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引发中美对抗说”有悖史实
张志坤
最近,中朝两国之间的关系明显地变差了。据公开报道的消息,先是朝鲜的朝中社发表题为《不要再做动摇朝中关系基础的鲁莽言行》文章,点名批评了中国的官方报纸,接下来就有中国人在媒体上撰文反驳,双方就打起了文字官司,各说各的理。同所有这种类型的论战一样,一旦开战,则不免新账老账一起算。这一论战也不例外。朝鲜方面声称,朝鲜在长达70多年反美的第一线,维护了中国大陆的安全,中国方面则有人奋戈一击,把中美历史上曾严重对抗责任狠狠地拍在朝鲜的头上,说正是因为当年朝鲜发动了侵略战争,才迫使中国卷了进去,因而引发中美之间长达20年的对抗!现在,这个说法在中国相当流行,比较集中和比较鲜明的表述,见诸于5月4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旗下微信公众号署名“侠客岛”题为《朝中社,你批评中国的言论很无理》的文章,这篇文章声称“如果不是金日成要统一半岛,半岛怎么会爆发战争?中国卷入其中,付出了几十万人的生命,引发了中美长达20年的对抗,甚至使两岸问题搁置至今,中国承担了朝鲜当年‘任性’与妄动的大部分成本”。字里行间喷吐着强烈的怒火与积怨,给人的印象就是,他们这些人,已经积蓄了六十多年的愤怒,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但笔者以为,这样的发泄却错得离谱,把中美“20年对抗”的历史责任拍到朝鲜脑袋上,不符合基本的历史事实。
众所周知,国共内战爆发,美国特使马歇尔宣布调停失败,标志着中共与美国已经彻底决裂,已经从抗战时期的盟友蜕变为你死我活的敌人。自此以后,美国动用各种手段支持国民党,希望国民党战胜中共统治中国,而国民党蒋介石政权也倚美国为靠山,这都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到了国共内战后期,在节节失利的军事形势下,蒋介石集团甚至包括其本人在内,更屡屡渲染说美国将直接出兵中国,介入中国内战,帮助蒋介石赢得胜利,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营造了美国将出兵中国的浓厚氛。这气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共军要不要突破长江进军江南、此举是否会引发美国的军事干预都成了问题,甚至传说苏联斯大林大元帅要求中国不要向江南进军,以免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就在共军突破长江之际,中共与英国之间又爆发了 “紫石英”事件,共军与美国小赖皮狗英军之间大打出手,造成严重伤亡。二战领袖丘吉尔在英国下院激烈咆哮,说要派几艘航母到远东来报复。
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中共领导人能不认真考虑美军直接军事打击中共的可能性吗?能不把同英国之间的冲突看成与美冲突的先兆吗?
中共的领导人这时候早已经不复当年莽撞冒进之徒,相反,他们都是些高瞻远瞩、见微知著的人,他们为此必求有备无患,要把可能的战略风险管控到最低。于是,在他们的军事战略计划中,就把对付美国可能的军事干涉准备了出来,具体说,具体就是一个兵团的预备队(有关这个问题,笔者记得可从毛泽东军事文集中找到当年的电文,现在笔者手头没有),也就是说,毛泽东指挥解放大军一方面向全国进军,一方面十分警惕地等待美国军事干涉的“靴子”落地。
就在这个时候,朝鲜战争爆发了。战争在6月25日打响,6月27日美国远东司令麦克阿瑟就宣布派第七舰队封锁台湾海峡,并公开向全世界宣告,如果中共敢渡海侵犯台湾,他就要将台湾海峡变成世界上最大的屠场。这就意味着,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对抗不但愈演愈烈,而且已经不可避免。因为这个时候解放军正筹集力量准备解放台湾,具体执行毛泽东这一计划的,就是其麾下的常胜将军粟裕。
这时候毛泽东会怎么想呢?难道他不会把美国的军事行动同干涉中国内战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吗?难道他会认为美国派第七舰队封锁台湾海峡是在向中国释放善意、表达友好吗?
毛泽东所做的事情非常清楚。8月5日,他下令组建东北边防军,调准备攻台的总指挥粟裕担任新组建的东北边防军司令。而这个时候,朝鲜金日成的大军已经把美韩军队压缩到釜山三角洲,全世界都在等着看美军即将被赶下大海、赶出朝鲜半岛的惨状。
此时,美国方面是怎样看待朝鲜战争爆发这件事的呢?
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当时美国认为,这是共产主义世界洪流的一部分,在欧洲有希腊等国的共产党扩张,在亚洲有中共、胡志明越共和朝鲜的金日成,苏联斯大林一手策划操纵他们发起了侵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此时的美国上下,许多政客要员大声疾呼美国应该对出手,直接干掉他们。在这样的战略背景下,美国杜鲁门的战略决心就是要遏制这股洪水。于是,美国大军挥军北上,打败金日成后,又“雄赳赳、气昂昂”地直逼鸭绿江。正是因为先有了美国大军的“雄赳赳、气昂昂”,因此接下来才有中国志愿军的“雄赳赳、气昂昂”,这样的中美对抗,是金日成引发的吗?
笔者以为,当年朝鲜爆发战争,究竟是南北双方谁挑起来的,这个问题可以进行讨论。基本的历史事实上,当时“三八线”南面的大韩民国不承认北面的朝鲜,处心积虑要实现统一;“三八线”北面的朝鲜也不承认南面的大韩民国,也处心积虑要实现统一,双方都想干掉对方,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因此,自1945年日本滚蛋以来,南北双方在“三八线”上打得鸡飞狗跳,每年都爆发几百上千次战斗,最后终于大打出手。所以,如果要认真拷问究竟谁是侵略者,恐怕连上帝都说不清,李承晚和金日成都想当民族英雄,都想当光荣而成功的侵略者,但事实却是李承晚根本就不是金日成的对手,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败涂地,这就是所谓的历史真相。
但是,美国人不干了,他们派兵侵入了朝鲜,不但要干掉金日成,而且还要干掉北朝鲜,而且战略上、意识形态上是把金日成、毛泽东当成一丘之貉,至于要不要一勺烩,那就要见机而作,要看美国人的胃口了。
这就是毛泽东进军长江以来所一直等待的“靴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做缩头乌龟吗?
当然,不能不承认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也有一些中国人渴望与美国搞好关系,渴望同美国建立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肉联系。君不见,当年中国发起声势浩大抗美援朝的时候,就曾有知名中国的人士另辟渠道,同美国方面接洽,向美国表达合作意向,并向美方提供了可以同美国合作的人员名单。所以,这样的事在中国从来就有,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现在一些中国人千方百计同美国搞好关系,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这心情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并不满足于在改革开放之后这样做,甚至痛恨于前三十年的中国没能这样做,此心此情也完全可以理解。问题在于,不管心情多么强烈,任何人在谈论历史事实的时候,都必须以实据实,而不能信口雌黄、胡诌八扯。说因为金日成“任性”而“引发了中美长达20年的对抗”,并且“使两岸问题搁置至今”,这未免把金日成的能耐说得也太邪乎了。难道毛泽东干什么,还能受一个小小的金日成所左右?笔者以为,这未免十分荒唐。朝鲜是否可恨另当别论,当年中国的抗美援朝是对是错,也可另当别论,但有关当年的中美对抗及其由来,总还得尊重基本的历史事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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