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关美国与伊朗将实现和解的话题相当热络。据报道,美国总统奥巴马已经对伊朗明确承诺“不谋求政权更迭”,而伊朗新任总统鲁哈尼则保证伊朗“无意拥有核武器”,这样一来,双方的立场迅速靠近,美伊外长因此实现了1979年以来的首次会晤,美伊总统之间也通了电话,连同最近彼此释放的一系列善意,使人不能不以为美伊和解的前景或许即将到来。
鉴于美伊关系的重要性,鉴于长期以来这一关系影响之大、涉及之广,如果发生质变骤变,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势必对地区及全球战略局势造成相当程度的冲击,因此就不能不予以应有的注意。问题在于,美伊和解究竟有多大的现实可能性,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和解呢?
要说明这个问题,必须追本溯源,从美伊矛盾对抗的由来、原因以及性质说起。
一、过去三十年激烈对抗的原因
美伊激烈对抗已经三十多年了,表面上看,当年两家之所以反目成仇,一夜之间,由携手并肩的盟友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源于伊朗政权的更迭,即巴列维国王倒台和霍梅尼革命的成功,革命后的伊朗成为一个伊斯兰国家,激烈反美,违背了西方的民主价值观,于是美伊对抗就不可避免了。
但是,我们说,这只是表面原因而已。其实,美国在海湾的盟友许多都是保守的伊斯兰君主国,如沙特、科威特、阿联酋等,这些国家连最起码的民主味道都荡然无存,美国选择盟友(或者干脆说选择走狗)从来都不把是否民主当做前提条件,也从来不把宗教信仰当做取舍标准,譬如塔利班,当年抗击苏联的时候它就是伊斯兰极端势力,但照样得到美国的扶持。美国之所以视伊朗为敌人,关键在于奉行伊斯兰革命教义的伊朗有输出革命、颠覆中东秩序和威胁以色列生存的危险倾向,这才是美国所真正不能容忍的。美国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伊斯兰国家主导中东事务,美国需要所有的伊斯兰国家都在美国的掌控之下,而伊朗的发展恰恰背离了美国的这一战略轨道和逻辑,所以美伊对抗就只能愈演愈烈,直到大有不共戴天的架势。说到底,这还是第三世界国家的独立自主与霸权统治之间的矛盾。
二、未来能否重温旧梦
在国际政治领域,人们经常提到的一句话是,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按照这一逻辑的表面推演,美伊之间完全可以幡然改观、化敌为友,何况过去两国之间还曾有光阴不短的蜜月,既然现在已经开始接近,会不会有再度携手、重叙旧好的可能呢?
我们认为,从现如今的情形看,这种可能基本上不存在。
首先,伊朗不会停止自己发展壮大的步伐,这使其与西方的对抗不可避免。
从霸权的战略逻辑出发,一个四分五裂的伊斯兰世界和一个内斗不已的阿拉伯民族符合美国根本利益,任何可能主导中东及左右伊斯兰世界的力量都是西方的威胁。具体到伊朗来说,一个强大的伊朗是以色列的噩梦,也是中东一切顽固保守君主国君主们的噩梦,因而也是西方的巨大威胁(有关这个问题,可以参阅笔者文章《当波斯长剑展现锋芒的时候》)。伊朗完全不会停止自己发展壮大的步伐,而且它还要要争取一切独立国家所应享有的国家权力,其焦点表现就是一直以来沸沸扬扬的核问题。伊朗坚持和平利用核能的正当权利,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掌握原子弹的制造技术,但这恰恰是西方不能容忍的。所以,尽一切可能打压遏制伊朗的发展,在今后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仍然将是美国中东政策主轴。
其次,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同伊朗在大部分地区事务上都矛盾重重,这些矛盾深刻而又复杂,只要西方不滚出中东,只要伊朗还没垮台,彼此之间暗斗恶斗就不会停止。当前的叙利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伊朗力挺巴沙尔,而美国必欲除之而后快。除此以外,在黎巴嫩、伊拉克巴勒斯坦以及巴林等国家和地区,他们彼此之间的利益冲突也都是无解的生死劫。
最后,更深厚的背景是宗教文化上的冲突。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宗教斗争已经一千多年了,在二者的关系中,杀戮远远多于握手。现实的情况是,伊斯兰世界中除了少数西方走狗之外,多数民众都强烈地反对西方,而西方也视伊斯兰教为危险的价值异己。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已经奠定现代政治制度框架的伊朗任何政府都无法改变全社会全民族的基本倾向,不管谁来执政,对待美国对待西方的态度,都只能有程度的不同而无本质的区别。
所以,所谓的美伊和解,事实就是一个根本不能成立的命题。他们之间一定程度的缓和是可能的,但并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和解,尤其是战略和解。
三,现在为什么忽然出现转折
曾几何时,美国与伊朗两国之间战云密布、剑拔弩张,开战的鼓点不时隆隆响起,让人们以为战争爆发只在朝夕,那么,现在美伊两国之间又缘何突然出现转折的强劲势头呢?难道仅仅因为内贾德已经离任,斯人已远去、旧政不复问了吗?
其实,这种转折不过是战略策略的一种调整而已。对美国而言,现在总的战略趋势是国力与野心日不相称,力不从心的现实越来越严酷,霸权既要实行战略重点转移围剿中国,又要对付难缠的俄罗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把一些包袱如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朝鲜等处置妥当(顺便说一句,最近还令美国烦心的是拉美国家也在造反),霸权非得累吐血不可。这其中伊朗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包袱,过去,美国对伊朗已经拔剑出鞘,军事打击箭在弦上,有美国政要甚至连“时间不多了”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了。但美国的战略指导者显然意识到伊朗远比当年的伊拉克强大难斗,一个伊拉克已经让美国倒足了战略霉头,如果再蹈一个伊朗覆辙,结果思之不寒而栗,权衡再三,感到还是迂回为上,于是以核武器为借口,只要伊朗承诺不拥有核武器,就可借坡下驴,暂时甩掉这个包袱;对伊朗而言,与美国抗衡这么多年的代价实在太大,国家民众都感到强烈的不堪,因此释放善意缓解局势,争取时间规避危机,实乃明智之举。如此一来,双方一拍即合,彼此关系迅速升温因此当在可期之内。
但是,无论是美国的奥巴马还是伊朗的鲁哈尼,他们谁都不会把对方的话当真。美国的政客们从来都谎话连篇,被公认为是职业撒谎者;而鲁哈尼的伊朗更是不会丝毫放缓武装自己的步伐,他们彼此之间完全可以做到笑脸相迎,但各自内心中打怎样的算盘也只有他们自已知道了。
关于这件事,日前有中国媒体发表社评称这是“好事多磨”( 见《环球时报》2013年09月26日《美国伊朗改善关系必将好事多磨》一文),笔者真不知道这对中国好在何处,又是什么“好事”可言。“多磨”倒可能是真的,而且其中很有一些“磨”到中国头上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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