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格利茨严厉批评世界贸易组织中的知识产权协定，认为这一新的全球规则是致人于死地的。‘他们并不理会人们的死活。’他这样评价他曾共事过的公司和银行的董事经理们。”[1]
张五常对垄断的定义是：“垄断是指某物品的市场只有一个出售者。”[2]于是，“天生特别的供应，外人无从绝对地仿效，是垄断。……我的歌声也很特别;可惜的是，当我一曲高歌，听者愿意给我钱要求我不唱!我也是一个垄断者，我的歌声面对的市场需求曲线也是向右下倾斜的，但整条曲线是在左下的负值范围内。垄断不一定可以赚钱。绝大部分的垄断一文不值，所以没有经济学者为我的歌声费心。”[3]
张五常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要知道，当他一曲高歌时，没有人会愿意付钱给他要求他不唱，反而会要求他因为噪音污染而赔钱给在场的各位。
实际上，既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那么，张五常将差别绝对化，让每个人和每个企业都成为垄断者，就使垄断这个词失去经济学上的任何意义了。
相比之下，曼昆对垄断的定义：“如果一个企业是其产品惟一的卖者，而且如果其产品并没有相近的替代品，这个企业就是垄断。”[4]就相对合理一些。根据这个定义，张五常的破嗓音由于有太多相近的替代品，从而谈不上垄断。不仅如此，张五常的歌曲由于没人欣赏，连商品也算不上，从而也谈不上市场。因此，虽然他难得谦虚地自认他的歌声面对的市场需求曲线在左下的负值范围内，但是没有市场，“市场”需求曲线又从何谈起呢?
另一方面，曼昆的定义也不妥当，因为它同样存在着“绝大部分的垄断一文不值”的问题。而一文不值的东西是没有人会把它看作垄断的，经济学者也不会为此费心。实际上，个体的唯一性并不是垄断的本义，而只是一种现象，只不过西方经济学似乎已经习惯拿现象当做本质了。
例如，当马克思讨论资本家对生产资料的“垄断”权时，他并不是指某个唯一的不与其他资本家相近的资本家，他指的是整个资产阶级。而当张五常提到，“美国加州的医生因为有牌照数量约束而变得有垄断性”[5]时，他实际上指的也不是唯一的某个医生，而是美国加州所有有牌照的医生。
一般而言，当人们讨论垄断问题时，人们注意到的往往不是唯一性，而是某种暴利现象。因此，张五常所谓一文不值的垄断是不存在的。就资本家对资本家而言，垄断是指一个资本家相对于其他资本家可以稳定地获得超过平均利润率的收益;而就资本家对工人而言，垄断是指资本家可以获得剩余价值。
因此，歌星邓丽君并不象张五常所认为的那样[6]，因为她面对的需求是向右下倾斜的而成为垄断者。真正的垄断者是那些与她签约独享其歌曲发行权，从而获得甚至超过了平均利润率的剩余价值的商人。
就对垄断行为的评价而言，张五常一再指责香港政府约束牌照发行量的垄断行为[7]，但是，一方面，他引用德姆塞茨的分析说如果美国政府招标竞投制造汽车牌就不会有垄断[8]，从而美国政府即使只允许竞投成功的那家企业独家即垄断地制造汽车牌，也不算是垄断;另一方面，他又大为称赞政府授予发明专利的垄断权，长篇大论地批驳所谓的关于发明专利争议的五个谬误，甚至为妨碍他人捷足先登的专利垄断唱赞歌[9]。
然而，在现实中，“自从2003年禽流感疫情暴发以来，全球已有至少169人死于H5N1型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其中66例发生在印尼。但印尼卫生部长苏帕里强调，她反对按照世卫组织50年来的病毒共享体制，让大型制药厂商免费获取病毒样本。苏帕里担心，大型制药厂商利用病毒制成的任何疫苗价格，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贵。”[10]印度尼西亚已经向世界卫生组织提出，“除非能够保证印尼将来能获得疫苗，否则拒绝提供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样本。”[11]
实际上，疫苗之贵就在于其发明专利的垄断。对于包括发明专利在内的知识产权来说，任何一个知识产权的形成都离不开对人类共同拥有的知识财富——自然科学知识的应用。然而，恰恰是自然科学知识，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不受知识产权制度的保护。因此，从表面上看，知识产权保护是为了激励新技术、新发明的产生，是为了人类的共同利益，但实际上知识产权保护的只是资本家的商业利益。
这是因为，这一制度并不激励那些不能使资本家直接获利的新的自然科学知识的产生。反而，它通过对自然科学知识的实用性占有来侵犯人类自由运用自身智力权利的基本人权。它使某一个人或某几个人在某个时期，通过占有人类共同的知识财富，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智力，就得以强迫世界上其它数十亿人都不能同样运用他们的智力。
实际上，知识产权保护期的有限性已经表明这一产权不同于其它的私有产权而具有公共产权的性质。因此，中国在制定知识产权保护战略的时候，必须向世界充分表明和反映知识产权的公共物品属性，必须在发达国家的强力压迫下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从而促进中国包括全世界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的经济发展。
马克思曾在《鸦片贸易史》中指出，“英国政府在印度的财政，实际上不仅要依靠对中国的鸦片贸易，而且还要依靠这种贸易的不合法性。如果中国政府使鸦片贸易合法化，同时允许在中国种植罂粟，英印政府的国库会遭到严重灾难。英国政府公开宣传毒品的自由贸易，暗中却保持自己对毒品生产的垄断。任何时候只要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英国的自由贸易的性质，我们大都会发现：它的‘自由’说到底就是垄断。”[12]
今天，世界贸易组织的知识产权制度正是当今发达国家的“鸦片”贸易，而知识产权正在成为当初英印政府手中的“鸦片”。
最后，张五常在这里向我们透露了美国法治的实质：“里根执政，反托拉斯的案件[13]大幅度地下降了!反托拉斯法例是那样模糊不清，模棱两可，执行与否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板不喜欢就没有谁大叫大嚷的。”
好一个“老板不喜欢就没有谁大叫大嚷的”，难怪美国华盛顿州司法部最后撤销了对张五常涉嫌售卖假古董的指控。
本文摘自《经济学的童话》一书。
[1]韩德强：《萨缪尔森〈经济学〉批判——竞争经济学》，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导言。
[2]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04页。
[3]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08页至第209页。
[4](美)曼昆著，梁小民译：《经济学原理》(上册)，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3年版，第260页至第261页。
[5]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13页。
[6]参见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08页。
[7]参见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11页至第212页。
[8]参见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06页。
[9]参见张五常：《经济解释：供应的行为》(卷2)，香港：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14页至第221页。
[10]《世卫组织提廉价疫苗战略，确保平等获取药品权利》，http://news.sohu.com/20070327/n248990382.shtm
[11]《世卫组织提廉价疫苗战略，确保平等获取药品权利》，http://news.sohu.com/20070327/n248990382.shtml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19页至第720页。
[13]即反垄断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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