腿,走起路来像莽汉那样横冲直撞,随时可能擤鼻涕或者吐痰。明眼人稍微观察,就能知道她曾经生长在什么家境。
六月二日(星期四)的晚上十点多钟,王龙向张诚QQ留言“明天早上八点半钟准时到大队部上班”。张诚平常习惯于晚饭过后就坐在电脑旁,他只会用电脑上网QQ,而且每晚九点钟以前就下线,这样,他就没有及时看到王龙那个QQ留言里面的上班通知。直到翌日(星期五)中午十点钟王龙发来手机短信“你为什么不按通知过来上班”,张诚方才明白并且连忙道歉,答应下午两点半钟准时到达A镇X大队部。
张诚言出必行,骑自行车提前赶到大队部小楼,那里还没有人上班,他就耐心等在外面。到了两点半钟,只见吴琴骑着电动车过来,停下放稳,转身上前用钥匙开门,并且先走进去。张诚招呼一声之后,跟着走进那间大办公室。
吴琴坐下,翘着二郎腿,开始像法官一样盘问张诚以前在哪里从事什么职业,眼下是靠区内哪个领导人关系来的。面对没有丝毫礼貌的吴琴,张诚耐着性子叙述了自己过往经历。过了半天以后,吴琴似乎感觉自己问话太多,就随手扔给张诚一本《城管工作政策》的书籍,然后自顾电脑上网。张诚翻开了书,坐在靠近门口那个座位上看着。
快要四点钟的时候,王龙从外面办事地方回来了。看见张诚到了,王龙喊他同自己一起上楼交谈。两人在二楼小办公室落座以后,王龙开口介绍整个大队此次招聘文员情况,说暂时只招了张诚一人,以后还会增加一位文员。王龙告诉张诚,一定要把工作做好。张诚表示,自己必定忠于本职尽力而为。五点钟的时候,王龙出了一个题目《添置自行车加强城管工作》,让张诚写一篇通讯报道,周末完成。
按照惯例,大队工作人员每个周末必须值日一天。张诚问:“这个周末哪天我来值班?”王龙答:“这个周末你不值班,在家写通讯报道。现在,已到下班时间。”张诚说声“再见”,就出门下楼骑自行车回家去了。
六月四日(星期六),张诚在家用了上午半天的功夫,完成那篇通讯报道《添置自行车加强城管执法》,并且通过电脑以邮件方式传给王龙。对于这种简单写作,张诚是比较自信的,因为以往那些复杂文章,他都写得出来而且能在网上发表。
六月六日(星期一)上午,是一个阴雨天,张诚心想这是自己首次正式上班,应该提前到达单位,并且向王龙报到,因此赶早骑上车子出发了。
张诚提前十分钟赶到单位,只见那小院门已经打开,看来,是陈勇主任先到了。陈勇的小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本人正坐在里面上网。旁边的大办公室门,还紧锁着。张诚走上二楼拐弯处的窗口旁,等着王龙到来。
张诚是一个书呆子,哪里知道大队负责人王龙事情多,不一定每天来或者准时来单位。总之,张诚不清楚机关工作日常惯例。
八点半钟时候,陈勇走出小办公室(兼财务室),用钥匙打开了大办公室,见到张诚,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喊张诚可以进大办公室上班了。
张诚真是一根筋,口里答应着,身子却一直站在那个窗口旁边,等着王龙。
九点钟的时候,吴琴才来上班,一停下电动车,就披着雨衣慌慌张张地直奔办公室内,从柜子里取出毛巾和梳子,回头冲进办公室旁边的卫生间冲洗头发和整理衣服。
原来吴琴是一个再婚女人,出生在偏远乡下,长在城区一个离异的单亲家庭,商人父亲独自把她养到职高毕业。毕业不久,刚做人寿保险公司业务员半年的她就嫁给了同城无业男子刘汉(她读职高时的同学),婚后很快生了一个儿子。由于互不忠诚,夫妻两人每天吵架,虽然如此,倒是勉强保持着婚姻关系。直到十年过后,刘汉已经非常厌倦吴琴,公开地与年轻姘妇(也是离婚女人)同居,吴琴才无奈地放弃那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自己带着儿子回到老父身边度日。老父尽管很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好在过了两年以后,吴琴又出嫁了,男方是住在A镇一个偏僻乡村的五十岁菜贩子,他的独生女儿已经外嫁。吴琴之所以去年秋季从城区保安公司通过关系转到A镇上的这个城管大队上班,就是为了兼顾两边,东面十里住着老父及儿子,西面十二里住着后夫。她每周一至周五下班之后回城里陪老父及儿子,周末则在后夫那里享受快乐逍遥的两人世界生活。
星期一这天早上,吴琴从后夫那里出门,骑上电动车开始沿着乡村一段泥泞小路行了五分钟左右,才接近通往A镇的水泥公路。由于接连不断下着小雨,她的脸上和全身沾了泥浆,所以一到单位里面,她就忙着梳洗整理自己全身。
大约花了一刻钟在卫生间梳理完毕,吴琴走回到办公室往柜子里面放梳子。这时办公室内坐着A镇中队两名四十多岁的老城管队员,他们已把张诚从外面窗口旁边喊进办公室闲聊起来。吴琴招呼了两位老队员后,挥手让张诚跟她走出办公室,说道:“你这个人真不懂规矩,先是傻站在窗口旁边,接着坐在办公室里闲聊,既不动手拿扫帚做清洁,也不知道为领导们烧开水。你现在赶快去扫地,我用电壶烧水。”
张诚一听见这些话,整个肺都要炸了,深觉自己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吴琴竟然如此不通情理。她自己上班迟到了不知羞耻,反而倒打一耙胡乱撒气,太没有道理了,责怪张诚不做事。她一点不谅解,张诚可是下车伊始。虽然心里气愤,张诚还是尽力克制着,拿起扫帚,低头认真做清洁。这一会儿,A镇中队那两位老城管队员赶忙借故赶忙走开。
扫完两层楼道,接着又扫一楼大办公室,过了二十分钟,卫生工作总算做完。张诚在卫生间洗了手后,回到办公室坐下。这时吴琴递给张诚一支钥匙,说是开办公室门的。张诚当场动手关门,在外面想试着打开,可是几次都打不开,他从未用过这种门钥匙,心里急得难受。俗话说人担心什么事情,往往就会发生什么事情。果然站在旁边的吴琴很不耐烦地叫道,必须两手同时操作。另外,她还揶揄张诚不会开门,接着,她又去座位上网聊天。张诚满脸沮丧地回到自己座位上面,又开始翻看那一本《城管工作政策》。
到了十一点钟,网聊够了的吴琴突然神经质似地大声喊了起来:“快把你的手机拿出来,按照规定,单位每个员工都必须加入微信群。你的姓名,也必须加进去。你如果不会操作,那就只好辛苦我了。”由于不懂微信,张诚只能把手机递过去。吴琴接了手机,不停地拨动起来,边操作边信口开河:“这么陈旧的手机,赶快回家买个新的。看来,这个破手机不能用。”张诚强忍着火气,随声答道:“这个手机是苹果牌的,使用时间不长,你耐心一些操作,应该可以管用。”真实的情况是,吴琴自己手艺不内行。她嘴里仍旧唠叨不停,总算没有罢手。十二点半钟时,她终于把张诚的姓名加入微信群,然而把他的姓名两个汉字都写别了。由此可见吴琴的作风浮躁。完成操作之后,她把张诚的手机“砰”地一下摔在桌上,喊道:“把你的这一个破手机手机拿去,累死我了。”张诚感觉肚子很饿,小声问了一句:“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不知中午工作餐能否吃上?”吴琴一听,瞪着两只充满欲火的眼睛大叫:“我没想到,今天为替你加入微信群,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劳神费力,工作餐也没有了,人家食堂早已关门。我还得回家去给儿子做饭,今天算是倒了大霉。”说完,吴琴赶紧出门扬长而去。
按照办公室制度规定,工作人员中午十二点钟下班,立刻持卡到附近A镇政府食堂吃饭,过了时间自费在外就餐。由于时间已过,张诚只好独自出门去附近集市餐馆买了一碗汤面凑合着吃下。如果不是蘘中羞涩,他何必受这种委屈。落魄书生,就是如此酸苦样子。
心情不好,又遇更大烦恼。下午三点钟时,张诚正在办公室翻看那本《城管工作政策》,王龙走了进来,面无明显表情。张诚赶紧站起身来迎上去,王龙摇着头说道:“实不相瞒,你写的通讯报道《添置自行车加强城管工作》不行。”言语如此简短生硬,实在不可思议。说完,王龙上楼去了。一楼办公室里面坐着上网的吴琴,冷笑着望了一眼处于忧虑之中的张诚。是的,张诚心中不安,按理自己写的这篇通讯报道不差,那是经过认真推敲完成的。退一步说,即使写得不好,身为领导的王龙也应该谅解或者鼓励一下,这是做人的基本常识,毕竟张诚还不熟悉这里工作情况,何况是在此初次写城管行业通讯。张诚感觉到此第一次写报道就是这样难堪结果,以后情况也许更加不容乐观,他还推测,王龙是在有意地压制他,至于个中原因,就是防备张诚恃才傲物难以驾驭。而且,王龙和吴琴在联合行动。事实证明,张诚的判断非常准确。
过了一天,是星期二。中午十一点半,吴琴从办公室自己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张诚座位旁说:“我现在必须提前去镇政府食堂办理单位员工饭卡充值,你十二点钟要准时去那里领卡,过后如果吃不成饭,可别怪我。”十二点整,张诚出门赶到镇政府食堂门口,只见吴琴当众大声叫道:“张诚,快点领你的饭卡。”说着,她从手中一摞饭卡中抽出破损严重的一张递了过来。张诚觉得自己当众受到侮辱,但还是忍住了怒火,心想遇见这种狗仗人势趋炎附势的女人,自己只能来点精神胜利法,不与她一般见识,为了吃饭只得忍受,尽量地忍受。
至此,张诚已经明白吴琴的庸俗势利德性。按照张诚以往的脾气,他绝对不会容忍吴琴这种浅薄女子的轻慢无理,然而他妥协了,不为自己,而为家里八十多岁的父母着想。如果一旦在城管大队闹翻,张诚又只能回到家里,那样他自己更难受,父母也会有更大心理压力。可是,人的忍耐到底是有限度的。君子不是没有脾气,而是没到时候。
果然不出张诚所料,吴琴确实庸俗,甚至俗不可耐,几乎没有做人底线。她的恶劣品质,在日常工作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导致张诚后来见到吴琴,就禁不住产生恶心感觉,听到她的说话声,就觉得是大分贝噪音污染极其刺耳。张诚虽然孤独贫寒,但是从内心深处藐视吴琴那种浅薄女人,现在只是因为工作需要,竭力克制自己不满。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必须配合才可做好。若非工作需要,张诚绝对不会愿意搭理吴琴这个女人。
由于久不得志,最初张诚遇见A中队稍微年长一点的城管队员来闲聊时,情不自禁地谈起自己落魄去日苦多,老队员们比较能够善解人意。但吴琴听见了两次就极其反感,甚至直接警告张诚:“你这种穷酸男人,难怪没有娶得女人。你以后不要再像祥林嫂一样见了谁就诉苦,让人厌烦。”张诚只能忍声吞气:“好吧,我以后就不说自己以前的那些事情了。”
而吴琴自己,成天在办公室里面叽叽喳喳,张嘴信口开河议论东家长西家短,随意制造语言垃圾。说什么来办事而一毛不拔者都是弱智活该受到刁难,什么以前来应聘者都是傻瓜。张诚初来上班的一天,她竟然粗暴无理地向张诚说:“从简历上看,你待过许多单位,这就表明,你身上有不少问题。”张诚听罢不予理睬,只是难受地走开去了。因为知道话不投机,平时张诚从来不与吴琴闲聊。更多时候,吴琴和来办公室办事情的同事们聊天,多半时间,是她嘴巴在怪叫,内容涉及家长里短不一而足,随意评论什么人太不好,谁有本事当官发了财。她除了胡乱说话,就是独自口里总在吃什么东西,那些要么是直接找借口用公款所买,要么是用卖单位报纸等杂物所得钱款(每次由她经手独吞)所买。
吴琴经常在办公室里唠唠叨叨地说:“我儿子的小妈(离异女子)很早就和我儿子的爸爸在一起打皮绊,起初在外偷着同居,生了一个胖儿子,本来她已长得漂亮,还要浓妆艳抹一番,很会做人,说话讨人喜欢。她原先经常随我前夫来家里吃饭,直到有一次他们宣布想要公开同居甚至结婚我才忍无可忍同意离婚……”“我的老爸不像话,总是说我和任何人都好不起来。这种话说出去,外人更加看不起我……”“我的叔叔婶婶贪得无厌,一心想占我家便宜,他们一见我的老爸,就想开口要钱财,如果不是我把住关口,家里早被他们掏空……”“我的老娘活着时候没有为我造福,唯一那栋房子还以便宜价格卖给别人,自己都花光了,不给我多留钱。所以她死了以后,这么些年里我一点也不怀念她……”这些语言本身,足以显现出吴琴的厚颜无耻和薄情寡义。
实事求是而言,吴琴很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她根本不懂得怎样正确去爱。例如,她常这么说:“我的前夫油嘴滑舌哄死人不填命,我的儿子可继承了他爸的遗传素质,也有这种本领,而且将来一定能够超过他爸。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享福。”
七月一日那天在办公室里,张诚告诉A镇中队几位老城管队员:“中国共产党历史已经充分证明,开国领袖毛主席最伟大。”大家听后,都点头称赞有道理。唯独吴琴一听见张诚所说,就赶紧跳起来大声反驳:“你说话不正确,完全错误。正是因为毛泽东的错误领导,国家倒退了无数年,如果蒋介石一直统治下来,中国现在不知有多富强。我的老爸说过了,如今比毛泽东时代好多了,只要心里想做什么事情,人就能够做什么事情,赚钱到手之后能够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听见这话的时候,张诚只觉得禽兽在嚎叫。人与禽兽相处,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共事不到一个月里,张诚已经深恶痛绝吴琴这个不知羞耻浅薄无知的女人,然而她有来头,所以张诚只能克制胸中愤怒。受过高等教育的他,这两年学会上网之后结识了各地一些朋友,其中一部分还是有地位的知识分子,比如大学教授、党刊编辑、公务员、中小学老师……除了没有固定工作不会挣钱,张诚自己的个人思想素质远胜吴琴那种庸俗女人(既不知己,也不知人)。
当初王龙告诉张诚,单位计划招进两位文员,即一个文字功夫扎实的年长者,一个熟练操作电脑网络的年轻人。张诚认为自己是年长者,适合撰写比较长的文章,例如通讯报道、会议纪要、工作计划、工作总结。年轻文员不会撰写较长的文章,但是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擅长通过电脑传递图片、担任网络编辑(微信、微博)。张诚初来大半个月里,年轻文员还没有招到,王龙就想,干脆让张诚一人做二人的事情。确实,王龙想要为难张诚。
张诚明确表示,自己几年之前才学会了上网,至今不懂微信、微博,更不会传递图片,相对而言,年轻人更适合传递图片担任网络编辑,赶紧招一个年轻人,方为上策。王龙听了这话以后,就让陈勇抽空教张诚。看来,王龙决定赶着鸭子上架。
六月上旬的一天中午,陈勇从自己的小办公室里走出,来到吴琴的电脑跟前亲自操作,打开了单位的微博,三言两语地简单说了接受图片以及编辑微博的方法,交待张诚每天都要接受图片和编辑微博,这是表现整个大队所做事情的窗口,否则会被区城管局认为整个大队没有做事情。陈勇说后,就返回自己的小办公室,转身之前,他让张诚不懂就问吴琴。陈勇走后,张诚请吴琴重新讲述如何传递图片和编辑微博。吴琴自己对网络一知半解,平常说话就是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讲解这些网络知识更是啰嗦半天不得要领,张诚听不清楚,所以,他还是没学会。
对于接受图片和编辑微博这些网络知识,张诚感到十分陌生,陈勇刚才简述时,张诚还能够听明白一点,等到吴琴讲解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接受图片和编辑微博是每天要做的事情,之前是陈勇在自己的小办公室电脑上面操作,自然非常方便,由于条件的限制,以后张诚必须与吴琴公用一台电脑。张诚心想,即便自己熟悉网络,也不愿与吴琴共用一台电脑,所以他不打算做年轻文员那份网络工作。据说单位不久将会再来一位年轻文员,正好做网络工作。想到这里,张诚就去找陈勇,说明自己年龄大了,对网络很陌生,不如等过些日子,让新来的年轻文员做网络工作。陈勇比较有城府,听了以后不置可否,但是在内心里面,必定不太高兴,因为张诚目前不做网络工作,陈勇就不能减轻负担。
张诚每天早上提前来上班,进了办公室,就先打扫室内清洁,用电壶烧开水(便于领导和同事们饮用),接着打扫两层楼道清洁,偶尔替领导和同事们抄写资料,或者帮助吴琴加工居民违建投诉回复书。大家态度还好,只有吴琴自始至终尖酸刻薄欺善怕恶。对于吴琴这种轻浮女人,张诚虽然非常蔑视但是还得敷衍。吴琴不傻,每天至少要去王龙办公室一趟报告张诚言行,必定添油加醋诋毁,也许这是王龙布置并且需要的结果。平日张诚看似清闲,但是内心苦闷,很清楚王龙并不相信他,同时吴琴这种女人不可长久相处。唯一使张诚快乐一点的事情,就是每天中午在镇政府食堂吃饭时,那种人人平等的气氛,不乏温馨。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比较有修养,不随便欺负新来食堂持卡吃饭的陌生人。
六月下旬的一个中午,办公室进来三十岁的干瘦妇女裘荣,听陈勇说,她是王龙新招的文员。她是经济管理专业本科生,一直想当公务员没考上,这次也是在网上求职,被王龙发现了。她毕竟年轻熟悉网络,传递图片编辑微博一看就会,另外,王龙还让她接手陈勇的财务工作(小办公室兼财务室有专用电脑)。这样,裘荣在大办公室有座位,在小办公室(兼财务室)也有座位,可以在两边自由走动。
张诚因为与吴琴不睦,所以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得罪裘荣。在与裘荣协作时尽量谦让,然而效果恰恰相反。张诚没有料想,裘荣一来就和吴琴结成同伙。
实事求是地讲,裘荣因为年轻思想活跃,操作电脑如同小菜一碟,这是张诚做不到的。可是张诚年老也有长处,文字语言扎实凝重。尽管裘荣编辑微博语言失之严谨且逻辑性差,但王龙视而不见,觉得裘荣观念新颖,工作干得不错,在他看来,能够大致地把工作做到位就已足够。有了王龙的如此放任,裘荣心里更加得意。轻浮,是一些年轻人的共性。
裘荣是星期三开始来上班的,张诚估计她周末不被安排值班,当初自己来上班,周末就没被安排值班。由于那个周末张诚的一位北方网友到南方来旅游,想要拜访张诚,按照礼节,张诚应该陪同网友。办公室以往惯例,周六张诚值班,周日吴琴值班。周五下午,张诚以商量口吻委托裘荣替他值班一天,待到下个周末他不休息而偿还给她一天休假,哪知张诚刚说完,裘荣不假思索地当场答道:“不行,这个周末我家里有事情。”那种冷漠口气,让人不寒而栗。张诚听罢不再言语,知道多说无益,否则,只会自取其辱。正在这时,陈勇从对面小办公室走过来通知:“这个周六老张值班,周日吴琴裘荣值班。”陈勇宣布通知以后,裘荣可是一言未发,没提家里有事,没提休假。张诚心想,裘荣真是和吴琴一样薄情寡义,当然,她们两人之间倒是很情投意合的。
吴琴裘荣非常投合,很快成为密友,显然,她们都是品行欠佳女人,否则,她们不会走得那么近。裘荣也是中等身材,但外形比吴琴逊色,倒三角脸,长着两只间断眉和野蜂眼,一只尖头鹰钩鼻子,胸脯扁平,小腿如同柴火棍,走起路来心急火燎,与吴琴一样也是随时可能擤鼻涕或吐痰。那吴琴是无才无德,完全靠关系在这里混饭吃,裘荣是有些文化,暂时就职此处,每天上班一半时间都在阅读课本,一心想着考上公务员吃皇粮。而为人处世作风严谨的张诚,已经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有时机,她们就设法加以排挤。
有时,外面办事回来的A镇中队城管人员坐在办公室里闲聊,张诚加入其中热闹一下,吴琴裘荣就想方设法插上一杠子搅局。最让张诚恼怒的是,有一次大家谈到转基因食品危害问题,张诚出于一片好心,提醒大家尽量少用转基因食品,尤其是小孩子,以免身体健康受到损害。裘荣立即当初驳斥,说转基因食品进入中国已有多年,科学实验已经证明没有害处,至于说吃转基因食品容易患癌那是无稽之谈,不吃转基因食品者中也有患癌症的。张诚听罢,断定裘荣与吴琴一样皆非善良女人。
恰与张诚相反,王龙非常喜欢吴琴裘荣。王龙喜欢吴琴,由来已久。裘荣与吴琴又投合异常,王龙当然高兴。裘荣来上班不久,王龙就在全大队人员会议上指出,裘荣带来了一种新鲜气象,老张工作能力有待努力提高。显而易见,王龙这是在公开吹捧裘荣,打击张诚,厚此薄彼待人。由于受到公开表扬,裘荣当场心里乐开了花。可能王龙发觉自己刚才讲话中太不公平,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每天早上只有老张一人打扫卫生,办公室三个工作人员应该都参加。”这一句话,是王龙此时仅有的一句良心话。王龙说了这一句话以后,以后每天早上裘荣才勉强做一点清洁,在此之前,初来的裘荣没曾做过清洁,当然也无人让她做,反正每天张诚独自一人做了清洁。显然,裘荣不是自觉做事之人。至于吴琴,则很少动手扫地,这也难怪,她本来几乎每天都迟到早退。尽管吴琴经常迟到早退,但是从来没有工资损失。
裘荣很有心计,不时地故意在大队微信群中发出一句问候语言,每到这时,王龙就回复加以热情表扬。这样,更加激发了裘荣的虚荣心。
张诚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他感觉王龙实在欠缺公正。党的生日即将来临前,王龙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来找张诚,说自己非常忙,让张诚帮忙写两篇文章,题目分别是《学习吴运铎,做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和《“两学一做”心得体会》,写成以后,还必须上交城管局机关接受检查。张诚用了两天时间完成这两篇文章,认真誊写在王龙的笔记本上。王龙过来取回自己的笔记本,看着张诚用刚劲潇洒的文笔写就的两篇文章,既感由衷佩服,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可名状的酸味。当着张诚的面,王龙依然可是没有一句夸奖语言。若不是张诚想得开,那么肯定感到异常痛苦。
张诚并不是怎样期盼王龙的表扬,只是在意王龙对办公室两位女人格外慷慨,而对张诚他这唯一的办公室男人特别吝啬,太不公平。张诚内心虽然不满,但是他强忍着,不愿轻易放弃这个饭碗,人活着就需要饭吃啊。如果放弃,再想获得这种文字工作就很困难。
七月上旬的一天中午,一直保持沉默低调的张诚即兴赋诗一首《赤城本色》,用自己的手机发在单位微信群中,表达对外勤队友们辛苦工作的礼赞。他的这一漂亮举动,引起裘荣的嫉妒,她思虑着,如何压住张诚风头。第二天的下午,裘荣在微信群中发文《城管队员用行动学习吴运铎》(同时发在单位微博中),并且故意矫情地在短信中问道:“大家觉得我的这一篇文章写得怎么样,如果大家觉得不行我就修改一下。”王龙又是立即公开回复:“裘荣同志文笔不凡,值得称赞。”王龙如果细心浏览那篇文章并且能够进行公正客观评价,就不会这么随意表态。通过手机看到这些内容,张诚感到十分可笑:裘荣这个女人剽窃别人文章抬高自己水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王龙讲话不分青红皂白没有原则。
《城管队员用行动学习吴运铎》一文是剽窃《学习吴运铎,做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一文的基本框架内容,替换了一些次要内容。剽窃的基本内容出自张诚手笔,潇洒飘逸;替换的次要内容出自裘荣之手,纯属相关文字堆砌语句重复逻辑混乱。不言而喻,裘荣是忘乎所以且利令智昏。
让张诚更加不愉快的事情接踵而至,事实证明绝非巧合。七月十五日早上,张诚照例提前来到单位,开门以后烧好开水,接着在办公室里扫地。一会儿后,吴琴也来上班,她一进门,就打开了桌边的大柜子,取出方便面(单位买回计划慰问灾民用的,她私下留了一部分)加入开水作为自己的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坐在瞪着上翘着二郎腿观看张诚扫地,突然她神经质似的站起身走过来说道:“我来教你扫地吧。”吴琴这明显是自己不扫地,还要挑剔别人。张诚实在忍无可忍,回答:“你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身上,我有自己的做事方法。”吴琴顿时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人竟然这样不识好歹,根本不知我是在教你做事。”张诚心头火往上撞,于是乎更加不满地回答:“看来豆芽菜要屎浇。”张诚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当然他也知道后果,豁出去了,男人必须捍卫自己最低尊严,忍耐,也有一个限度。吴琴这时才知道张诚不是怂包,绝非软弱可欺之人,领教他的反抗之后,她心里顿时受不了。她沮丧地连声嘀咕着,走向楼上大队长办公室找王龙……
当天下午,王龙在大队长办公室专门召开了办公室会议,包括那位临时抽到附近乡村进行扶贫工作的副大队长也到了。王龙在会上着重指出:办公室吴琴裘荣两位女同志工作认真负责及时到位,值得大力学习表扬……张诚听后心里明白:办公室三位工作人员,两个妇女受到表扬,唯独自己不被提名,这显然是在变着法子扇他耳光,在这种环境里工作,真没有什么出路……会议开完以前,王龙说要征求大家意见,众人默不作声,算作结束。张诚自己留下,坦陈自己与两位妇女难以相处共事。为了不使气氛尴尬,张诚还配合王龙闲聊了几句笑话。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张诚明显地感到自己被晾起来了。每天除了早上依旧做清洁,工作时间没人找他写什么。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大队召开全体人员月会。按照惯例(王龙曾经当众安排),由张诚执笔进行现场会议记录,然而这天下午在开会时,吴琴却让裘荣记录。张诚没有理会,仍然履行自己职责,毕竟到当时为止,王龙没有发话让他不再进行会议记录。
第二天上午,张诚按照惯例把录入完成的会议记录通过电脑传入吴琴的QQ,遭到拒绝,并且一会儿后发现对方名单从QQ好友中消失。张诚明白,自己已被吴琴除名。显而易见,这是王龙要张诚离开的意思。如果没有王龙的指使,吴琴这个时候不会这样做。也就是说,王龙通过这种暗示,打算让张诚自动辞职,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张诚故意不动声色,心想无论怎样也要干到月底,否则中途退出,自己也太亏了。没有安排具体事情他做,也要自己主动找些事情做,比如热情接待外来投诉人员,让座递茶讲理。七月下旬里,张诚主动写了《大队办公室制度》、《七月份办公室工作总结》这两篇文稿。
张诚与吴琴裘荣不睦,却与X大队另外两个妇女关系融洽。B中队的文书是三十岁的妇女陈莉,C中队的文书是四十岁的妇女刘璐,她们都读过大学,而且美丽善良,文静端庄,说话轻言细语,十分礼貌,对张诚这个初到者很尊重,态度友好。互相尊重,本来就是基本常识。
到了七月底,张诚决定婉转地提出辞职,他的目的,是想尽量做到好聚好散不伤和气。他想,自己已来上班两月,工资一直没有着落,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说一声。二十九日这天,星期五的早上,张诚做完清洁之后,进了小办公室,小声向陈勇打听自己的工资情况。陈勇不能做主,让张诚直接问王龙。
张诚回到一楼大办公室,还不知王龙是否在二楼办公室,开始先用手机向王龙发去短信,要求面谈一下。过了一会儿后,张诚上了二楼,发现大队长办公室门开着王龙也正在里面,就笑着走了进去。于是,两人之间展开问答。
张诚问道:“不知为何至今我的工资没有消息?”王龙回答:“近期我们工作太忙没有顾上。”
张诚问道:“目前我人闲心苦,如果没事做那就打算离开。”王龙回答:“你的工作差强人意,我正准备谈的。你现在既然想离开,今天下午我召集各中队长开会商议一下。”这话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张诚听完这话,表示愿意听候大队集体决定。
下午各负责人都来开会,张诚不便前往记录。
会议散后,王龙召见张诚。王龙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说道:“刚才会上,大家同意你辞职。明天周末加班工作,你就不用再来了。”
张诚听后,一丝凉意袭上心头,事先他虽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还是觉得难受。他们竟然没有一句表面挽留语言,太缺乏人情味了。这种情况,张诚以前未曾遇见。相反的是,以前辞职多半受到表面挽留。
张诚接着问道:“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我很清楚。既然走了再来多有不便,我的那点工资可否现在立即结算?”王龙回答:“大队制度规定工资不用现金支付,你把银行账号留下过些日子就能接受汇款。请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吃亏。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城管工作需要大家支持。”这话,非常冠冕堂皇。
值得肯定的是,王龙智商不低。每次对张诚说话时,王龙语气还算和缓,他知道张诚非平庸之辈,颇有理论修养。比起吴琴裘荣的浅薄轻浮,王龙要老练得多。
张诚只得面对现实,不能强求结账。他起身合起一双手掌,再三拜托王龙尽快兑现工资。人穷,无意之中显得志短。
回到一楼大办公室直至五点半钟下班时间,张诚向在场人员招呼一声以后出门离去。
辞职回到家里赋闲数日,张诚才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在城关里,张诚这个落魄书生有点名气,一些干部都听说过他的情况,毕竟文采斐然。妒贤嫉能的城管局副局长董刚也知道张诚,而且有过一次邂逅。在董刚心目中,张诚身处困境而不轻易低头,那种恃才傲物的书生禀性,在当今社会简直不可思议。董刚把自己对张诚的看法,都向亲信王龙作过详细交待。张诚到X大队上班前后,董刚数次嘱咐王龙:“对于张诚这一种书生,必须加以严格约束,决不能够放任自流,以免尾大不掉难以收场。他在这里老实听话就可留用,否则,立即辞掉,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董刚的这些话,王龙十分赞同,当场表示,坚决贯彻执行领导的指示。
一个月后,张诚才收到城管X大队通过银行汇来的两月工资2000元。以前在任何单位,张诚的月薪都不止两千,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感到一阵悲哀。如果嫌少,那也只能自认。
那是经过张诚在电话里面说着好话催问两次,王龙才让陈勇汇款来的。
张诚从银行把2000元钱取到手的那一瞬间,心又凉了半截。王龙这人实在刻薄,可谓机关算尽,不仅没有全勤奖,而且扣完加班费。在张诚的心里,王龙无诚信不公正薄情寡义。
阵痛过后,张诚只得自慰起来:幸亏从那个单位出来了,否则时间久了会更吃亏;与那几个素质欠佳者共事,简直就是一种耻辱。确切地说,是董刚王龙吴琴裘荣四人合伙伤害了张诚。无缘,这没有办法。
古语中说道不同者不相为谋,此言不虚。
去城管执法X大队上班之前,张诚在家里说月薪1200元。然而现在看来,实际到手月薪1000元。这个工资数目,张诚不好意思告诉熟人。特色社会谁若少金,就会被人看不起。
当时外面烈日高照,张诚走出银行之后快速步行往家里赶,把2000元钱交给耄耋父母,但是不知道怎么能够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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