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台风“康妮”刚刚呼啸而过市中心,今天的风已恢复至往常的力度。现在是下午14时30分左右,虽是秋日,阳光仍有些刺眼,盛气地普照在步行街上。人若是在阳光下站久了,总还是要渗出些许汗来。
步行街上倒是热闹,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许是国庆的缘故。
我和同伴在这人群里穿梭张望,寻找着“一片蓝”,没过几分钟便找着了目标:一位穿着蓝色环卫服的阿姨,一手持着扫把,一手抓着撮箕,正沿着街边清扫游客丢下的垃圾。但我和同伴没有走上前去;我们担心我们的采访妨碍了工作中的环卫阿姨。大概是我们撞上环卫工人的工作时间,我们继续往前走,另一位环卫大爷也正在埋头清洁地面。
走出步行街在马路寻望无果,我们还是决心回到步行街去,正巧碰见刚才那位环卫阿姨拐进一个角落去。我们猜想可能到了休息的时候,便加快步子地跟了上去。
当我们走近阿姨时,阿姨正忙完手中的活。后来据阿姨说,她当时是将拣出来的纸板收在了角落;但这些事情也只能是私底下做,至于原因,乃是后话。
“阿姨你好!我们是附近的学生,我们想采访你可以吗?” 我说明了来意。
阿姨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我们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以为阿姨会拒绝我们,尤其是当同伴说明了来意后,阿姨那疑惑的神情让我的脑子里立马蹦出了下一个场景:阿姨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摆摆手走开了。
但阿姨点点头说了句“可以”,然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
我到现在还是没读懂阿姨的反应,尤其是当它给了我拒绝的错觉;到底是因为我对采访的信心不足,还是因为阿姨对这场采访的意想不到?我还不能给出答案,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我们接下来的采访非常顺畅。
“没有什么是动不了”
环卫阿姨今年五十多岁,约莫一米六左右,身上的环卫服仍蓝得夺目。因为常年在外做农活,肤色是土地的气息,藏不住的银发掺在黑发里外。
阿姨原先和老伴(刚刚遇见的那位环卫大爷)在老家种地,但干的是“看天吃饭”的活,收入微薄也不稳定。他们养过鸡、养过鸭、养过猪,什么都养过,但就是不挣钱。无奈之下,老两口儿今年过完年就到这个城市来打工。
第一次来城市,人生地不熟。他们先去工厂看过,但厂里工资只有两三千块钱一个月,而且夫妇俩要分开,也不管吃住。后来花钱经中介介绍,便来这里做环卫工作。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家市容服务管理公司,承包政府环卫。每人一个月工资是4000左右(现金支付),管两顿饭但不管住,只是公司每个月会发200块的住房补贴。请假倒不困难,只是当天的工钱会被扣除。
然而关键在于,公司没有和他们订立合同,也没有给他们买五险一金,甚至连每个月发工资的工资条都没有。
夫妇两人在镇上附近租了一间民房。据阿姨说,那就是一间农村的老房子,一个月600块钱租金,包水电费。每天凌晨4:30,他们就从出租屋走十多分钟的路程来步行街来上班,公司不管早饭,他们就在附近的摊子买早餐。以前刚来工作的时候,中午有两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但最近却缩短成一个小时。说到这个变化,阿姨有一点想不通:
“以前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工资一般都有4300或者4400,但后来中午只休息一小时,工资却只拿到4200或者4100。他们说有高温补贴,可是如果有高温补贴,工资怎么会变少呢?他们说有补贴,可是我觉得没有……”
没有合同,没有工资条,对于阿姨他们来说,每个月拿到的这四千多块钱究竟是怎么计算的,他们也说不清楚。
阿姨似乎没有很纠结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干好本职工作,到了日子便拿工钱;至于怎么发,发多少,那是公司里边的人说了算,自己也动不了他们。
但后来加入采访的大爷又说了:“没有什么是动不了……真把你搞急了,没有什么是动不了的,是要不要命的(问题)。”
尽管如此,从阿姨和大爷的话里面不难得出,他们觉得这份工资“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跟周围别的单位的环卫工人相比,他们拿在手里的钱多;而且监督的队长还算不错,若是被抓到什么违禁的事(要罚款),一般也就说一下;偶尔罚款也就一次罚20块钱,别的地方环卫工都是要罚50块钱。
说到罚款,之前提到的拣纸板便在禁止范围,除此之外,聊天也是不允许的(吓得我们当时以为会连累了阿姨,但阿姨表示队长刚巡完离开)。在采访的期间,阿姨曾让我们坐下歇息,但当我们也请阿姨坐下的时候,她摆摆手说自己不能坐,而且整天扫地也站习惯了。
“公司和政府是勾结在一起的”
阿姨他们在谈话中多次提到,他们没打算在这座城市长住,“挣一点就回家”。他们在城市开销不大,除了房租和早餐费,基本没怎么花钱;但老家尚有老人,而且大儿子在老家也添了孩子,所以他们每个月还是要给父母和孙子寄钱。小儿子虽然也在同一个城市打工,但分居两地,也无暇顾及彼此。
阿姨他们就打算“能干一天是一天”,哪天不想干了或是干不动了,就收拾行李回老家去。现在攒些钱,以后总有要花钱的地方。若是哪位老人过身,安置费可就要一万块钱。
“阿姨,昨天台风你们有休息什么吗?”“没有。”阿姨回答,但很快她又笑了,指着她的老伴对我们说,“昨天他的腿都跑肿了。”
“怎么跑肿了?”
“昨天风很大,他拉着垃圾车跑来跑去收垃圾,就给跑肿了。”
大爷说,他们做这份工作就是烈日暴晒,风雨无阻,不管怎么样都要坚守岗位。我问说若是骤下暴雨,临时躲雨总是可以的吧。大爷没有明确说可以与否,但若是被上面的人看到了,可能就要罚钱了。
我们问他们,没有签署合同,起了纠纷或就难以维权,他们或者同事里面有没有人有这方面的困扰。阿姨说他们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同事里面就有人在工作中受伤,好像是垃圾车被马路上别的车撞到,但他们也不清楚后面是怎么解决的。
我们又问,是否知道去哪个部门维权。阿姨和大爷都摇头说不知道。大爷觉得,“找部门没有用,公司和政府是勾结在一起的”。
对此,大爷说:“我希望你们能成长,也不一定是做到习近平那个位置,做市里面的干部、县里面的干部……大家都是爹妈生的,你为别人考虑多一点,就是为自己多考虑,都要一视同仁……要弄那么多钱有什么屁用,名声才重要……”
临走时,我们向大爷表示了谢意(当时阿姨已去工作),大爷反倒对我们说“谢谢你们”,接着他又说出了这次采访的最后一番话:“采访一下对,多汲取经验,多多熟悉,哈哈!以后当官了多为我们这些老百姓谋福啊!”
当官是没有了,能否谋福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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