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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崛起与陨落

罗杰·洛温斯坦 · 2012-02-21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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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崛起与陨落:拯救华尔街》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

    小时候,约翰·麦利威瑟会赌一把芝加哥小熊队的棒球比赛,每次下注之前,他都会把芝加哥当天的气象预报搞得一清二楚,以掌握棒球场当天的风向和风力。

约翰·麦利威瑟于1977 年负责创立了套利部门,这是所罗门兄弟公司进行转型的一个极为重要但又不那么明显的里程碑。这个部门就是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个原型。

与好人为伍:一位所有者或投资者,如果尽量把他自己和那些管理着好业务的经理人结合在一起,也能成就伟业。

——沃伦·巴菲特

天才崭露头角

如果说,约翰·麦利威瑟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得到了什么秘诀的话,这个秘诀就是:千万不要放弃你的损失,直到它转变成为你的盈利。那么,约翰·麦利威瑟是在何时得到这一秘诀的呢?1979 年,一个名叫J.E. 艾克斯坦的证券自营商面临破产。有一天,满面愁容的艾克斯坦跑到所罗门兄弟公司一群人(其中还有几个合伙人)面前,当时,32 岁的约翰·麦利威瑟也在这群人当中。“我有一笔好生意,可惜我自己没能力做好它。你们愿意接手吗?”艾克斯坦开门见山地说道。

情况是这样的:艾克斯坦交易的是国库券期货(就像它的名字所表示的那样,是一种在未来某一特定的时间,以某一固定价格交付美国国库券的合约)。一般来说,国库券期货的价格要比正常的现券价格略低一些。在一笔典型的对冲交易中,艾克斯坦会买进国库券期货,卖出现券,然后等这两种价格逐渐趋于一致。这种交易有一个诀窍,这一诀窍也就是艾克斯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以及所有对冲基金管理人在从事对冲套利时所遵循的一项原则。艾克斯坦并不清楚这两者的价格究竟是会上升还是会下降,事实上,艾克斯坦根本就不关心是升还是降,他唯一需要关心的是,国库券期货和国库券现券之间的相对价格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通过买进国库券期货,抛空国库券现券(赌现券价格下跌),艾克斯坦其实对两场赌局都下了注,两场赌局的结果正好一正一反。根据两种价格的上升或下降,他就可以从一场赌局中赢钱,而在另外一场赌局中输钱。但只要相对比较便宜的资产即期货的价格比现券价格多涨一点点(或者少跌一点点),艾克斯坦在赢钱赌局上得到的利润,就会比在输钱赌局上的亏损多很多。这就是对冲套利的基本概念。

艾克斯坦用这种方法赌了很多次,通常都获得了成功。随着他赚的钱越来越多,他的赌注也下得越来越大。但由于某些原因,在1979 年6 月,市场出现了不合逻辑的异动:期货的价格高过了现券的价格!由于艾克斯坦相信市场价格最终一定会回归常态,所以,他下了很大的赌注。但是,他所预期的期货与现券价格将趋于一致的情况并没有很快出现,相反,两者之间的价差越来越大。结果,艾克斯坦被要求立即增加保证金,否则到期将被强行平仓。因此,艾克斯坦急于想把手中的交易作一个了结。

就在此事发生的同时,约翰·麦利威瑟刚刚在所罗门兄弟公司成立了一个套利部门。他突然意识到艾克斯坦的做法很有道理,一方面因为或早或晚这两种价格一定会趋于一致。但在另一方面,所罗门兄弟公司必须用巨额自有资金来冒这个险,而此时,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总资本才2 亿美元!当时,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合伙人都很紧张,但最后还是决定接手艾克斯坦所有的交易。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期货和现券的价差变得越来越大,所罗门兄弟和蔼可亲的约翰·麦利威瑟公司的账面上出现了极其惨重的亏损。当时,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一位名叫艾伦·法恩的合伙人的办公室外,有一本专门记录所罗门兄弟公司自有资金盈亏的账簿。每天下午,几乎所有的公司合伙人都会跑去看看当天又亏了多少。但约翰·麦利威瑟却一直非常冷静地坚持:这些交易最终一定会给公司带来可观的利润。对此,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执行合伙人约翰·戈特弗伦德对麦利威瑟说:“我们都希望如此,不然你就得滚蛋。”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2)

    事实证明,约翰·麦利威瑟的坚持是正确的。期货价格和现券价格终于趋于了一致,所罗门兄弟公司因此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钱。在那个年代,从事金融期货交易的人非常之少,但约翰·麦利威瑟对此却极为了解。翌年,约翰·麦利威瑟被提升为合伙人,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微不足道的、名称有点说不清楚的“国内固定收益对冲套利部”,现在拥有了运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自有资金进行对冲套利交易的完全自由。事实上,约翰·麦利威瑟找到了他可以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约翰·麦利威瑟生于1947 年,在芝加哥南部罗斯兰地区的小镇罗斯摩尔长大成人。这一地区的大部分居民都是爱尔兰人后裔,信仰天主教,支持民主党,而且还是芝家哥市长理查德·戴利的忠实支持者。约翰·麦利威瑟的父母有3 个孩子,他们家是一个大家族的一部分,约翰·麦利威瑟的父亲共有4 个堂兄弟,都住在同一条街上。他们所在小镇的中心是一个篮球场,球场边有一家专卖苏打水的商店和一个教堂,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天地。罗斯摩尔镇的东面是伊利诺斯中央铁路的铁道线,它的北面有一排红色的栅栏,栅栏外是一片弃置不用的列车车辆场和几家废弃的旧工厂。简而言之,这里即使还称不上是贫民窟,那它也绝对不是一个富人区。约翰·麦利威瑟的父亲是一名会计师,母亲在教育部门工作,是一对非常严肃的父母。他们家住在一栋用肉桂木和土砖建造的砖木房子里,屋前有一块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和一个小花园。和大部分邻居的孩子一样,约翰·麦利威瑟也被父母送进了当地的教区学校上学(极少数没有这样做的人家被戏称为“公立家庭”)。习惯穿浅蓝色衬衣、打深蓝色领带的约翰·麦利威瑟先被送入圣约翰小学就读,毕业后进入蒙代尔天主教中学,这两所学校的老师都由奥古斯丁派教士担任,管教极为严格。男孩子们经常会受到老师们的戒尺惩戒,更严重的,还会被强制趴在地上上课。约翰·麦利威瑟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了一种极其严厉的教育,所以他养成了一种近乎天然的秩序感。他的一位理发师儿子的朋友就回忆道:“我们根本就不敢在学校胡闹,因为老师会下死劲地惩罚我们,那感觉就好像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一样。”因此,对罗斯摩尔镇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未来只有三种选择:上大学、当警察和坐牢。因此,约翰·麦利威瑟早就为自己的未来做好了打算。

聪明绝顶加上人缘非常之好,使得约翰·麦利威瑟能够一直顺风顺水地向着成功的方向前进。他曾因为数学成绩特别突出,而获得过全美荣誉学会奖——数学,正是一个债券交易员赖以成功的不二法宝。或许,正是由于数学具有一种天然的秩序感,一切都要受到种种严格的限制,所以约翰·麦利威瑟才会在其中感到自由自在,因为他不用害怕会因行差踏错,而招来戒尺的伺候。尽管约翰·麦利威瑟有一点点口吃,许多人都对他的这一特点记忆犹新,但这一点从来也没有给他日后的发展带来什么麻烦。约翰·麦利威瑟是一个把感情埋藏得很深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紧紧地包裹起来,深藏在自己的心中。约翰·麦利威瑟又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一个广受欢迎的人,但他从来不愿意到处出风头。事实上,约翰·麦利威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的,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如果约翰·麦利威瑟不是只展现出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么他早就可能被打入地狱了。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3)

    约翰·麦利威瑟很喜欢“赌博”,但他只在赢面已经很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下赌注。事实上,赌博就是约翰·麦利威瑟头上的一片天空,因为在赌博当中,约翰·麦利威瑟可以充分地利用他自己的优势,将他谨慎冒险的天性发挥到极致。约翰·麦利威瑟很小就学会了赌马,还从爱玩扑克的祖母那里学会了玩21 点。有时候,约翰·麦利威瑟也会赌一把芝加哥小熊队的棒球比赛,令人称奇的是,每次下注之前,他都会把芝加哥当天的气象预报搞得一清二楚,以掌握棒球场当天的风向和风力。约翰·麦利威瑟第一次投资时只有12 岁。他所有的同学、伙伴,甚至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个谨慎羞怯、满头褐发的小男孩,后来会凭着自己的努力和钻营,成为“霍雷肖·阿尔杰式的英雄”(霍雷肖·阿尔杰,Horatio Alger ,美国作家。“霍雷肖·阿尔杰式英雄”指只要勤奋,就能白手起家而致富的人。——译者注),成为华尔街的光荣。“约翰和他大哥上高中时就会炒股赚钱了。”约翰·麦利威瑟的母亲几十年后回忆道,“是他父亲教他们的。”

但有意思的是,约翰·麦利威瑟之所以最后能够离开罗斯摩尔镇,靠的并不是投资,而是他对高尔夫球所抱有的热情。打高尔夫是罗斯摩尔镇每一个男孩最普通的娱乐方式,从很小的时候起,约翰·麦利威瑟就开始经常到各个公共高尔夫球场去打球,这对当地的孩子来说,绝对是不同寻常的。在蒙代尔天主教中学,约翰·麦利威瑟是学校高尔夫队的主力,为蒙代尔天主教中学夺得过两届芝加哥郊区天主教联盟高尔夫锦标赛的冠军。他还经常不辞辛苦地搭乘火车或长途汽车,到位于芝加哥南部的佛洛斯摩尔乡村俱乐部当球童。俱乐部管理人很喜欢这个勤快、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经常让他为俱乐部最富有的那些会员当球童,让他多赚一点钱,多一点机会。果然,在俱乐部一位成员的推荐之下,约翰·麦利威瑟获得了齐克·伊文斯奖学金:一项以20 世纪初一位著名高尔夫球选手命名、专为高尔夫球童提供深造机会的奖学金。在得到这笔奖学金后,约翰·麦利威瑟选择了位于伊利诺斯州(Illinois )密歇根湖畔伊文斯顿小城的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 ,世界著名大学,是一所文理并重、教学与科研并举的大学。——译者注)。至此,在约翰·麦利威瑟的生活中,表现出了两种相互冲突的特质:首先,他具有一种来源于宗教固有价值和道德认定的团队(包括邻居和教区)归属感,并认为秩序和习俗本身就是美德;其次,约翰·麦利威瑟深刻地体会到了要取得某种优势,就必须得有相应的付出的道理。

从西北大学毕业以后,约翰·麦利威瑟在一所中学教了一年数学,然后进入芝加哥大学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这里,他和后来成为其华尔街主要竞争对手的农民之子乔·柯兹纳成了同班同学。在此期间,约翰·麦利威瑟一边攻读学位,一边在CAN 金融公司兼任金融分析师,直到1973 年顺利取得学位。翌年,当时还是一家小公司、以后却在世界债券市场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所罗门兄弟公司,录用了这位27 岁的、有着健美身材、一双迷人眼睛和一对动人酒窝的约翰·麦利威瑟。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4)

    一直到20 世纪60 年代之前,债券交易一直都是一项非常无聊的工作。投资者通常要通过其所在地银行的信托部门买进债券,以追求固定收益。只要债券发行机构不违约,只要投资者对所购债券没有更多的意见,投资者大都会对购买债券感到满意,很少有投资者会积极地去进行债券交易。管理债券投资组合以求更高回报,或尽力跑赢指数这些理念根本就不存在。事实上当时也根本没这种指数(这其实未尝不是好事)。当时债券市场的主导人物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西德尼·霍莫尔——《利率史话:公元前2000 年至今》的。这位具有哈佛背景的古典派人物是一位绅士风度十足的学者,而这种人几乎早已在华尔街绝迹了。

霍莫尔时代的市场特色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述,就是“固定关系”:因为在他那个时代,所使用的货币是固定的,所使用的汇率是受到控制的,连黄金的价格都是固定的(每盎司35 美元)。但是,20 世纪60 年代末席卷西方国家的大通胀,一下子就摧毁了这个原本相对太平的世界。随着通胀率的不断攀升,利润率也不断上升,那些票面息率为4% 、买进时还非常吸引人的所谓金边债券(17 世纪,英国发行的政府公债带有金黄边,因此被称为“金边债券”。后来“金边债券”一词泛指所有国家中央政府发行的债券,即国债。——译者注),如今的价格至少跌掉了一半以上。1971 年,美国政府终于放开了对黄金价格的管制,此后,阿拉伯国家发起了石油禁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债券持有人依然对债券能够带来稳定收益抱有幻想的话,那么,宾夕法尼亚中央铁路公司的倒闭案,则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种幻想。此时,大多数债券持有者都已蒙受了极其惨重的损失,他们再也不对那些固定收益感到心满意足了。于是,各国政府都被迫逐渐地取消了固定利润制,并放弃了对货币的管制。一句话,“固定关系”的世界不复存在了。

于是,几乎是在突然之间,黄豆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钱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商品。各地的期货交易所纷纷为各式各样的金融产品设计新的期货合约。一时间,市场上新的金融衍生工具、新期权及新债券交易则大行其道。而此时,专业的证券经纪人也开始醒了过来,并希望能够在这一市场上大显身手。到了20 世纪70 年代末,像所罗门兄弟公司这样的证券公司,开始以西德尼·霍莫尔之流绝对无力想象的方式,对债券进行分拆和组合交易。他们先将各种各样不同的抵押品集合到一起,然后,再把它们分拆成比较容易交易的小块证券,在市场上进行交易。

另一种引发巨大变革的事物,是电脑的普及和应用。一直到20 世纪60 年代末,任何一名交易员要想获知一种债券的价格,他都不得不去翻阅厚厚的一大本蓝皮书。1969 年,所罗门兄弟公司聘用了一位名叫马丁·莱波维茨的数学家,并为他配置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第一台电脑。于是马丁·莱波维茨成了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一名数学家。当债券市场变得越来越热以后,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交易员们再也没有时间去翻那本厚厚的蓝皮书了,而是围在马丁·莱波维茨和他的电脑旁,以得到他们想知道的债券价格。现在他们所需要获知其价格的债券,在数量上已经增加了1 倍还多。到了20 世纪70 年代初,所有的交易员都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便携式计算器,从而大大加快了债券市场的交易速度。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5)

    就在整个债券市场变得一片混乱之际,约翰·麦利威瑟加入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资金调度室,即以“债券回购”(指债券持有方以融资为目的将债券抵押给另一方,并且承诺在预定的时间还本付息,将债券购回的一种交易。——译者注)的方式为世人所知的一个部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早已不再是那个可以对之准确预测、风险很小的市场了,而是一个变化不定、充满机会的市场,是一个可以为一个年轻有为、目光锐利的分析人员提供极大机会的市场。但是,刚刚抵达纽约、很快就在曼哈顿一家体育俱乐部租好住房的约翰·麦利威瑟对此并不了解。不过很快约翰·麦利威瑟就发现,债券这个新鲜玩意,其实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对于具有数学天赋的人来说,债券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因为决定债券价格的许多基本要素都是能量化的。有两个基本要素决定了债券的价格。

第一个是债券本身所附有的息率。如果今天你只能以10% 的利率将钱拆借出去,那么你一定愿意多付一点溢价来购买债券,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得到12% 的收益率。问题在于你愿意付出多少溢价。这取决于债券的到期时间、还本付息的时间、你对债券到期时利率水平的预期(如果你有预期的话),以及债券发行人为所发债券附加的形形色色的发行条件,如可以在到期前提前赎回,或可以转换成股票等。

第二个是发行人不能清偿所发债券的风险。在大部分情况下,这并不是一个完全可以量化的因素,而且,这种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也并不是很大,但不排除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比如说,通用电气公司的债券风险很小,但与美国政府债券相比仍然大得多;惠普公司债券的风险又要比GE 大许多;而亚马逊网上书店债券的风险,又要比惠普公司大许多。因此,如果要债券投资者将钱投给亚马逊网上书店,他们就会要求得到比借给GE 高得多的利率;同样,如果要他们把钱借给波利维亚,提供给他们的利率就一定要比借给法国的高许多。所以债券交易的核心是决定利率究竟需要高多少,而其重点,则在于债券交易所带来的利差。债券的风险越大,债券所提供的利差,即该种债券的收益率,也就是与美国政府债券利率这一基准利率(假定美国政府债券为零风险债券)的差额,也就越大。尽管存在一些例外,但利差一般都会随到期时间的延长而增加,换言之,投资者对2 年期债券收益率的要求,一定会比30 天期的高,因为2 年期债券所具有的不确定性也一定比30 天期债券大得多。

以上这些规则,就是债券交易的全部要义。这些要素,主导着全世界所有债券不同的收益率和不同的利差水平。它们就像宗教的教义一般,精确而不容置疑。对约翰·麦利威瑟来说,好运就这样推也推不掉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债券,可爱的债券,就是他天生的绝配。于是,急于学习和债券有关的一切知识的约翰·麦利威瑟,就像一名好奇的神学院学生一样,向他的上司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的上司感到了约翰·麦利威瑟在这方面所具有的巨大潜力,就果断地把他调去参与政府机构的债券交易。此后不久,纽约市政府近乎于违约,无法及时清偿其所发行的债券。于是,许多政府机构发行的债券利差都开始急剧扩大。然而约翰·麦利威瑟认为,市场当时的判断是错误的。在他看来所有政府机构不可能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于是,他动用了所有他能动用的资源,尽一切可能买进这些政府机构债券。果不出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6)

    他所料,利差逐步地开始缩小,约翰·麦利威瑟旗开得胜,一下子就为所罗门兄弟公司赚进了数百万美元的利润。

约翰·麦利威瑟于1977 年负责创立了套利部门,这是所罗门兄弟公司进行转型的一个极为重要但又不那么明显的里程碑。事实上,这个部门就是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个原型,是自20 世纪90 年代中期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亦步亦趋加以模仿的一个预演,也是约翰·麦利威瑟学会习惯性地承担巨大风险的一个硕大的实验室。尽管所罗门兄弟公司长期以来一直在从事债券交易,但它的业务重心主要还是在替客户买卖债券之类相对很安全的债券经纪业务之上。而约翰·麦利威瑟领导的套利部门则利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自有资金,进行高风险的债券交易,所以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由于这是个全新的业务领域,所以,约翰·麦利威瑟不管是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之内还是在公司之外,都几乎找不到对手,当然,他这个部门所获得的利润,是极其丰厚的。就像艾克斯坦所从事的交易一样,约翰·麦利威瑟经常赌利差(spreads),即赌期货合约和现券或者两种债券之间的利差是否会趋于一致,有时也赌这种利差是否会进一步扩大,但主要赌的还是利差。约翰·麦利威瑟的对手,通常都是些保险公司、银行或投机者。不过,对于这点约翰·麦利威瑟并不十分清楚,事实上,他根本不关心谁是他的交易对手。有时这些交易对手也会因为害怕而撤回他们的资金,因而导致利差进一步扩大,从而造成约翰·麦利威瑟受损,或至少是暂时受损。但只要约翰·麦利威瑟拥有足够的资金,就一定可以获得高额的长期回报。总之,利差最后一定会缩小的,他已经从艾克斯坦的交易案例中看到了这样的教训,重要的是他应该在以后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经营中,牢牢地记住这个教训。与此同时,约翰·麦利威瑟还从艾克斯坦的交易中汲取了另外一个很有价值的教训:一次很有可能输掉的交易最后是可以翻盘的(前提是这笔交易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但这种翻盘很可能会来得太晚,根本就不会给这个交易员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换句话说,也许在这种翻盘到来之前,这个交易员早已经破产了。

招兵买马,构建套利大家族

到了20 世纪80 年代初,约翰·麦利威瑟已经是所罗门兄弟公司最耀眼的年轻明星之一了。这位长着一张羞怯而又无情的扑克脸的年轻人,将一个交易员所必需具备的交易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他加入所罗门兄弟公司前,面试过他的所罗门兄弟公司合伙人约翰·麦金托什说:“约翰有一副铁石心肠,你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约翰·麦利威瑟以前的同事,也就是《说谎者的扑克牌》(Liar’s Poker )一书的迈克尔·刘易斯在他的书中,对约翰·麦利威瑟作了入木三分的描绘:

不管交易是赢还是输,他的表情永远都那么的冷漠。我想,他确实有一种常人所不具有的能力,使得他可以很好地控制大部分交易员都无法控制的两种情绪:贪婪和恐惧。他在一群极端自私自利的人当中,显得像贵族一样卓尔不群。

但《说谎者的扑克牌》有一个很大的瑕疵,就是用了大篇幅对约翰·麦利威瑟的一个传闻作了一番浓墨重彩的渲染:约翰·麦利威瑟胆大包天地用扑克牌,与大名鼎鼎的约翰·戈特弗伦德豪赌了一把,赌注是1 000 万美元!这绝对是凭空杜撰出来的!事实上,约翰·麦利威瑟绝对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而是一个工于心计、精于算计的赌徒。他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他的内心世界。他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就务求必中。即使在共事这么多年以后,约翰·麦利威瑟的同事们都依然对他的背景、他的过去以及他的家庭不甚了解。他的一位同事曾这样评价过约翰·麦利威瑟:“他是一个画地为牢的人。”一件真事可以为这句话作解释:就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成为全世界媒体的头版头条时,《纽约时报》的一位专栏想了解约翰·麦利威瑟是否有兄弟,以便从他兄弟身上探究一下约翰·麦利威瑟的内心世界。但因为约翰·麦利威瑟把自己隐藏得实在太好了,这位专栏作家在询问了他的好几位所谓的“朋友”以后,很搞笑地宣布:约翰·麦利威瑟根本就没有兄弟,而是一名独生子!尽管不露声色是成为优秀证券交易员必备的前提条件,但约翰·麦利威瑟还缺少一种他在高中时代发展起来的那种非常良好的人际关系,而正是这样一种极其重要的人际关系,才使得他那些如所罗门兄弟之类的前辈,能够傲然同跻,名扬后世。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7)

    约翰·麦利威瑟的答案非常简单:更多地雇用那些更加聪明、能够将市场视为一门严谨科学的交易员,而不是一群废物来进行交易。在他看来,在学术界到处都可以找到数学天才,这些年来,这些天才们发表了许多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市场分析报告。此后,华尔街开始招募这些数学天才,但大多数人仍然只局限于做研究工作,因为人们认为,只有在研究室中,他们才不会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在华尔街,这些数学天才被戏称为“数字虫”,人们普遍认为,这些人并不适合从事属于人类的“交易游戏”。但约翰·麦利威瑟却并不这么认为。所罗门兄弟公司政府债券交易部门的负责人小克雷格·科茨是一名非常典型的交易大厅交易员:高大、英俊、和蔼可亲,喜欢和客户打成一片。尽管他在上大学时曾经受到过被开除的处分,但这位篮球好手对他所从事的交易充满了热情,他是用他的心来从事交易。但小克雷格·科茨所具有的这种热情,却正是约翰·麦利威瑟想要清除掉的东西。他更喜欢学者们用那种严谨、高度量化的方法来处理市场交易活动。

也许,华尔街的大多数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学术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是,约翰·麦利威瑟这位拥有芝加哥大学MBA 学位的数学老师,却对这个世界乐此不疲。也许,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1983 年,约翰·麦利威瑟与哈佛商学院的一位助理教授、在麻省理工学院受过严格训练的、性格十分讨人喜欢的艾里克·罗森菲尔德通了一次电话,请他推荐几位学生。艾里克·罗森菲尔德的父亲是麻省康考德市一位小有成就的理财经理,他本人则是一位计算机奇才,当时就已经使用计量方法进行投资和交易了。但由于表达能力不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讲起课来总是干巴巴的,所以,聪明绝顶的他在哈佛一直郁郁不得志。加上他长得十分瘦小,戴着一副大眼镜,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四眼老鼠,使得学生们对他的态度很坏。“他们对他的态度非常恶劣。”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昔日的一位同事回忆说。当正在批改考卷的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接到约翰·麦利威瑟的电话,知道年薪可达3 万美元以后,他欣喜若狂并毛遂自荐。10 天以后,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就到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债券套利部门上班了。

约翰·麦利威瑟招兵买马的行动并没有就此停止。就在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加盟后不久,他又招来了好几位水平一流的专家和学者:伦敦经济学院金融硕士、伊朗裔美国人维克多·哈格哈尼;曾经帮助比尔·克林顿竞选阿肯色州州长的麻省理工学院金融博士格利高里·霍金斯;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哈佛商学院的同事、麻省理工学院博士、思路极为敏捷、极具数学

头脑的经济学家威廉·卡拉斯科。但在所有这些专家和学者当中,最乏味但也是最聪明的人当数麻省理工学院双博士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了。最初,聘用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的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研究部门,一个被公认为最适合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这种“数字虫”待的地方。但约翰·麦利威瑟很快就把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调进了他负责的债券套利部门。正是这些人,组成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日后的核心人物。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些书呆子(不包括约翰·麦利威瑟),很快就融入了华尔街。他们把有史以来所有能够得知的债券价格,一股脑儿地输进了他们的电脑,并对所有债券的历史表现及其相互关系,进行了分类和剖析。在此基础上,他们建立了一个模型,用以对债券未来的价格走势进行模拟和回归分析。一旦市场价格出现些许背离,他们就可以从模型中得到警告。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8)

    当然,这一模型并不会“命令”他们进行交易,模型只是提供了一个背景性的论据,让人的大脑去进行思考。他们把一个非常复杂的世界,搞得极其简单化:2 年期公债的收益率也许和正常的10 年期债券的收益率非常接近;与某种外国债券相比,在正常情况下,某两种债券之间的利差非常小。事实上,模型将市场极其复杂的变化,压缩成了一个非常清晰明了的科学结论。正如套利部门的一名成员所说的那样:“模型把债券世界各种要素的变化(收益率曲线形态、股票波动幅度形态、利率波动形态)统统告诉我们。而所有这些变化,都是金融市场对这些要素彼此发生冲突所作出的回答。” 在他们看来,每一种价格都是对市场变化的一种“描述”,如果两种价格之间存在冲突,那么,套利的机会就会出现。

如果没有以下两个令人兴奋的条件的话,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套利部门的这种试验注定会遭到失败。但幸运的是,他们拥有了这两个条件,并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第一,这些教授确实绝顶聪明,并极为精通套利交易。而在市场中,尤其是在那些新的金融衍生工具市场中,机会俯拾皆是。这些教授认为,机会是由于市场缺乏效率而形成的。如果一个市场效率很高,所有的价格都是正确的,那么,所有的人都不会去进行交易。但由于他们从事交易的市场仍然是一个不完善的市场,价格往往并不那么正确,所以,市场机会确实很多。更加重要的是,这些教授们从学术界引进了一条金科玉律: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市场都会变得越来越富有效率。

他们尤其相信,市场具有一种倾向,即风险较大和风险较小的两种债券之间的利差会变得越来越小,这一观点是很符合逻辑的。因为利差反映的是变数较大的资产所具的不确定性,既然市场会变得越来越有效率,那么,高风险债券价格的波动幅度就会变得越来越小,其价格也就会越来越稳定,所以投资者要求得到的风险溢价(risk premium )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小。例如,在20 世纪80 年代初,互换利率交易(swaps ,一种金融衍生工具)的利差约在2 个百分点。“他们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后说,‘这绝对是不正确的,这些债券绝对没有这么大的风险。’”约翰·麦利威瑟套利部门的一名新成员回忆说,“他们认为,肯定会有某种力量使市场恢复效率。”

事实上,互换利率交易的利差真的缩小到了1 个百分点,最后更缩小到1/4 个百分点。华尔街所有的证券公司和投资银行,包括由越来越小心谨慎的小克雷格·科茨所领导的所罗门兄弟公司政府债券交易部门,都在从事这种互换交易。约翰·麦利威瑟套利部门与他们这些人的差别在于,他下的赌注很大。如果市场价格走势一旦和他们的预期相背离,这些套利者,尤其是自信心爆棚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几乎会不假思索地将赌注加倍。由于有电脑模型作为他们的后盾,他们对市场价格走势的判断要比别人精准得多,几乎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只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和充足的资金,这些学院派年轻天才就可以战无不胜。事实上,经常到大专院校和学术机构去网罗人才的约翰·麦利威瑟也开始相信,这些天才可以所向披靡!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9)

    第二,这些教授拥有一顶很好的保护伞,他们根本就不担心公司内部的你争我斗,而且,公司会提供足够的资金让他们进行交易。但对于约翰·麦利威瑟来说,这项试验进行得非常不容易,因为这些教授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如出身于新泽西樱桃山一个工程师家庭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极不善于社交,简直就是学术界的阿尔·戈尔(美国前副总统,以不善社交著称。——译者注)。哪怕只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都会用一种机械、刻板的语言,作出数学式精准的回答。一次,一位非套利部门的交易员想说服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买进一种证券并卖出另外一种证券,可没想到的是,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用一种大人教育小孩的口吻回答说:“你要知道,它们的价格错得太离谱了。”这位同事一下子被他气晕了,立即用在交易大厅习以为常的方式回敬了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一句:“我也正在想‘太离谱’了。” 平心而论,与交易大厅里那些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交易员相比,这些教授确实更像是安分守己的学者。为套利部门建立了许多交易模型的威廉·卡拉斯科,具有台式模型所有的特征:循规蹈矩,行事谨慎;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则有一点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幽默感。但由于公司里的大多数同事都没有念过大学,更没有几个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或博士,所以,他在公司里一般都显得比较拘谨和沉默。

单凭约翰·麦利威瑟在让这些学者融入华尔街这一方面,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一个天才。以后,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竞争对手们纷纷群起而效尤,从而形成了华尔街的一个潮流。“他把一群被企业界视为白痴的人带入了华尔街。”所罗门兄弟公司当时的一位投资银行家杰·希金斯指出,“如果没有约翰,他们今天可能还只是在贝尔实验室里玩他们的计算尺呢。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些教授在将复杂的交易活动简化为再简单不过的加减运算方面,有着卓尔不凡的能力,他们能够将火腿三明治分解成好几个风险组合,却对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感到无能为力。但是,约翰·麦利威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安全、自我封闭的避风港,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化的才能。他非常巧妙地把他领导的套利部门,变成了一个与其他部门不相往来的独立王国。也正是因为约翰·麦利威瑟的缘故,这些原本根本就不认为有必要与其他人亲密相处的学院派交易员们,却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套利部门中,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同事和朋友。

约翰·麦利威瑟有时候会说:“我们星期天一起打高尔夫吧!”他没有也不需要说的一句话是:“我希望你也能参加。”许多人,像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等,以前从来没有打过高尔夫,但他们很快就学会了。此外,约翰·麦利威瑟还培养起这些书呆子对赛马的热情,甚至还搞来了几匹纯种马。他会把他的交易员们带到赛马场去疯狂。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每年都和他的交易员们,带着家人一起到安提瓜岛度假。他不仅希望在交易时间内统率这些交易员,还想随时随地都统率这些交易员。他无微不至地关怀这些交易员,同时为他们筑起了一道保护栅栏,就像他的故乡罗斯摩尔镇那道红色栅栏一样坚固无比的栅栏。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0)

    约翰·麦利威瑟最经典的一招是,他把赌博变成了他们这个部门共有的一种爱好。周末打高尔夫时,他们会千方百计设计一些极有意思的赌局,来提高打球的乐趣。他们也赌马,也会花上一天的时间,集体去大西洋城赌一把。他们还赌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总之,只要他们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们就会为之赌上一把。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在赌体育赛事时,赌的不是比赛的输赢,而是比赛的分差!

约翰·麦利威瑟很喜欢看这些交易员玩“说谎者的扑克牌”:一种按美钞序号大小出牌的游戏。他喜欢通过这种游戏对他的交易员进行测试,因为他认为,这种游戏可以锻炼人的本能反应。当这些交易员打出臭牌时,约翰·麦利威瑟就会发火,并威胁要炒他们鱿鱼。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打打玩玩,玩到后来就玩真的了。

有时候他们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一场牌可以输赢几万美元。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在自己的抽屉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好几百张美元现钞。然后,只要看到哪几张钞票出现得太频繁,他们就把这些钞票弃之一边,改用电脑选号的方式,继续玩他们的游戏。套利部门的这些“大男孩”似乎对赌博着了迷。“你千万不要和约翰·麦利威瑟他们部门的人一起去吃晚饭,他们若不赌出谁来买单,牌局是停不下来的。”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杰拉尔德·罗森菲尔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没有任何关系)回忆说。约翰·麦利威瑟是个熟手,长着一张扑克脸的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也是个中好手。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则是一个正人君子,虽然说话不利索,但是根本就不会说谎,经常很长时间不吭一声。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这位留着淡淡的小胡子、实际上绝顶聪明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简直就是个多余的人。一次,有人问他在抵押担保部门(他进行交易的部门)碰到妻子会不会让他感到尴尬。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我从来不和妻子讨论工作。”

在约翰·麦利威瑟的领导下,套利部门12 名成员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使用的两排桌子,就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嘈杂喧闹的交易大厅中央,这种场景,几乎和汤姆·沃尔夫(美国最大胆、最逼真地描绘历史的一流小说家。——译者注)在他的小说《浮夸的篝火》(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 )中所作的描写一模一样。套利部门的一名抵押担保交易员兰迪·希勒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样一种工作气氛,而最终选择了离开。而另外一名离职而去的同事,则被这些学者交易员们视为叛徒。约翰·麦利威瑟甚至要求所有的人都和这名同事断绝一切来往。事实上,从这个部门建立以来,很少有人选择离开。而留下来的人大都对约翰·麦利威瑟非常崇拜。他们在谈论起他的时候,总是使用一种很认真、很严肃的口吻,就好像犹太人谈论将他们的祖先带到巴勒斯坦的摩西(Moses ,纪元前13 世纪的犹太人先知,旧约圣经前5 本书的执笔者。——译者注)一般。但是,约翰·麦利威瑟并没有对这样一种状况有什么反应,而是,给他们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他的兴趣和好奇心,对这些教授产生了很大的激励作用,引发他们对自己提出更大的挑战,从而把他们的工作做得更好。而在约翰·麦利威瑟这一边,他会用真诚来回报教授们的努力工作。他从来不对教授们有过疾言厉色,即使偶尔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对于教授们来说,G.M. (约翰·麦利威瑟名字的缩写)就是永不失败的代名词,比任何两个字母都真实可信。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1)

    尽管约翰·麦利威瑟在楼上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但是他一般都待在交易大厅中,和其他人挤在一张很小的桌子旁。在进行欧洲美元交易时,约翰·麦利威瑟一面向教授们追根究底地提问题,一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事实上,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用谦虚来遮掩自己庞大的野心。他很喜欢说他从来不用不比他聪明的人。另外,他几乎从来不谈论他自己,别人对此并不在意,但实际上,他对别人所做的事情却非常关心。有意思的是,约翰·麦利威瑟自己从来不做模型,但却能非常准确地把握模型所表达的内容。他很信任这些模型,因为这些模型是由他的伙伴们建立起来的。有一次,交易员安迪在一宗抵押担保交易中蒙受了很大损失,提出希望能够加倍下注用以摊薄成本,约翰·麦利威瑟大方地表示了同意。“难道你就不打算多了解这笔交易吗?”安迪不解地问道。约翰·麦利威瑟一句真诚的心里话,让安迪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我要做的交易,在决定聘用你时就已经完成了。”

1981 年,约翰·麦利威瑟与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一名相当严肃的女骑手咪咪·莫瑞结了婚。婚后,他们小俩口住在纽约上城东区约克大道的一套两居室公寓里。根据一位同事的说法,他们夫妻俩特别想要孩子,可一直未能如愿。除了咪咪·莫瑞以外,所罗门兄弟公司就是约翰·麦利威瑟的另一个家,就连吃午餐时,他也不会离开办公桌。事实上,他的午餐时间好像也是教授们用模型定过型的。所罗门兄弟公司为所有员工提供使用瓷器的午餐,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每天一到固定的时间,侍者就会给他端来他所要的午餐:一个用白面包做的腊肠三明治、两个苹果,并在银色的餐具之下,放上一张账单。约翰·麦利威瑟会吃掉一个苹果,然后将另外一个苹果随便送给哪一位同事。其他同事有时会要一份中餐,如果有人不小心将浆汁溅到了他的桌子——他宝贵的领地上,他就会半开玩笑地大声嚷嚷起来:“看,我只能放弃我的桌子,回上面的办公室去了。”

闭门造车,后患无穷

在华尔街纯种白人银行家中显得特立独行的约翰·麦利威瑟,更认同与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教会学校学生,而无法和那些富有的行政人员打成一片,尽管他自己也已经跻身其间。与20 世纪80 年代那些神气活现、经常被登上报纸社交版面的金融家们不同,约翰·麦利威瑟很不喜欢曝光(他甚至还将自己的照片从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年报中撤了下来),并拒绝吃任何法式食品。每次去日本东京,他都只吃麦当劳果腹。他把自己看成是华尔街的一个圈外人,因此,也把他的套利部门打造成了一个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的小群体:有向心力、彼此忠诚、保护严密,就像他在罗斯摩尔镇所拥有的世界一模一样。他和他的教授们都用学校顽童的昵称,如牧师、酋长、国王、老鹰等来称呼彼此。

尽管约翰·麦利威瑟确实对市场了如指掌,但对于一个交易员来说,他所获得的名声却多少有些言过其实。事实上,他真正的本事在于以一种非常低调的方式塑造人。每当他面对一群人讲话的时候,他就会显示出明显的不安,甚至会有些语无伦次,而听者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的事情。但是,他对他的同事,却一直抱有极大的信心,而且从来都不加掩饰。这,对于他的交易员来说,无疑是一帖最好不过的兴奋剂。这些人本来就有超越常人的自信心,约翰·麦利威瑟的信任,更让他们如虎添翼。此外,约翰·麦利威瑟不断地向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其他交易员提供所罗门兄弟公司资金的做法,让这些教授对自己的资金地位有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使他们误以为自己永远可以得到更多的资金。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2)

    随着套利部门赚钱越来越多,约翰·麦利威瑟的地盘也变得越来越大,连老对手小克雷格·科茨都归入到了他的麾下。事实上,所罗门兄弟公司所有的债券交易,包括政府债券、抵押债券、高收益公司债券、欧洲债券,以及日本债券购股权证,现在都由约翰·麦利威瑟掌管。这种情况非常合乎逻辑,因为只有这样,教授们才可以把他们的模型应用于所有新的交易领域。但这样一来,所罗门兄弟公司其他部门的人开始感到不自在起来。更何况,约翰·麦利威瑟经常会让他的两位部下——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维克多·哈格哈尼教授到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伦敦办事处和东京办事处去看一下,而这两位呆头呆脑的老兄会在人家的地头上,趾高气扬地大声宣布:“这笔交易做得很不错,但下的注太小了,至少应该增加10 倍,而不是2 倍!”

说这话时候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就是常胜将军!当时,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维克多·哈格哈尼都才只有20 多岁,而他们神气活现的对象,年龄都要比他们大两倍多,但他们仍然会说:“嘿,不要做这笔交易,我们比任何人都精通这些交易。我们套利部门的人会把这些交易做得更漂亮。”

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是一个特别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人。他表面看上去正式而彬彬有礼,但却像对待自己的下属那样对待那些交易老手,用他那种数学式的精密来激怒他们。一次,他试图说服一些石油交易员,用与他赌债券价格走势相类似的方法来赌石油价格的走势。就在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讲得摇头晃脑,而这些交易员听得半信半疑的时候,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突然高举起双手,大声宣布:“你们要考虑下面这些假定……”那样子,简直就像是高高在上地发布命令,而且要下面的人俯首为躬。

交易员们的生活总是充满着紧张与刺激。整天不得空闲,时而对着电话大声咆哮,时而隔着交易大厅呼喊,时而对着计算机屏幕紧张不已。就在这种受控制的混乱之地,约翰·麦利威瑟的套利部门似乎形成了一种神秘、能够享受特权的亚文化。每天有一半时间,他们会用一种只有他们能够理解的、神秘而又充满学术术语的语言来讨论交易活动,而另外一半时间,他们要么高声谈笑,要么就玩“说谎者的扑克牌”游戏。他们身穿便宜西装,态度潇洒自若,好像在不经意之间,就作出了最佳交易时间的选择。

这是一个私密性极强的部门,他们似乎完全获得了约翰·麦利威瑟用刻意保持神秘来保护自己的作风。尽管所罗门兄弟公司要求所有的交易员都必须与其他同事共享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但教授们对此却根本不当回事。他们的这种态度和做法,引起了小克雷格·科茨和其他很多人的不满。套利部门将交易大厅中传播的所有信息一网打尽,却对他们自己部门的研究成果严加保密。一次,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竞争对手培基证券公司(Prudential Bache )挖走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名抵押债券交易员,这件事被公认为是对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漂亮一击。“他想要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呢?”培基证券当时的一位经理大笑着回忆说,“是分析方法?还是更好的电脑系统或者软件?不,都不是。他需要的是几把锁,从而能用这些锁把他的文件柜锁起来!这充分反映了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正是由于他们对约翰·麦利威瑟的绝对忠诚,套利部门与其他任何人都保持了一种泾渭分明的界限,而正是这种界限,使得日后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与华尔街的所有其他人,形成了一种非常危险的疏远感。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是这些人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过于追求隐私保护的他甚至还拒绝所罗门兄弟公司替他拍照!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3)

    “收购门”事件

由于所罗门兄弟公司其他部门的业绩普遍不佳,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套利部门的影响力也就越来越大。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于是就向公司施加压力,要求公司裁撤投资银行部门,理由是该部门所获得的奖金与他们的贡献不成比例。随后,他开始宣称套利部门不应该分摊公司自助餐厅的费用,因为他们部门的所有人都不在那里用餐。与他右倾、自由主义色彩浓烈的作风相配的是,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抱怨,他们被一些垄断性的供应商绑住了手脚,看起来好像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每一个交易员或其他员工都应该自己解决自己的午餐。从更深一层意义来看,这其实表现出了一个事实,就是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及其套利部门的同事,对所罗门兄弟公司其他部门工作人员(通常年纪都更大一些)毫不尊重。“他们就好像待在太空舱一样。”希金斯这样评价约翰·麦利威瑟和他套利部门的成员,“他们从不呼吸其他所有人都呼吸的空气。”

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不断地对约翰·麦利威瑟表示,套利部门应该得到更多的报酬。他们认为,所罗门兄弟公司对所有部门平均分配红利的办法,是典型的大锅饭主义。他们认为,既然所罗门兄弟公司赚的钱大部分都来自于套利部门,因此,他们,而且只有他们,应该得到更多的回报。

1987 年,一位名叫罗纳德·佩雷曼的外来者提出,要恶意收购所罗门兄弟公司。戈特弗伦德对此非常担忧,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罗纳德·佩雷曼的恶意收购计划得逞的话,所罗门兄弟公司作为一家值得信赖的投资银行的声誉,从此就会一去不复返(事实上,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许多公司客户也可以在罗纳德·佩雷曼的恶意收购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为了击败罗纳德·佩雷曼的恶意收购计划,戈特弗伦德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控股权,卖给了独立的友好投资者:大名鼎鼎的“股神”沃伦·巴菲特。一向用非常精确的数学方式来评价事情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对这一事件的最后结果非常不满,他认为所罗门兄弟公司在这桩交易中吃了大亏。尽管他对自己的诚实形象非常在意,但这位27 岁的天才却并不了解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无形资产,诸如它的道德形象,其实都是有价的,是可以卖大价钱的。为了阻止这桩交易,他飞往了奥马哈,企图说服已是所罗门兄弟公司董事之一的沃伦·巴菲特撤回其投资,但遭到了沃伦·巴菲特的断然拒绝。

约翰·麦利威瑟试图安抚这些年轻人,并重塑他们对公司的忠诚。就在交易员们的抗议声不断高涨之际,约翰·麦利威瑟邀请了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与公司资深合伙人威廉·麦金托什共进晚餐,以深入地了解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历史。作为一名深受爱尔兰天主教传统影响的自由派民主党人,约翰·麦利威瑟对公司的整体利益有一种比较深切的感觉,并愿意调解他手下那帮人不可调和的强硬立场。一方面,他请这些交易员们放弃对冲交易部门应该离开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想法,并且告诉他们:“我对这里的人是忠诚的。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的想法很贪婪。我请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住在哈莱姆的那些人吧!”另一方面,他向所罗门兄弟公司施加压力,要求公司清理门户,但并不是说完全置其他部门于不顾。每当他碰到问题的时候,心思缜密的约翰·麦利威瑟都会跟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打招呼:“我们手上有一笔大交易,但是我想先告诉你的是,这笔交易可能发生比较大的亏损。”实际上,在1987 年的金融市场大崩盘中,约翰·麦利威瑟的套利部门就已经出现过一天1.2 亿美元的巨额亏损。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其他人对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套利部门究竟在做些什么,其实并不很了解,对该部门的财务杠杆规模,其实也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们都毫无保留地信任约翰·麦利威瑟,甚至连他在公司内部的对手也喜欢他。然而,没过多久,这种情况就结束了。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4)

    是危机,更是契机

在这些年轻教授们持续不断的压力下(这些年轻人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1989 年,约翰·麦利威瑟说服戈特弗伦德接受了一个分配方案:套利部门将得到全部交易利润的15% ,作为该部门的固定比例红利。但是,在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扬言不予支持以后,这一方案最终无疾而终了。同往常一样,约翰·麦利威瑟提出的此方案并没有把自己包括在内,并告诉戈特弗伦德,他可以按照他认为公平合理的的数字,向他本人支付报酬。就在这一年,套利部门获得了大丰收,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甚至还得到了2 300 万美元的红利。尽管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仍然乘火车上下班,开的也依然只是一辆很普通的雷克萨斯(Lexus),但关于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获得巨额红利的消息还是在公司内部迅速传播开了,尤其是因为其他部门都没有这样一种分配模式,所以这一消息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内部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正如巴菲特的搭挡、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董事查理·门格所言:“所罗门兄弟公司那些激进一点的人都快气疯了。”

在这些快要气疯的人当中,一位名叫保罗·莫泽尔的34 岁交易员的态度尤为激烈。保罗·莫泽尔原是套利部门的一员,两年前被迫离开这一赚大钱的部门,转而负责政府债券业务。1991 年,即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获得巨额红利后的第二年,保罗·莫泽尔走进了约翰·麦利威瑟的办公室,向他承认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过错:他向美国财政部提交了一份假标书,并在拍卖政府债券时多买进了一部分未得到批准的政府债券。

感到极度震惊的约翰·麦利威瑟立刻问保罗·莫泽尔:“就这一件事吗?你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吗?”保罗·莫泽尔回答说:“没有了。”约翰·麦利威瑟立刻向戈特弗伦德通报了这件事。他俩和其他两名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一致认为事态非常严重,但他们却并没对此采取什么补救行动。尽管对保罗·莫泽尔非常不满,但约翰·麦利威瑟依然对他以礼相待。事实上很难想象,一贯以团体利益至上的他,还会采取其他什么方法来处理这件事和这个人。在他看来,保罗·莫泽尔在工作上一向勤勤恳恳,这次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所以,他尽力维护保罗·莫泽尔,并仍然让他负责政府债券交易。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一个不是因为道德原因,而是由于约翰·麦利威瑟基于其独一无二的诚心而带来的判断失误。实际上,保罗·莫泽尔是一名十分摇摆不定的交易员,他行为处事的方式,更多地受到好奇心的驱动,而不是基于对利润的实际可行的预期。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了行规,已经对他的上司约翰·麦利威瑟乃至整个公司的声誉,带来了极大的损害。必须加以说明的是,保罗·莫泽尔这些极其愚蠢的犯罪行为,其实是很容易被他的上司发现的,但是,作为所罗门兄弟公司债券交易主管的约翰·麦利威瑟,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对他手下的交易员是否有人会欺骗美国财政部进行了解。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约翰·麦利威瑟在事情已经发生以后却没有采取相应措施的做法,确实让人感到不解。几个月以后,即到了1991 年8 月,所罗门兄弟公司发现,保罗·莫泽尔对约翰·麦利威瑟也撒了谎,因为事实上,他还有其他许多犯罪事实没有交代。所罗门兄弟公司立即将情况向美国财政部和联邦储备理事会作了通报,这引起了两大机构的极端愤怒。这一丑闻引爆了一场震动,而这种震动所带来的影响似乎远远超过了保罗·莫泽尔所犯罪行本身。华尔街之狮戈特弗伦德因此被迫引咎辞职。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真理:美国财政部是绝不能被欺骗的!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投机天才麦利威瑟(15)

    沃伦·巴菲特急匆匆地从奥马哈飞抵纽约,就任所罗门兄弟公司新的首席执行官。他立刻将所罗门兄弟公司那些人心惶惶的行政人员召集起来,并且询问道:“我们还有没有办法挽救约翰·麦利威瑟?”当然,约翰·麦利威瑟是为公司赚钱最多的人,并且是大家公认的道德模范,更何况他手下的那批交易员都在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认为约翰·麦利威瑟在事情一发生后,立即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向他的上司作了汇报。但丑闻有关的所有人员,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终于有一天,第一个将约翰·麦利威瑟带入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合伙人麦金托什来到了他位于42 层楼的办公室,向大家宣布,为了顾全大局,约翰·麦利威瑟必须立即离开所罗门兄弟公司。就在套利部门的那些交易员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他们的头头约翰·麦利威瑟已经辞职了。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约翰·麦利威瑟的意外,对于他来说,这简直就像一部超现实主义的电影。更加糟糕的是,由于他的大名频频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使他觉得遭到了更大的伤害。“我是一个很害羞、很注意自我反省的人。”约翰·麦利威瑟后来对《商业周刊》的记者如此表示。更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被人抛弃了,尽管他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这一段被聚光灯包围的痛苦经历令约翰·麦利威瑟变得更加自我封闭,直到后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次出现遗憾为止。与此同时,在套利部门永远值得他们怀念的约翰·麦利威瑟, 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十字军”战士。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将约翰·麦利威瑟的办公室完全保持了原样:他的高尔夫球杆、计算机、办公桌,一切都和他在时一模一样。给人的感觉就是,约翰·麦利威瑟正在度一个长假。所罗门兄弟公司新任首席执行官德瑞克·莫汉极其敏感地意识到,只要这批崇拜约翰·麦利威瑟的交易员留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一天,约翰·麦利威瑟就是他绕不过、躲不开的竞争对手。果然,仅仅一年以后,就在约翰·麦利威瑟彻底解决了保罗·莫泽尔丑闻所带给他的全部后遗症以后,已成为所罗门兄弟公司套利部门和政府债券部门负责人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开始到处游说,希望公司能把约翰·麦利威瑟请回来,担任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联合首席执行官。

德瑞克· 莫汉是一位非常聪明的政客,他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更何况,他当时正在一门心思地把所罗门兄弟公司改造成一家能提供全方位服务的全球性投资银行。在他看来,套利部门只是他运营体系计划的一个环节而已。此时,已取代约翰·麦利威瑟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地位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极力反对德瑞克·莫汉的这项计划,他希望公司能够解雇一批投资银行人员,并对套利部门进行整顿。就在此时,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在抵押债券上的一大笔投资出现了灾难性的麻烦,使得账面亏损额高达4 亿美元。一般情况下,交易员大都会认输。但在不同凡响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他极为冷静地建议公司加倍买进以摊低成本!由于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对自己所负责的交易极有信心,所以,他忍受了别的交易员根本不能承受的痛苦。他坚持认为市场就像一只变形的“机灵鬼”(Slinky,一种装有弹簧的玩具,会自动翻筋斗下楼梯。——译者注), 总有一天会反弹的。据说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以前只有一次最终是输掉的,这就证明,他绝对不是一名赌徒。但是他太过自负、总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出错的毛病,对他的未来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最后终于酿成大祸。对于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加倍买进以摊低成本的建议,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管理层认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但同意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将手头已经开展的交易继续下去。最终这笔交易果然不出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所料地大赚了一笔。但是,这件事也提醒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管理层,在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喋喋不休地抱怨公司其他部门成为公司包袱的同时,他自己的套利部门却只会在账面遭受损失时,不断地向公司伸手要资金,以摊低自己的成本。在套利部门到底动用了公司多少资金、他们所从事的交易到底有多大的风险这一点上,公司管理层很难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的观点达成一致,而后者为此向他们进行了为时几个小时的长篇解释。但事实上,问题很简单:如果哪一天“机灵鬼”真的弹不回来了,那么,套利部门究竟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呢?显然,沃伦·巴菲特和门格对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满口数学语言的解释非常不满。最后沃伦·巴菲特同意把约翰·麦利威瑟请回来,但不是像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所希望的那样,成为整个公司的联合首席执行官。

约翰·麦利威瑟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重返所罗门兄弟公司。保罗·莫泽尔丑闻让他成为所罗门兄弟公司最高主宰的美梦彻底破灭了,但他另一颗怀有更大梦想的种子,却在这里萌发了。头发像波浪一般卷曲、眼睛深邃得让人无法捉摸的约翰·麦利威瑟,果断地中止了与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所有谈判,开始筹建一个崭新的、完全独立的套利基金,也许就是一个对冲基金。立刻,他就开始向自己一手创建的、热爱着的套利部门,展开了挖角行动。这一年,约翰·麦利威瑟45 岁。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1)

    大牛市让世界上600 多万人成了“百万美元富翁”,这些人的资产总额,更是超过了17 万亿美元!至少,对这幸运的600 万投资者来说,对冲基金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

投资者都希望越来越多的对冲基金能为他们提供一个不会冒最大风险,但却追求最大确定性的投资通道;一个不靠大声嚷嚷,而是靠聪明睿智取胜的投资通道。而所有这些特征,正是约翰·麦利威瑟心目中理想的对冲基金所必须具备的。

先生,我热爱两面下注。

——亨利·菲尔丁(Henry Fielding)

英国著名小说家、戏剧家

你尽可以大胆预言,但切记,千万不要忘记两面下注。

——奥利佛·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美国著名医学家、散文作家

东山再起,重整旗鼓

20 世纪90 年代初,就在约翰·麦利威瑟自起炉灶、东山再起的时候,投资业也正好步入黄金时代。与以往任何时候相比,参与投资的美国人越来越多,股价也日高一日地攀升至令人咋舌的高点。以前公认的股指高点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新纪录不断产生。投资者眼花缭乱,却并不感到满足。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但也是一个令人提心吊胆的时代。美国人在股票自动行情大屏幕前面打发他们的闲暇时间,而股票自动行情大屏幕则将股票市场每时每刻的变化,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不管是在健身房中,还是置身于机场,还是在单身酒吧里,电视屏幕上都充斥着关于股票行情的报道。专家们不断预测市场会出现修正行情,甚至警告说会出现崩盘,尽管事实一再证明,他们的预测是错的,但他们的呼声绝对是不应该被忽视的。投资者虽然都很贪婪,但是他们绝对很谨慎。那些一辈子也想不到会如此美梦成真的投资者们,现在需要一个去处,让他们能够进行再投资。而在他们的心目中,这应该是一个即使股市真的发生崩盘也不会让他们蒙受损失的好地方。当时,市场上富人多得如过江之鲫。真的要感谢那个大牛市,它让这个世界上超过600 万人的身价超过了100 万美元,成为了“百万美元富翁”, 而这些人的资产总额,更是超过了17 万亿美元!至少,对于这幸运的600 万投资者来说,对冲基金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

从证券法角度来说,其实并不存在对冲基金这种形式或机构。而从实务角度来看,对冲基金是一种以有限合伙人形式并以套利为目的,进行证券互换交易的机构投资模式。事实上,从20 世纪20 年代起,就已有少量的对冲基金在运作了。其中“价值投资之父”本杰明·格雷厄姆运作的一个基金,可能就是最早的对冲基金之一。与主要由亲戚朋友组成的共同基金不同,这种有限合伙人制基金大都在华尔街的阴影底下进行运作,这些基金都是私人基金,大都是为富人而设计的投资集合工具(investment pool)。一般来说,这些基金都没有受到严格的监管。它们不需要在证券交易委员会进行注册,而只有一部分对冲基金需要向设在华盛顿的另一家机构——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ommodity Futures Trading Commission)进行报备。它们大都不公布自己的证券投资组合,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或者说根据银行愿意贷给它们的资金额度)进行融资。对冲基金和共同基金另一个不同之处是,对冲基金的投资组合可以非常集中,而无需像共同基金一样,要考虑投资组合的多元化。实际上,对冲基金在随心所欲地选择各种各样的投资工具、各种金融衍生工具及抛空或高财务杠杆等投资方式方面,几乎是完全不受约束的。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2)

    为了获得这样一种极大的自由度,对冲基金的客户被局限于少数几个经过选择的投资者之上,实际上他们更像是一家私人俱乐部。从法律上来说,这些基金的合同投资者不得多于99 个(可以是自然人,也可以是机构投资者),每个投资者的投资额不得少于100 万美元;如果有哪家对冲基金需要突破这一界限,那么它的规模可以在此基础上扩大,但每个投资者的投资组合价值必须在500 万美元以上,每家基金的投资者不得多于500 个。这一规定基于这样一种逻辑前提:既然这些基金只向一小群百万富翁和机构开放,那么就不需要动用像证券交易委员会那样的政府机构去费心劳力地对它们进行监管。该规定假定,所有这些百万富翁和机构都很清楚他们正在做什么。如果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了解,那么一旦出现损失,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不会对社会公众产生影响。

直到现在,大部分对冲基金经理依然都不为人所知。但在20 世纪80 — 90 年代期间,几家大型基金的经理在市场上创下了非常“响亮”的臭名,其中最著名的要算来自匈牙利的移民、外汇投机专家乔治·索罗斯了。1992 年,索罗斯旗下的“量子基金”以极其强悍的抛空手法,硬生生地突破了大名鼎鼎的英格兰银行的防线,迫使英格兰银行对英镑实施贬值,并从中赚了10 亿美元的利润。几年后,索罗斯因迫使东南亚国家货币全面且大幅贬值,最终导致整个东南亚国家经济全面崩溃,而受到世人的谴责(可能并不公平)。正是由于索罗斯和其他几名曝光率很高的对冲基金经理,如朱利安·罗伯逊、迈克尔·斯坦因哈特等人的强悍表现,对冲基金在市场上留下了一个到处兴风作浪、惟恐天下不乱这样一个典型的投机者形象。迈克尔·斯坦因哈特曾夸口说过,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是前卫资本主义最后的堡垒之一了。而在一般人眼中,对冲基金就是那种要么大赚要么大亏的风险承担者。在1998 年版本的《韦伯斯特大词典》(Webster’s Dictionary)中,对冲基金被定义为:用风险度极其高的方法进行对冲交易的基金。

尽管在市场上,对冲基金有着大手笔交易的名声,但事实上,大部分对冲基金的操作手法都非常简单,而这却正是对冲基金最吸引人的地方。“对冲基金”一词是从“从输赢两个方面对同一个人下注”这句话中衍生出来的,它的意思就是,通过向对手下注,将可能发生的投机风险降低到最小。该词最早指的是用来作为城市公园边界或界线的栅栏。以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可以将这个词用在投资基金上。一直到1949 年,约翰·麦利威瑟真正的祖师爷阿尔弗莱德·温斯洛·琼斯组织了一个全部由合伙人组成的合伙人制基金为止。当然,在此之前,早已有类似的基金存在了,但这位澳大利亚出生的、大名鼎鼎的《财富》(Fortune)杂志专栏作家,却是真正运作一个平衡(或者说经过对冲)投资组合的第一人。当时由于担心自己所持有的股票市值在市场下跌时出现缩水,琼斯决定用对冲的方式,来弱化市场因素所带来的影响。和大多数投资者一样,他买进他自己认为便宜的股票,抛空他自己认为价格高估的股票。至少从理论上来说,琼斯所持有的股票组合是“平衡”的。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一个事件,不管是战争、舞弊,还是气候变化,都只会让他投资组合中的一半涨,另一半跌。所以,其净收益水平的高低,仅仅只取决于他自己选择相对最好和相对最差股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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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做法是一种比较保守的做法,尽管赚得不多,但亏起来也一样不会多。在20 世纪90 年代,这种做法对那些神经过敏的投资者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与胆大包天的乔治·索罗斯迥然不同的是,大部分现代对冲基金都把高收益率和高稳定性,放在同样重要的地位。长期以来,他们都希望能获得非常可观的回报,绝不亦步亦趋地追随市场大盘的走势。理想化一点来说,他们应该能够在大市都赚钱的时候赚得比别人更多一些,而在市场出现逆转、大多数人都亏钱时,亏得比别人少一点。

有段时间,美国人非常热衷于比较投资回报率,就像他们当初热衷于计算不断上升的住宅价格一样。尽管当时人们对对冲基金的了解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对冲基金视为他们最看好的投资模式,因为在他们看来,在正常的市场风险范围之内,对冲基金似乎是一条可以让他们规避风险、早日发财致富的得力工具。以前人们会在烧烤会上谈论建立共同基金来进行投资,但现在共同基金已经太普通了!对于那些夏天去汉普顿避暑,那些用沃尔霍斯的画作来装饰家居的人,以及那些经常出没于艺术盛会和慈善晚餐会的人们,投资对冲基金已经成为了一种地位的象征,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华尔街最精明能干、最富有潇洒气质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分子。当人们在谈论投资时,还有什么比把自己的资金交给一位精明能干的年轻对冲基金经理来打理更让人得意呢?尤其是这位年轻的基金经理还为某某名人打理投资的时候。对冲基金已经成为富有和杰出的一种象征。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对冲基金经理们收取的高额管理费,反而巩固了他们的这种地位:因为大部分人都同意一种逻辑:没有金刚钻,怎敢揽瓷器活?因此这种情况就造成了这样一种现象:对冲基金的经理们不仅将投资者的一大块利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而且,还贪得无厌地要求得到投资者一定百分比的资产!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美国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无数个对冲基金。1986 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作过一次调查,当时,美国共有215 家对冲基金。到了20 世纪90 年代,这一数字可能超过了3 000 家(没有任何人搞得清的数字),而且,这些基金的投资风格和所投资的资产品种也大都各不相同。在这些基金中,大多数的规模都比较小,所涉及的资金总额约为3 000 亿美元,大大小于总资产额高达3.2 万亿美元的共同基金。但是,投资者都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对冲基金出现,希望这些对冲基金能够在平淡无味的投资渠道之外,为他们提供一个能充分展现他们的勇敢且又很安全的投资通道:一个不会冒最大风险、但却追求最大确定性的投资通道;一个不靠大声嚷嚷、而是靠聪明睿智取胜的投资通道。而所有这些特征,正是约翰·麦利威瑟心目中理想的对冲基金所必须具有的。

受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启示,约翰·麦利威瑟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应该在债券市场上,专注于“相对价值”的交易。因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应该在买进某些债券的同时,卖出另外一些债券。他们赌的是两种债券之间利差的扩大或缩小。如果意大利的利率比德国高很多,那么这就意味着,意大利的债券价格要比德国的便宜。这时如果一位交易员买进意大利债券,同时抛空德国债券,而意大利债券和德国债券之间的利率差最后缩小的话,他就会获得盈利。这就是证券交易的相对低风险策略,因为不同债券的价格一般都是同升同降的,而利差的变动则不像债券价格本身那么大。正像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基金一样,从理论上来看,不管市场是升还是降,甚至崩盘也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都不会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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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与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做法不同的一点是:约翰·麦利威瑟从一开始就打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将利用其自有资金20 甚至30 倍,甚至更多倍数的财务杠杆来开展交易,而这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战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他们买进和抛空的债券之间的利差通常都非常小,如果要由此获得巨额利润,就必须在巨大的财务杠杆帮助下,进行无数次巨额交易。对于任何一个到过赌场的人来说,这一战略都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正好像跷跷板可以帮助小孩翘起体重比自己大得多的大人一样,财务杠杆可以帮助你大大增强自己的“力量”,即自己的盈利能力,因为它可以让你像使用自己的钱一样,用借来的钱来生钱。当然,出现亏损的可能性也同样加大了。如果由于某种原因,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战略失败,那么,他所蒙受的损失相对就会大得多,损失的速度也会快得多。事实上,甚至会危及他们自身的生存,尽管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非常之小。

昔日部下重返,制订惊人计划

1993 年初,约翰·麦利威瑟给美林证券当时的董事长丹尼尔·图利打了个电话。还在为受保罗·莫泽尔丑闻牵连而愤愤不平的约翰·麦利威瑟开口就问:“我是一个废物吗?”丹尼尔·图利回答说当然不是。丹尼尔·图利让约翰·麦利威瑟与美林证券专门负责为对冲基金募集资金的人员保持联系。很快,美林证券就同意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募集资金了。

约翰·麦利威瑟制订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他希望即使没有所罗门兄弟公司巨大的资金实力作后盾、巨额的银行授信额度和完善的信心网络,以及7 000 名员工的支持,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也照样能够在全球交易和获得无与伦比的市场地位这两个方面,至少达到所罗门兄弟公司套利部门的水平。为所罗门兄弟公司效力如此之久、贡献如此之大,最后却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一想起这一点,约翰·麦利威瑟就感到愤愤不平。他渴望能创建一个更好的套利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从一开始起,约翰·麦利威瑟就希望能为自己大手笔地募集到25 亿美元的基金(一般的基金都是从这一数字的1% ,即2 500 万美元起步的)。事实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大手笔的:它所收取的管理费要比其他基金高得多,除每年按2% 的比例向投资者收取固定的资产管理费以外,约翰·麦利威瑟和他的合伙人们还向投资者收取其全部利润25% 的利润分成(与此相对应的是,其他基金一般只收取1% 的资产管理费和2% 的利润分成)。这么高的收费标准,约翰·麦利威瑟认为,是为了能够保持其进行全球性交易的能力。但实际上,这只不过反映了约翰·麦利威瑟对基金进行全球化运作的渴望。

更有甚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还坚持,所有的投资者都必须承诺:3 年之内不得撤资。在对冲基金这一领域中,这一规定绝对是闻所未闻的。但事实上,这一规定是很有道理的。如果市场出现逆转迹象,那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就会拥有一笔真正的“长期资本”,就可以像银行对储户一样说:“明天再来吧。”此外,它还要求投资者要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这主要是因为约翰·麦利威瑟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正式的追踪记录来让投资者了解。因此,尽管投资者多少都知道,所罗门兄弟公司近几年的盈利主要都来自于套利部门,但对它为什么能够获得盈利却并不清楚;而且,即使是对套利部门的工作能够赚多少钱有所了解的投资者,也对它究竟是如何赚到这些钱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对于他们来说,模型、利差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金融衍生工具,所有这些东西实在是太专业了,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何况,对于因投资而受到证券交易委员会处罚、刚刚从困境中脱身的约翰·麦利威瑟创建的这样一个基金,投资者都还存在很大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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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美林证券开始为募集资金制订计划的同时,约翰·麦利威瑟的老搭挡们则纷纷离开了所罗门兄弟公司。1993 年初,艾里克·罗森菲尔德首先追随约翰·麦利威瑟而去,紧接着,伊朗裔犹太人维克多·哈格哈尼也辞职而去。令人惊讶的是,他挂冠而去的消息,竟然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交易楼层,赢得了一片喝彩声。7 月,格里高利·霍金斯也辞职了。现在,约翰·麦利威瑟的团队就缺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一人了,而后者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竭力挽留之下,陷入了两面为难的境地。于是,约翰·麦利威瑟与他的顶尖交易高手们一起,开始策划一系列计划。约翰·麦利威瑟很诚心地向老上司戈特弗伦德发出邀请,希望他出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董事会非执行主席,条件是他放弃向所罗门兄弟公司追讨他认为欠他的酬劳。事实上,所罗门兄弟公司套利部门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和戈特弗伦德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他经常会在市场气氛过于乐观的时候,向那些年轻的交易员们作出非常重要的提示。

经济学泰斗的加盟

约翰·麦利威瑟非常希望能够建立起一个无论是戈特弗伦德,还是那些聪明能干的年轻交易员们都无法很好传递的品牌形象。他需要一种能够让投资者正确评判其大胆计划的优势。因此,他对他的团队进行了重新整合和包装,使整个团队显得不仅是一群债券交易专家,而且是一群经验丰富的金融高手。因为这一次,约翰·麦利威瑟要募集的是整整25 亿美元,而不是去网罗一名默默无闻的年轻助理教授。于是,约翰·麦利威瑟这一次将目光转向了最高级的学术界,转向了哈佛大学的罗伯特·默顿教授,一位在金融界举足轻重、被许多业内学者视为天才的权威级学者;一位为华尔街培养了包括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在内的好几代交易员的泰斗级人物。其实,在20 世纪80 年代初期,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就已经说服罗伯特·默顿教授,担任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顾问,因此,他与整个套利部门的成员,都早已建立起了非常和谐的亲密关系。更重要的是,罗伯特·默顿教授的名字,就是一把开门的钥匙,不仅可以从美国,而且还可以从欧洲甚至亚洲,为约翰·麦利威瑟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带来源源不断的投资资金。

罗伯特·默顿教授的父亲罗伯特·K. 默顿,是一位非常著名的来自哥伦比亚大学专门研究科学家行为的社会科学家。就在他的儿子出生以后不久,罗伯特·K. 默顿先生创造了一个新的概念:自我实现预言。他认为,银行储户因为害怕银行倒闭而纷纷挤兑,就是“自我实现预言”现象的最好证明。而他的儿子、后来大名鼎鼎的罗伯特·默顿教授,恰好成了他父亲这一预言的一个极好的证明。在纽约郊外赫德逊河畔哈斯廷斯长大的罗伯特·默顿,很早就显露出他出众的天赋,并运用系统性方法来研究他感兴趣的任何事情。罗伯特·默顿是一个狂热的棒球迷和汽车迷,他可以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棒球手的平均击球次数,还对每一款美国汽车的引擎尺寸了如指掌。后来,在玩扑克的时候,他可以眼睛只盯着灯光,并轻而易举地完成约定。就像他父亲研究过的那些科学家一样,罗伯特·默顿教授,正如一位作家日后描述的那样:“在他自己周围满世界寻找秩序。”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6)

    当他还在加州理工大学念本科的时候,他对另外一种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那就是投资。当时,伯特·默顿经常在早晨6 时30 分纽约股市开市的时候(加利福尼亚的时间要比纽约晚3 个小时。——译者注),赶去当地的证券经纪行。在那里,他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来进行交易和关注市场!天如人愿的是,罗伯特·默顿后来转入了著名的麻省理工学院学习经济学。20 世纪60 年代后期,经济学家才开始将金融转变成一种可计量的方法。对于在大名鼎鼎的保罗·萨缪尔森(1970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译者注)门下工作的罗伯特·默顿来说,这无异于一片充满生机的新天地。当时,经济学家刚开始构筑模型,来描述市场在任何时点上的形态(至少是理论上应该具有的形态)。此时,罗伯特·默顿取得了一个“牛顿式”的开创性成果,即建立了一个价格模型,以反映在一系列细微时间段内的价格变化。罗伯特·默顿将这一模型命名为“持续时间金融”模型。许多年后,法国兴业银行(法国主要银行集团之一,总部设在巴黎,上市企业分别在巴黎、东京、纽约证券市场挂牌。法国兴业银行是世上最大的银行集团之一。——译者注)的一名金融衍生品专家斯坦·乔纳斯观察说:“金融业大部分人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不过在为罗伯特·默顿20 世纪70 年代所做的工作提供注脚(在此指所做的工作都要以罗伯特·默顿的工作为基础。——译者注)。”罗伯特·默顿教授当时讲课时所用的蓝色油印讲义,现在已成了很珍贵的收藏品。

20 世纪70 年代初,罗伯特·默顿教授开始致力于研究这样一个问题,即如何才能确定一个公式,来为股票期权“正确”定价(这一问题后来被另两位经济学家费舍尔·布莱克和马尔隆·斯科尔斯解决了)。为了把握股票期权和实际股票之间的关系,罗伯特·默顿教授设计了一个形态很优美的数学模型,彻底解决了这一难题。但他一直等到两位同行的论文发表以后,才很有风度地将自己的成果公诸于众。从此,这一模型一直以“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的名称而名扬天下。但在当时,由于根本就不存在一个非常活跃的股票期权市场,所以很少有人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兴趣。凑巧的是,就在这一模型问世前1 个月,芝加哥期权交易所正式允许股票期权挂牌交易。不久,得克萨斯仪器公司就在《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上刊登广告称:“你现在可以用我们的计算器来计算布莱克-斯科尔斯值了。”事实上,这是金融衍生工具革命的真正起端,以前,从来没有哪一位教授,能对华尔街产生过这样重大的影响。

20 世纪80 年代,约翰·麦利威瑟和其他许多交易员一样,就像交易股票和债券一样,开始很熟练地交易这些全新的金融衍生工具。与实际的证券相比较,金融衍生工具只是一些从股票、债券,或者其他金融性资产中衍生出价值的合约,这也正是这些合约被称为衍生工具的原因。例如股票期权,即在某一规定时间段内,以某一特定价格购买某种股票的权利的价值,将随着目标股票价格的波动,而发生相应的涨跌。

罗伯特·默顿教授欣然接受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邀请,因为在他看来,这给了他一个在现实世界中验证其理论的极好机会。最近,罗伯特·默顿教授辩称,金融衍生工具已彻底打破了本来在投资银行、商业银行,以及其他金融机构之间所存在的界线。而在他帮助创造出来的这一无边无际的衍生金融工具世界中,只要能够订立一个适当的合约,任何人都可以承担融资或提供证券所带来的风险,在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是其功能而非其形式。这早已在抵押债券市场上得到了实实在在的证明。这一市场原本一直由本地银行主宰,但现在,这一市场的贷款资金,主要由大量只购买了很少数量的证券化抵押资产的、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投资者所提供。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7)

    事实上,罗伯特·默顿教授并不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一个对冲基金。他和其他许多合伙人一样,对对冲基金这一名称嗤之以鼻,而是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视为一个像银行一样为市场提供资金、富含艺术性的金融机构。两者的差别在于,银行将从储户那里借来的钱贷给当地的居民和企业,银行在其资产和债务之间进行平衡,其所获得的利润,即来自于它向借款人收取的费用与向储户支付的费用之间所存在的微薄利差;同样,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以抛空某种债券的方式“借钱”,而以买进另外一种债券的方式“贷款”。所不同的是,买进债券的市场需求相对比较弱,因而,其利息收益率也就相应地会高一些。因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就如同一家银行,它的收益同样也来自于利差。尽管这些描述有些简单和片面化,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确是用投资于风险较大的债券(这意味着收益也比较高)的方式,向市场“提供流动性”。事实上,银行除了能够向市场提供流动性以外,它还能做些什么呢?真要感谢罗伯特·默顿教授,他让狭隘的对冲基金开始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平台上,给自己准确定位!

艰难的路演

不幸的是,罗伯特·默顿教授的加盟,并没有给基金销售带来很明显的作用。他的想法太书生气了,而且他还一直惦记着哈佛的那些课。到了1993 年的夏天,约翰·麦利威瑟又网罗了一位学术明星马尔隆·斯科尔斯。尽管有不少学术界人士认为,马尔隆·斯科尔斯的分量要比罗伯特·默顿教授小得多,但因为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的缘故,马尔隆·斯科尔斯在华尔街的名气骤然上升。由于马尔隆·斯科尔斯同样也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工作过,所以,他同样和约翰·麦利威瑟以及他的团队非常熟悉。至此,由于有了两位得到过诺贝尔奖提名的金融界重量级人物的加盟,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业内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无比高大起来(就像拥有了迈克尔·乔丹和穆罕默德·阿里一样)。“这简直就是一支梦之队。”一位最后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的资金管理经理如是说。

1993 年秋,美林证券急匆匆地召集了一批投资者。几辆加长的豪华房车载着几位重量级投资者,来到了位于纽约曼哈顿南端的美林证券总部。美林证券首先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演示。这些投资者在承诺一定会保守秘密后,离开了美林证券。随后,美林证券特派员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各个合伙人分成几个小组,开始进行资金募集路演。他们路演的足迹,遍及纽约、波士顿、费城、塔拉哈西、亚特兰大、芝加哥、圣路易斯、辛辛那提、麦迪逊、堪萨斯城、达拉斯、丹佛、洛杉矶、阿姆斯特丹、伦敦、马德里、巴黎、布鲁塞尔、苏黎世、罗马、圣保罗、布宜诺斯艾利斯、东京、中国香港、阿布扎比,以及沙特阿拉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每一位投资者设定的投资下限是1 000 万美元。

路演刚开始时,情况很不妙。约翰·麦利威瑟表现得像一名政客一样,唯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泄露他们天大的秘密一样。“所有人都希望能够看到约翰·麦利威瑟,可他就是不说话。”美林证券的戴尔·梅耶不满地抱怨说。而保守的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同样也非常低调,搞得投资者一个个昏昏欲睡。格利高里·霍金斯这位罗伯特·默顿教授的学生表现得更差,竟然指望用一大堆希腊字母和代数符号,来说服投资者掏钱投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都不知道如何用故事来打动投资者,他们的演示看上去更像是数学教授在给学生讲课。另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个名字,也让许多投资者感到没什么兴趣,只有罗伯特·默顿教授很喜欢这个名字。事实上投资者有很多理由拒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第一,约翰·麦利威瑟竟然拒绝向投资者透露他的投资战略;第二,许多人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准备用如此高的财务杠杆进行运作大表震惊(奇怪的是,约翰·麦利威瑟非常小心地对此作了透露);第三,像洛克菲勒基金会、洛沃斯公司这些大机构投资者,则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将要收取的高额管理费感到不可理解。一句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整个计划并未经过市场检验,尤其是对那些专门向机构投资者提供咨询意见,并能够决定大笔资金投向的专业投资顾问来说,更是如此。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8)

    一直在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争取重量级投资者的约翰·麦利威瑟前往奥马哈,与大名鼎鼎的沃伦·巴菲特共进牛排晚餐。约翰·麦利威瑟心里很清楚,只要沃伦·巴菲特愿意投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那么,其他的投资者就会跟进。沃伦·巴菲特像以往一样,高高兴兴地接待了约翰·麦利威瑟,并客气地对他进行了一番鼓励,但就是不愿签发支票。

在遭到美国最富有的投资者的断然拒绝以后,约翰·麦利威瑟与乔·柯兹纳进行了接触。长期以来,乔·柯兹纳一直很妒嫉所罗门兄弟公司拥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套利部门,并一直希望在高盛公司内部建立一个能够与之抗衡的相应部门。乔·柯兹纳表示,高盛公司有兴趣成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大投资者,也可以考虑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并进高盛公司。但这两种可能最后都没实现。瑞士联合银行对约翰·麦利威瑟的计划观察了很久,但最后也没有参与投资。未能得到这些大银行的支持,确实令人感到沮丧。事实上,尽管外表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但约翰·麦利威瑟一直在担心,他与所罗门兄弟公司之间的关系有一天会遭到切断。所以,他迫切需要有一家大机构来为他撑腰。

优秀的基金销售员

为了将这种需要转化成优势,约翰·麦利威瑟开始寻求一些外国银行作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外部合伙人,以便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更具国际化色彩。约翰·麦利威瑟希望每一个这样的外部合伙人(他称之为“战略合伙人”)能够包销1 亿美元的投资额度,并在其本国市场上加以消化。这个计划是非常典型的“约翰·麦利威瑟式”计划,包括将投资者称为“战略投资者”以取悦于这些投资者等等。事实上,至少从理论上来看,这种做法确实能够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和这些外国实现双赢。所以,罗伯特·默顿教授非常喜欢这个计划,在他看来,这个计划完全可以证明他的理论,即旧的机构体系是完全可以突破的。约翰·麦利威瑟这一计划的另一个好处是,在美林证券争取客户的同时,约翰·麦利威瑟可以集中精力与国外大银行进行有针对性的洽谈。

此时,美林证券的资金募集工作有了一个比较大的进展。它设计了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分支”基金系统,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够以不同的基金形式,向不同税负、不同法律地位的投资者进行筹资。在这些“分支”基金中,有专门吸引普通美国投资者的;也有专门为免税养老基金而设计的;还有为日本投资者专门设计的将利润与日圆进行对冲的一个基金;此外,他们还为欧洲的机构投资者设计了一种只能将资金投资于在交易所上市股票的基金,后来这一基金在爱尔兰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了。

但是,所有这些“分支”基金都只是一个幌子,都不保留募集来的资金,而是通过账面上的技术处理,把所有的资金输往它们共同的核心基金:注册于避税天堂开曼群岛的长期资本投资组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长期资本投资组合都是唯一的一家基金:它是买卖债券和持有资产的主体,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则负责这一基金的运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册于特拉华州,性质为合伙制企业,其所有人为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合伙人,以及部分合伙人的配偶。尽管这种非常复杂的组织结构,让很多人对之望而却步,但受到大部分合伙人的热烈拥戴。在他们看来,他们驾驭复杂交易的能力,就是他们与其他交易员相比所具有的优势之一。当然,从形式上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既不在开曼群岛,也不在特拉华州,他们的办公地点,都在康涅狄格州的格林威治和英国伦敦。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9)

    在刚刚开始市场推广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这些合伙人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那天,在他们的律师托马斯·贝尔(辛普森-撒切尔-巴特莱特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的办公室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兴奋地跳起来说道:“快来看看这个,看看所罗门兄弟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他把一张纸扔在大伙面前,那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张收益报表。所罗门兄弟公司已经正式决定,将套利部门这些年来获得的利润公诸于众。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外宣传他们以往的辉煌业绩了。所罗门兄弟公司公布的这份收益表显示,在过去5 年中,套利部门每年为公司带来5 亿美元的利润,占其利润总额的大部分。但即使如此,他们还不足以说服投资者将钱投给他们这个基金。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尽管美林证券一再劝说,但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合伙人始终对他们的投资战略守口如瓶。更有甚者,他们连交易方案都不肯向投资者透露。所以,即使投资者有兴趣投资,但他们始终没有任何办法了解合伙人究竟会怎样处理他们的投资。毕竟,在当时来说,大多数人对债券套利并不了解。

美林证券负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筹资方案的“老烟枪”主管艾迪森·米切尔,一直都在试图说服约翰·麦利威瑟讲清楚他的投资战略,但是,约翰·麦利威瑟好像根本不记得是他需要筹集这笔资金,始终不肯加以披露,甚至在与艾迪森·米切尔私下相处时,也严守自己的口风,绝不透露他自己联系的银行名称,好像这一切都牵涉到国家机密一般。面对这样一个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客户,艾迪森·米切尔感到极为尴尬,他甚至连将这一基金卖给自己的老板都做不到,更何况卖给其他投资者了。因此,尽管艾迪森·米切尔向美林证券建议说,公司应该成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战略合作伙伴,但是,遭到负责美林证券资本市场业务的戴维·柯曼斯基的断然拒绝。他只同意将美林证券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筹资方案中所获的1 500 万美元手续费拿出来,投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其他一切免谈。

在路演途中,一个包括马尔隆·斯科尔斯、格利高里·霍金斯,以及若干美林证券人士在内的小组,辛辛苦苦地去了一趟明尼阿波利斯,对保险业巨擘康塞考公司进行了一次访问。当他们精疲力竭地赶到康塞考公司后,马尔隆·斯科尔斯立即向他们解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如何能够在哪怕是效率相对比较高的市场上,获得巨大的利润。突然,康塞考公司一名30 岁左右的金融衍生工具交易员安德鲁·乔说道:“市场并不会给你那么多机会,你根本就不可能从国库券市场上赚到那么多钱。”这位仅有金融硕士学位的年轻人,似乎对大名鼎鼎的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的发明者并不买账。被激怒了的马尔隆·斯科尔斯马上从皮靠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对安德鲁·乔大声吼道:“你就是原因!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笨蛋,我们才能赚到那么多钱!”对此,康塞考公司感到极为不满,会议很快就不欢而散了。美林证券的人要求马尔隆·斯科尔斯赔礼道歉,但格利高里·霍金斯觉得事情很好笑,一直捧着自己的肚子在那里狂笑不止。

平心而论,马尔隆·斯科尔斯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好的基金销售员。投资者们至少都听到过他的大名,有的甚至还上过他的课。马尔隆·斯科尔斯是一个固执的人,他非常外向,也十分健谈。他用一个非常生动的比喻来解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基金获利方式: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在成千上万笔交易中,每笔赚非常微薄的一点点利差,而这些利差是其他人看都不要看的(或者说根本就看不到的),就像吸尘器吸掉的钱,都是别人看不到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一样。有趣的是,在他进行解释时,他会将一枚硬币抛到半空中,以加深大家的印象,而在这样一些场合之中,这种小动作绝对是无伤大雅的。即使在涉及基金神秘的细节问题时,马尔隆·斯科尔斯也总能用一连串的数学概念和术语轻而易举地绕过去,并使提问的人像一个小学生般感到没有面子。“他们用马尔隆来对付你。”康塞考公司投资部门的负责人麦克斯威尔·波布利兹这样说道。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10)

    作为加拿大安大略省一名牙医的儿子,马尔隆·斯科尔斯的举止行为并不像一名成就斐然的学者。满脑子创业想法的他,曾经和他的兄弟一起,涉足过许多行业。他们干过出版,也卖过刺绣缎纹布。1962 年大学毕业以后,不知疲倦的马尔隆·斯科尔斯在芝加哥大学找到了一份暑期工作:担任计算机编程员。当时,马尔隆·斯科尔斯对计算机几乎一窍不通,当时,商学院的那些教授们对计算机的力量刚刚开始有所了解,正在拼命地着手建立数据库,尤其注重与股票市场价格有关的研究。而马尔隆·斯科尔斯的计算机编程工作如此之糟糕,令这些教授们极为恼怒,只能让他随时待命,同时自行做一些市场研究工作。

就此,马尔隆·斯科尔斯陷入了一群保守学者的包围之中。尤金·法马、罗伯特·莫顿·米勒等学者,正在发展一种后来成为现代金融学核心的理论体系,即效率市场假说(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该假说的前提是股票价格永远是“正确”的,因此没有任何人能正确把握市场未来的走势,因为市场走势一定是“随机”的。当然,如果要股票价格保持“正确”,市场所有的参与者就必须是理性的,其所获得的信息也必须是充分的。事实上,这一假设有一个前提条件:全世界所有的交易场所和证券经纪行的营业所,或至少能够决定价格的那些人,都像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一样,只付“值得”的价钱,从来不多付或少付一分钱。据在芝加哥大学与马尔隆·斯科尔斯一起从事研究工作,后来一手将自己所创立的对冲基金断送干净的维克多·内德霍夫说,马尔隆·斯科尔斯当时是“随机漫步理论”派(Random Walk,该理论认为,证券价格的波动是随机的,像一个在广场上行走的人一样,价格的下一步将走向哪里,是没有规律的。——译者注)的一位追随者,所谓的“随机漫步理论”认为市场决不会犯错。一次,一名不动产经纪人劝他在学校附近的海德公园买房,并对他说,此处的房价一定会在一年之内上涨12% 。皮肤黝黑、喜欢长篇大论的马尔隆·斯科尔斯立刻对这位经纪人进行了一番说教。他说,如果真像这位经纪人所说的那样,那么,这里早就不会有房子了。尽管马尔隆·斯科尔斯对这一理论确信不疑,他自己却从来不认为自己不能打败市场。20 世纪60 年代末,他把自己所有的工资全部投入股市,自己则靠借钱度日。当市场狂跌时,马尔隆·斯科尔斯不得不恳求银行延缓贷款时间,以免被强行平仓而遭受巨大损失。最后,他所购买的股票终于止跌回升了——这并不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最后一次认识到,一个友好的银行可以具有多么大的价值!

罗伯特·默顿是一位真正集大成的理论家,而马尔隆·斯科尔斯则是一位寻找正确方法来对理论进行检测的高手。罗伯特·默顿说话做事都会有所保留,而马尔隆·斯科尔斯则咄咄逼人,追根究底,语不惊人誓不休。这两个人碰在一起,不断地进行脑力震荡。尽管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看到曙光,但许多震荡确实闪现出了创造性的光芒。由于马尔隆·斯科尔斯在实务方面所具有的超凡脱俗的能力,他对所罗门兄弟公司作出了极大的实质性贡献,并且帮助所罗门兄弟公司建立了一个专门从事金融衍生工具交易的子公司。此外,马尔隆·斯科尔斯还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税务专家,对美国和外国的各种税法都非常熟悉。在他看来,税务简直就是一项大规模的智力游戏:“根本就没有人在真正纳税。”马尔隆·斯科尔斯相信,人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利用一切方法进行避税,尽管这种看法并不符合芝加哥学派把人视为经济机器人的观点。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马尔隆·斯科尔斯带头倡导了一项极其聪明的计划:让合伙人延期10 年再来分配应得的利润,以此来进行合法避税。他把这一计划所有的细节全部告诉了他们的税务顾问。但最终,这一计划并没有得到其他合伙人的响应。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几乎所有的合伙人都很喜欢马尔隆·斯科尔斯的热情与生活情趣。他一直在不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11)

    停地重塑自我,并不断追求新的运动方式,如滑雪等。而且由于受约翰·麦利威瑟的影响,马尔隆·斯科尔斯对打高尔夫尤为热衷。

随着马尔隆·斯科尔斯的加盟,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金募集工作越来越像样了。他们将一个巨大的诱惑放在投资者面前,告诉他们,每年30% 的投资回报率(而且是扣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收的管理费以后)并不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更有甚者,尽管这些合伙人也很清楚地提醒投资者,投资是有风险的,但他们却强调,他们会很好地分散并规避这些风险。由于他们的投资组合遍及全球,所以,他们认为自己的鸡蛋已经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市场的变化可以把他们的基金拉下马!

联邦政客加盟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对那些最挑剔的投资者展开了“人盯人”式的说服攻势,经常邀请这些投资者到他们位于格林威治河岸汽船街装饰非常朴素的总部去,有些投资者甚至受邀去了七八次之多。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身穿卡其休闲裤和高尔夫T 恤衫的合伙人,看上去一个个信心十足的。事实上,这些人早已在所罗门兄弟公司赚到了数以千万美元计的钱,而且,他们向投资者们保证,他们一定可以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将这一赚钱的神话演得更加出色、精彩。在这些聪明绝顶、精灵古怪的人面前,投资者尽管对约翰·麦利威瑟们将如何运作这一基金不甚了了,却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信条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黄金组合,他们确实知道如何才能赚大钱。”瑞士银行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者雷蒙·巴尔说。到了1993 年,尽管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尚未正式开张,准备工作的进展也十分缓慢。但是投资者承诺的资金却已开始陆续到位。当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终于离开所罗门兄弟公司,加入他们这帮老兄弟的队伍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些合伙人的士气,高涨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对于他们来说,罗伯特·默顿和马尔隆·斯科尔斯的存在,可以大幅度增加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市场号召力;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则是一名真正能够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收银机转个不停的赚钱高手。

约翰·麦利威瑟还向他的两位长年高尔夫球友——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名行政管理人员理查德·利希,以及自己创建过一家债券经纪行的密友詹姆斯·麦克恩蒂,提供了合伙人的位置。在这些交易员之中,这俩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待人友善、随和的推销员理查德·利希负责与华尔街银行家打交道,这恰恰是那些犟头倔脑的交易员最不擅长的;而詹姆斯·麦克恩蒂的作用则让人感到一头雾水。他在卖掉债券经纪行后,过着让人看不懂的豪华生活:乘直升飞机回他在汉普敦的家;乘私人飞机去格林纳达度假。所有这一切,让他得到了一个“酋长”的绰号。与那些呆头呆脑的书呆子交易员截然不同的是,出生于纽约布朗克斯的詹姆斯·麦克恩蒂是一个很老派的交易员,他完全凭自己的判断和胆识进行交易。但约翰·麦利威瑟就是喜欢有这样一些朋友在他身边,与他们在一起让他感觉很放松,甚至变得有些喜欢社交了。因为,理查德·利希和詹姆斯·麦克恩蒂也都是爱尔兰人后裔,他们让约翰·麦利威瑟感觉很自在。另外,他们也是约翰·麦利威瑟最为珍视的资产:位于爱尔兰西南海岸、草皮修剪得平整如镜的沃特维尔高尔夫球场的两名合伙人。

《拯救华尔街》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避险趋利的对冲基金(12)

    1994 年初,约翰·麦利威瑟网罗进一名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人物——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的副主席、仅次于大名鼎鼎的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的戴维·马林斯。与公司的许多合伙人一样,戴维·马林斯也是罗伯特·默顿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后来在哈佛大学执教时,与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成为很好的朋友。作为美国中央银行的一名高级银行家,戴维·马林斯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得到了无与伦比的与国际性银行打交道的机会。此外,戴维·马林斯还是美联储负责处理保罗·莫泽尔丑闻的关键人物,这也就意味着,约翰·麦利威瑟在华盛顿留下的记录,并没有受到什么玷污。

戴维·马林斯从十几岁起就开始涉足投资了。他的父亲是阿肯色大学的校长,他本人在哈佛任教时很受学生欢迎。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是以处理金融危机的专家身份开始其政府官员生涯的。如果没有这一次的角色转换,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若干年后的危机处理负责人,可能仍然是戴维·马林斯。在1987 年股市大崩溃以后,戴维·马林斯帮助白宫起草了一份内容极其精辟的报告,将股市大崩溃归咎于新的金融衍生工具市场所产生的抛售雪球效应。此后,他加入了美国财政部,协助起草了旨在对美国濒于破产的储蓄和信贷机构提供帮助的一项法律。作为一名政府管理者,戴维·马林斯敏锐地认识到,市场并不是一台可以正确确定价格的机器,而是会周期性地、非常危险地发生一些失控的行为。“我们的金融系统节奏很快,到处都充满着创造力。它现在的这种设计,令它在一段时间以后,一定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差错。”戴维·马林斯在跳槽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前一年评论说。在对他未来服务的基金了解得越来越深入以后,戴维·马林斯提出了一种观点:美联储的使命,至少部分应该是解决那些受到困扰的私人机构所普遍面临的“流动性问题”。

说话喜欢绕弯子、声音很柔软、一身银行家打扮、聪明绝顶的戴维·马林斯,一度曾被认为是艾伦·格林斯潘的接班人。当他决定加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时候,他以前在财政部工作时的上司尼古拉斯·布雷迪感到非常不解。与之相反的是,投资者对戴维·马林斯的加入显得极为高兴,因为这至少可以证明一点:美联储副主席和他们对后市的看法是一致的。事实上,通过网罗像戴维·马林斯这样一名联储高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样一家私人基金,史无前例地获得了全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官方或半官方资金。就在戴维·马林斯加盟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后不久,该公司就获得了来自于中国香港土地发展署、新家坡政府投资公司、台湾银行、泰国盘谷银行、科威特政府养老基金的一大批资金。更令人称奇的是,意大利中央银行的外汇管理局竟然也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了1 亿美元。在意大利中央银行外汇管理局负责外汇交易业务的皮埃兰多尼奥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并不是一家对冲基金,而是一家拥有“崇高声望的投资机构”。

私人投资者更是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如此之大的能量所震慑。在他们看来,一大批最优秀的金融专家,一位现任的美联储第二号人物,这样的组合,怎么可能不在华尔街新老政策变化频繁的游戏中占得先机呢?因此,大量私人投资者涌向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日本,住友银行同他们签订了合同,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了1 亿美元;在欧洲,德雷斯顿银行、列支敦士登环球信托银行、尤利乌斯·贝尔银行(瑞士的一家私人银行),都将价值3 000 万至1 亿美元的基金,卖给了他们富有的客户。而一家由国际银行家埃德蒙德·萨夫拉经营的神秘机构纽约共和公司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人员阵容和这些人以往所取得的成就极为钦佩,并对该基金未来的盈利能力极感放心,一下子就投资了6 500 万美元。此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还与巴西最大的投资银行加兰蒂亚银行签订了投资合约。

在美国本土,有一连串的重量级名人和机构,排在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者名单之上:好莱坞著名的经纪人迈克尔·欧维兹、耐克公司首席执行官菲尔·奈特、麦肯锡公司的多位合伙人、纽约石油巨子罗伯特·贝尔夫。在贝尔斯登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看来,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能赚到的那么多钱相比,付给他们的管理费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让詹姆斯·凯恩与其他投资者一样感到安心的是,约翰·麦利威瑟和他的合伙人也将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投资1.46 亿美元(艾里克·罗森菲尔德等人还把他们孩子名下的钱也投了进去)。由于这些教授在学术界非常著名,因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基金在大学校园里面的销售非常顺利。圣约翰大学、耶和华大学各投资了1 000 万美元,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投资了500 万美元。在谢克尔高地,完美顾问公司将他们富有的客户,一股脑地拉进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完美顾问公司总裁泰伦斯·苏利文在读研时,曾拜读过罗伯特·默顿和马尔隆·斯科尔斯的宏篇巨著。他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经营风险是小之又小的。

在企业界,佩恩·韦伯证券公司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许多投资想法都可以被借鉴,所以他决定对其投资1 亿美元。其董事长唐纳德·马龙个人还另外追加了1 000 万美元。另外,其他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投资的企业还有:布莱克·戴克公司养老基金、纽约大陆保险公司,以及总统人寿保险公司等。

1994 年2 月底,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正式开张。约翰·麦利威瑟、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格利高里·霍金斯,以及理查德·利希等,购买了一批足够喝上好几年的高级勃艮第红酒以示庆祝。参加这一庆典的,除了11 位合伙人外,还有约30 名交易员和其他员工,以及一套由太阳微系统公司生产、价值1 000 万美元的SPARC 工作站。最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共募集12.5 亿美元,尽管还远远没达到约翰·麦利威瑟预定的目标,但这一数字,仍然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

    所有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沃伦·巴菲特很想拿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然而此次,沃伦·巴菲特的报价太过简单和草率了,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特殊性。

戴维·柯曼斯基将他那条林登·约翰逊似的手臂伸向詹姆斯·凯恩,沃伦·斯派克特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才使詹姆斯·凯恩逃过了戴维·柯曼斯基250 磅的冲击。

市场很有可能在此时……出现停摆。

——威廉·麦克多诺

前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总裁

联储开始介入了

联邦储备系统始创于1913 年。联储创立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当时人们对由私人银行家来领导金融市场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在美联储建立之前,美国政府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效的武器来对整个经济发展的周期进行掌控,也缺乏有效的政策工具对华尔街周期性发生的危机进行宏观调控。当时的情况是,政府官员们经常迫不得已地奔走在私营银行家之间,卑躬屈膝地向他们寻求帮助。而到了所谓的“快速发展时期”(Progressive Era),也就是1890 — 1917 年美国经济27 年的高速发展时期,民众对由大公司组成的托拉斯越来越没信任感,而对法律法规的期待却有增无减,而且普遍希望政府成立一家能够代表公众利益的银行。显然,联邦储备系统首先是代表公众利益的一个政府机构,而联储每天的工作,都与私营银行和华尔街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因此,联储所要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微妙的:它既要对整个银行系统进行有效的管理,又不能成为私营银行家们的庇护所;它必须保护整个金融市场的正常运作,又不能与其所监管的银行走得太近(因为这往往会导致过分的保护)。

联邦储备系统最为世人所知的,是它位于华盛顿的管理委员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联邦储备理事会,而联邦储备理事会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对利率进行有效的调控。一般来说,联邦储备理事会主席是美国“首席通货膨胀斗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美国经济的掌控者。从1987 年起一直担任联邦储备理事会主席的艾伦·格林斯潘,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受人尊敬的联邦储备理事会主席了,因为在他任职的大部分时间中,美国经济的表现一直都非常好。如果说,艾伦·格林斯潘在媒体面前的表现无可挑剔的话,那么这种表现也只是对他作为美国经济掌门人的形象锦上添花而已。

比外界所了解的更多的是,艾伦·格林斯潘对联邦储备理事会各分子机构——尤其是对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依赖非常之大,因为这些分子机构(尤其是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不仅是华盛顿总部了解市场的信息来源,而且,还是联储许多政策决定的传递者和执行者。像牛一样强壮有力的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总裁威廉·麦克多诺,一直与私营银行家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并且将这些银行家的所见所闻,随时随地向艾伦·格林斯潘进行汇报。艾伦·格林斯潘的副手、48 岁的彼得·费舍尔是一位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以后直接进入联储工作的老官僚,他主要负责联储交易部门的工作,并负责对美国政府价值4 500 亿美元的证券投资组合进行监管。当艾伦·格林斯潘需要收紧或放松银根时,彼得·费舍尔及其工作人员就会通过买进更多的证券,来执行格老的指令。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

    身高6 英尺3 英寸、长着一头灰色卷发的彼得·费舍尔,早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出现危机之前,就已经很注意那些对冲基金了。在彼得·费舍尔看来,对冲基金只是经济越来越向专业化发展的又一个缩影而已。许多以前由商业银行承担的工作,如借款与投资等,现在都转而由更加专业化的机构,比如说对冲基金来承担了。例如,20 世纪80 年代,拉丁美洲政府无力偿还其所欠的贷款时,所造成的损失全部是由几家大银行来承担的。而到了20 世纪90 年代,当墨西哥政府无法偿付其到期贷款时,其所造成的损失,就是由数十家对冲基金和互助基金(由投资信托公司、证券公司等金融机构经营和管理的一类投资基金,又称共同基金。——译者注)来承担的。说得更加确切一些,是由这些基金的投资者来承担的。因为这些基金取代了商业银行的地位,承担了向新兴市场提供资金的职能。其实,彼得·费舍尔对于对冲基金的这种看法和罗伯特·默顿的观点非常一致,因为罗伯特·默顿一直坚持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家银行。

但不管怎么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始终不是一家银行,而联储对对冲基金也并不拥有管理权。如果彼得·费舍尔想查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或其他任何一家对冲基金的账目的话,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是谁都可以拒绝他的这种要求。在平常的工作中,彼得·费舍尔会定期与一些对冲基金交易员进行交流,许多人会毫无保留地与彼得·费舍尔交换他们对市场的看法,而所有交易员都对联储的权威表示认同。就在这个星期日,彼得·费舍尔接到了一个邀请。

取消了原定观看其8 岁儿子和6 岁女儿踢足球的计划、住在新泽西麦佩伍德(一个离格林威治很远的中产阶级住宅区)的彼得·费舍尔,搭乘其助手迪诺·科斯所开的吉普车,前往格林威治。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办公室里,他们碰到了加里·甘斯勒——美国财政部长罗伯特·鲁宾以前在高盛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也就是现在的美国财政部长助理,和另一位联邦储备理事会官员。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大部分太阳工作站都无人使用。戴维·马林斯将客人带到会议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其他合伙人已经在会议室等待他们很久了。就在他们经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彼得·费舍尔注意到,雅各布·戈德菲尔德正在带着高盛公司的一帮人,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档案资料进行非常仔细的检查。一阵简单的寒喧过后,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向这些官员们出示了一份连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没有见过的机密文件,即后来非常出名的“风险汇总表”。外人之所以很难理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原因之一,就是它所持有的许多合约都是有许多宗交易组合而成的,而其所进行的金融衍生工具交易,更是由许多份合约集合而成的,其中每一份合约所具有的风险,或多或少都会由其他合约进行抵冲。通过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每一个单个市场上所面临的风险进行汇总,这份“风险汇总表”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整个投资组合变得非常简单明了。

“真相大白”

彼得·费舍尔就像一位病理学家研究X 光报告一样,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交的这份报告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在听取了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所作的简单扼要的口头汇报以后,他的心里就已经很清楚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病入膏肓了。在这份“风险汇总表”中,每一种风险都被单独排在一列,然后再根据不同的风险类别归入不同的风险框。例如,第一个风险框是“LT003”,所代表的是“USD(FI/US)”,也就是以美元计价的固定收益证券。第一个风险框的第一栏所记录的是:USD_Y-shift… 2S-IOS@45… -2.80… 5Y-sh… 14.00 。这一栏所指出的是,在2 年期和10 年期之间的收益率曲线非常平稳的情况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承受的风险状况。而当时的利差水平是45 个基点,这一利差水平每发生5 个基点的变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就可以赚取(或损失)280 万美元。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这宗交易设定的期望值是一年中不超过5 次这一水平的波动,也就是说,根据他们的模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这宗交易中所能够承受的风险,绝不能超过1 400 万美元。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3)

    第二栏中所记录的“USD_Z+D+shift”则表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短期利率变化上所承受的风险幅度。看到第五栏时,彼得·费舍尔发现了一个令人警觉的数字。在“USD _ 互换利率利差交易”这一栏中,公司表明,它在这宗交易中所设定的风险上限是2.4 亿美元。然而,这一设定的基础是:互换利率利差的波动幅度保持在每年15 个基点的历史基数之上。而在1998 年,互换利率利差的波动幅度已经达到了40 个基点,因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这宗交易所设定的风险上限,就显得极为可笑了。在第一个风险框中,总共有25 个这样的栏目,而且这仅仅只是第一页,而整份“风险汇总表”总共有15 页之多。这表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交易的合约数量,实在多得惊人。

翻到国际市场交易那几页,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向彼得·费舍尔指出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进行的各种各样的交易,包括英国的债券和互换利率利差交易、丹麦的不动产抵押贷款交易、新西兰的互换利率利差交易、香港的债券交易,以及在瑞典、瑞士、德国、法国、比利时所做的各种各样的风险交易。此外,彼得·费舍尔还看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意大利、西班牙,以及荷兰市场上所从事的大量债券交易。

接下来,彼得·费舍尔看到了更多的交易记录,这些项目都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股票市场上进行的投资交易有关。当他看到“股票波动幅度交易”栏下有那么多交易项目时,彼得·费舍尔着实被吓呆了。然后,他又查看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新兴市场所涉及的风险。这些市场从巴西、阿根廷、墨西哥、委内瑞拉、韩国、波兰、中国、中国台湾、泰国、马来西亚,一直到菲律宾,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新兴市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和俄罗斯进行的有关交易整整占了3 个栏目,其中之一包括了“俄罗斯硬通货走势”。这表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俄罗斯进行了直接针对外汇走势的交易,这,绝对是十足的投机!

刚开始查看这些“风险汇总表”的时候,彼得·费舍尔还对那么多的交易怎么会同时崩盘感到很奇怪。越往下看,他对此事就越明白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交易都是相互关联的,而且从一开始就相互关联。“他们在全世界所有市场上都进行互换利率利差交易。”彼得·费舍尔豁然开朗。而加里·甘斯勒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危机发生时,所有交易的相关系数不可避免地会趋于1,也就是说,所有的交易一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搞不懂,为什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些人会对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竟然毫无用心!

在结束了对“风险汇总表”的详解以后,合伙人们又开始对另外一份文件进行解说。这份文件主要从交易对手的角度出发,来分析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承受的风险。从理论上来说,交易对手是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抵押品所保护的。但事实上,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突然倒闭的话,所有的交易对手都会不约而同地试图卖出自己所拥有的抵押品,而这些抵押品的价值就必然会出现暴跌。此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互换利率利差交易对手甚至会成为“暴露合约”的单边持有者,因为合约的另一方已经不再存在了。此时,所有的互换利率利差交易对手就会拼命争取使自己所持有的合约不再有效,于是就会给市场带来极大的震撼,其效果将和银行发生挤兑现象一般无二。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的话,根据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说法,其最大的17 个交易对手,包括美林证券、高盛公司、J.P. 摩根公司,以及所罗门兄弟公司等各大投资银行在内,就会蒙受超过28 亿美元的骇人损失。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4)

    彼得·费舍尔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数字,心里想到:“市场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损失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市场早已虚弱不堪了,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于是,彼得·费舍尔在心里,将可能出现的损失调高到了30 亿~50 亿美元。但这个数字也仍只是猜测而已。现在,市场上摇摇欲坠的绝非只有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家,而是整个华尔街!没人知道这些损失是否会撼动整个金融系统的根基!也不知道金融系统的临界点到底在哪里!彼得·费舍尔看到的东西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感到害怕:“我当时根本就不担心市场交易会出现大幅度的下降。”他承认说,“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市场会停摆!”

在来访者对整个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以后,大家开始讨论有无解决办法。加里·甘斯勒指出,1990 年,垃圾债券大王德累塞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申请破产,极大地缓解了债券市场当时所存在的恐慌气氛。

但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一案例中,其律师里卡兹解释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申请破产不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反而只会催促交易对手争先恐后处置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抵押担保品。此外,德累塞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所涉及的只有垃圾债券一个品种,根本没有涉及任何金融衍生工具的交易。所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情况远比其复杂得多。到了这个时候,彼得·费舍尔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彻底解决这些交易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而找买主买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可能性也几乎不存在了。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碰这些股票波动幅度交易了。“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典型例子。”加里·甘斯勒不快地说道。

合伙人对来自贝尔斯登的压力特别忧心忡忡。彼得·费舍尔总结道,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松口气的喘息空间。经过多番你来我往的脑力震荡,这些套利交易者和政府官员终于形成了一个想法:如果各大银行4 天后,即星期四,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作一次访问的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出示的资产组合,能否给他们一点信心呢?哪怕只有一点点信心也行。在用很短的时间研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组合以后,可以在下个星期日,让这些银行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拥有的资产进行竞拍。这样,在下下周一市场作出反应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实际上已经不再存在了。

但是,詹姆斯·里卡兹提醒说,这一计划存在一个问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剩余的资产价值只有15 亿美元了。除掉存放在贝尔斯登“盒子”的5 亿美元现金和有价证券,以及存放在其他保证金账户中的现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够动用的资金,总共只有区区4.7 亿美元了。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每天都在损失数以千万美元计的资金。不管从何种可能性来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都可能撑不到星期四。

救市在酝酿中

此时已经到了星期日下午4 点了。还有几个小时东京股市就要开盘了。他们花了整整6 个小时,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官员们来到了隔壁的一间房间,加里·甘斯勒给财政部打了个电话。再过6 个星期,国会中期选举就要开始了,而迄今为止,经济问题一直是政府最感自豪的一大亮点,所以说,政府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金融危机。重新回到会议室以后,彼得·费舍尔告诉这些合伙人:“你们很冷静,我们现在也冷静,但华盛顿却快要疯了。”然后,他把手伸向约翰·麦利威瑟。约翰·麦利威瑟握住他的手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定努力争取用最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谢谢!”彼得·费舍尔说,“你们是第一个事先向我们进行通报的公司。”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5)

    星期天下午,乔·柯兹纳与还在阿拉斯加峡湾度假的沃伦·巴菲特通了电话,后者对是否要出手帮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依然犹豫不决。当晚,乔·柯兹纳和彼得·费舍尔通了一次电话,并告诉他,不要指望私营部门会提供什么帮助。此时,彼得·费舍尔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如何才能撑到下个周末?”他第一次提出,他想邀请一批银行家参加一个会议,大家来讨论一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对沃伦·巴菲特购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感到绝望的乔·柯兹纳,对彼得·费舍尔的这一想法大表赞赏。

J.P. 摩根公司也有同样的想法。在过去的24 小时中,J.P. 摩根公司驻东京和伦敦的分析师们,一直在下载高盛公司和联储人员看到过的那些交易档案。J.P. 摩根公司的分析师发现,除了规模极其庞大以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交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此外,外界一直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仅仅只是个债券交易基金,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它的股票交易量也会那么大。此时,J.P. 摩根公司想到了解决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问题的两种选择:其一,听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这样一来,所有的银行都会立即没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提供的抵押担保品。如果采取这种做法的话,华尔街各大银行各自的损失,分别将达到5 亿~7 亿美元之巨;其二,是由J.P. 摩根公司买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交易合约。但这又会引发另一个问题。J.P. 摩根公司很清楚,其他银行都曾看到过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组合资料,如果有哪家银行胆敢吃进这些合约的话,那么这家银行的下场一定会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样,因为整个华尔街一定会集中火力向这家银行开火。所以,如果要这样做的话,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华尔街所有的银行都参与进来。

星期天下午,与J.P. 摩根公司想法相近的乔·柯兹纳给美林证券董事长戴维·柯曼斯基打了电话。一半俄罗斯东正教犹太人血统、一半爱尔兰天主教血统的戴维·柯曼斯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布朗克斯人,此时,他正在准备迎接日落后到来的安息日(犹太新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遇到大麻烦了。最多还有一两天,他们肯定就要破产了。”乔·柯兹纳在电话中有些紧张地告诉戴维·柯曼斯基。他提到,高盛公司的人现在正在格林威治查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账册,但他同时指出,看到这些账册的人绝对不止高盛公司一家。乔·柯兹纳没有提到的一件事是:此刻,高盛公司正在和沃伦·巴菲特一起,考虑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出收购报价。

戴维·柯曼斯基很客气地告诉乔·柯兹纳,自己正在度假,这件事先由他非常相信的副手、美林证券的总裁赫伯特·艾利逊来处理,随后就挂断了电话。乔·柯兹纳当时正在打高尔夫球。到了晚上10 点30 分,乔·柯兹纳和赫伯特·艾利逊取得了联系。就这样,华尔街各大银行的银行家们相互之间都取得了联系。

正是因为这些银行家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客户百般阿谀奉承,并漫不经心、肆无忌惮地为之提供大量的融资,才最终导致这样一个大溃败。本能告诉他们,他们应该尽一切可能地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落井下石,但现在,他们开始发现,这样做很可能会把他们自己一起拖入深渊。经过反反复复的讨论,他们得出结论,他们必须联合起来做一件违反自己本意的事:同心协力,突破重围!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6)

    一天,5.53 亿美元

9 月21 日,星期一,又是一个损失极其惨重的日子。这一天,美国互换利率利差升到了87 个基点,英国的互换利率利差更是上升到了95 个基点。当期债券和非当期债券(美国政府发行的两种最为安全的国库券)的利差,竟不可思议地攀升到了19 个基点(仅仅在1 个月之前,这两种债券之间的利差,一直都还保持在6 个基点左右)。在市场上,所有的价格都变得看不懂了,就好像所有的交易员都联合起来,大肆抛售一切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关的交易合约,哪怕听到的只是一些有关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骇人听闻的传闻。与此同时,银行也都纷纷调整了金融衍生工具交易合约的清算价格,而且,还尽一切可能来扣押属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抵押担保品。所有这一切,都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陷入了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极端困境。在东京,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位管理人员史蒂夫·布莱克听其手下的交易员在议论,高盛公司正在大肆抛售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持有的交易合约;而高盛公司则说,所罗门兄弟公司在伦敦也是这么干的!

大约到了中午,一笔小小的交易竟然将股票价格波动幅度整整抬高了3% ,达到了38 个百分点!此时,期权市场所隐含的波动幅度,已经极具灾难性了,几乎到了每个月都有可能崩溃一次的地步了。对于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交易员都知道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岌岌可危了,所以才这么不顾一切地进行疯狂的抛售。显然,这种极为明显的人为现象,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度损失了1.2 亿美元。正如维尼·马东所预言的那样:俄罗斯危机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推上了一条不归路,而这些交易员最后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执行了死刑。

在9月21日这一天之中,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整整损失了 5.53 亿美元!与该基金在整个8 月份的损失正好相当!如果用百分比来表示的话,这一损失幅度更加惊人:它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超过1/3 的资产净值,蒸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剩下的资产净值,只有区区不到10 亿美元了!而此时,该基金名下的资产总额,依然还高达1 000 亿美元之巨。换句话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利用的财务杠杆——即使仍然将金融衍生工具交易剔除在外,也已经达到了100 :1 之高!这在投资史上,绝对是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数字!现在,只要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出现哪怕只有1% 的亏损,破产就不可避免了!

虽然确切的亏损数要到晚上收盘以后才能知道,但早在这天中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律师詹姆斯·里卡兹打电话给贝尔斯登的执行副总裁沃伦·斯佩克特,威胁他说,如果贝尔斯登胆敢停止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清算服务的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定会对它提起诉讼。因为詹姆斯·里卡兹自己很清楚,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输无可输了。紧接着,詹姆斯·里卡兹给大通曼哈顿银行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按照循环融资协议的规定,立即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5 亿美元的资金!

仅仅只过了几分钟时间,参与该银团的24 家银行的指责怒骂声,就响遍了整个华尔街。但是,詹姆斯·里卡兹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财务主管布鲁斯·威尔逊则坚持认为,这些银行除了向他们公司提供贷款之外,根本就别无选择。但是,在客户危在旦夕的情况下,这些银行是否还会信守承诺呢?对此,大通曼哈顿银行诚信坚定的戴维·弗鲁格表示,大通曼哈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7)

    顿银行一定会信守这一承诺。此外,他还向其他有关的23 家银行发了电传,告诉他们说,在他看来,他们也应该像大通曼哈顿银行一样,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这笔贷款。于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得到了4.75 亿美元的贷款,而且,绝大部分贷款当天就划入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账户。在所有24 家银团银行中,只有里昂信贷银行一家没有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贷款。这笔贷款并不能改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净资产情况,而是放进了贝尔斯登的那个“盒子”里。但是,它确实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赢得了几天苟延残喘的时间。

而在联储这一方面,彼得·费舍尔一直在用电话与高盛公司的乔·柯兹纳和泰恩、美林证券的赫伯特·艾利逊,以及J.P. 摩根公司的董事长道格拉斯·沃纳保持着联系。这些电话让彼得·费舍尔终于定下了一个结论,就是从私有银行那里筹集资金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更加重要的是,市场已经到了大举崩溃的边缘。现在他越来越感到,三家最大的投资银行必须采取一些一致的行动,才有可能力挽狂澜。这一天,赫伯特·艾利逊一直在和乔·柯兹纳商议这件事。不像某些交易员那样好勇斗狠的赫伯特·艾利逊偏向于共同采取行动以挽救危局,而对沃伦·巴菲特这张王牌念念不忘的乔·柯兹纳也愿意如此行事,但只限于作为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最后手段。星期一,乔·柯兹纳给保险业巨子、美国国际集团董事长莫利斯·格林伯格打电话,邀请他参与沃伦·巴菲特和高盛公司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收购行动。因为美国国际集团拥有许多金融衍生工具交易方面的专家,因此如果有这位第三者的加盟的话,沃伦·巴菲特和高盛公司这一收购组合将变得空前强大。当时,沃伦·巴菲特还在旅行之中,根本就无法与之取得联系。但是,他的战略思想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买进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证券组合,并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资产组合现在掌握在强力人物手中,从而使这些资产的价格实现回升,再将这些资产出手。

在J.P. 摩根公司这方面,一个由副董事长罗伯托·门多萨和银行全球债券事务主管彼得·汉科克、银行股票交易主管克莱顿·罗斯组成的小组,正在慎重地考虑独自采取行动的可能性。很有意思的是,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诞生中起了最重要作用的美林证券,在三大投资银行中,对整个事态的发展了解得最不充分。星期一,赫伯特·艾利逊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希望能够加快这一进度。这天下午,他派一个小组乘直升飞机前往格林威治,以了解他的客户现在到底惨到什么地步了。安息日仍在工作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向来访者介绍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组合(所有的人都已经很清楚了)。约翰·麦利威瑟依然还像以前一样,非常镇定,态度甚至还极其优雅。“我们对市场的判断出现失误了。”他承认说。

不过,约翰·麦利威瑟仍然认为,只要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够渡过眼前现金流断裂这个暂时性难关的话,公司的交易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从内心来说,约翰·麦利威瑟非常希望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够继续生存下去。此时的约翰·麦利威瑟就像一位即将拥抱其爱人的男子汉一样,一心只希望他那架即将坠落的飞机,能够顺利地通过这场暴风雨的巨大考验,安全地降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然而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却是:银行不断要求追加保证金、交易员们冷酷无情的狙击、满天飞传的谣言和传闻,以及高盛公司的唯利是图……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8)

    美林证券的小组成员都被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包罗万象的交易组合、尤其是在股票和欧洲债券互换利率利差交易上极其巨大的持仓数量吓呆了,因为欧洲债券互换利率利差交易的流动性要比美国债券差得多。“你们知不知道,这些仓位是非常惊人的?”美林证券的里卡尔德·邓恩不解地问道。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那些交易员对此却充耳不闻。美林证券的小组成员都对高盛公司的交易员戈德菲尔德出现在格林威治感到不可理解。而戈德菲尔德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电脑屏幕,连瞧都没有瞧他们一眼。

萧条会来临吗

伦敦时间星期天晚上,也就是格林威治时间的下午时分。瑞士联合银行负责债券与外汇交易的主管安德鲁·斯西利亚诺作出决定,马上搭乘协和式飞机飞往纽约,亲自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看一看实际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巧的是,他在飞机上碰到了正好回公司的维克多·哈格哈尼。尽管在飞机降落时都感到有些不适,但两人却毫无睡意。出了机场以后,两人合乘一辆房车赶往格林威治。当时,约翰·麦利威瑟、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正在会议室里,和罗伯特·默顿、马尔隆·斯科尔斯这两位诺贝尔奖得主进行着密谈。而高盛公司的人员依然还留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办公室中,就好像已经占领了对手的桥头堡了一样。会议室中迷漫着一股困兽犹斗的气氛,合伙人实在受不了高盛公司那些交易员不停地用手提电话与纽约进行联系那副样子,尽管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交易员究竟在谈些什么。在合伙人的心目中,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被银行出卖了,这个念头一直困扰着这些合伙人。在与高盛的合作结束之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又把一腔怒火发到了贝尔斯登的身上,指责他们不诚实,有意向外界泄露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机密信息。合伙人忘了,他们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桀骜不驯,却一味地质疑,朋友们现在为什么要如此无情地抛弃他们。

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组合表,几乎看了有100 多遍,一笔一笔地对每笔交易可能的前景进行评估。作为唯一的一名局外人,安德鲁·斯西利亚诺意识到,从一开始起,就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存在提出异议。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事实上,安德鲁·斯西利亚诺受到了合伙人非常奇怪的热烈欢迎。作为他们与外界联系的一座桥梁,合伙人以前避之唯恐不及地回避安德鲁·斯西利亚诺,可现在,他们非常需要他。合伙人恳请安德鲁·斯西利亚诺向他们提供帮助,让外界了解他们的仓位都是非常合理的,现在所缺的只是现金而已。他们仍然在连续地抛售所持有的资产,但与此同时,一种错误的感觉在他们的言语之中迷漫扩散,一种复仇的情绪正在他们中间滋生: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够获得新的资金,他们手中所持有的资产价格就会企稳,那些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作对的机会主义者,就得跪地求饶。

到了星期一,市场传言将所有的价格下跌全都归咎于来自格林威治的抛售。而主流媒体对此却保持沉默。自约翰·麦利威瑟9 月2 日给投资者写过信之后,媒体再也没有报道过任何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关的消息,因为华尔街所有的评论家都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即将披露的克林顿和莫妮卡·莱温斯基之间的性丑闻录像带上面去了。许多人相信,这卷录像带的公布将使市场出现重挫。但在彼得·费舍尔看来,性丑闻和华尔街受挫毫无关系。他认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问题才是金融市场的头等大事。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9)

    在与多家银行进行过磋商以后,彼得·费舍尔得出结论:华尔街是愿意参与一项救助计划的。但由于银行家之间所存在的互不信任感和相互竞争,没有任何人愿意冒险出来挑这个头。所以,这件事只能由联储出面了。

一直没有放弃赌注的乔·柯兹纳,也有和彼得·费舍尔相似的想法。在他看来,即使高盛公司的方案不可行,他也不希望让所有的银行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组合进行公开竞标。他最希望的是能够在联储的保护伞下,银行联手采取行动。而美林证券的赫伯特·艾利逊则不断催促彼得·费舍尔,希望联储能够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将立场各不相同的银行聚集到一起,共同采取行动。由于时间已经不多,彼得·费舍尔决定邀请三大银行的人前来联储总部,与他共进早餐。

彼得·费舍尔对三大银行的人表示,自己和威廉·麦克多诺并不担心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遭受的损失,甚至也根本不担心其他银行可能遭受的损失。如果17 家银行总共损失30 亿~50 亿美元的估计是正确的话,那么每家银行3 亿美元左右的损失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即使这些银行无法承受这一损失,但华尔街这些私有银行既然可以将其股东的钱投入巨大的风险之中,他们也就没有任何理由要求联储向他们提供帮助。

彼得·费舍尔担心的是一个更加宽泛的概念,即所谓的“系统性风险”: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旦崩盘,而债权人又草率无序地纷纷套现,整个金融体系就会受到极大的危害,而这种危害是不可能只发生在几家大的参与者身上的。后来,艾伦·格林斯潘使用了“捆绑式市场”一词,对这种可怕的景象进行了描述。也就是说,如果联储不断然采取行动的话,交易就有可能停止,市场就有可能停摆。威廉·麦克多诺同样也担心,这么多的市场出现亏损,而蒙受巨亏的参与者数量又那么惊人,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崩盘,就很可能引发一场极其惨烈的杀跌惨剧,从而导致利率出现巨幅波动,并进而引发另一轮巨额亏损。市场就可能出现一两天,甚至更长时间的停摆。

自大萧条之后,尽管有时也会出现一些萧条的症候,但美国再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考验。然而,对发生金融危机所抱有的恐惧心理,就像害怕发生自然灾害、担心电脑出现故障,以及出现其他类似的现象一样,一直是文学作品描述的一大热点。简单地说,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出现系统性风险就一定意味着发生危机,毕竟,系统性风险是一个很抽象也很难进行界定的概念。当然,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必须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以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

就在彼得·费舍尔准备好和他的客人见面之时,亚洲已经步入了经济衰退时期(如果还算不上萧条的话);俄罗斯则肯定已经出现了萧条;而南美洲则正在萧条的边缘徘徊。在美国,巨大的信用利差说明,贷方已越来越惜贷了,而这恰好是萧条最为明确的一个标志。此前一天,即9 月21 日,美国国库券收益率探底5.05% 。一位经济学家在《华尔街日报》上撰文指出:“现在国库券收益率已经成了恐惧心理的一个衡量尺度了。”因为人们普遍害

怕持有除国库券以外的任何债券。从瑞士到巴西,再到新加坡,世界各地的股市都在一路下滑,几乎无一能够幸免。从华尔街一步步爬上来的彼得·费舍尔很清楚地注意到,和1929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0)

    年大萧条前夕华尔街出现大崩溃时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当时的美国经济早已经陷入了萧条,而这一次,美国经济依然充满着活力。事实上,大多数美国人并没感受到会发生金融危机——用美国财政部长罗伯特·鲁宾的话来说,可能是半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但在联储的心目中,发生这种危机的可能性肯定存在。

华尔街巨头大聚会

当天早晨7 点30 分,彼得·费舍尔所请的客人:美林证券的戴维·柯曼斯基和赫伯特·艾利逊、高盛公司的乔·柯兹纳和约翰·泰恩,以及J.P. 摩根公司的罗伯托·门多萨,已经全部到齐了。从这些公司的股价走势中,就可以看得出这些高管的心情,而所有这些客人的心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愁绪万千。当时,美林证券的股价为每股54 美元,而就在7 月,该公司的股价还高高地挂在每股108 美元的水平之上,比现在整整高了1 倍;而同病相怜的J.P. 摩根公司的股价则跌掉了40% ;高盛公司至今仍然没上市,因此,乔·柯兹纳的心情是他们之中最坏的了。在这种市道下,高盛公司是根本不可能顺利发行股票的了。

彼得·费舍尔开门见山地告诉各位客人,星期天他在格林威治待了整整一天,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他很坦率地表示,自己对“系统性风险”非常担心。在座各位银行家纷纷表示,自己也有同感。美林证券的处境就很不妙,倒不是因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影响,而是它在债券交易上蒙受的巨大损失。一直刻意回避对冲套利交易的美林证券,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尽管与美林证券相比,J.P. 摩根公司的情况要好得多,但其这个秋季的账面情况同样也非常难看。高盛公司的经营状况更加让人惨不忍睹,但当然要比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情况好得多。在八、九两个月中,高盛公司的交易亏损额非常惊人,竟然高达15 亿美元之巨!因此对于彼得·费舍尔关于“系统性风险”的那番说词,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从全球资本主义的立场上去加以考量,只要看看他们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们就对之深信不疑了。

三家银行都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乔·柯兹纳透露了一个消息:高盛公司知道可以找到一个大买家。而且,被高盛公司称为“大户先生”的这位买家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正在伺机而动;J.P. 摩根公司的罗伯托·门多萨提出了一项比较全面的计划,即让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签有债券交易合约的银行,得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债券交易合约,而让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签有股票波动幅度合约的银行,得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股票波动幅度合约。但是,本人也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拥有投资份额的戴维·柯曼斯基则认为,罗伯托·门多萨的计划太复杂了,真要执行起来,恐怕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他表示,自己和赫伯特·艾利逊倾向于组建一个银团,由该银团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入新的资金。

但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价格继续下滑的话,所有这些方案都是无法操作的。这些银行家首先必须停止继续抛售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持重仓的做法。其中一位银行家承认,确实存在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落井下石的做法。戴维·柯曼斯基很粗暴地说道:“好啊!只要把那些“雅皮”叫到这里,让他们闭上嘴就行了。”显然他的矛头是直接指向乔·柯兹纳的。事后,戴维·柯曼斯基表示,自己当时并不是特别针对什么人说的,只是听说过高盛公司的交易员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所有交易数据下载到自己电脑里去,而高盛公司并不承认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但不管怎样,关于高盛公司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投机的传闻一直在华尔街高层中流传。“我并不清楚谁能够证明此事属实。”戴维·柯曼斯基说,“但问题是确实存在的。”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1)

    早餐会一直持续到上午9 时30 分。与会的银行家一致同意,派遣两个小组到格林威治,对J.P. 摩根公司方案的可行性进行研究。其中,一个小组负责债券,另一个则负责股票。而由赫伯特·艾利逊领导的第三个小组,将在美林证券内对组建银团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入新资金的方案,进行深入的研究。此外,他们还一致同意,邀请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大的投资者瑞士联合银行,一起参加他们的行动。

约翰·麦利威瑟泰然自若地对银行家们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则显得非常憔悴,神情十分紧张。显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出现的巨额亏损,对这位交易大师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更何况,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本人的财务杠杆,也已经高得离谱了。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和来访银行家们的谈判,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了。合伙人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受到起诉;而银行家们最担心的是,要在市场变幻如此迅速的情况下,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整个资产组合的价值完全计算清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对该基金的资产组合作出了相当保守的估价后,银行家们得出了一个估价。就许多合约而言,银行家们给出的价格几乎已经接近于零值了。维克多·哈格哈尼被银行家们开出的价码给震怒了。“非常感激你们能来这里。”他用一种近乎指责的口吻向美林证券的一位银行家说道,“我们不能认为你们是对的。你们应该做的就是向我们进行投资。”维克多·哈格哈尼此时的表现,就像是一名掉进水里的人要和岸上救他的人谈条件一样,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就此沉没。

但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9 月23 日,星期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次蒙受了巨额亏损,这一天的亏损额达到了1.52 亿美元,此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净值已经只剩下7.73 亿美元了。贝尔斯登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向彼得·费舍尔指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还拥有足够的现金可以保证他们撑过星期二,但到了星期三,他们就会有问题了。24 小时能做些什么呢?于是,J.P. 摩根公司的方案被枪毙了。而此时,乔·柯兹纳本人也对“大户先生”能否及时出现表示了怀疑。于是,剩下来的,就只能看赫伯特·艾利逊的了。

在美林证券那些主要由股票经纪人出身的高管组成的管理队伍中,55 岁的投资银行家赫伯特·艾利逊显然是比较另类的一个。戴维·柯曼斯基是最典型的美林人,他的个人色彩极其浓烈,是一位极有分量的股票经纪人。销售员出身的戴维·柯曼斯基从来没有上过大学,而赫伯特·艾利逊则拥有耶鲁大学哲学学士学位,后在斯坦福大学获MBA 学位。与戴维·柯曼斯基之流相比,赫伯特·艾利逊要显得书生气相当浓烈。身材矮小、秃顶、戴一副眼镜的赫伯特·艾利逊并不是一个呼风唤雨之人,而是一个非常讲究细节的人。撇开他个人所具有的野心不说,能够爬到美林证券第二把手的位置,赫伯特·艾利逊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非常的聪明,具有打破原有格局、重新进行调整以取得更高效率的超人本领。星期二下午,赫伯特·艾利逊和几位银行家一起,在美林证券一间能看得到自由女神像的会议室里,拍板决定了一项计划。下午4 时,就在四位银行家与彼得·费舍尔召开电话会议的时候,赫伯特·艾利逊拟订了一个仅有几百字的银团合作大纲。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2)

    赫伯特·艾利逊拟订的方案要想发挥作用,就必须得到华尔街大多数银行的支持。此外,他向彼得·费舍尔解释说,将这些银行家聚集到一起的唯一办法,就是由联储出面来召集一次会议。彼得·费舍尔同意了。尽管联储后来坚持说,自己并未对任何一种方案表示过支持,但事实上,联邦储备理事会是根据美林证券的方案采取行动的。下午6 时左右,彼得·费舍尔和他的助手们分别给12 家银行(和美林证券、J.P. 摩根公司、高盛公司,以及瑞士联合银行一样,这些银行都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大的交易对手)打了电话,并向他们宣布,今晚8 时将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举行一次紧急会议,请他们的主要负责人准时出席。还在伦敦世界金融管理者大会上作“金融衍生工具的危险性”演讲的威廉·麦克多诺,一直通过电话与彼得·费舍尔保持着联系。夜幕刚刚降临伦敦之时,威廉·麦克多诺就乘上了飞机,急匆匆地赶回了纽约。

晚上7 时,也就是会议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四大银行的银行家们就和彼得·费舍尔先碰了一次面。赫伯特·艾利逊的计划,要求与会的16 家银行每家提供2.5 亿美元的资金。约翰·泰恩坚持认为,提供的资金总额不能低于40 亿美元,因为任何低于这一数字的资金量,都会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次受到非常严重的攻击。但是,银行家们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表示同意。他们提出了很多疑问:这些资金是这些银行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拥有的权益呢?还是像大部分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银行家所认为的,只是一种临时性的短期贷款?是否还允许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继续留下来?还是可以把所有这些合伙人一古脑儿地全部炒掉?如果允许他们留下来的话,谁将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拥有控制权?……乔·柯兹纳非常强烈地坚持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必须把控制权交出来。一直到晚上8 时20 分,四大银行的头脑们还在为这些问题争执不休。而此时,其他银行的首席执行官们开始陆续抵达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一些人已经在会议室外等候了。

彼得·费舍尔中断了讨论,起身打开了那扇巨大的木制大门,邀请在门外等候的各位来宾进来。彼得·费舍尔心里很清楚,这绝对是一次令人叹为观止的聚会,华尔街所有最引人注目的头面人物,几乎全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是:所罗门兄弟公司联合首席执行官德瑞克·莫汉、大通曼哈顿银行总裁托马斯·拉布莱克、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首席执行官艾伦·惠特、摩根斯坦利添惠董事会主席菲利浦·普塞尔,以及来自雷曼兄弟公司和英国巴克莱国民银行的高级行政人员。而四大银行出席会议的人有:戴维·柯曼斯基、赫伯特·艾利逊、乔·柯兹纳、约翰·泰恩、桑福德·沃纳、罗伯托·门多萨、克莱顿·罗斯,以及戴维·索洛。12 家银行总共派出了25 位银行家出席此次会议,与会者全都是中年男性。尽管这些银行家们彼此都很熟悉,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多人赶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参加会议,还是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更不习惯在墙上挂有众多著名历史人物画像的注视下,坐在高背皮靠椅上,出席这样一个会议。最终,J.P. 摩根公司的桑福德·沃纳率先愉快地打破沉默说:“嘿,孩子们。我们要去参加野餐会了,每个人先交 .亿美元。”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3)

    尽管与这些客人相比,彼得·费舍尔的收入几乎微不足道,但他还是提醒各位大亨注意,因为他代表了已经受到严重威胁的公众利益。彼得·费舍尔只讲了几分钟,在讲话中,彼得·费舍尔指出,联储非常愿意看到,私营部门能够迅速找到一个解决方案,以避免出现混乱无序的套现现象,从而使整个金融体系不致受到危及。除此之外,他对所有的细节问题一概采取中立态度,不发表意见。用赫伯特·艾利逊的话来说:“就好像他只是将场地借出来一样。” 当然,彼得·费舍尔所做的事远远不止这些。联储是不会每天都邀请华尔街这些头头脑脑来作客的,与会者对此非常清楚。

仔仔细细地环视了整个会场后,托马斯·卢索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敬畏,就是油然而生的一种跻身其中的满足感。随着讨论的不断深入,雷曼兄弟公司的这位首席法律事务官员不由得产生了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念头:“当你进入非常高的层次以后,你究竟还能对下面发生的那些具体事务了解多少?”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勤勉工作,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应付现在这种紧急危机。

赫伯特·艾利逊简要地将他的计划作了一下介绍,而每家大银行的代表,都对这一计划说了一大堆好话。戴维·柯曼斯基说:“尽管这并不是我解决资金问题的首选方案,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正确的方案。”戴维·柯曼斯基没有说的是,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美林证券已经溃不成军的债券交易,一定会进一步走向深渊。其他银行也有同样的担心。但雷曼兄弟公司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不应该要求他们和那些规模更大的银行按一样的比例出资。他们问道,为什么不能按各家银行承受的风险度来分摊资金呢?对此,约翰·泰恩反驳说,这种做法太复杂了,现在已经根本没有时间这样做了。现在每家银行都开始为争取自己的特殊利益而努力了。大通曼哈顿银行的托马斯·拉布莱克指责说,是贝尔斯登引发了这场危机,而且,据他所知,他们至今一直没有放松过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压力,而贝尔斯登仅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清算服务,每年就可以从中净赚3 000 万美元。自己也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者的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对此一言不发。

随后,所有的银行家都把矛头转向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格林威治的那帮家伙拿走了他们想拿走的所有东西。4 年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那些合伙人目空一切,从这些银行那里拿走了效益最好的交易,而且,从来不掩饰自己强烈的优越感。现在,这些合伙人的预言终于落空了,而这些银行家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太可笑了,他们被这些合伙人耍了。不少银行愤愤不平地表示,应该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合伙人炒鱿鱼。为什么要给这些人钱呢?赫

伯特·艾利逊和乔·柯兹纳不停地用电话将会议的进展向约翰·麦利威瑟进行通报,每个电话至少要有2 家银行的代表同时接听,以杜绝内部交易的一切可能性。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各家银行的众矢之的以后,约翰·麦利威瑟的心情非常难过。他喃喃地说:“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需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够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情况最为了解的高盛公司约翰·泰恩,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资产组合所具有的风险,向在座的各位银行家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与会者一致同意,所有的投资都必须以股票权益的方式进行,但除了四大银行之外,没有一家银行作出明确的承诺。大多数银行认为,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现在倒闭的话,他们蒙受的损失将远远少于2.5 亿美元。为什么还要把好端端的钱扔进这样一个吉凶难卜的基金里去呢?赫伯特·艾利逊解释说,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真的破产的话,其影响要比俄罗斯政府的违约行为更大,后果也将更加严重。他强调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拥有的资产规模已经超过了1 000 亿美元,如果加上金融衍生工具交易的话,其所拥有的各类交易规模已经超过了10 000 亿美元!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4)

    除此之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持有的股票交易合约数量更加惊人。如果不是因为股票期权可以提供保险的话,许多投资者根本就不会涉足其间,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正是这种期权保险最大的供应者。因此,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出局的话,这些投资者很可能会从股票市场上抽身而逃,而在座的银行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股市进一步下跌。此时,戴维·弗鲁格很明显地感觉到,会议室里的空气非常凝重,一股强烈的恐惧,在会议室里蔓延。这时,他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不料却身不由己地在这里参加这个令人沮丧的会议。

大约晚上11 时的时候,彼得·费舍尔提议说,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明天上午10 时继续开会。随后赫伯特·艾利逊和美林证券的同事汤姆·戴维斯一起回到了办公室,对银团协议的各项条款进行审订。为了解决一些细节问题,他们三番五次地与守在格林威治、彻夜不眠的约翰·麦利威瑟通电话。凌晨1 点左右,赫伯特·艾利逊将他们所取得的最新进展,向乔·柯兹纳和罗伯托·门多萨作了通报,因为赫伯特·艾利逊不希望星期三又有什么意外出现。凌晨3 时,也就是巴黎股市开盘的时候,赫伯特·艾利逊将新的条款传真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巴黎的交易对手。然后他才回家。第二天,他需要得到每一家银行的承诺,但他不能肯定,这些银行是否能够给他所需要的承诺。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一天之内筹集到40 亿美元的资金!

与此同时,美林证券意识到,事情越匆忙,就越需要得到律师的协助。于是,供职于美林证券外部法律顾问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菲利普·哈里斯律师,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因为菲利普·哈里斯律师不仅是一名很好的投资基金专业律师,而且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刚开始募集资金的时候,他还曾经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提供过法律服务。不过,菲利普·哈里斯律师认为,他需要得到专家的帮助。凌晨2 时30 左右,菲利普·哈里斯律师打电话叫醒了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格里戈利·米尔莫尔。一头银发,说话声音非常柔和、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的格里戈利·米尔莫尔时年50 岁,是一名极其出色的破产法专家。他以前是一名钢琴家,后来在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邮务室找到了一份工作,后来,他才去法学院深造。“出事了。”菲利普·哈里斯律师说道,“我们需要你。”

格里戈利·米尔莫尔答应说,他明天一早就会赶到。

“不。”菲利普·哈里斯说,“我们现在就需要你!”

格里戈利·米尔莫尔洗了个澡,穿上衣服,启动了他那辆沃尔沃轿车,在纽约最安静的时刻,来到了曼哈顿。凌晨3 时30 分,格里戈利·米尔莫尔走进了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总部所在的那幢黑的发亮的摩天大楼,展开了工作。

巴菲特报价的失败

星期三一大清早,刚从伦敦赶回来的威廉·麦克多诺就来到了他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办公室。狭窄的路上,手推车毫不客气地和大房车抢道。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大楼在高处威严地耸立着,它那高大的外墙连接着一个空旷的大阳台。给人的感觉是,这一建筑既能传播宫廷欢乐的气氛,又能传递那种城堡式的威严与无情。在办公室里,威廉·麦克多诺通过电话,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危机向他的欧洲央行同行作了通报。而他的副手赫伯特·艾利逊正在接听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打来的电话。詹姆斯·凯恩表示,贝尔斯登不愿意参加任何形式的救助行动,因为公司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中承受的风险非常有限。赫伯特·艾利逊恳切希望詹姆斯·凯恩能看得更远一些,思路更开阔一点。但詹姆斯·凯恩极其悲观地对赫伯特·艾利逊说:“如果你想把这件事做成的话,那你就不能让所有的人都排队买烂果子。”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5)

    上午10 时,昨天与会的那些银行家重新回到了会议桌旁。此次的人数要比昨天晚上多很多,一共有45 名华尔街名人出席了周三上午的会议,将这些人的名单汇编起来,简直就是一本华尔街名人录:旅行者集团/ 所罗门兄弟公司董事长桑福德·威尔、美林证券董事长戴维·柯曼斯基、高盛公司首席执行官乔·柯兹纳、大通曼哈顿银行总裁托马斯·拉布莱克、J.P. 摩根公司董事长桑福德·沃纳、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首席执行官艾伦·惠特、雷曼兄弟公司董事长理查德·福德……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巨量股票波动幅度交易合约感到忧心忡忡的5 家瑞士、英国和法国银行的高管,以及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里卡多·格拉索,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此外,德意志银行的埃德森·米切尔通过可视电话参加了会议。当这些银行家步入会议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墙上悬挂在一架古钟上方的乔治·华盛顿画像,而在他的画像两边的,则是威廉·麦克多诺历届前任的画像。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会议室内那张优雅的黑边樱桃木会议桌实在太小了,根本无法让与会者全都坐下。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大楼是1935 年经济大萧条时,从一个经营发生困难的不动产所有者那里买下来的,而会议室则是后来加盖的。有人开玩笑说,20 世纪30 年代的那场大萧条是联邦储备系统一手策划的,其原因就是他们看上了这幢大楼。尽管这只是一个玩笑,但其中确实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妙的事实:1929 年,联储没有果断地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抑制扩张过度的保证金融资以及由此而引发的股票大投机,因此,一个本来完全有可能避免股市崩盘乃至可能避免发生大萧条的机会,就这样因为联储的犹豫不决,而白白丧失了。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崩盘,从性质上和1929 年的情况非常相似,尽管规模要小得多。威廉·麦克多诺已经决定,一定不能让1929 年的情况在他的手里重演。

但是,威廉·麦克多诺本人并没有在会议室里露面。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这位总裁,正和四大银行的首席执行官们一起,等候在贵宾室里。他们就好像是联合国安理会理事,会议室里的那些银行则好像在开联合国大会。这个早晨温暖如春,那些从来没有等候别人的习惯的首席执行官们,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上午10 时25 分,身材魁梧,长着一头稀疏银发、两道浓眉,现年64 岁的芝加哥人威廉·麦克多诺,突然出现在会议室中,并宣布会议将被延迟到下午1 时才举行。他略带神秘地补充道:“并不是所有的渠道都已经用尽了。”但却拒绝详加说明。在座的首席执行官们被弄得云里雾里,很有点若有所失的感觉。正如他们后来所了解到的那样,就在四大银行首席执行官们参加会议约10 分钟以后,乔·柯兹纳和约翰·泰恩两人就把威廉·麦克多诺拉到了一边,告诉他事情有了新进展:沃伦·巴菲特准备出价了。“我还以为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呢。”戴维·索洛非常生气地说。但是,不管别人有什么反应,威廉·麦克多诺可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是,私营部门能够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与联储无关。在这一消息得到确认以后,威廉·麦克多诺给正在蒙大拿州农场的沃伦·巴菲特打了个电话。沃伦·巴菲特承认,他正准备出价。而在大会议室中,各家银行首席执行官们的脸上,都现出了一种厌恶的表情。他们对高盛公司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一事感到非常愤怒。甚至连戴维·柯曼斯基都感到,乔·柯兹纳实在玩得太过火了。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6)

    就在高盛公司投资银行家彼得·克劳斯准备起草书面文件时,沃伦·巴菲特给仍在格林威治焦急等待的约翰·麦利威瑟打了一个电话:“约翰。” 沃伦·巴菲特用他那绝对不会让人听错的鼻音说道,“你很快就会收到一份对你们所有资产组合的报价,上面有我的名字。我只想先告诉你,那确实就是我。”接到这个电话以后,约翰·麦利威瑟没有明确表态。

就在高盛公司紧锣密鼓、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11 时40 分左右,约翰·麦利威瑟从传真机上撕下了一页纸,上面写道: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美国国际集团以及高盛公司,愿意出价2.5 亿美元,购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额定全部资产。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接受这一条件的话,这3 家公司将另外再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入37.5 亿美元的资金,以稳定整个基金的运营。在所有这些资金中,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将单独出资30 亿美元。

沃伦·巴菲特的如意算盘是:用2.5 亿美元的代价来买一家年初资产净值高达47 亿美元的对冲基金。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由于再度蒙受了较大的损失,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净值已经下降到只有5.55 亿美元了。但哪怕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净值一直不停地在往下降,沃伦·巴菲特的出价毕竟还是太低了。几周前还有数千万身价的合伙人,不仅将变得不名分文,而且还会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为了防止约翰·麦利威瑟拿着他的报价,四处寻找出价更高的买主,沃伦·巴菲特只给了约翰·麦利威瑟不到1 个小时的时间。他在报价上规定了一个截止期限:中午12 时30 分之前,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必须对他的报价作出回答。拿着这页报价,约翰·麦利威瑟向詹姆斯·里卡兹询问道:“我们怎么回答这份报价?”

对约翰·麦利威瑟来说,这一计划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他对高盛公司和美国国际集团的做法尤其不能接受。他们先是釜底抽薪,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重仓持有的交易品种大肆打压,然后又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溃不成军之际,对之趁火打劫。最让约翰·麦利威瑟无法接受的是,这一计划触到了约翰·麦利威瑟职业生涯最痛的地方:会将他自己的公司和他的工作一起,统统输给了沃伦·巴菲特!但无论如何,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还是对这一计划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当天一直与合伙人在一起的瑞士联合银行负责债券与外汇交易的主管安德鲁·斯西利亚诺,对合伙人认真解决问题的态度,记忆尤为深刻。他深信,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先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要找到一个能够避免使之出现全局性灾难的、非常可行的、明朗的解决方案。而沃伦·巴菲特的方案,至少可以解决这个大问题。

不幸的是,詹姆斯·里卡兹看出了这一方案所存在的问题。沃伦·巴菲特在报价中所使用的词语出现了错误:报价所针对的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名下的资产组合,而不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名下的全部资产——而所有人都很清楚,这绝不是沃伦·巴菲特所要的。高盛公司外部法律顾问行(沙利文和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约翰·米德向詹姆斯·里卡兹解释说,沃伦·巴菲特所要的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产组合。这一组合里的资产,如债券、股票等等,当然是随时可以出手的,但这一组合中的金融衍生工具资产,却不是可以随时套现的,因为这必须征得交易对手的同意。此外,沃伦·巴菲特提出的条件之一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资产的融资状态必须保持不变。这样一来,正像詹姆斯·里卡兹所读到的那样,沃伦·巴菲特就必须先买下拥有这些资产组合的公司,即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家合伙制公司——长期资本投资组合公司。但是,长期资本投资组合公司也只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极其复杂的重叠式架构的一个中继站而已,它的所有权掌握在8 家子基金和一般合伙人手中,而且,按照詹姆斯·里卡兹的说法,根据当初所签订的合伙制协议,如果不对协议进行修改的话,长期资本投资组合公司是绝对不可以被卖出去的。而要修改这个协议的话,就必需得到8 家子基金全部投资者的同意。换句话说,詹姆斯·里卡兹认为,沃伦·巴菲特提出的方案是根本不可能操作的。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7)

    但是,詹姆斯·里卡兹提出,可以换一种方式来推进沃伦·巴菲特的方案: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可以在目前的这种结构下,简简单单地只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投资。而作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大的投资者,沃伦·巴菲特同样可以炒掉约翰·麦利威瑟和其所有的合伙人。换句话说,他完全有权不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继续管理、运作公司旗下的基金。

但是,约翰·米德并没有得到可以改变报价内容的授权,而沃伦·巴菲特本人根本就联系不上。事实上,所有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沃伦·巴菲特很想拿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以前,只用一张纸就可以做成一笔极其复杂的交易,一直是沃伦·巴菲特招牌式的魅力之一,而这份只有5 段内容的报价,显然也不可避免地烙上了他独特的印记。然而,这一次,沃伦·巴菲特的报价太简单了,甚至可以说太草率了,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特殊性。此外,高盛公司投资银行家彼得·克劳斯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结构还不够熟悉,从而使整个报价出现了偏差,可能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总之,沃伦·巴菲特的此次报价,完全失败了。

高盛公司的外部律师约翰·米德手里的选择已经不多了。12 时20 分,约翰·米德通知詹姆斯·里卡兹报价已被取消。后者转身走进了约翰·麦利威瑟的办公室,并对他说:“巴菲特的插曲结束了。”于是约翰·麦利威瑟立即拿起电话与威廉·麦克多诺取得了联系,并将情况向他作了解释。现在,威廉·麦克多诺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好吧。”威廉·麦克多诺说道,“我马上召集各家银行继续讨论。但我不知道他们还肯不肯回来。”

后来,外界有传闻认为,约翰·麦利威瑟是故意将沃伦·巴菲特的报价耽搁掉的,因为在他看来,与威廉·麦克多诺打交道的结果,肯定会比接受沃伦·巴菲特的报价要好。尽管这种说法有一个前提:约翰·麦利威瑟对极其复杂而又迅速变化的整个事态的发展,有着非常全面的了解和把握。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约翰·麦利威瑟确实没有尝试过要解决任何法律问题。而这些极其复杂的事情通常都是在事后,绝大多数都是在主要的几个问题已经用协议的方式得到解决以后,才有可能加以解决的。但是,沃伦·巴菲特的报价缺乏适当的弹性本身,也是这一报价最终流产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个星期三的中午,约翰·麦利威瑟根本就不可能认为,沃伦·巴菲特会接受报价单之外的任何其他条件。也许,正是由于沃伦·巴菲特提出的条件太过于苛刻,加上约翰·麦利威瑟和沃伦·巴菲特个人之间存在着互不信任,才使得约翰·麦利威瑟没有继续努力来说服沃伦·巴菲特。不过,约翰·麦利威瑟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要让赫伯特·艾利逊提出的银团救助计划有成功的机会的话,参与该计划的银团代表们就必须回到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那间会议室去,而且,一定要快!

资金总算有着落了

下午1 时,银行家们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会议室。高盛公司的那段小插曲告诉他们,他们相互之间的信任感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说实在的,他们根本就不想回到这个会议室来,因为他们大部分并没有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过投资。在摩根斯坦利添惠董事会主席菲利浦·普塞尔看来,即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也不会给摩根斯坦利添惠带来什么了不起的风险;旅行者集团/ 所罗门兄弟公司董事长桑福德·威尔则认为,所罗门兄弟公司刚刚关掉了自己的对冲套利部门,为什么还要拿出钱来帮助一家类似的对冲基金呢?因此桑福德·威尔根本就没有回来继续出席会议,而只是派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共同首席执行官德瑞克·莫汉和杰米·迪蒙作代表;同样,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对这一会议也颇有烦言;大通曼哈顿银行总裁托马斯·拉布莱克更是直截了当地表示,只有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归还了那笔循环贷款之后,大通曼哈顿银行才会考虑参与此次救助活动。尽管赫伯特·艾利逊和戴维·柯曼斯基一直希望就此能达成一项协议,但现在,他们也不禁对是否依然有此可能表示出了怀疑。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8)

    除此之外,银行家们还对是否存在所谓的“系统性风险”,存在着很大的分歧。这是怎么说都有道理的一件事,银行家们可不想为了这个只存在可能性的事情,就把2.5 亿美元的资金从口袋里掏出来。雷曼兄弟公司明确表示,自己很不愿意出这笔钱,因为有关它自己出现不稳定的传闻,都已经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整个华尔街,而且,它自己的资金成本也在迅速上升。雷曼兄弟公司董事长理查德·福德直截了当地向乔·柯兹纳发问道,高盛公司所谓的买家是否因为谈不成价格而没有了下文。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那银团又有什么理由要比那位神秘买家出更高的价格。显得有些尴尬的乔·柯兹纳表示,谈不成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价格,而且还存在许多法律方面的因素。与会的首席执行官们冷冷地听着他们的问答,不知道他们到底应该相信谁说的话。在所有人当中,威廉·麦克多诺显得最为沉默。

现在,该是赫伯特·艾利逊出面的时候了。这位擅长用数字说话的人决定,由在场的所有银行家进行投票来解决这一问题。于是,银行家信孚表态,愿意参与救助行动……巴克莱国民银行也同意加入。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无精打彩地靠在贝尔斯登执行副总裁沃伦·斯派克特身旁的詹姆斯·凯恩的身上,感到极其不自在的这位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无奈地表示说:“我们今天早晨已说过了,我们不愿意加入这一行动。”他的话讲完后,会议室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与会的首席执行官们异口同声地要求詹姆斯·凯恩给大家一个说法。这种架势让詹姆斯·凯恩显得更加坐立不安。“作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清算经纪行,贝尔斯登一直以来都承担着一定的风险。”詹姆斯·凯恩说。但这肯定是不正确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价值5 亿美元的现金和其他资产掌握在贝尔斯登手中,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的风险都是最小的。“他们的看法和全世界都不一样。”一名与会者非常刻薄地说道,“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出于共同的利益,这些原本相互间一直在钩心斗角的银行,猛然间都把矛头指向了贝尔斯登。摩根斯坦利添惠董事会主席菲利浦·普塞尔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咆哮道:“你们(指贝尔斯登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译者注) 这种做法是根本无法令人接受的。”就好像贝尔斯登打破了大家的默契一样。“他们将来一定为此付出代价的。”赫伯特·艾利逊简直已经怒不可遏了。

威廉·麦克多诺将贝尔斯登的几位银行家请进他自己的办公室。“你们总应该说些什么吧。”威廉·麦克多诺不悦地指出,“戴维·柯曼斯基简直快气得发疯了。”过了一会,戴维·柯曼斯基脸涨得通红地走了进来,对着詹姆斯·凯恩大声吼叫道:“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詹姆斯·凯恩迟疑了一阵,很尴尬地回答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了伙伴了?”戴维·柯曼斯基将他那条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 ,美国第36 任总统。——译者注) 似的手臂伸向詹姆斯·凯恩,沃伦·斯派克特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才使詹姆斯·凯恩逃过了戴维·柯曼斯基250 磅的重击。

詹姆斯·凯恩很明显地被激怒了,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不诚实的人。他对戴维·柯曼斯基说道:“你回去告诉他们,你对贝尔斯登是不是已经了解很多年了?贝尔斯登是不是一家值得尊敬的经纪行?我们只是说,作为一家清算经纪行,我们对那些让我们感到不舒服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解,所以我们选择不参与这个行动而已!”随后,他们一起回到了会议室,并分别对自己的想法作了陈述。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19)

    此后,会议的焦点又转回到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身上,乔·柯兹纳表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并不是不可取代的。“我们不需要这些家伙,他们是这些麻烦的罪魁祸首。”乔·柯兹纳说。没有人真正同情约翰·麦利威瑟。但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首席执行官艾伦·惠特认为,赶走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合伙人很可能会是一个大错误。如果华尔街将所有资金全部投进这个基金的话,当然需要有人来运营这个基金。而格林威治的那些家伙,显然要比任何人都了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

乔·柯兹纳坚持认为,银团至少要取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全部控制权,包括解雇约翰·麦利威瑟及其他合伙人的权力。而且,有必要签订合同来约束这些合伙人,并对交易权限进行非常严格的监管。有意思的是,乔·柯兹纳从一个极端跑到了另一个极端,他开始鼓吹留用约翰·麦利威瑟作为他的合。事实上,乔·柯兹纳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问题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基金既没有受到控制,也没有受到监管,交易员就是该基金的老大。因此他坚持认为,如果不能将责任划分清楚的话,高盛公司不会出一分钱。随后,乔·柯兹纳立即给约翰·麦利威瑟打了个电话,确认他是否愿意接受这一条件,否则,高盛公司将退出所有的行动。

其他人都非常清晰地感到,乔·柯兹纳身上承受了非同一般的压力。就在这间会议室里,乔·柯兹纳的副手约翰·泰恩曾用手机接听过一个电话,尽管没有人听到约翰·泰恩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抑制不住的愤怒很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显然,高盛公司亏大了。他们公开上市的计划已经搁浅了,合伙人对此极为不满。看来,乔·柯兹纳已经腹背受敌了。

除乔·柯兹纳之外,其他的银行家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室,出去打电话。欧洲银行的代表纷纷打电话回总部,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向总部进行汇报;而美国银行的代表则纷纷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也许,一些银行家还给他们的交易员打了电话。就这样,和会议有关的一些细节,慢慢地开始在华尔街传开了。

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整个办公室静得连针落下来都能听见。他们的资产价值依旧还在不断下跌,尤其是他们的股票波动幅度交易,跌得非常惨,最新的数字竟然已经达到了41%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早已不重要了,因为公司很快就要保不住了。现在,所有的交易几乎都已经停止了,桌上的电话一直静默着,已经没人给他们打电话了。这几个星期以来,所有的人,所有的合伙人,嘴巴里所讨论的,一直只有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会议室里正在发生的那件事。

所有的合伙人都一直在那间玻璃幕墙会议室里等候着消息。每隔一段时间,赫伯特·艾利逊和乔·柯兹纳就会打电话过来,向约翰·麦利威瑟问几个问题。合伙人从这些问题中,揣摩会议会有些什么进展。而在会议室外面,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员工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希望能够看到有关这一事件的报道。下午3 时左右,CNBC(为美国NBC 环球集团所持有的全球性财经有线电视卫星新闻台。——译者注)率先报道了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会议室里所发生的情景,而且,将整个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作了披露。这时候,维克多·哈格哈尼正好走了出去,负责融资回购事务的雷斯曼迎上前来对他说:“他们准备出手挽救你们了。”维克多·哈格哈尼向他表示了感谢后,就走开了。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0)

    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会议室中,与会者关注的焦点,已经转到资金层面上来了。赫伯特·艾利逊原来打算16 家银行每家出资2.5 亿美元。但其中有几家法国银行坚持每家最多只能出1.25 亿美元;雷曼兄弟公司也坚持只能提供1 亿美元的资金;贝尔斯登则坚持到了最后,一毛钱也没有出。无奈之下,赫伯特·艾利逊将所罗门兄弟公司和花旗集团算成了两家,但由于花旗集团马上就要和旅行者/ 所罗门兄弟公司合并了,所以根本没有派人出席这次会议。大通曼哈顿银行的戴维·弗鲁格坚持认为花旗集团应该出席这次会议,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共同首席执行官德瑞克·莫汉让他少管闲事。

下午4 时以后,机会变得越来越小了。已经筹到手的资金,离20 亿美元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别无选择的赫伯特·艾利逊只能将每家银行大出资额提高到了3 亿美元,这让乔·柯兹纳感到非常尴尬,因为他必须打电话给高盛公司的合伙人,以征得他们的同意。摩根斯坦利添惠的彼得·卡尔切斯冷笑着朝他说道:“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可是老板啊!”在场的所有银行家都以为,乔·柯兹纳是故意找借口想溜!但事实上,乔·柯兹纳实在是冤枉的。他确实认为,作为华尔街主要银行之一,高盛公司理应把这个责任承担起来。但尽管他是这么想的,高盛公司那帮缺乏历史责任感的合伙人却并不以为然。他们对参与此次救助活动非常勉强,尤其是因为高盛公司自己也很需要资金。更重要的是,高盛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实在把他们搞得自顾不暇。对于乔·柯兹纳的处境,赫伯特·艾利逊心里非常清楚:他一方面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把他弄到这样一种地步感到很气愤,另一方面,又要在高盛公司合伙人的压力下,做他自己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此时此刻,乔·柯兹纳只能够无奈地和约翰·泰恩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约翰·泰恩放下了电话,对乔·柯兹纳耳语了几句。最后乔·柯兹纳无可奈何地向大家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们公司合伙人实在不同意这么做。”

尽管未能得到有力的支持,但乔·柯兹纳依然还是硬着头皮干了下去。现在,11 家每家拿出了 亿美元,加上法国 家银行和雷曼兄弟公司共拿出 . 亿美元,总数已经达到了 . 亿美元,如果算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剩余的那些资产净值的话,40 亿美元也差不多了。但这些钱当中有多少是需要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原始投资者的呢?许多人主张一分钱都不给,但

赫伯特·艾利逊认为,应该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那些合伙人一点动力,毕竟银行的这些资金还需要他们来进行管理。

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些钱到底将投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多长时间了。银行家们希望归还这批资金的时间越短越好。但这样一来的话,这个银团就会被市场上其他的所有竞争者认为则是一个临时性的组合,其他人就会把该银团作为自己的攻击目标。为了让市场觉得可信,银团就必须保留足够的实力。最后,银行家们一致同意,这笔资金应该按照三条原则进行运作:其一是降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承受的风险水平;其二是保证将资金尽快地归还给新的投资者;其三才是想方设法盈利。对所有这些银行家来说,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上上大吉的了。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1)

    下午5 时15 分,赫伯特·艾利逊通过电话将这些条件向约翰·麦利威瑟进行了通报:一个由14 家银行(11+2+1 )组成的银团将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入36.65 亿美元,作为交换,该银团将获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90% 的权益,而其余10% ,即价值约4 亿美元的权益,则归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现有投资者所有。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所享有的权益,将被他们本人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积欠的债务抵消。简而言之,合伙人们一度高达19 亿美元的个人资产将被一笔勾销,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在最近5 个星期中消失的。有关新协议的细节还有待斟酌,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至少在未来的3 年之内(也就是在银团所希望的时间限度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对投资者收取的管理费将被大大降低,而且交易的自由度也将受到严格的限制。

媒体的狂轰乱炸

戴维·柯曼斯基认为,对手们总算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尽管他们挽救的不仅仅只有约翰·麦利威瑟和他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而且也挽救了他们自己。确实地说,这些银行家选择了宁愿承担损失3 亿美元的风险,也不去面对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的种种不确定性。这一事实同时也表明了,银行家们已经失去一搏高下的欲望了。

当晚7 时以后,银行家们向众多记者散发了一份新闻稿,这种新闻稿可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对整个事态的后续发展产生影响,因为该新闻稿向外界宣示,整个事情已经全部了结了,但事实上,这一极其复杂的交易远没有尘埃落定。

该份新闻稿浓墨重彩地对联邦储备系统此次救助行动中所起的作用,作了重点的描述。第二天出版的《纽约时报》在报道中称,联储此次将“大了就不能倒”的说法,应用在了一家风险极高的投机对冲基金身上。《时代》周刊(Times )则在封面文章中,刻意隐瞒了根本就没有公共资金卷入这一救助行动的事实,从而将联储推上了一个非常不利的位置。文章暗示说,联储默不出声地向一家私营的,而且根本就不受联储监管的对冲基金伸出援手的做法,是很不严肃的一件事。一名前财政部官员也在某公开场合非常尖锐地提出:“如果乔治·索罗斯碰到了麻烦,那又怎么办?”《华尔街日报》则在社论中指出,此次救助行动,实际上是联储10 多年来一直奉行的、保护私营投资者免受其所犯错误影响的一贯政策,这种政策,就其结果而言,就是在鼓励私人投资者今后犯更大的错误。

就在救助行动开始以后的第二天,马上就有消息指出,政府已经启动了一项不仅仅针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更把目标对准了所有对冲基金的调查。就像是为了证明对冲基金能够造成的危害到底可以多大一样,瑞士联合银行非常低调地宣布,该行已经注销了它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全部投资。瑞士联合银行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马西斯·加比亚拉维塔一度把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战略伙伴关系”视为瑞士联合银行振兴的希望所在,但最后,这种合作却以瑞士联合银行损失7 亿美元而告终结。评论家们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那些目空一切的富豪交易员、神秘兮兮的数学家,以及备受尊敬的诺贝尔奖得主的轰然倒地,普遍都感到有些幸灾乐祸。《金融时报》写道:“如果戴维·马林斯真那么喜欢解决危机的话,他现在一定感到很开心。”而一般人的反应基本上都认为,这一事态实在是太恐怖了,居然要劳驾联储出面,才能挽救约翰·麦利威瑟这些“说谎者的扑克牌”式的英雄。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2)

    对约翰·麦利威瑟来说,那就是另外的一种恐惧了。至少在他自己的心中,从保罗·莫泽尔丑闻以后,他所做的一切事情,无不都把他自己的声誉和职业生涯放在第一位,而现在,所有这一切都垮掉了。为人行事一向低调内向的约翰·麦利威瑟,现在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千夫所指的、高傲、贪婪而又优柔寡断的华尔街投机商,他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套利交易员一

起,谱写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崩盘事件,谱写了这一差点对整个金融系统产生重大危害的历史性事件。一时间,大批摄影记者云集格林威治,平常非常宁静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办公室,被载有电视转播设备的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吵得鸡犬不宁。稍可安慰的是,外界并没有认为约翰·麦利威瑟本人在道德操守和诚实方面,存在什么问题。不然的话,这个9 月末,一定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面对这令人不安的情景,他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静,尽管有人说,那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不安。在此期间,约翰·麦利威瑟只是通过他的新闻发言人向外界发表了只有一句话的申明,在这份声明中,他只是淡淡地对银团所给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金支持,表示了感谢。

事实上,银团交易远还没有到达板上钉钉的地步,因为他们还有一大堆棘手问题需要解决。第一个问题就与约翰·麦利威瑟和他那帮交易员有关:银团如何掌握对他们的控制?第二个问题则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风雨飘摇的融资情况有关。当初银团同意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注入资金的一个条件就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债权人都同意放弃他们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债权要求,否则的话,即使注入再多的资金,只要一个地方出现违约,就可能演变成一场多米诺骨牌游戏,从而拖垮整个基金。一想起这种可能性,银团的各位银行家就感到不寒而栗。

此外,参与银团行动的每一家银行,都还需要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仔细的评估,充分掌握该基金的全面情况,以便说服其各自的董事会批准实施这一计划。完成这些程序以后,他们还需要签署一份正式的合同。而按照原来确定的计划,所有这些手续都必须在9 月28 日星期一之前全部办理完成。而现在,离预定的日子只有5 天时间了。在一般情况下,办理完这些手续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而此时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依然命悬一线。“这简直是一场疯狂的追逐赛。”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外部法律顾问辛普森-撒切尔-巴特莱特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汤姆·贝尔说道:“简直就像是在赛跑,到底是全部手续先完成呢?还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金先用光。”

美林证券外部法律顾问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银团的法律顾问。而美林证券则向高盛公司的外部法律顾问沙利文和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发出邀请,请他们成为银团的共同法律顾问。但高盛公司并不希望它的律师为其他人提供服务,却坚持要让沙利文和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约翰·米德全程参与全部的相关谈判。这种安排导致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在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格里戈利·米尔莫尔为整个银团运筹帷幄的时候,约翰·米德则在为高盛一家公司全力争取利益。头发略带灰白、现年46 岁的约翰·米德长着一张柔和的圆脸,有着一副肉鼓鼓的双下巴,给人一种绝不轻易妥协的感觉。从谈判一开始起,约翰·米德就摆出了一副态度非常强硬的架势,他不断提醒格里戈利·米尔莫尔,一定要在合同中表明尽一切可能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进行严格的限制,以保证整个银团的利益。对于银团来说,约翰·米德的这一提醒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在正在进行的谈判中,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一直都处心积虑地想把他们在市场上输掉的东西,从谈判桌上多赢一些回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约翰·麦利威瑟和他的那帮搭档们,竟然早已准备好了新发起一个对冲基金的计划,而这,确实也是合伙人能够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了。荒唐的是,在他们的眼里,基金这次的崩溃就好像是他们做坏的一单交易一样,是可以随时随地抛诸脑后的。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3)

    就在这时,一场暴风雨正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交易大厅中酝酿。同样也在这场危机中血本无归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员工们内心的怒火,很快就在公司里爆发了。公司现在出现了崩盘,他们需要公司对他们作出解释,但合伙人仍然不愿对未来进行讨论,并显示出一副根本于事无补的样子。一名即将结婚却在这场危机中全额亏损的年轻交易员马特·扎麦斯冲到一位合伙人的办公室中,大声咆哮道:“为什么不给我答复?”另外一名员工从报纸上得知,合伙人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补偿以后,感到极度愤怒,火冒三丈地朝着坐在角落里的戴维·莫迪斯特吼道:“你没有什么东西可说了吗?”

硝烟四起的谈判桌

从星期五开始,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开始进行谈判,而此时离截止期只有3 天时间了,来自十几家银行的70 名律师涌进了美林证券的那间大会议室。这时候,律师们很惊讶地发现,他们一本正经坐下来要谈的那份协议,现在根本就连影子都还没有出现呢!而且,引起意见分歧的问题实在也太多了一点。就在律师们紧锣密鼓地讨论时,市场再度出现狂泻,致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资本金减少到了 亿美元。与1 月1 日相比,整整跌掉了91% !

约翰·米德所做的会议记录表明,参与行动的各家银行都非常担心,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的个人债务(以及公司的债务),会阻碍整个救助行动的顺利实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大约还需要1.22 亿美元的现金,才能够让这些合伙人彻底偿还其个人债务,同时能够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偿还其欠长期资本基金的3 800 万美元以及其他一些债务。”另外,约翰·米德还记录到,各家银行对这一投资依然有着很大的戒心。J.P. 摩根公司表示,该行希望能够得到某种形式的保证,让该银行在3 年以后能够赎回其投资;大通曼哈顿银行坚持,5 亿美元的循环贷款必须在截止日之后的第二天就归还给该行银行家信孚;德意志银行则要求在负责监管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运营的“监管委员会”中,占有一席之地;摩根斯坦利添惠和高盛公司则希望,万一参与此次行动的各家银行成为被告的话,那么,就必须安排某种形式的连带责任保证,等等,不一而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星期一之前要解决所有的问题,并办理好所有的手续。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约翰·米德的笔记中没有记录下来的是,他自己提的问题,就要比其他所有律师加在一起的问题都还要多。这位代表高盛公司利益的律师要求剥夺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合伙人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日常经营控制权,因为他们无可避免地将受到投资者的起诉,而且,还将因此而承担全部法律责任。此外,他还坚持要求,此次救助行动,甚至将来与此相关的一切行为,都应免于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到了星期五晚上,尽管这两天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但头脑依然十分冷静的格里戈利·米尔莫尔还是将一些基本条款整理了出来:号称“一号监管合伙人”的银团,将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入为期3 年的巨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收取的手续费将被大幅度削减;而银团将以1 美元的象征性价格,受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半的股权。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4)

    约翰·麦利威瑟及其合伙人仍将负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日常运作,但必须向银团委派的一个“监管委员会”进行汇报。“监管委员会”的银行家将常驻格林威治工作,并与其派出银行保持非常密切的联络。所有事务的最终决定权,将由一个由各家银行派员参加的董事会所掌握。

星期六一早,这份合同的副本就被送到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的手上。拿到这一文本之后,合伙人心中的不满立即就爆发了出来。他们纷纷指责说,这简直就是一份卖身契,剥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红利、奖金、法律保护,以及重起炉灶的自由!已经习惯于富豪生活的合伙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区区25 万美元年薪的日子怎么过?他们在泡沫中生活得太久了,浑然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们已经破产了!就在这个星期三,约翰·麦利威瑟还在向银团的救助行动表示感谢,而到了星期六,他们却拒绝在合同上签字,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

此举势必带来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如果没有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的签字,银团就无法向该基金投入资金,而银团早已对外公布了这一行动。与银团相反的是,合伙人早已经输无可输了。他们暗示道,他们完全可以让基金自生自灭,自己去寻求个人破产法的保护,然后,等雨过天晴之后,再到华尔街找一份年薪百万美元的工作。詹姆斯·里卡兹好说歹说,总算让合伙人的怒气平息了下来。詹姆斯·里卡兹还向他们保证:合同最后文本的条件,一定会比手上这份好得多。随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向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出发了。

位于曼哈顿中区的这家一流的律师事务所,专门在33 楼腾出了2 间大会议室和一长溜私人办公套间,供希望进行最后冲刺的律师和银行家们使用。星期六早晨,总数多达140 名的律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这犹如炼狱的地方,希望能够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纷繁复杂的资产、债务、结构,以及它管理的基金,理出一个比较清晰的头绪出来。

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在第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后来被称为“律师室”)接受各家银行的代表律师们的提问。负责这项工作的格里戈利·米尔莫尔律师向每一位走进会议室的律师说:“把你们的问题丢给我来处理吧。”

格里戈利·米尔莫尔的处境其实很艰难。美林证券——银团事实上的领导者认为,所有事情都必须如期完成,而这种态度极不利于讨价还价。要想在72 个小时之中,拿出一个让14 家银行和所有合伙人都能接受的合同,格里戈利·米尔莫尔必须进行大量的折衷和妥协。在这一天快要结束时,代表银行利益的律师们开始感到,格里戈利·米尔莫尔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作出的让步实在太大了。就在大家努力寻求一致意见的当口,这位一直都非常和善的律师表示:“我希望能够代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说几句话。”

约翰·米德显得非常不屑一顾地说道:“他们还能提什么要求?星期一,他们就要破产了。”尽管约翰·米德的火爆脾气让格里戈利·米尔莫尔的工作变得更加艰难了,但是,他通过督促格里戈利·米尔莫尔强化谈判立场的方法,确实为银团争取了更大的利益。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5)

    这天中午,约翰·麦利威瑟、维克多·哈格哈尼、艾里克·罗森菲尔德、理查德·利希、罗伯特·舒斯塔克,和詹姆斯·里卡兹一起,在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出现了。必须从一群怒气冲冲的银行家们中间穿过的合伙人,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满怀歉疚的样子,不断地轻声向在场的各位道着谢。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是,这些一向穿着打扮都非常随意的套利高手们,这次全都西装革履。而平常一直西装革履的律师和银行家们,却都穿得十分随意。这些谦逊的合伙人被带进了第二间会议室(后来被称为“审判室”),回答银行家们所提出的大量问题。所有这些问题主要都非常注重发掘实情,因为只有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了更多的了解,银行才敢将钱投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度以神秘著称的合伙人,这次表示得非常合作,就好像渴望挖掘到他们很久以前深埋在地下的宝藏一样。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离开了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时间可是真的越来越紧迫了。而此时,大部分主要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约翰·米德要求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为其表现提供个人担保,并要求新资金(即银行所投入的资金)能豁免法律责任。另外,约翰·米德还对长期资金基金合伙人所搞的公司间贷款提出了质疑,并要求合伙人归还这些贷款。

另一方面,合伙人同样也有问题没有解决。他们坚持要将剩余下来的那些资金,留给应付诉讼之用;他们也不愿意看到有一些银行家整天待在格林威治,对他们指手画脚;此外,合伙人还对银团要求他们承诺继续留下来工作3 年,同时还要他们放弃自己的投资的要求,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此外,银行家们还必须对即将破产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采取一些行动。仍然希望与合伙人保持关系的高盛公司主张,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关门了事算了,但此举惹恼了大通曼哈顿银行,因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还欠该行巨额资金没有偿还,所以,高盛公司的这一看似非常聪明的建议,使大通曼哈顿银行感到极其不快。“我们退出此次行动。”大通曼哈顿银行全球信贷主管戴维·弗鲁格愤然表示。美林证券的银行家汤姆·戴维斯连忙给赫伯特·艾利逊打电话说,这笔交易马上就要黄掉了。于是,就在转眼之间,整个事态急转直下了。

在意识到问题很多、时间太少后,美林证券制订了一系列计划,以应对不测。该银行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签发了融资回购违约通知书,并将通知书快寄到开曼群岛,交给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当地的代理人。随后,在周末,美林证券在世界各地的经理们都从总部得到了如何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清算的程序通知。他们认为,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其他对冲基金也一定保不了,到时候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只有天才知道。但有一点很清楚,就是这一过程一定非常痛苦:资金渠道将完全消失,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即使是像美林证券这样的业界大佬,到时候也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星期六晚上,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名誉合伙人约瑟夫·弗洛姆给格里戈利·米尔莫尔打电话,了解事情的进展。但他听到的话令他感到非常沮丧。“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够一下子把我们和我们3/4 的客户之间的关系搞砸的案子。”约瑟夫·弗洛姆向格里戈利·米尔莫尔指出,“绝对不允许把事情搞砸锅。”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6)

    律师们(其中包括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指定参与这一案例的25 名律师)都去附近的宾馆休息了,留下了一个房间,里面到处都是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纸杯和冷咖啡。但格里戈利·米尔莫尔还没有离开,还在用铅笔对合同文本作最后的润色。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位代表各家银行利益的律师没有离开,还在那里七嘴八舌地对提着各种各样的意见和建议。房间内,打印机就像一只夜猫子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外吐着修改好的文件。凌晨4 时过后,格里戈利·米尔莫尔终于躺在自己办公室里那张灰色面料的躺椅上睡着了。但他内心深处,还牵记着约瑟夫·弗洛姆的那句话:“绝对不允许把事情搞砸锅。”

星期日一早,赫伯特·艾利逊就赶到了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并开始在两间大会议室之间的一间小房间里坐镇(这间房间日后被人称为“银行家室”)。上午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围着桌子坐在这间房间里的银行家已经肩膀挨着肩膀了,赫伯特·艾利逊表示,希望救助计划能够重新开始。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也回到了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约翰·麦利威瑟和一些合伙人在一间大会议室里坐了下来,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则和他的私人律师一起坐在旁边。身负巨债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阻止救助行动进行下去,然后宣布自己破产,从而让自己无债一身轻。当然,这种做法的结果就是把整个基金一起拖下水。

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的恶劣想法提醒了各位银行家,要达到预期目标的机会是多么的渺茫。他们并不情愿对合伙人个人提供帮助,让他们继续留下来谈判的,只是对后果不堪设想的担心。赫伯特·艾利逊认为,如果在救助业已公诸于众之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再出现崩溃的话,那么对市场所带来的冲击一定会比以前大得多!此外,美林证券的信誉也将因此而丧失殆尽。另一方面,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律师们对赫伯特·艾利逊的这种想法了如指掌, 并把这一想法当作自己最可利用的利器。“银团对我们说,‘除了接受我们的条件以外,你们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当时担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律师的贝尔回忆说,“我们给他们的回答是:‘除了接受我们的条件以外,你们同样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尽管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但债权人受到债务人牵制的情况,在许多时候都并不稀奇。

一波三折,收归银团

在星期日大部分时间当中,在与戴维·弗鲁格一起驱车从康涅狄格赶来的大通曼哈顿银行副董事长威廉·哈里逊的带领下,银行家们尝试着能够列出一个债权展期的明细表。在所有这些债权中,与日本野村证券、意大利共和银行,以及意大利外汇交易局有关的问题最为棘手。这几家机构都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拥有大量放贷。银行家们坚持说,除非这3 家机构同意将其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的贷款展期,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将资金投进来的。

接下来就是法国里昂信贷银行的问题了,该行正在逼迫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立即归还欠它的5 000 万美元贷款。美林证券的理查德·邓恩打电话给法国里昂信贷银行驻巴黎的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巴黎早已经是星期天华灯璀璨的晚上了),请该行能够网开一面,大力支持。但这一次,他们遭到了拒绝。西方国家所有的银行都好商量,唯有跟法国人打交道最难。法国里昂信贷银行坚持要求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立即归还这笔贷款,毫无商量余地。因此,为了拯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大通曼哈顿银行再次作出了牺牲。当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将有一笔为数1.04 亿美元的管理费进账,大通曼哈顿银行同意用这笔钱来归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所有债务,包括归还法国里昂信贷银行的这笔贷款和其他的公司借款,并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欠大通曼哈顿银行自己的1.08 亿美元贷款给予展期。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7)

    这种令人称赞的无私行为,本来完全可以将整个局面扭转过来。但没完没了的高盛公司却又在那里节外生枝。就在星期日傍晚的时候,高盛公司扔出了一颗炸弹,该公司内部法律顾问罗伯特·凯兹宣布,如果大通曼哈顿银行不对5 亿美元循环贷款进行展期的话,高盛公司将退出救助银团。他表示,高盛公司不可能将钱投入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而让大通曼哈顿银行把这些钱拿回去。事实上,这一问题在整个周末一直困扰着许多银行家,他们当然十分乐意看到高盛公司出来开这一炮。

戴维·弗鲁格再一次被愣住了,对于充当好人这件事,他感到很厌倦了。其他银行家对高盛公司的目的非常清楚,也从内心表示认同,同时又都非常担心,这样一来,整个救助行动将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有可能根本就进行不下去了。雷曼兄弟公司的律师鲁索转向罗伯特·凯兹说道:“你在吓唬人。” 可罗伯特·凯兹只报之以一笑。这时,大通曼哈顿银行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将退出这一救助计划。对大通曼哈顿银行的这一突来之举,罗伯特·凯兹的反应是:“那就算了。”当时,已经是星期日晚上7 时了。

这时,在自己位于汉普敦海滨的豪宅中度完周末的乔·柯兹纳回到了纽约。他用手机将电话打到了会议室,并反复强调说,除非大通曼哈顿银行对5 亿美元循环贷款进行展期,否则,高盛公司绝不会投一分钱。这时,早已失去耐心的戴维·弗鲁格再也忍不住了。“乔。”他怒吼道,“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他妈的高盛公司可以他妈的自己玩自己去了。”汽车正堵在长岛路上的乔·柯兹纳什么也没说,高盛公司那些口不遮掩的合伙人,让他对这种话已经习惯了。现在,那帮合伙人正在千方百计地迫使他退出银团。

在与乔·柯兹纳通过话以后,罗伯特·凯兹很无奈地表示:“看来,我们今晚得不到什么结果了,高盛公司暂时退出了。”周一早晨6 时30 分,高盛公司的行政委员会将举行会议,并对这一问题作出最终决定。现在,轮到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高管史蒂夫·布莱克发火了。他愤怒地说,高盛公司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在一切都明朗之前再拖上12 个小时,以便他们可以在即将开盘的日本市场上,再进行一番交易而已。“他们妄想!”史蒂夫·布莱克气愤地说。

很有讽刺意味的是,银团内部引起最大分歧的问题,并不在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而在于他们自己。银行家信孚的董事长弗兰克·纽曼没有参加会议的原因,就是因为对高盛公司、美林证券,以及大通曼哈顿银行前几次开会时,将自己排除在外的做法感到非常生气。而在事情进展得最不顺利的时候,从来没有平息过的关于高盛公司抢先交易的恶劣事件,又在华尔街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这时旅行者集团董事长桑福德·威尔打电话给赫伯特·艾利逊说高盛公司的交易员们又在故伎重演了。赫伯特·艾利逊将罗伯特·凯兹拉到一边,并用电话和乔·柯兹纳通了话。但高盛公司的这两位高管都否认了这一传闻。赫伯特·艾利逊告诫罗伯特·凯兹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人退出的话,整个行动计划就会垮掉。你们真的愿意看到这一计划垮掉吗?”

赫伯特·艾利逊并不认为乔·柯兹纳是在吓唬人,因为乔·柯兹纳的合伙人已经让他感到烦不胜烦了。在有两家银行威胁要退出这一行动计划的时候,赫伯特·艾利逊很直觉地抓住了这一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如果大通曼哈顿银行不接受高盛公司条件的话,高盛公司真的会退出这一行动。赫伯特·艾利逊劝道,总要有人来迁就一下高盛公司那帮坏小孩的。当然,威廉·哈里逊和戴维·弗鲁格也很清楚,一旦有人退出的后果会怎么样。所以他们还是作出了让步,同意对5 亿美元的循环贷款的还款期进行展期。乔·柯兹纳在征询了几名合伙人的意见后马上表示重返救助小组,他已经得到了合伙人的支持。当晚9 时,高盛公司重新回到了银团。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8)

    但银团的各位银行家还需要得到参与大通曼哈顿银行5 亿美元循环贷款银团的其余23 家银行的同意,此外,他们还需要得到日本野村证券、意大利共和银行,以及意大利外汇交易局3 家机构将其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的贷款进行展期的承诺,否则,他们还是不可能将资金投进来的。另外,参与救助银团的法国巴黎银行,也还没有表示过确认意见。赫伯特·艾利逊在房间里踱着步,看有谁跟这些银行特别熟悉,然后就开始打电话,根本就不管当地是什么时间。一直到午夜前夕,赫伯特·艾利逊才离开了一小会儿。

而在格林威治,詹姆斯·里卡兹还在费尽心机地和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通过电话进行着艰苦的谈判。在这一段时间中,维克多·哈格哈尼曾一度冲出会议室,就好像是神经错乱一般,大声咆哮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们总有一天会把这个宝贝买回来的。”用什么东西来买回这个宝贝呢?詹姆斯·里卡兹心里嘀咕道。午夜过后,詹姆斯·里卡兹终于说服了银团, 同意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发放红利。一直到凌晨3 点,詹姆斯·里卡兹才离开办公室回家。尽管还没有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搞定,但律师们都希望,能够在星期一上午10 点以前,顺利结束全部工作。

但是,富利银行、共和银行,还有丰业银行(北美最大的金融机构之一,2005 年7 月为止其资产总额达3 180 亿加拿大元。它也是加拿大最具国际化的银行。——译者注),拒绝在同意债权展期的协议书上签字。于是,与这几家银行关系很好的花旗银行副董事长威廉·罗德斯,和大通曼哈顿银行副董事长威廉·哈里逊一起,花了星期一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来说服这些银行。威廉·哈里逊心里非常清楚,他们必须在星期一上午,把这件事搞定。

银行家们在斯卡登-阿尔普斯-斯拉特-弗洛姆律师事务所中,占了一间会议室,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们则占据了另外一间会议室,门口站着一名守卫。赫伯特·艾利逊则在两个会议室之间急匆匆地来回穿梭,不时地向约翰·麦利威瑟询问有关情况。在过道中,维克多·哈格哈尼正好碰上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史蒂夫·布莱克。维克多·哈格哈尼认为,他们的交易已经飞走了,它们现在已经属于银团,再也不属于他们这些合伙人了。史蒂夫·布莱克为维克多·哈格哈尼感到很难过。

大约上午11 时,约翰·麦利威瑟派人告诉赫伯特·艾利逊说,合伙人为自己给大家带来的麻烦感到非常抱歉,并希望能够为银团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合伙人仍然还有分歧。大部分合伙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希望能够尽快签掉这份协议。但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还是不同意。

这一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仍然出现了亏损。银行家们一直紧紧盯着贝尔斯登,心里想着,不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能不能撑过这个星期一。而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高盛公司取消了自己公开上市的计划。对于乔·柯兹纳来说,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一方面,他已经同意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入3 亿美元,但在另一方面,他却不能为自己的公司筹集到资金。

一直因自己被排除在核心圈子外而感到愤愤不平的银行家信孚的董事长弗兰克·纽曼,此时也开始出意外了。星期一下午3 时,这位缺乏安全感的银行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宣布,银行家信孚退出救助银团。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美联储在行动(29)

    这下,赫伯特·艾利逊可真急了。尽管他手中掌握的筹码已经很少很少了,但他还是拿出了一个筹码:同意银行家信孚在监管委员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弗兰克·纽曼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赫伯特·艾利逊的条件,同意重新回到救助银团行列中来。

下午5 时,银团终于一致同意,合伙人可以动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剩余的资金,应付以后可能发生的法律诉讼及其相应的开支费用。5 时30 分,所有被炒鱿鱼的合伙人都不会丧失其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的投资,主动离职者也将照此办法处理。但仍然感到不太满意的约翰·麦利威瑟表示:“合伙人还不愿意在协议上签字,除非银团同意,合伙人在离开以后仍然可以成立一家新的基金。”成立一家新基金已经成为他们现在最主要的目标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完全脱离了。

赫伯特·艾利逊很清楚,除非能够捆住这些合伙人的手脚,否则,这些银行是不会把36.5 亿美元拿出来的。于是他把约翰·麦利威瑟拉到一边,向他解释到,他绝对不能把这一条款写到协议里去。而且,每一位合伙人都必须作出留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继续效力3 年的承诺。如果银团不能让市场相信,他们的投资将是长期的话,市场是不会对他们有信心的。但此次,赫伯特·艾利逊也冒了一个很大的险。他告诉约翰·麦利威瑟说,合伙人一定可以自由离开。约翰·麦利威瑟把赫伯特·艾利逊的话当成了一个承诺。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他能够得到的东西。

债权展期问题也全部得到了解决。与此同时,联储也得到通知,在6时 30分正常作息时间以后,不会关闭其电子汇兑系统。联储准备好随时对从14家银行划出的总额达 . 亿美元的资金,作出处理。

合伙人已经做好了签字的准备。他们站在宽大的会议室后面,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仍在阅读这份合约,这份非常复杂、似乎只有律师才能读得懂的合约。合约文本的空白处,到处都是铅笔所写下的修改,有许多句子还被画掉了,上面被画上了许多箭头。这一切,似乎都在为过去3 天里的混乱,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注解。詹姆斯·里卡兹和其他2 位律师试图向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解释合约的具体内容,但被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拒绝了。他不想听别人怎么说,他只想自己阅读。但詹姆斯·里卡兹地看到,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的眼中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不想签字,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合约中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他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的,还不如宣布破产呢。约翰·麦利威瑟连忙把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拉到一边,要他顾及整个团体的利益。但从来不考虑别人,甚至连公司的午餐费都不肯承担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现在已经无法偿还自己的债务了,此时,他连约翰·麦利威瑟的话也不听了,仍然拒绝签字。随后,赫伯特·艾利逊也走了过来,对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说,银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恢复投资者对整个金融系统的信心,绝对不想毁掉任何一个人。这时,约翰·麦利威瑟对劳伦斯·希利布兰德说道:“拉里(劳伦斯的昵称),还是听贺伯(赫伯特的昵称)的话吧。”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擦了擦眼泪,终于在合约上签了字。显赫一时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终于落到了由14 家银行组成的银团手中。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一事,在美国传媒界引发了一轮报道热潮。大部分媒体都认为,联储介入救助华尔街投机者的行动,绝对有违联储必须遵守的公平公正的行为准则。

艾伦·格林斯潘所犯的更严重、其影响也更深远的错误是,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必须将金融衍生工具置于联储的严密监管之下,并要求对其交易信息进行披露。

联储自己把市场推向了一个任何风险管理和亏损防范机制都无法控制的极端困境。其最后的结局就是,也只能是:市场一路盘旋下滑,直到深渊。

——摘自1 年1 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机密备忘录

破产众生相

对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各位合伙人来说,出现大量亏损并最终导致公司全面崩溃这一事件,绝对是一场悲剧。仅仅就在几个月之前,在他们贪婪本性的驱使下,合伙人刚刚强迫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外部投资者收回他们的资金,可一转眼,公司就因为严重缺乏资金而最终导致崩溃。这其中的辛酸苦辣,也只有他们自己品尝了。在这一事件基本告一段落后进行的盘点表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些华尔街的精英们总共亏掉了大约19 亿美元的财富。其中,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个人身价一度高达5 亿美元之多,但一觉醒来,却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于是,这位最野心勃勃的交易员不得不依靠他太太黛博拉的财产度日,而且,还要苦苦哀求法国兴业银行不要逼他宣布破产,以期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还清自己所积欠的2 400 万美元债务。其他大部分合伙人都至少损失了90% 以上的财产,因为他们几乎都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投进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幸亏由联储牵头、赫伯特·艾利逊主持的接管工作进展得还比较顺利,所以,大部分合伙人仍然要比一般美国人富裕得多。一般来说,金融界永远只以成败论英雄,但奇怪的是,在20 世纪最后几年中,失败者同样也受到了庇护。最明显的是,即使在他们的财富早已化为过眼云烟的情况下,他们也一样将他们的豪宅保留了下来(其中甚至还包括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尽管他们从来没过过挥金如土的日子,但他们令人瞠目结舌的亏损方式,却在公众的心目中,永远地贴上了“不负责任的投机者”的标签,并将他们在华尔街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赫赫声誉,输了个一干二净。但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尽管他们输得几乎一无所有,但他们输得非常坦荡,不存在一丁点道德方面的遗憾。

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将他视若珍宝的窖藏红酒都拿出来拍卖了。其中不少名酒被美林证券的康拉德·沃尔德斯塔特给拍走了。此情此景,令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倍感难受,因为作为接管监督委员会的一名成员,康拉德·沃尔德斯塔特不仅接管了他所有的投资组合,现在连他的宝贝红酒都没有放过。更惨的是,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心中还有着不足为人道的隐痛。

因为在他的怂恿之下,他妻子那些并不怎么富有的娘家亲戚中,有很多人都将钱投进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结果搞得血本无归。不过,艾里克·罗森菲尔德还是能够以一种很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这样的惨败。一次,以前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一起工作的老同事比尔·麦金托什打电话给他,问他能够为他做些什么。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说:“给钱就好!”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2)

    其他合伙人要么变得极其沉默寡言,要么变得脾气暴躁,一个劲地为自己辩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两名王牌交易员之一的维克多·哈格哈尼,就一直为他无休止地坚持采用孤注一掷的方式进行豪赌、从而导致基金迅速崩溃一事,而感到内疚。“对于维克多·哈格哈尼个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悲剧。”维克多·哈格哈尼一位能言善辩的朋友指出,“现在,这个噩梦每天都在缠绕着维克多,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一事,在美国传媒界引发了一轮报道热潮。在所有相关报道中,没有一个人对公司的合伙人表示过同情。《时代》周刊称他们“最聪明也最像掮客”,并指出人们普遍对这一事件感到“愤怒和震惊”。许多媒体都在头条位置对这些天才的坠落进行了深度报道。《旧金山纪事报》(San Francisco Chronicle) 用了这样一条非常醒目的标题:“我们很富有,所以我们保持沉默。”而罗伯特·默顿家乡的《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al)则认为,整件事情的处理具有一种“快刀斩乱麻式地(但也是充满疑点)解决一个‘长期问题’”的特征。大部分媒体都认为,联储介入救助华尔街投机者的行动,绝对有违联储必须遵守的公平公正的行为准则。在费城,《调查者》(Inquier)报非常尖锐地问道:“一家对冲基金出了问题,就要让所有投资者来分担损失,这公平吗?”与此同时,《迈阿密先驱报》(The Miami Heralds)则指出:“胆子越大,着陆就越安全。”该报很辛辣地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这些合伙人比喻为一群“穿着帮宝适的有钱小孩”。

罗伯特·默顿更担心的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倒闭将对现代金融学理论以及他个人千辛万苦在这一领域中获得的学术地位,造成沉重的打击。尽管他很勉强地默认,自己所发明的模型确实遭到了失败。但他仍然坚持,现在更迫切的一件事就是,尽快设计出一种更加精确、更加复杂的模型。这种极其依赖公式化模型的想法,必然会继续给他带来不可避免的巨大风险。

与罗伯特·默顿一起荣获诺贝尔奖的马尔隆·斯科尔斯,则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一周之后,与旧金山的一位律师,在纽约非常豪华的皮埃尔大酒店,举行了再婚的婚礼。但即使在喜庆的婚礼上,马尔隆·斯科尔斯也抹不去这一灾难带给他的阴影。婚礼上,约翰·麦利威瑟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一刻也不停地跑到一边去接听电话。莫顿·米勒则用非常委婉的语气,将马尔隆·斯科尔斯数落了一番,并很惊讶地发现,马尔隆·斯科尔斯现在终于意识到,要想打败市场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困难的事情。不过,马尔隆·斯科尔斯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能说会道和幽默感。他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大声说道,现在他宁愿随他妻子的姓,也不愿他妻子跟他的姓。

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号人物约翰·麦利威瑟则一直保持沉默,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谈论过那个“极端事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对公司破产的内部说法及解释。总是想避开媒体镁光灯、非常害怕记者守在其家门口的约翰·麦利威瑟,采取了在这个无隐私时代很少有人能做得到的一种手法:对自己的悲剧一言不发。确实,正像他对赫伯特·艾利逊所说的那样,他对所发生的这一切感到非常遗憾。或许,他对自己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一生谨慎投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风头,最终竟然会成为过度投机的代表?但是,真正的约翰·麦利威瑟不应该一直耿耿于怀于过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虽然犯了大错,但它本来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3)

    6 个月来首次止损

9 月29 日,星期二,也就是救助行动开始实施的第二天,艾伦·格林斯潘宣布降息。不过,此次降息并没有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或其新的掌管者获得喘息的机会。就在救助行动开始实施之时,美国互换利率利差扩大到了96.5 个基点,英国的互换利率利差也上升到了120 个基点。与此同时,长期 资本管理公司在8% 的利差水平上买进的荷兰皇家石油公司和英国壳牌运输公司的股票,其利差水平更是扩大到了22% !与此相对应的是,德国大众

汽车公司两种股票之间的利差水平,同样也达到了60%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购买时的水平还只有40%),而且这个利差还在继续扩大。

在注入36 亿美元新资金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跌势并未因此止住。就好像虽然已经拉动了降落伞却没有把它打开一样,跳伞者的身体一直在保持下坠的状态。在此后的2 个星期当中,参与救助行动的银团共损失了7.5 亿美元。对于该银团来说,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偏偏还是发生了。

到了10 月中旬,整个华尔街似乎都已经染上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毛病。美林证券、银行家信孚、瑞士联合银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高盛公司,以及所罗门兄弟公司,也就是救助银团最主要的几家参与者,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大幅度亏损,其亏损额几乎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亏损额相当。由于公众对这一救助行动有所警觉,因此,投资者都对华尔街如此草率地救助一家对冲基金的举动感到不可理喻。迫不得已之下,各家银行纷纷减弱了他们对救助银团的支持力度。有意思的是,不久前还为华尔街各色人等所津津乐道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现在已经成了无人问津的烫手烂山芋。

事实上,尽管这些银行所面临的风险确实很大,但远没有大到那些好事者所宣称的那种地步,出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第二”的可能性,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或任何一家对冲基金)的所作所为,都对华尔街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由于大多数资金非常充裕的银行都没有经受住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获利甚丰的诱惑,并大都在自己内部设立了类似的对冲套利部门,而且还模仿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交易策略,因此,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之后,同样的噩运也都降临到了这些银行的身上。于是,他们在债券对冲市场、俄罗斯市场,以及金融衍生工具市场上的各类交易,都纷纷亮起了红灯,蒙受了极大的损失。这些银行之所以蒙受如此惨重损失的原因在于他们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太熟悉、太看好了。因为熟悉、因为看好,所以他们群起而模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交易策略。事实上,这才是这些银行真正的风险所在。

对于美林证券来说,1998 年的8 ~ 10 月绝对是该公司历史上的滑铁卢,因为就在这短短的3 个月中,美林证券的股价就跌掉了2/3 。虽然还不像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跌掉92% 的资产净值那么严重,但其损失之惨烈仍然让所有人为之咋舌。尽管戴维·柯曼斯基和赫伯特·艾利逊对他们退出自营交易之举颇感自豪,但美林证券的债券交易部门还是出现了近10 亿美元的巨额亏损。由于他们非常担心自己公司的信用评级会受到影响而降低,在赫伯

特·艾利逊的主持下,美林证券采取了一系列非常激进的降低成本式做法,并大刀阔斧地裁掉了3 500 名员工,其中绝大多数来自于债券交易部门。到了10 月中旬,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不仅再度泥足深陷,连救助银团中最主要的几家参与行,也就是在华尔街挑大梁的几家银行,也都在其中愈陷愈深了。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4)

    现在,艾伦·格林斯潘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10 月15 日,联储宣布再次降息,此举表明艾伦·格林斯潘将会持续不断地降息,直到整个金融系统恢复到正常为止。受此利好消息刺激,华尔街股市应声暴涨,债券利差几个月来首次出现了收缩,而债券对冲套利交易也出现了相当可观的盈利。在格林威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终于化险为夷了。经过了长达 个月的痛苦、震惊、折磨,最后差一点全军覆没之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终于止住了亏损,而此时他们已经整整亏掉了 0 亿美元。一场凶猛的风暴终于过去了。

2000 年,在对冲基金崩溃的一场余波中,乔治·索罗斯和老虎基金同样遭到了极其惨重的损失。老虎基金在那场危机中宣告破产。

风暴后遗症

像所有的类似情况一样,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亏输,造成了极其广泛的影响。并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者、员工、公司的交易对手,以及他们在华尔街的朋友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后果。在挽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时出力最多的赫伯特·艾利逊,因为在主持美林证券的大裁员中树敌过多,在大家对这场危机带来的痛苦稍稍淡忘以后不久,就遭到了美林证券内部对他反应过度的指责,从而使他失去了接替乔·柯兹纳的资格。随后赫伯特·艾利逊便辞去了在美林证券的工作,加入了参议员约翰·麦凯恩的总统竞选班子。而美林证券的风险管理经理丹尼尔·拿波利则成了公司蒙受巨额损失的替罪羊,遭到了撤职处分,随后便请了长假。

高盛公司首席执行官乔·柯兹纳则一直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保持着一种忽冷忽热的浪漫关系。高盛公司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了解到,只要价格合适,沃伦·巴菲特仍然非常希望接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个盘子。乔·柯兹纳还给阿尔瓦利德王子打过电话,询问这位沙特富豪是否有兴趣参加另一次出价。但到了10 月底,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各方面的情况稳定下来以后,救助银团就再也不需要高盛公司那些来去匆匆的银行家了。

高盛公司又重新开始忙乎自己公开上市的事了。这一次,他们计划将上市时间安排在1999 年5 月。但曾经将自己的职业生涯先后押在上市和约翰·麦利威瑟身上的乔·柯兹纳,却没有等到高盛公司公开上市那一天就宣告下台了。1999 年1 月,高盛公司董事会决定将乔·柯兹纳解聘。

一直视约翰·麦利威瑟为自己合伙人的乔·柯兹纳,在离职后再一次向约翰·麦利威瑟伸出了合作之手。1999 年春天,俩人开始携手募集资金,希望能够从华尔街银团所有者那里,重新买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控制权,但这个计划最后流产了。于是,从高盛公司公开上市中获得2.3 亿美元的乔·柯兹纳,告别了华尔街,转而专心致志地参加了新泽西州民主党参议员的竞选。在高盛这个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公司中,内心中充满矛盾的乔·柯兹纳,不失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在唯利是图的世界中还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更加广阔的天地中所处地位的人。尽管约翰·麦利威瑟一直是他的竞争对手,而且还是一个令他非常失望和头疼的竞争对手,但不管怎么说,乔·柯兹纳一直都没有放弃他对约翰·麦利威瑟的尊敬和喜欢。

瑞士联合银行输得就更惨了,不仅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的投资分文不剩,连拉米·戈德斯坦负责的股票衍生工具交易,也让他们亏得血本无归。不久,一度被视为瑞士银行业王子、同时也是瑞士联合银行摇摆不定的战略制定者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马蒂斯·卡比亚拉维塔,即告引咎辞职。由作风更加谨慎前瑞士银行首席执行官马塞尔·奥斯佩尔接任。上任以后,马塞尔·奥斯佩尔立即着手清理门户,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老朋友安德鲁·斯西利亚诺很不幸地成了此次大清理的牺牲品。有意思的是,他是瑞士联合银行第一个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购股权证提出疑问的人,而他遭受清洗的原因竟然是:他未能将这一看法反映给银行的决策层!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5)

    银行家信孚则在俄罗斯市场上遭遇了滑铁卢,此前,该银行一直是俄罗斯市场最大的以卢布计价的证券买家。而与此同时,该行在巴西及其他新兴市场上的投资,均惨遭失败。就好像要对其自视甚高的董事长弗兰克·纽曼进行一番嘲讽似的,该行最后被迫卖给了它的竞争对手德意志银行。在此期间,弗兰克·纽曼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还差一点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救助行动归于失败。但不管怎样,弗兰克·纽曼还是为自己的出局争得了大约1 亿美元——一笔他绝对不配获得的奖励金!

旅行者集团/ 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董事长桑福德·威尔则依然像以往一样,扶摇直上。花旗银行和旅行者集团的购并非常顺利地按原计划实施了。而一直为谣言所困的雷曼兄弟公司,也很快地从流言中恢复了正常。大通曼哈顿银行(如果没有该行的大力支持,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早就垮掉了)的贷款最后拿回来了,也总算是全身而退了。事实上,真的要感谢这一次的救助行动,才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得以应付后来一次又一次的保证金追缴,才能够将所有积欠的债务全额清偿。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绝大多数的外部投资者都全身而退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种现象的产生,正是因为他们在1997 年底被迫赎回其投资。在这些投资者当中,38 名最早投资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并在1997 年底赎回其全部资金的投资者是最为幸运的。在他们投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4 年当中,他们平均每年获得了18% 的投资回报率,尽管这一数字要比同期的股票价格指数略有不如,但还是很高了。另外,在1998 年危机发生之前,还有大约30 多位投资者将他们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的投资全额套了现,因此,他们的收益就更加可观了。

而一些待遇比较优惠、获准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中保留较多投资的外部投资者,最后反而都亏了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乎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推下深渊的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凯恩,也在这些“幸运的亏损者”之列;同样,在这些外部投资者中投资最多的美林证券董事长戴维·柯曼斯基也是这些“幸运亏损者”之一。在所有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进行过业务往来的银行中,约有12 家勉强获得了1 位数的回报,而另外12 家银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瑞士联合银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以及德累斯登银行,则蒙受了很大的亏损。

尽管这些外部投资者有赚有亏,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总的损失还是非常惊人的。即使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风头最劲的前4 年所获得的盈利加在一起进行计算的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累计亏损也大得骇人。截至1998 年4 月为止,最初投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每1 美元投资累计增值了4 倍,达到了4.11 美元。但到了救助行动开始的时候(仅仅只过了5 个月时间),最初投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每1 美元投资就只剩下区区33 美分了。如果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收取的管理费用加以扣除的话,结果就更加令人沮丧了:最初投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每1 美元投资累计增值到了 . 美元。但到了救助行动开始的时候,这1 美元投资就只有 美分了。因此从投资净值角度来说,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对冲基金(其运营者的智商也是最高的), 将其每1 美元的投资亏掉了77 美分,而在同一时间,一般的股票投资者都将他们的投资整整翻了1 倍!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6)

    树倒猢狲散

和华尔街大多数银行的员工一样,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员工们的报酬,主要也来自年终奖金。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员工大都将这部分奖金作为投资,投进了自己的公司之中,最后都落了个血本无归。“我们亏掉了自己所有的钱。”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位担任分析师的员工说。“我们落了个一场空。” 另外一名债券交易员这样表达自己的悲伤。

10 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员工组织了一次活动,要求将他们以后获得的奖金全部放入一个信托基金,以保证这些奖金不致被滥用。这些员工还为这一信托基金设计了一个确保其透明度的机制,因为他们指责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那些合伙人就是习惯于暗箱操作。但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那些鬼鬼祟祟的习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很难改变。有一次,在合伙人与全体员工一起开会的时候,一名员工向合伙人们问道:“请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而不能另谋出路?”这时,一位合伙人回答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过几天再回答你。”事实上,这些天资聪颖、工作极为努力的员工,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合伙人的信任。

救助行动开始1 个月以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解雇了33 名,也就是近1/5 的员工。此后,员工人数开始不断减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向这些被解雇的员工提供了一个不太优厚的离职补偿办法,但即使这一办法也仍然只是约翰·麦利威瑟公司(J.M&Co. )的一个空心萝卜:离职员工必须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声明他们绝对不会泄漏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任何情况,然后才能获得这一办法所提供的补偿。但给人的感觉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非常害怕有人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泄露出去!

就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刚刚开始稳定后不久,合伙人们就开始对自己的待遇感到不满了。尽管从名义上来说,他们依然是这一基金的合伙人,但实际上,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受到了华尔街银团老板的控制,他们就像自己的小孩子刚刚上学的妈妈一样,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仓位紧盯不放。投资新交易当然是不可能的了,银团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赶紧拿回他们的钱!这让那些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运作基金的合伙人感到非常失望。在银团的指示下,他们只能不断减仓套现,并不断降低基金所承受的风险。维克多·哈格哈尼花了大量时间,但始终没有完成多少交易,致使监管委员会对他是否服从指令产生了怀疑,还专门派了一个小组赶赴伦敦,后来查明了没有完成交易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还没有达到目标收益率。

经过最艰苦的11 个小时的谈判以后,银团同意,保证向合伙人支付平均50 万美元的红利,作为他们继续留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工作一年的报酬。不然的话,他们就和普通雇员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他们与银团之间所存在的分歧,也理所当然地以更合银团胃口的方式得到了解决。现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的权利,都被控制在银团手中了。但银团显然还没有感到满足,他们还想进一步加强对这些对冲套利员的控制,以维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形象。因此,他们严令合伙人不得公开发表对银团的看法。这表明,银团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些合伙人的信任!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7)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向以合理避税而自得,美国国内税务局则在全球范围内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及其下属机构进行了全面的调查。该项调查主要集中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1996 — 1997 年两年的经营活动上,并将持续长达18 个月,但至今仍无定论。所以,不排除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可能被追缴巨额税款的可能性。

此次危机发生以后,合伙人之间原本紧密无间的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一些合伙人开始相信,如果真为公司考虑的话,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维克多·哈格哈尼两人最好还是走人为妙,这不仅由于两人给公司带来的巨额亏损,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目空一切、控制欲极强的个性,让几乎所有的合伙人都感到难以忍受。约翰·麦利威瑟听到了格里高利·霍金斯、詹姆斯·麦克恩蒂、戴维·莫迪斯特,以及戴维·马林斯等人对他俩发出了不少的抱怨,但却并没打算对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维克多·哈格哈尼采取行动。为了和平解决这一问题,约翰·麦利威瑟召开了好几次合伙人会议,希望能够和和气气地解决彼此之间的矛盾。很显然,约翰·麦利威瑟对他的两位老朋友、老部下、王牌交易员实在是太放任、太忠诚、太包容了,这对其他合伙人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最后,格里高利·霍金斯找到了约翰·麦利威瑟,并向他表示,如果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不走的话,他就马上离开。一向沉默是金的约翰·麦利威瑟听了格里高利·霍金斯的话后,向他说了一句:“那祝你好运!”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救助行动开始后的翌年感到不爽的合伙人都在征得银团的同意后,陆续离开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其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凭借着以前的老关系,重新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工作。就像在政界一样,在华尔街东山再起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或许,不管是大选还是经济周期,以及公众的记忆力,都是这一循环周而复始的起始点。

对于这一经历极感痛苦的马尔隆·斯科尔斯则与他新婚妻子简回到了旧金山湾区,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有时侯,他也到斯坦福大学开一些讲座。后来他和以前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驻东京办事处的主管黄启福一起,受聘于得克萨斯州大企业家巴斯,来为其管理资金。而罗伯特·默顿则在哈佛大学继续他的执教生涯。就在救助行动开始1 年之后,凭着他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历经艰辛得来的第一手经验,罗伯特·默顿受J.P. 摩根公司之邀,担任了该行的风险管理顾问。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聪明能干的模型设计员戴维·莫迪斯特,则在摩根斯坦利添惠担任了负责股票交易的执行董事。而前任联储副主席戴维·马林斯做出了他一生当中的第三次职业生涯转变:成了几家通过网络提供专业金融服务的新公司的顾问。格里高利·霍金斯和詹姆斯·麦克恩蒂则拟订了一项计划,打算重新成立一家投资基金。除了从来不吝于贡献自己的想法、收藏了所有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关的详细笔记的马尔隆·斯科尔斯外,所有离开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很快就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

约翰·麦利威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和他那帮从所罗门兄弟公司一起出道的兄弟们,总有一天能重起炉灶,再募资金,重新成立一家基金。于是,几乎就在银团救助协议墨迹刚干的时候,约翰·麦利威瑟就和他的那帮铁杆追随者们一起,开始和银团所规定的各类限制发生碰撞了。他们不断缠着他们的监管者,要求允许他们募集新的资金,约翰·麦利威瑟甚至对一直劝他们再等一等的赫伯特·艾利逊也责怪起来了,还指责赫伯特·艾利逊没有信守自己的诺言,好像银团救助计划本来就欠他们的一样。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8)

    辩解,辩解,还是辩解

到了1998 年底和1999 年初,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开始对他们的投资者进行拜访。从表面上看,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向投资者解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何惨败的原因,但事实上,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给以后的二次筹资打基础。当赫伯特·艾利逊得知,约翰·麦利威瑟在欧洲向投资者散发了一份关于这一事件经过的说明,并以此揭开了他二次创业的帷幕时,气得简直快要昏过去了。

“这些家伙真以为可以把他们自己赎回去吗?”一位参加了救助银团的银行家不解地问道。很显然,他们真的认为是可以的。在他们放手一搏前接受的一次公开采访中,合伙人很理想化地表示,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赎罪,并把自己描绘成一群天资绝对聪慧的超理性主义者,但不幸的是,他们所置身的,是一个不可理喻、贪婪腐败的社会。

在许多公开场合,这些合伙人都表现出了一种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他们表示,他们已经在很多地方向投资者、向世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但却从来没有说清楚,他们究竟错在哪里!通常,约翰·麦利威瑟都会拒绝承认,造成这场危机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过度利用了财务杠杆,从而导致其资产组合规模扩张过度。甚至,他们连自己的基本投资策略出现了偏差这一点都不愿承认。与此相反的是,在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以后,合伙人开始将矛头转向了其他公司的交易员,指责正是由于他们不合情理而且极其恶劣的交易,才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在他们看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危机其实并不是由内而外发生的,而完全是由外部因素造成的。尤其是8 月出现的市场流动性大幅度降低,及由此而来的9 月争先恐后的套现,才使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成了市场的代罪羔羊。

就在联储那场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召开一周年之际,马尔隆·斯科尔斯在世界酒店“纽约之窗”举行的一次讲话中,非常中肯地辩解道,当时低信用等级债券的利差水平,已经扩大到仅仅用违约风险根本就无法解释的地步了。因此他总结说,这种利差当中一定有某种“流动性利差”存在,也就是投资者为持有流动性较好的债券而愿意付出的溢价。不过马尔隆·斯科尔斯的这种观点,颇有一点因果循环的味道:只要价格下跌,人们就会把这种现象归咎为缺少买方,从而导致市场流动性降低。就像马尔隆·斯科尔斯自己所指出的那样,事实上市场上确实发生了某种事件,导致投资者因担心事态进一步加剧而远离市场。很自然地,每一个投资者都指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 )能够向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提供援助,但IMF 根本就没有力量同时向所有人伸出援手。

“我可以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一对父母生了好几个儿子。每一个儿子都认为,父亲一定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向自己伸出援手。但如果他的一个兄弟这时也需要帮助的话,这位父亲可以用来帮助这个儿子的资源就会变得非常有限,而且即使这些有限的资源,也是所有儿子都可以分享的。因此这种帮助,从价值角度来说,是会发生递减的。这也正是在8 月市场流动性降低的部分原因。当时,由于另一个儿子,即俄罗斯,没能够得到充分的支援,其结果就是,所有其他的儿子——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信用状况,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9)

    马尔隆·斯科尔斯还表示,他现在对学术界和实际工作部门没有把这种“恐惧压力下的市场流动性丧失因素”纳入模型,也没有对这一因素可能对市场价格造成的影响进行过深入探讨,而感到非常遗憾。但很显然,流动性仅仅只是问题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而不是造成这种问题的根本原因。在这样一些竭力为自己自圆其说的话中,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关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何将自己置于这种巨大风险之中的原因分析。一个以每小时30 英里的速度开车的人,还能对路上留有一片残雪发发牢骚,但一个以时速100 英里飙车的人,是完全没有权利对此指手画脚的。

马尔隆·斯科尔斯回避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学术界和实际工作部门为什么会忽略这种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的而且表现得非常明显的流动性风险。即使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遭受了历史性的重大损失之后,他们仍然坚持认为,自己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们一直争辩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出现危机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公司遇到了一次百年不遇的金融大风暴。

“我对此深信不疑。”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在危机发生以后解释说,“我认为,我们遇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当然,这种情况确实是存在的,但这并不是百年不遇的,而是发生过很多次了。墨西哥发生过,华尔街也发生过;股票市场上发生过,债券市场发生过,白银市场上也发生过;泰国发生过,俄罗斯发生过,巴西也同样发生过。碰到这种金融危机的人,通常都只会自认倒霉。在金融史上,价格出现超跌的“肥尾”现象层出不穷。那些希望根据对历史价格数据的研究来进行交易的人,其结果只能是颗粒无收。

不管他们有没有从这次惨剧中得到教训,合伙人始终坚持认为(就像在救助行动开始前一样),现在的市场利差实在太大了,正是投资的大好时机,不可能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投资机会了,因为模型就是这么说的!就此点而言,市场已经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他们是完全错误的!至少,在救助行动进行了一年以后,市场仍然无法证明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当时,尽管华尔街已经逐渐在复苏,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块对冲套利的招牌,却依然毫无起色。

1998 年第四季度至1999 年初,在新拥有者的主导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吃完了最后一席丰盛的晚餐。到了1999 年夏天,美国互换利率利差再度急剧扩大,达到了112 个基点,甚至超过了上一年的最高点。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2 年之中就出现了2 次!

1999 年9 月28 日,救助行动刚好满1 周年。美国互换利率利差还保持在93 个基点的水平之上,而同时,股票波动幅度的水平在30% 左右,比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当初进入这两个市场时的水平更高。在救助行动开始后的第一年中,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获得了10% 的利润,总算让所有人都舒了长长的一口气。随后,参与救助银团的各家银行纷纷赎回了他们总额为36.5 亿美元的贷款加利息。出于实际操作上的一些原因,从2000 年初开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开始清盘套现。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存在的问题,并不仅仅就是一个流动性问题,而是它的整个投资战略出现了错误。而整个世界对1998 年信用状况的看法,实在过于乐观了。有证据表明,至少有两个因素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溃败产生了极大的作用:其一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本身对市场的看法出现了偏差,而这种偏差所造成的影响,在9 月份以后得到了明显的释放;其二,为了保护自己不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拖累,其他交易员大幅度减少了市场交易活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0)

    动,致使整个市场的流动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救助双刃剑

艾伦·格林斯潘非常坦率地承认,联储一手主导的救助行动,事实上对人们将来更加大胆的涉足风险,起到了一个不良的鼓励作用,而且很可能会导致发生类似事件的可能性增大。“可以非常确定的一件事是,联邦储备系统的介入,肯定会带来某些道德风险。”艾伦·格林斯潘表示。但是,他断言,这种负面影响根本不能与“一旦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突然倒闭所引起的市场价格极度扭曲可能造成的风险”同日而语。

如果我们孤立地来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事件的话,就有可能得出结论:联储的介入是正确的。就好像一个原来精神非常健康的人突然变得神经兮兮以后,医生一定会给他使用镇静剂一样。但是,系统崩溃的后果是立刻就能看见的,而服药成瘾的风险则是潜在的。我们应该从实际情况出发来看待联储介入救助这个案例:它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而是过去政府机构(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出手救助私营机构的一系列事件中最新发生的一个事件。

在过去的10 年里,发生此类事件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许多领域之中,包括储蓄贷款,大型商业银行向不动产机构提供大量超额贷款,墨西哥、泰国、韩国,以及俄罗斯市场(一项资金援助计划已快要启动)上的投资者。现在,则是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关的既得利益者。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联储卷入的程度非常有限,也没有使用过政府的一分钱。但是,如果没有联邦储备理事会背后所具有的巨大权力和影响力的话,参与此次救助行动的各家银行,是不可能走到一起来的,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破产,也就是不可避免的。在此情况下,所有相关的银行和其他人所蒙受的损失,就可能会大得多,尽管可能不会像有些人想象的那么大。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承受的风险是巨大的,对华尔街各家银行所造成的损失是各不相同的。经过一段时间以后,巨大的抛压总是会平息的,而市场也总是会趋于稳定的。尽管现在已经无从稽考这种可能是否真会发生,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肯定还会有银行倒闭。

避免发生这些损失的目的,只能是为了防止其他大多数人和机构承担更大的风险。现在,特别是在经历了长达10 年之久的繁荣和大牛行情之后提醒大家注意:乐观终将付出代价。而这毕竟不是一件坏事。然而,会不会有人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软着陆中得出另外一种联储所不愿看到的结果呢?当其他不听话的孩子也遇到这种危机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联储应当出手救助呢?公平一点来说,考虑到1998 年9 月那种非常棘手的局面,联储出手救助的决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这样一来,却丧失了一个向市场传递一个重要信息——市场需要严明的纪律的大好机会。

威廉·麦克多诺一直在为他所采取的行动进行辩解,尽管他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得以幸免感到很不高兴,甚至还有点不安。在救助行动过去1 年以后,威廉·麦克多诺终于袒露了他的心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非常乐意看到这一结果。”

艾伦·格林斯潘所犯的更严重、其影响也更深远的错误是,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之处:必须将金融衍生工具置于联储的严密监管之下,并要求对其交易信息进行披露。在危机发生之前,艾伦·格林斯潘一直认为商业银行有充分的能力进行自我约束。而到了危机发生的6 个月之后,他仍然只是出台了一项避重就轻的管理规则。他那种一贯反对加强信息披露(因为他一直认为,让投资者成为他们自己最好的监管者,是自由资本市场最好的朋友)的观点,不禁让人联想到他那句深受著名作家艾恩·兰德(Ayn Rand)影响的至理名言:“管理的根本就是要武装军队。”事实上,对于他来说,只有像俄罗斯那样极度缺乏透明度的市场,才需要依靠士兵来保卫。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1)

    留给我们的思考

如果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证明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在传统证券领域效率很高的信息披露系统,并不适合于金融衍生工具交易。直白的来说就是,投资者可以对资产负债表上所显示出来的风险非常了解,但却无法掌握金融衍生工具交易所具有的巨大风险。尽管有许多披露标准确实有所改变(艾伦·格林斯潘和银行都对此表示了反对),但漏洞仍然十分巨大。而随着对金融衍生工具的使用日益频繁,制度上所存在的这些缺陷,总有一

天会让我们付出代价。

除了改进金融衍生工具交易的信息披露制度之外,对于是否应该对每家企业承受的风险度作出限制,也是一个引起了强烈争议的问题。管理当局对大通曼哈顿银行或花旗银行的贷款余额是有限制的,这些银行的贷款余额不得超过其资本金的一定比例。管理当局这么做的理由是,银行的经营历史不断证明,只要有可能,他们一定会冒超越自己承受能力的风险。如果对银行的贷款余额进行限制的话,那么,为什么银行就可以在其他领域中(只要以金融衍生工具的形式),根据另外一个系统的规则,去承担他们愿承受的风险呢?

如果将联储奉行的政策视为一个整体的话,那么那种不发生危机就放任自流, 一发生危机就挺身干预的双重政策, 确实会对公众产生严重的误导。政府应该强调预防,而不是积极干预。最好的办法是,政府可以为受监管的机构,如银行,事先制定规则。而对本不受监管的对冲基金所造成的危机进行干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宫成立了一个由不同政府部门(包括联储)组成的、名为“总统金融市场工作小组”的蓝带小组,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展开了专题研究。该小组在提交的报告中得出一个结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所反映出的一个最主要的政策性问题是,如何才能对过度利用财务杠杆进行更有效的监管和限制。此外报告还意识到了金融衍生工具日益重要的作用。报告指出:用资产负债表本身来衡量财务杠杆的利用度,并不能完全反映资产负债表所承受的风险。但报告在如何应对这些现象方面,却表现得相当无力。它确实提出,必须加强对对冲基金信息披露的监管,并要求采取更加强有力的风险和信贷管理政策,同时还要求采用更加严格的管理标准。但这份于1999 年4 月公布的措辞非常谨慎的报告,并没有使国会采取任何行动,因为国会早已将他们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案例的兴趣,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在去

年9 ~ 10 月的时候,这绝对是一个热门话题。”众议院银行委员会发言人戴维·伦克尔于1999 年夏天指出,“但现在早已提不起兴趣了。”

市场上,对对冲基金趋之若骛的景象,早已经成为昨日黄花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尽管只涉及到一家对冲基金,但其始作俑者,却是华尔街那些大银行。他们在荷包满满的时候,随心所欲地放松标准,而当救助行动开始以后,他们又可怜兮兮地把自己描绘成深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暗箱操作的受害者。在多家银行都宣称他们无辜受到牵连以后,这种说法就更加甚嚣尘上了(戴维·柯曼斯基就是其中之一。就在走出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大楼以后不久,他就在电话里告诉一位朋友说:“当我看到他们的持仓量之后,他妈的连膝盖都开始发抖了。”),但没过多久,这种说法就不攻自破了。每一家银行对自己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做的每一笔交易的风险都了如指掌,而另一方面,就连傻瓜都看得出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肯定也在做着与其他银行一模一样的交易。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2)

    受联储委派参加了“总统金融市场工作小组”的帕特里克·帕金森,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事件发生几个月以后,向参议院的一个小组委员会作证说: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得到的信贷条件,显然是非常优厚的,尽管该基金所承受的风险相当之高……交易对手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显示,与其所拥有的资本额相比,它所持有的证券和金融衍生工具的仓位是极其巨大的。但即使如此,几乎还是没有人——如果真的有的话,能够真正了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真实的风险状况。”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这些银行家为什么愿意将大量的资金贷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呢?在1999 年初举行的一次公开研讨会上,共和党前任主席沃尔特·维纳曾发表过这样的观点:“因为这些银行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没有勇气对已经含在嘴边的肉说‘不’。如果你想加入这个俱乐部的话,你就只能按照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规则玩下去,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玩,要么不玩。”而几乎所有的银行都选择了“玩”,因为他们都非常贪婪,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业绩,其合伙人的声望、学历和知名度又非常的仰慕。“我们当时都被这些超人给迷住了。”沃尔特·维纳承认说。在华尔街的历史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子。他们就像一枚熠熠发光的火箭,掠过金融界上空;半人半机器的合伙人,把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世界,简化成了一种严格而毫无感情的概率。教授们就像是遥远未来的来访者,他们拥有一种能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市场上,发现随机出现的好运的超凡能力。

对于投资者来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所引出的教训也是很多、很深刻的。与其所蒙受的巨大损失相比,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此前所获得的利润,早已被人淡忘了。就像是一家到处收取小额保费、到头来一场暴风雨就让它赔得吐血的保险公司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前几年所获得的那些收益并不都是赚来的,而是借来的。一旦情况发生变化,这些收益迟早得还回去。没有任何一种投资,包括互联网投资在内,能够只凭其在半个周期中的表现,就对其作出一个全面的评价。

事实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已经看到了这种周期性的变化,但却莫名其妙地拒绝采取措施以消除自己的隐患。当利差收缩以后,该基金的风险明显加大的时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却仍在不断扩张自己对财务杠杆的利用,就好像连续的借款可以让一宗不太有吸引力的业务变得更好一样。另外,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管理上不出现那些比较大的问题的话,它的悲剧本来也是可以避免的。而它最主要的管理问题就在于,没有一个独立的审核机制对交易员的工作进行监管。其结果就是,虽然所有的合伙人每次都参加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风险管理会议,但他们却没有能够阻止交易员所做的那些风险极大的交易,而且,最终还默许了这类交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合伙人都应该受到谴责。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对多元化这一非常时髦却明显被高估的投资理念深信不疑。但是,正如凯恩斯所指出的那样,对某种方法了解的人越少,采用这种方法的胜算就越大。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这场危机证明,放在许多篮子里的鸡蛋,是可能会被同时打破的。此外,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自己所承受的风险是经过合理分散的,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形式上这样做。基本上,该基金在大多数交易中,都将赌注押在了信用等级很低的债券上。因此,在市场出现周期性逆转、银根紧抽以后,他们出现问题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有案可稽的历史记录表明,这种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而这就是为什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有交易都会齐刷刷地跌入谷底的原因所在。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3)

    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从1998 年1 月1 日到出现崩盘这一段时间中,不同交易品种上的亏损额进行一下比较,是一件饶有兴趣的事情: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交易品种 亏损额

俄罗斯及其他新兴市场 4.3 亿美元

在发达国家进行的直接交易

(如直接抛空日本债券) 3.71 亿美元

股票配对交易

(如大众汽车和壳牌石油) 2.86 亿美元

收益曲线对冲套利交易 2.15 亿美元

标准普尔500 股票指数交易 2.03 亿美元

高收益率债券(垃圾债券) 1.00 亿美元

购并对冲套利交易 基本持平

这7 个品种交易所蒙受的亏损额总计达到了16.05 亿美元,这实在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然而事实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可以避免这些损失的。

现在,我们来看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损失最为惨重的两种交易所蒙受的亏损额: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损失最惨重的

两种交易品种 亏损额

互换利率利差交易 16 亿美元

股票波动幅度交易 13 亿美元

事实上,正是这两种交易所导致的巨额亏损,才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该基金在这两种交易上所持的仓位,实在太过于庞大了,而这,绝对是他们行事不谨慎的真实写照。对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而言,这两种交易仓位的庞大,将该基金赖以生存的市场效率完全毁掉了。但是,这种情况本来并不可怕。然而,要命的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财务杠杆已经被放大到了30 :1 的极高水平,况且这依然没有将他们在金融衍生工具交易上所利用的财务杠杆计算进去。所有企业都可以把生意做得很大(但由此所导致的必定是该企业的流动性变小),也可以利用财务杠杆(但只能控制在一个小心谨慎的限度之内),但如果一家企业同时具有这两种特征的话,即财务杠杆极度放大,而流动性又很差,这样的投资者无异就是在玩俄罗斯轮盘游戏,也就是说,你对市场的最终判断必须是绝对准确的。而且,还一定要确保每一天都准确无误。不然的话,你只要有一天犯了错误,那么你就不得不出局。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错就错在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甚至是自负,认为市场发展一定不会和他们的预期相差太远。所以,对他们来说,在1998 年8 ~ 9 月所出现的状况,绝对是无法理解的。

在罗伯特·默顿和马尔隆·斯科尔斯效率市场学说的影响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那些教授们,真的相信市场价格将根据模型所显示的方向和水平进行变动。教授们这样认为,模型确实可以对市场行为的极限作出预测。但实际上,模型能够告诉你的,只是从市场的历史数据来看,什么东西才是合理的,什么东西才是可以预测的。教授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人并不永远都是非常理性的,包括交易员在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崩盘就是这一事实的一个活生生的教训。不管模型说什么,交易员们永远也不会成为一台受芯片控制的机器。他们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而且还会竞相模仿。在很多情况下,他们会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你买我也买,你抛我就抛。

即使交易员对市场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他们也很难判断市场究竟会涨到什么地步或者跌到什么地步。市场价格和利差水平的变动,和公司、政府,以及社会的文化水平不同密切相关的。这种变动所具有的不确定性,并不比影响经济活动的社会状况少多少。对掷骰子的预测,可以精确到小数点以后几位数,但要对俄罗斯市场进行预测,就简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而交易员们将对俄罗斯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更加难以预测了。和掷骰子不同的是,市场所针对的并不仅仅只有风险——这样一个可以进行计算的概念,它还会对更加广泛的不确定性作出反应。不幸的是,相对于风险因素而言,不确定性是一个更加无法确定的因素,根本就无法用数字来加以描述。

《拯救华尔街》 第二部分 《拯救华尔街》 大结局(14)

    教授们搞混了这个极其重要的差别。在他们看来,量化模型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就好像它可以将无常的人生变得很有规律一样。他们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想法产生过怀疑。即使在遭受这样重大的失败以后,他们也没有对自己进行过深刻的反省。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教授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分解风险,最后将风险降到最低水平,而不是在克服风险的时候进行投机(至少他们自己这样坚信)。在这一点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事实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20 世纪最典型的几家基金之一,是交叉运用金融经济学和电脑模型化这两个新兴学科的一次绝妙尝试。不管是投资银行还是交易部门,都认为从市场价格和波动幅度变动的历史数据中,确实可以推算出明天可能出现的价格波动幅度趋势。这就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犯的最基本的、最低级的错误,而它所造成的巨额损失,更将现代金融学所具有的缺陷暴露无遗。

美林证券在其1998 年年报中,对这一问题作了最为深刻的检讨:“美林证券使用量化风险评估模型,以帮助检测其所承受的市场风险。”这暗示了美林证券已经开始对这一模型所具有的危险有了一定的认识。同样在1998 年年报中,美林证券补充道:“这些模型给我们带来的安全感,要比实际情况多得多,因此在使用这一模型时,必须要非常慎重。”如果说,华尔街可以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中得到什么教训的话,那么,也许这个就是:下一次,如果再有一个罗伯特·默顿提出一个可以管理风险和预测概率的模型的话,如果再出现一台拥有足够内存、可以完整地将过去的数据储存起来的电脑的话,投资者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迅速跑向与之相反的一边。

华尔街是一个很容易将教训忘却的地方。1999 年11 月,主要是由约翰·麦利威瑟、维克多·哈格哈尼、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理查德·利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以及阿尔金·克里斯纳玛查组成的JWM 合伙公司(JWM Partners),开始向投资者发售“第二相对价值机会基金”。从该基金的销售文件中得知,该基金将把财务杠杆的利用比例,控制在15 :1 这样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上,而且对整个基金运作的控制将更加严谨。此外,该基金还将启用一套“风险控制系统”,主要用来“在可行的范围内,帮助公司确保1998 年所经历过的那种极端现象不再发生”。但针对以往教训所设计的量化风险控制系统能否保证将来不会再重蹈覆辙,这始终是一个很大的疑问。不过,对于约翰·麦利威瑟们而言,JWM 的成功起步毕竟是一次令人惊讶的东山再起,也是华尔街赖以出名的特色之一。1999 年12 月,也就是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输掉了整整45 亿美元、几乎将整个华尔街拖入深渊,并将公司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15 个月以后,约翰·麦利威瑟筹到了1.5 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来自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以前那些命运坎坷的投资者。约翰·麦利威瑟终于从万千磨难中站了起来,重新出海远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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