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的资本家谴责个人消费是违背自己职能的罪恶，是‘节制’积累，而现代化的资本家却能把积累看作是‘放弃’自己的享受欲。”[1]而张五常则追随费雪附和道：投资是放弃今天的消费。
“投资是消费在时间上的权衡轻重。……收入是不削减财富的最高可能消费。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人的财富是100万，年息率是8厘，他的收入是每年8万。要维持财富不变，这个人每年的最高可能消费是8万，与收入相同。……这个人一年的最低消费是零(宁死不消费也)——这样，过了一年，他(名下)的财富会增加到108万。”[2]
既然张五常曾把家庭的天伦之乐视为收入[3]，假如此人的100万财富中有50万是天伦之乐的现值，也就是说，他每年的收入中有4万是天伦之乐。那么，当此人宁死不消费之后，天伦之乐在其死后还会存在吗?他名下的财富一年后会真的增加到108万，包括4万天伦之乐吗?
“上述的例子，不削减财富的最高可能消费(收入)是每年8万，但若消费只是6万，余下来的2万是储蓄，而从增加以后消费的角度看，这2万是投资。……消费高于收入，是负储蓄，也是负投资，将来的财富与收入都会下降。”[4]
但是，首先，对工人来说，不消费就会死亡。而缺乏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他，在生活困窘的压力和缺乏工人阶级的团结的情况下无法在资本家面前要求提高工资。从而，不是工人急于享受而使自己的消费高于收入，而是收入太低，其消费想不超过收入都难。
“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出现工资收入下降而整体消费却攀升的矛盾现象。……在工资停滞的时间里，工薪收入者们想尽一切办法，不断地靠借贷来达到收支相抵。……财务危机被牢固地绑定在低收入的工薪阶层头上，这一现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5]
其次，节省下来的收入是储蓄但并不就等于投资。一方面是因为在盛行金属货币的时期有很多贮藏金银货币的人，他们贮藏起来的金银货币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利息收入;另一方面，尽管由于金融市场的存在，工人的储蓄可以获得一点利息或股息，但是，决不应当像张五常这样将工人可怜的储蓄与资本家的投资混为一谈。
董辅礽曾提出，“一个人要当老板，不是说你必须要积累很多的资本，你只要有一定的钱你就可以买股票，你买了股票就成了老板”[6]。但是，从没有股票到有微量的股票，只有在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下才会被视为质变，而在唯物辩证法看来，这不过是轻微的量变而已。真正的质变隐含在从有微量股票到有巨量股票的变化之中。在有上亿股股份的股份制公司里持有一两百股股份的人是股东但不是老板。只有大股东才是老板。显然，需要打工糊口的小股东和从来就不需要打工糊口的大股东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差别。
“投资是放弃今天的消费来换取明天的消费。今天晚上你多读几页书(不赶着享受睡觉)，将来的收入会增加一小点，是投资。”[7]
然而，富家子弟少读几页书并不会减少他们将来的收入，而穷人子弟多读几页书也未必就能增加自己将来的收入。实际上，欧洲的一些贵族学校教给富家子弟的主要不是什么科学知识，而是如何表现富豪身份的吃喝玩乐。而在中国大陆，不是也有号称中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卖猪肉的报道吗?其收入也并不就是所有卖猪肉的人中间最高的，尽管他读的书是所有卖猪肉的人中间最多的。
费雪“发明”的分离定律表明，“在有市场、交易费用够低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投资与消费是可以分开来做决策的。……今天投资多了，明天的消费当然会增加。然而，如果有借贷市场的存在，而又只有一个明确的利率，一个人可借而投资，可以借而先消费，也可以贷款出去而后连息收回。”[8]也就是说，资本家完全不必放弃今天的消费就可以进行投资。
实际上，投资是放弃今天的消费的说法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禁欲说或节欲说的翻版。“他[9]进行说教。要人们想到他的节欲。他本来可以把他的15先令挥霍掉。他没有这样做，他生产地消费它们，把它们制成了棉纱。就算这样吧。可是他为此得到的是棉纱而不是后悔。他决不应该再去当货币贮藏者，后者已经向我们表明，禁欲会得到什么结果。……不管他禁欲的功劳有多大，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付给禁欲以额外的报偿，因为退出生产过程的产品的价值只等于投入生产过程的商品价值的总和。”[10]
有人要说了，难道资本家应该把自己的资本拿出来无偿地给工人使用吗?难道马克思要求资本家的思想觉悟比雷锋叔叔还要高吗?
“他强硬起来。难道工人光用一双手就能凭空创造产品，生产商品吗?难道不是他给工人材料，工人才能用这些材料并在这些材料之中来体现自己的劳动吗?社会上大多数人一贫如洗，他不是用自己的生产资料，棉花和纱锭，对社会和由他供给生活资料的工人本身进行了莫大的服务吗?难道他的服务不应该得到报酬吗?但是，工人把棉花和纱锭变为棉纱，不也就是为他服务了吗?而且这里的问题也不在于服务。服务无非是某种使用价值发挥效用，而不管这种使用价值是商品还是劳动。这里谈的是交换价值。他付给工人3先令价值。工人还给他一个完全相当的等价物，即加在棉花上的3先令价值，工人以价值偿还了价值。我们这位朋友刚才还以资本自傲，现在却突然变得和自己的工人一样谦逊了。难道他自己没有劳动吗?难道他没有从事监视和监督纺纱工人的劳动吗?他的这种劳动不也形成价值吗?但是，他的监工和经理耸肩膀了。”[11]
实际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被禁欲的恰恰是工人。“在农业工人中，联合王国最富庶的地区英格兰的农业工人营养最差。农业工人中缺乏营养的主要又是妇女和儿童，因为‘男人要去干活，总得吃饭’。在调查过的各类城市工人中，营养缺乏的程度更为严重。‘他们的饮食非常坏，以致必然发生许多严重的有害健康的不足现象。’(这一切都是资本家的‘禁欲’!也就是连勉强糊口所必不可少的生活资料都节省下来不付给他的工人!)”[12]
在张五常看来，由于“有利息的复算”，“早消费比迟消费来得贵”[13]，而且还影响到对投资好坏的判断。
“不要以为一些古物之价今天上升了很多倍就认为是好投资。1776年史密斯发表的《原富》……初版时该书是1.8英镑，2001年(225年后)的市价大约是10万英镑，上升了55000多倍。……225年前的1.8英镑的2001年所值，以年息率8厘复息算，是1.18亿多英镑，上升了6500多万倍。”[14]
虽然用美国微软公司的Excel软件对1.8英镑按年息率8%复息225年算的结果为5965万英镑，而不是张五常算的1.18亿多英镑，但是又有谁会真的认为今天的5965万英镑，在225年前仅值1.8英镑呢?
张五常似乎从费雪的复息计算公式中发现了资本增长的规律，然而他对“复息的杀伤力”[15]的想当然在历史上早就有了先例。
“在《评继承支付》(1772年伦敦版)中，普莱斯更是想入非非：‘一个先令，在耶酥降生那一年以6%的复利放出<大概是投放在耶路撒冷的圣殿>，会增长成一个比整个太阳系——假设它变成一个直径同土星轨道的直径相等的圆球——所能容纳的还要大的数目。’——‘因此，一个国家总是能摆脱困难的;因为它只要有一小笔积蓄就能在它的利益所要求的短期限内清偿大笔的债务。’(第XIII、XIV页)
……
普莱斯简直为几何级数的庞大数字所迷惑。因为他完全不顾再生产和劳动的条件，把资本看作自行运动的自动机，看作一种纯粹的、自行增长的数字(完全像马尔萨斯把人类看作按几何级数增长一样)。”[16]
要知道，地球的质量约为60万亿亿吨。在金价不变的情况下，在1000年前贷出相当于1克黄金的货币，按年息率8%复息计算，现在相当于44万多个与地球同等质量的金球。也就是说，即使在这1000年中，货币贬值44万倍，把地球全部变成金子做的也不够偿付那最初的1克黄金的利息的。
而在1000年前的人类社会里，贷出的货币量远远超过了1克黄金。如果资本真的有生产力，为何还没有把地球变为金球呢?
本文摘自《经济学的童话》一书。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7页。
[2]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3页。
[3]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3页。
[4]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3页至第34页。
[5](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著，王姝编译：《美国“家庭债务泡沫”膨胀》，载《社会科学报》2006年12月14日第7版。美国工薪收入者的这一境况恰恰是前苏联和东欧地区的剧变带给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老板们的“和平”红利。
[6]厉以宁主编：《北大光华论坛：WTO中国企业生存与发展》，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2年版。
[7]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4页。
[8]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48页至第49页。
[9]指资本家。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7页。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7页至第218页。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19页。
[13]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6页与第35页。
[14]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5页至第36页。
[15]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37页。
[16]《资本论》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45页。
「 支持！」
WYZXWK.COM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网刊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