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安臣条约》签订后10年间,每年赴美华工人数过万。随着1873年美国经济危机爆发,美国国内排斥华工的声音渐成主流,美国国会于1882年通过《排华法案》,由此,排斥华工发展成了排斥华人的历史性事件。作为美国历史上首部“出于种族原因而拒绝给予移民以取得国籍的权利”的联邦立法,《排华法案》自然引起华人的强烈抗议。清政府多任驻美使节据理力争,在美华人组织也多次抗议,但美国我行我素,甚至通过《斯科特法》(1888年)、《吉尔里法》(1892年)等不断升级排华的力度。1902年美国国会进而决议,将已经延期10年的《排华法案》变更为无期限立法。美国的排华行径终于触及到中国人民的底线。1905年,中国国内爆发了抵制美货运动,但《排华法案》继续施行。
1943年12月17日,美国总统罗斯福签署此前已获国会通过的《麦诺森法案》,标志着颁行60年之久的《排华法案》被废除。这一天的到来看似突然,实则不然。太平洋战争前,美国对中国没有尊重可言,但1941年12月7日的珍珠港事件后建立的中美英等国反法西斯军事同盟促使美国重新认识中国。罗斯福高度赞扬中国人民顶住了日本的野蛮进攻并在亚洲大陆广大地区牵制住大量日军。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罗斯福已经指出,中国打响艰苦卓绝的防御战是阻止希特勒征服世界的两大因素之一。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武装入侵中国开始,妄想“统治万国国民”的日本已经向“无底泥潭”迈开了第一步。日本控制中国的野心久久不能得逞。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后,人民抗日武装在敌后战场共作战12.8万次,歼日伪军171.4万人,加上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歼敌,共歼敌伪223万(其中日军105万,伪军118万)人,连同投降的日伪军共455万人。14年中,中国付出了惨痛代价和巨大牺牲。抗战期间,中国军民的国际主义精神给美国留下了深刻印象。1942年4月18日,为珍珠港事件复仇的美军飞机由杜立特中校率领空袭日本东京等地后迫降我国浙江、江西两地,中国军民冒死救援,美国飞行员大部分生还,日军知情后实施疯狂报复,5月15日,日军发动包括细菌战在内的浙赣战役,历时3个月,致使浙江衢州军民死伤25万。
中国军民持久的英勇抵抗客观上拖延了日本对美国等国家的侵略步伐。太平洋战争打响后,由于日军主力在华一直脱不开身,日本只能抽出约15%的总兵力(最多时也不过三分之一)投入到太平洋战场和东南亚战场。侨居美国的华人在反法西斯战争中也作出了巨大牺牲。美国对德日宣战后,华侨踊跃应征入伍,随美军奔赴包括中国战场在内的反法西斯前线。华侨妇女也走出家门,有的加入美国志愿服务队,有的投身军工生产,有的组织慰劳华裔军人会。无论是枪林弹雨的前线战场,还是日夜加班的后方军工生产,到处穿梭着华人的身影。美国纽约、旧金山和西雅图纪念华裔阵亡将士的遗迹见证了当年在美华人和美国人民携手经受考验的难忘岁月。
日益紧密的中美反法西斯同盟关系引起日本恐慌。日本利用《排华法案》离间中美关系,鼓吹只有“大东亚共荣圈”才能带给中国人民真正的平等。1943年1月11日,东京华语广播电台评论指出:“如今美国政府同蒋介石政府达成协议,你们或许会认为在美华人已经赢得了同其他盟国同等的待遇,殊不知这是美国对重庆政府玩耍的笑里藏刀的鬼把戏。事实恰恰相反,美国让大批华裔青年从戎作战,而他们却不得不把他们的妻子扔在中国,因为美国的移民法禁止她们入境美国,这就是美国对待一个与他共同奋战的盟友的态度。”2月26日,《日本时报》的讽刺更加直白:“美国人根本就不需要中国人,他们只希望中国人为他们扛枪打仗,当炮灰,他们的移民法禁止中国人到美国,更剥夺了在美华人入籍的权利。如果美国政府真正期待给予中国人合法的待遇,为何不废除剥夺中国人享有财产合法权利的外国人土地法及不能与白人通婚的种族歧视法?”
面对日本的咄咄逼人,美国朝野一片哗然。洛尔斯参议员向国会发出警告:“我们排斥和羞辱中国朋友的立法被日本的宣传利用了。叫我们气短的是,这些宣传有根有据。”。麦诺森参议员、罗斯福总统等强烈要求国会废除排华法案,刻不容缓。美国著名作家赛珍珠指出,如果再不废除《排华法案》,“美国就不可能赢得这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在赛珍珠和其丈夫威尔斯等的奔走下,美国民众也纷纷加入呼吁国会废除《排华法案》的行列。1943年5月25日,纽约成立了威尔斯任主席的“废除排华法案市民委员会”,开展各种“废排”活动,一时间废除《排华法案》成为舆论焦点,获得民众广泛支持。赛珍珠通过唤醒美国民间理性认识作为突破口,合力国内国际有利形势,对美国最终废除《排华法案》起到了推动作用。
根据对美国《排华法案》废除过程的梳理可见,美国对华关系跨越式的进步较少来自或基本不来自中方不懈的交涉抗议,同样较少来自或基本不来自美方主动的理性觉醒,而主要是基于中国在世界事务中被美国看重并认同的分量和作用。如果没有太平洋战争的中美同盟关系,1943年不可能成为美国废除《排华法案》的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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