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深圳,建起了深圳的高楼大厦,不管是地王大厦,还是京基一百,都曾有他们打风钻的身影,没有他们打下的地基,就没有这些高楼大厦——他们便是来自湖南耒阳、张家界和汨罗的风钻工。
他们多年洒在深圳的汗水,浓浓尘哀里的辛勤劳作,带来了深圳的繁华,却给他们自己留下了不灭的伤痕——尘肺。
或许,不少人还记得2009年的“深圳尘肺门”,他们便是当年的主角。可是,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
据工友说,因为尘肺,耒阳去世了六七十人,桑植去世了二十多人,汨罗去世了六人,还有不少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长沙职防院随时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王翠兰老人,5个儿子4个死于尘肺,最小的儿子现在尘肺三期,正在深圳维权
以前,他们是同事,在深圳的工地上,谈笑风生;如今,他们是病友,在医院中偶遇,同病相怜。
医院里的王祥勇:已于4月14日去世
面对死亡,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然而,他们无法面对的是自己的家人,因为尘肺,他们拖累了一大家人——他们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家里便失去了顶梁柱;他们需要治疗,持续的医疗花费难以承担;如果病情加重的话,每次住院便要花上好几万。每个去世的尘肺工友,便意味着负债累累的一家人。
正如挣扎在死亡边缘的谷二虎的妻子所说:“死了也就解脱了,可最痛苦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谷二虎和妻子、外孙女
2009年,大多数风钻工并没有查出尘肺,也没有拿到任何的赔偿,他们感到非常庆幸,可是没曾想到尘肺是有很长的潜伏期的。2009年之后,尘肺病重的人一个个离世,甚至当年没查出尘肺的人也爆发尘肺去世了,这让当年没查出尘肺的工友极度恐慌。
2017年,政府的体检让每个人震惊,当年没查出尘肺的工友们几乎都患上了尘肺,而且不少人已经是尘肺三期。还有一些人尚未检查,职防院就关闭了给农民工检查尘肺的通道。据统计,张家界桑植县有300多确诊或疑似尘肺,耒阳有近200人,汨罗有30多人。
三地的工友于春节前踏上了深圳的维权之路。可是,迎接他们的是防暴队、ZF的推脱、漫长的法律程序、等待领导开会讨论……最终,在坚持半个月后,工友们被分化,分别送回老家,得到的只是一个口头承诺:春节后三月份派深圳工作组到县里去解决问题。
工人在信访办,每天都有很多警察,工人说:我们又不是犯罪分子,干嘛这样对我们?
工人在三月份没有等到深圳的工作组,四月份工作组到县城后也不过是让工人搜集证据走法律途径云云。
可是,就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又有三个人离开了人世(张家界两人、耒阳一人),而更多的人身体进一步恶化,已经没法支撑他们到深圳维权了。
4月18日,他们再次来到深圳,可是迎接他们的仍然是老路子——问诉求、走程序、等待答复……下午四点左右,没有等到什么实质答复的他们便分头找地方休息,因为很多人都是坐了一晚上的车赶过来的,为了省钱,他们要么做大巴,要么坐火车硬座。
可4月19日早上,他们再次到信访办等待答复时,迎接他们的是防暴队。他们被分开送到不同地方(宝安、南山、福田、南山等地),给每个人分配律师,要求走法律途径。在现场有工友提出反对,便被两个防暴队员架了出去。
工友们很清楚,法律途径根本就是走不通的,因为大多数人找不到政府认可的证据。可是,没有劳动关系的证据难道不是政府的监督失责吗?到目前为止,大多数建筑工人都还没有劳动合同,你让十多年前的风钻工人找劳动关系的证据,难道不是打深圳市政府的脸吗?
坐在信访大厅门口的无奈的工人们
但是,深圳市政府一意孤行,只要求大家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当然,政府也做了比较有诚意的一面,尽量调动资源帮工友查证据(爆破证、社保、平安卡等),但是这也只能给不到1/10的人确定劳动关系而已。
4月20日,工友们到职防院要求检查身体,不少人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湖南的检查结果,深圳市政府也未必会认可。工友刚到的时候,职防院答应给张家界的工友检查,耒阳的却不行,到后来又变成只给有劳动关系的人检查。
于是只有张家界的部分工友检查了身体,但检查的结果只是对肺部照片的描述,是否有阴影、纹理增粗等,并没有鉴定是否尘肺和尘肺几期。不过拿到结果的人至少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的状况——肺部肯定有问题。
耒阳的工友很不满,有工友情绪非常激动。在下午的时候,有人准备跳桥,被其他工友劝了下来。但所有的耒阳工友在桥上待了一下午,直到下午五点多。
呆在桥上的耒阳工友
由于接下来是周末,不少工友已经没钱吃饭,当天晚上工友们要求深圳市政府提供免费吃住,可是没有得到同意,工友们在职防院一直待到晚上十点。大家在职防院内的草坪上,吹着冷风,本来就羸弱的身子根本坚持不住,无奈之下大家只能自己想办法,分头寻找住处。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工友们已经举步维艰了。有工友为了省钱,一天吃一顿饭。到晚上,不少人跑到很远的龙岗观澜找便宜的旅馆,两个人挤一个床,还有人找不到便宜旅馆准备睡大街,不过幸好有工友出手帮助,经济条件稍好的便尽量帮助其他人。但尽管如此,大家也难以为继。
而桑植的一个工友,刚出院便来深圳维权,由于家里欠了不少债,在深圳的这几天基本上没吃饭,后面被亲戚劝了回去,在路上病发,差点死在火车上。幸好有老乡把他送到长沙职防院,抢救了过来。
被抢救回来的王兆岗
周末过后,工友们再次到信访办,仍然不过是走程序……
这是一场持久战,或许对于政府来讲,不过是花点小钱维稳而已,可他们根本不缺钱。但是对于工人而言,每一块钱都要花的小心谨慎,而持久战意味着没钱吃住,意味着身体恶化,甚至意味着死亡。
春节前维权半个月,张家界的王跃华便病情恶化,瘦了差不多十斤;而2009年的维权,有工友便死在了维权的路上……但工友们并不惧怕死亡。
每个手印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维权决心
“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也没什么害怕的,只是希望能让父母和孩子过上相对正常的生活。”
“本来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我现在却成了家里的负担。如果有人能帮我处理好老人和小孩的问题,他让我从楼上跳下来都可以。”
工友们面对困难,维权的决心却异常坚决,因为他们没有退路;经济的困难困扰着几乎每一个人,大家就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是一个整体。
希望他们能早日维权成功,也希望社会能给予更多的关注和实实在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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