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美关系恶化的原因,是一个互动的结果,中国是一个主变量。
力量对比的变化引起美国严重焦虑
近年来中美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中国的经济实力逐步接近美国,中国的军费开支虽然还只是美国的三分之一,但美国很多智库认为,到2020年后这种情况可能发生较大的变化。此外,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也不断上升。在此形势下,美国已明确把中国视为世界老二,认为中国已经对它在地区和全球的霸主地位形成严峻的挑战。再加上中美两国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不同,在美国看来,中国带来的挑战远比当年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时对它带来的挑战严峻。
在此大背景下,美国对中国近年来外交政策、安全政策的发展变化,反应非常激烈。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上升,十八大以来,中国加大了在东海、南海,后来还有台海的维权行动,但却被美方认为是威胁它的盟国、挑战它的霸主地位。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建立亚投行(AIIB)等新的地区多边机制,也被美国视为挑战其主导的国际秩序。当前,中美间的贸易争端、台湾问题已经成为可能严重恶化中美关系的两个爆发点。如果前者发展成为包括技术、金融、能源在内的长期、全面的经贸战,后者因美改变一中政策而再次引起台海危机的话,中美关系的前景将十分黯淡。
我们过去常讲,经贸关系是中美关系的压舱石、推进器。当年美苏基本上没有经济交往,是两个割离的市场,而中美之间则有共同的经济利益,是主要贸易伙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严重的贸易摩擦如果走向全面、长期的经贸战,则可能使中美经贸关系朝着经贸“脱钩”的方向发展,使这一压舱石变成双方冲突的导火索。
我最近看了一些美国专家学者的文章,他们认为中国的挑战不同于当年日本和苏联对美国的挑战。美国与日本有共同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双方还是盟国,虽然两国间也曾爆发激烈的贸易战。他们还认为,中国对美国的挑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苏联。苏联与美国主导的国际经济体系是基本隔绝的,苏联经济发展没有后劲,经济发展模式的失败是其最后跨台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中国很聪明,采取了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做法,以中国式的市场经济、“国家资本主义”、发展中国家的身份与美国竞争,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将竞争不过中国。现在特朗普总统不干了,美国不干了。美国国内现在形成了三点新的对华共识:一是历史已经表明,那种曾经认为中国在融入国际体系后,最终会发生美国所期望的变化的看法是错误的;二是中国已经成为美国的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三是趁着美国现在还有优势,要全力压制和防范中国,绝不能让中国超过自己。在此形势下,中美关系进入了摩擦高发期。
如何应对美调整对华政策带来的挑战
提出几点简要看法与建议。
首先,我们要把中美关系面对的挑战和竞争进行排序。
挑战与竞争的风险,可以从紧迫性、严重性、全局性或局部性来排序。有的可能非常紧迫,但它可能是局部性的。有的现在看不那么紧迫,但是发展下去则会带来全局性的影响。有的则是既紧迫严重又具有全局性。要根据排序做出有所不同的应对。
第一个是贸易战,这一挑战既有紧迫性又有严重性和全局性。要下大力管控好。必须坚持几个原则:一是坚持通过对话谈判解决分歧;二是坚持多边主义;三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坚持“有理、有利、有节”;四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倒逼改革走出深水区,使改革开放取得新的重大进展。总之,应该尽量避免中美贸易战走向长期经贸战,否则结果只能是双输而无赢家。
第二个是与美国在地区与全球的竞争。美国认为,中国已经在地区和全球与美展开竞争。尤其是在西太平洋地区,中国军事力量的发展已经打破了地区军力平衡,中国的目的是要将美国从东亚挤出去。而美国的政策则是要始终保持其在地区与全球的主导地位。在此形势下,我认为,面对地区与全球,中国应把周边地区放在第一位,特别是在东亚、西太,中国要坚持维护自身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在西太、东亚,面对朝鲜半岛、东海、台湾、南海多个热点问题,朝鲜半岛问题最紧迫,台湾问题则最重要。在世界其他地区,如印度洋地区、中亚与南亚、非洲、中东、拉美,中国的海外利益也在发展,中美之间也开始发生竞争、摩擦,但还不那么突出。我们在政策上要有轻重缓急的排序,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要避免与美国进行全球竞争。处理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处理好与美国在东亚、西太地区的关系,这是当务之急。
第三个是中美在全球公域的竞争。全球公域包括三个方面:海上通道、网络和外太空。前些年,中美网络安全摩擦很激烈,现在中美四个重要对话中就包括执法与网络对话。中美海上摩擦更是日益突显,双方在南海的剧烈摩擦是其缩影。美国对中国在外太空能力的发展也越来越不放心。着眼长远,中美在全球公域领域的关系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形成以合作为主竞争为辅的关系,还是让竞争为主甚至走向对抗,这将关系到中美关系的未来。在这一重大领域,中国在坚持发展自身力量的同时,应努力与美国建立与开展更多的对话合作,这已是迫在眉睫之事,宜早不宜迟,对于未来避免双方发生军备竞赛也具有重大意义。
第四个是中美意识形态与政治制度的摩擦。这是一直存在的问题,但中美建交之后,在大多数时间里这方面的摩擦并不十分突出,与当年美苏进行全球意识形态争夺有很大不同。目前,双方在这方面的摩擦竞争在逐步上升,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将来如果中美在这方面的摩擦突显出来,在地区与全球形成竞争关系,则将给中美关系带来极其严重的全局性的消极影响。坚持自己的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同时不向全球推行自己的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应作为我长期坚持的政策。
其次,面对中美已经出现的竞争态势,应该把中美竞争管控作为一项总任务。
为此,要尽快对中美战略竞争的性质、定义、内容及利害影响,做出认真分析和正确判断。中美是不是已经成为敌人?还是说中美仍是竞合关系,但竞争与合作两者的天平已严重失衡?我认为,中美关系仍不同于当年的美苏关系,虽然现在美国已经把防范、制衡中国放在主要位置,但是双方还是有很多共同利益,合作的一面依然存在。
关于中美竞争必须对中美关系已进入摩擦高发期、中美竞争将长期存在保持清醒的认识;同时应决心通过最大的努力,防止中美竞争走向全面对抗、走向某种形式的新冷战;竞争管理的最终目标应是争取经过较长时期的碰撞磨合,最终找到两国相互适应、建立新型关系的途径。
在上述分析判断的基础上,我们要明确提出新形势下的对美政策。要确定我们长期以来实行的对美政策哪些应继续保持,哪些要有所调整变化。要综合经济、政治、安全、文化各个部门的研究判断,加上智库的研究,最后由中央做出统一决策,提出指导思想和各个领域明确的具体应对政策。
最后,具体讲,要大力加强三方面的工作。一是加强分歧与危机管控。这是在双方利益分歧与冲突难以解决的情况下必须做出的重大努力,是守住中美不冲突、不对抗底线的重要保障。二是努力减少和避免误解误判。误解不是真正的利益分歧,但同样可能给双方关系带来巨大麻烦。这方面可做的事很多,保持有效对话接触是重要的途径。三是尽力保持与推进合作,包括经济合作与全球治理合作。决不因分歧竞争上升而停止阻碍在共同利益上的合作,至少我们不应主动这样做。
¨ 本文是根据在2018年9月9日“中美关系前景探讨”研讨会上的发言摘编。
* 张沱生,中国国际战略研究基金会学术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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