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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吉本:西罗马帝国的终结

爱德华·吉本 · 2012-02-04 · 来源:罗马帝国衰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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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在西部的终结 第三十五章
 
  阿提拉对高卢和意大利的入侵。威尼斯城的建立。阿提拉之死与其帝国之毁灭。埃提乌斯的被杀和瓦伦提尼安三世之死。西罗马帝国的衰败征象。

  哥特人及其结盟民族的侵略进军因后方受到匈奴人的追逐而更加快了速度。在第34章中,吉本描写了阿提拉的初次露面和匈奴人在现代匈牙利定居的情况。在430—440年间波斯遭到了侵略,到了466年,阿提拉在对欧罗巴,直到君士坦丁堡进行一番蹂躏之后,和东帝国签订了一项和约。小提奥多西于450年去世,东帝国的王位由她姐姐普尔喀丽娅继承,她也便成了统治罗马的第一个妇女。但她很快嫁给了一位元老马基安,他也就自己穿上了皇家紫袍。

  这时,匈奴人的国王阿提拉正准备入侵高卢。同时阿拉里克的儿子提奥多里克在维利阿死后成了西哥特人的国王。埃提乌斯原来曾打算和匈奴人结盟,现在却让罗马人和哥特人联合在一起了。在451年,阿提拉进攻高卢,包围了奥尔良。埃提乌斯和提奥多里克都带兵前往解围。

  阿提拉对高卢的入侵

  阿提拉所以能如此方便地进入高卢腹心地带,既得力于他的阴险的策略,也得力于他的强大的兵力。他巧妙地用私下的保证缓和他的公开的宣言的锋芒;他对罗马人和哥特人交替使用安抚和威胁的手段;拉文纳和图卢兹的朝廷,互相怀疑对方心怀叵测,竟安然坐视它们的共同敌人的来临。埃提乌斯是公众安全唯一的保障,但他的最明智的措施却遭到了自普拉西狄亚死后在他的皇宫内蔓延的分裂活动的干扰:意大利的青年一听到号角声便浑身发抖;而那些野蛮人,出于恐惧或爱戴,却都愿为阿提拉的事业卖命,怀着怀疑和贪婪的信念在等待战争的结局。这位贵族,带领着一支不论从力量或从数量上看都难称军队的人马越过了阿尔卑斯山。但他刚一到达阿尔勒或里昂马上得到情报,说拒绝负责高卢防务的西哥特人,已决心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迎战他们公开表示厌恶的这个强大的敌人。阿维图斯元老在忠实地履行了他作为禁卫军卫队长的职务之后,本已退隐到他自己的产业所在地奥弗涅去,现在却被说服接受了那一重要使节职务,而且还干得十分出色和成功。他对提奥多里克说,一位胸怀大志、希望统治整个地球的征服者,只有在他力图制服的所有的力量一致坚决联合起来才有可能会遭到抵抗。阿维图斯鼓动他的如簧之舌,描述他们的祖先曾如何受到匈奴人的伤害,而且他们的难消的余恨使他们至今还在尽力把他们从多瑙河边驱逐到比利牛斯山区等情况,使得一些哥特武士全激动万分。他还极力鼓动说,每一个基督教徒都有责任把上帝的教堂和圣徒的遗骨从邪恶的蹂躏下解放出来;而每一个已在高卢定居下来的野蛮人的兴趣却在于保护住他们已为自己垦植的葡萄园,使它不受西徐亚牧人的侵害。提奥多里克在这些事实面前完全屈服了,他立即改而采取了一种最谨慎和正直的措施,宣称自己作为埃提乌斯和罗马人的同盟者,准备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王国以求保证高卢的共同安全。当时在名声和力量方面都已趋于成熟的西哥特人,马上愉快地接受了参战的号召,准备好武器和马匹,并在年事已高的国王的旗帜之下集合起来,这老国王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托里斯蒙德和提奥多里克决定亲自去指挥他的人数众多的勇敢的人民。哥特人作出的榜样使得好几个摇摆于匈奴人和罗马人之间的部落或民族下定了决心。那位不知疲劳的贵族慢慢把高卢和日耳曼的军队集中起来,这些人原来承认自己是共和国的臣民或士兵,现在却为自己自愿服役索取报酬,并要求获得对等同盟者的地位;其中有莱提人、阿尔莫利卡人、布雷翁人、萨克逊人、勃艮第人、萨尔马提亚人或阿兰人、里普阿里人,以及把墨洛维乌斯视为皇帝并追随着他的法兰克人。这便是在埃提乌斯和提奥多里克的率领下,迅速进军以救奥尔良之围,并准备和阿提拉的十分庞大的部队决一雌雄的一支庞杂的队伍。

  他们刚一到达,匈奴国王立即便撤出了围兵,并吹起号角召回正在掳掠刚刚攻进的一座城池的距离最远的一支部队。阿提拉永远不忘以谨慎保卫着他的勇敢;他清楚看到在高卢的心腹地带一战而败,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立即回渡塞纳河,打算迎敌于沙隆的更宜于西徐亚马队运动的广阔平原。但是,在他的部队在喧闹声中撤退的时候,罗马人和他们的盟军的前锋却不停地对阿提拉的后卫部队冲击,有时还不免进行一场交战;这样在漆黑的夜晚和道路十分复杂的情况下,敌对的部队常会偶然互相遭遇;法兰克人和格皮达人的一场使得1.5万各野蛮人被杀的血战,不过是一场更广泛的决定性战争的序幕而已。围着沙隆展开的卡塔洛尼亚原野覆盖着整个那一省,根据约尔南德斯的粗略的丈量,长约150英里,宽100英里,现在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大战场。但这一宽广的平原也有些高出一般地面的地方;占据一个能控制阿提拉军营所在地的高地的重要性两位将军是完全理解的,并极力加以争夺。年轻、英勇的托里斯蒙德首先占据了最高点;哥特人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冲向正从对面向上冲的匈奴人:占领着这个有利地点的一方将使它的士兵和领导人都自信必将获得胜利。阿提拉由于忧虑不安急急求教于传教士和肠卜师。据报道,在研究了牺牲的内脏和刮净的骨头以后,发现它们通过一种神秘的语言透露出了他自己将失败,但同时他的主要对手必将战亡的消息;而那个野蛮人,完全接受了这一说法,却忽然情不自禁地对埃提乌斯的超人的才德表示敬佩。但似乎在匈奴人中普遍存在的情绪异常状况使得阿提拉决定采用一种古代的将军们全都熟悉的手段,作一次充满战斗气息的演说,来鼓舞部队的士气;他讲话的口气完全像一位曾经常带领他们攻城掠地的国王。他敦促他们考虑他们过去的光荣、眼前的危险处境和未来的希望。曾经帮助他们凭着赤手空拳的英勇打开西徐亚沙漠和沼泽地的通道,使得那么多好战的民族俯伏在他们脚前的那同样的好运还将为他们保留着这取得最后一战的巨大胜利的欢乐。他们的敌人的谨慎的步骤,紧密的联盟和他们的有利的据点都被他巧妙地说成并非出于小心,而是恐惧的结果。只有西哥特人是对方军队的力量和支柱;匈奴人可以极有把握地把堕落的罗马人踩在脚下,他们的密集的阵式只不过表示他们胆怯,他们全都无能支撑一天的激战所带来的危险或劳累。大大有助于增长军人品德的一切命中注定的理论,这位匈奴的国王也十分细心地加以利用,他向他的臣民保证,受到上天保祐的战士在敌人的矢石中是十分安全,不会受伤的;但永无失误的命运之神却会让箭直穿无耻求饶的败类的心窝。“我自己”,阿提拉接着说,“将掷出第一支标枪,哪个可怜虫要是不肯照他的君王的样子行动便必死无疑。”那些野蛮人的士气,由于他们的无所畏惧的领导人在场,他的声音、他的榜样,立即给鼓动起来;这时,阿提拉屈从于他们的迫不及待的心情,立即让他的军队排成了阵式。在第一排他的英勇、忠诚的匈奴人中,他亲自站在正中间的位子上。那些对他的帝国表示臣服的民族,鲁吉安人、赫鲁利人、图林根人、法兰克人、勃艮第人则排列在两翼,铺满了卡塔洛尼亚田野;右翼由格皮达人的国王阿尔达里克统领;统治着东哥特人的英勇的三弟兄则被安置在左翼,以便对付同族的西哥特人。同盟军的军力则按另一种原则布署。不可靠的阿兰人的国王桑吉班被放在中心点上:这样便可以严格监视他的行动,如果他图谋不轨便将立即受到惩罚。埃提乌斯为左翼总指挥,提奥多里克总管着右翼;而托里斯蒙德则仍然占据着看上去似乎使西徐亚军队向侧翼或后卫延伸的高地。从伏尔加到大西洋各地的民族都在沙隆大平原上集中;不过这些民族中有许多由于派别斗争,或被人征服,或向外移民都自行分裂了;举着同样的武器和旗号,彼此相互威胁的队伍的出现,让人感到眼看要进行内战了。

  希腊和罗马人的纪律和策略十分有趣地表现了他们的部分民族特点。对色诺芬或恺撒,或弗雷德里克的军事布署,在它们被同样能设想并予以实践的天才加以描绘的时候,细心加以研究,也许能增进(如果人们真希望在这方面有所增进的话)消灭人类的技术。但沙隆之战①只是以其目标之庞大而引起我们的好奇心而已;因为它是由野蛮人的盲目的狂热情绪所决定,而对它加以记述的又全是些由于他们的行政或宗教职务关系,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怀着偏见的。不过,卡西奥多鲁斯却曾和一些亲身参加那次重大军事行动的哥特武士进行过亲切的交谈:“那是一场”,他们对他说,“凶恶、复杂、顽强和血腥的战争,不论是现代还是过去,再没有任何一次战争能和它相比。”被杀人数达16.2万人,或者根据另一材料的统计,共计30万人;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夸大的数字至少表明其真实的损失完全足以使一位历史学家毫不夸张地说,帝王们一个小时的疯狂完全可以把整整一代人全给消灭了。在相互使用了箭和其它投掷武器战斗了一阵之后,这时西徐亚的弓箭手可能显然占有优势,于是两军的马兵和步兵便疯狂地挤在一起短兵相接了。在他们的国王的眼皮下进行战斗的匈奴人,冲破由盟军组成的软弱、犹豫的中路,把两翼隔开,迅速行动转移到左侧,全力向西哥特人进击,提奥多里克由于为了鼓舞士气,骑着马随部队前进,这时被东哥特的贵族安达吉斯的标枪刺中,当即摔下马来。受伤的国王立即被混乱的队伍所淹没,他完全被踩在他自己的马队的马蹄之下了;这一重大死亡事件立即被用来解释那次肠卜的含混的预言。阿提拉马上深信自己胜利在望,而这时托里斯蒙德从小山上冲下,更使预言的其余部分完全兑现了。由于阿兰人的逃跑或溃败而陷入混乱的西哥特人逐渐又恢复了作战的阵式;这时匈奴人无疑已被击败,因为阿提拉已被迫后撤了。他曾鲁莽地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向前冲杀;但中心的部队冲得太快把两侧的兵将都落在后面了;他们的进攻竟没有强有力的支援,他们的两翼完全失去了防护;由于夜幕的降临才使得西徐亚和日耳曼的征服者避免了一场彻底失败。他们撤退到保卫着他们的军营的兵力圈中去;马队从马上下来准备进行一场不论是他们的武器还是他们心情都难以进行的防御战。战争胜败尚难预料;但阿提拉这时已决心采取最后的一个光荣步骤。他下令让马队把马鞍和一切华丽的装备全一把火烧掉;这位气度非凡的野蛮人已下定决心,如果他的防御工事遭到突破,他便将一头扎进那大火中去,决不让敌人获得杀死或俘获阿提拉的荣誉。

  ①吉本以及追随着他的一些人都错误地把沙隆说成是阿提拉战败的地点。现在一般都认为那次战争行动是在莫里卡大平原进行的。——D.M.洛。

  但是,他的敌人那一夜也和他一样惶惶不安和一片混乱。一味蛮冲的托里斯蒙德本想号召大家继续追赶敌人,可他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只带着很少几个随从置身于许多西徐亚人的战车之中。在那一派混乱的夜战中,他被摔下马来;如果不是血气方刚,又加上他身边的人不顾一切把他从这一危险境地中救出,那这位哥特王子也肯定会和他父亲一样战死沙场了。在同样情况下,不过地点是在左翼,埃提乌斯自己,和他的同盟军隔开,不知道他们已获得胜利,还在为他的命运担忧,却遇上一批散布在沙隆平原上的敌兵并侥幸逃脱了;最后,他来到哥特人的营地,他只得用一些盾牌草草围起一道防御工事,直挨到天明。帝国的将军看到阿提拉的失败马上感到十分高兴,而阿提拉却仍然按兵不动躲在他的防御工事之中;而当他回想这一战的具体情景时,他十分满意地看到,蒙受损失最重的主要是那些野蛮人。提奥多里克的光荣重伤的遗体在一堆死人中被找到:他的臣民为他们的国王和父亲的死哭泣;不过他们的眼泪中也夹杂着歌声和欢呼声,因为他的葬礼是在被击败的敌人的眼前举行的。哥特人敲打着手中的武器,用一面盾牌把他的大儿子托里斯蒙德抬起来,十分正当地把胜利的光荣完全归之于他;这位新国王还把报仇的责任看作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中的神圣的一部分。然而,哥特人自己却为他们的这个凶猛、无所畏惧的强大对手感到十分惊愕;他们的历史家把阿提拉比作一头伏在洞中以无比的愤怒威胁着敢于走近它的猎人的狮子。那些在危难时期可能已抛掉他的旗帜的国王和民族都因此不能不看到,这位君王的愤怒才是最直接的难以避免的威胁。他的一切军乐的乐器不停地奏着响亮的鼓舞人心的抗争的乐曲;走在最前面的冲锋陷阵的部队被从那防御工事各个方面射来的如雨点般的飞箭阻挡住或消灭了。一次军事会议已作出决定,把匈奴人的国王围困在他的军营中,断绝他的给养,迫使他要么接受丢脸的条约,要么进行一场势力悬殊的战斗。但是,急躁的野蛮人很快对这种小心谨慎的拖延政策感到极不满意:挨提乌斯的成熟政策已预见到,在匈奴人被彻底消灭后,共和国便将受到骄纵、强大的哥特民族的压迫。那位贵族利用自己更大的权威喻之以理,终使提奥多里克的儿子以为是自己职责所在的热情安定下来;他以似乎很动感情的态度,同时也十分真实地向他讲明不露面和拖延的危险;并劝说托里斯蒙德赶快回去,以阻止他的怀有野心的弟兄们占据图卢兹的王座和财富。在哥特人离去,各盟军都分散开以后,阿提拉对在沙隆平原忽然出现的无边的寂静深感惊异;怀疑敌人有什么特别的计谋使他仍在那用兵器围成的防护圈中呆了几天,而他渡过莱茵河的撤退表明了以西部帝国的名义获得的最后一次胜利。墨洛维乌斯和他的法兰克人,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夜到处放火以使人错误地夸大他们的实力,在到达图林根的边境界以前,一直跟随在匈奴人的后面。图林根人也在阿提拉的部队里服役,他们在出征和回来时都曾越过法兰克人的地方;也许正是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干下了许多残酷的暴行,以致在80年后,克洛维的儿子还一心要进行报复。他们杀死了他们的人质,并杀害了他们的俘虏;有两百个妇女受到毫不留情的酷刑的折磨;她们的身体被野马撕成碎块,或他们的骨头被用车轮碾碎;他们的不加掩埋的肢体被扔在大路上,任鹰和狗吃掉。这些便是常常引起后代文明人赞赏和欣羡的古代野蛮人的假想的美德!

  对意大利的入侵

  高卢远征的失败,不论是对阿提拉的精神,还是力量,还是名声,都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在即将来临的那个春天,他再次提出要娶霍诺里阿公主,并享有她的祖传财富的要求。这要求再次被拒绝或借故推托;这位愤怒的求婚者立即率领军队,越过阿尔卑斯山,入侵意大利,并以数目众多的野蛮人军队围住了阿魁利亚城。那些野蛮人完全不熟悉一般围城所采用的方法,即使在古代要围困一座城池完全不了解围城的计巧或对此毫无经验,也是不成的。但是,成千上万地方居民和俘虏,他们的生命可以毫不怜惜地任意牺牲掉,却可以利用来从事最艰苦和最危险的工作。罗马技术人员的工艺也可收买来致力于他们自己国家的毁灭。阿魁利亚的城墙受到成批善斗的山羊、移动炮楼、抛掷石头、标枪和火的机械的猛烈攻击①;匈奴人的君王于是利用希望、恐惧、争胜和实际利益等强刺激冲垮了使意大利迟迟难以攻下的唯一一道障碍。阿魁利亚在那时期可算得是亚得里亚海边最富有、人口最多、最强大的一个滨海城市。那些似乎曾在他们本国王子阿拉里克和安塔拉的指挥下作过战的哥特辅助兵,传播了他们的无畏的精神,而城里的市民又还清楚记得他们曾光荣而成功地抵抗那个曾使罗马皇帝的威信遭受屈辱的凶猛、无情的野蛮人的历史。三个月过去了,对阿魁利亚的围困毫无结果;这时给养的缺乏和军队的不满迫使阿提拉决定放弃围城计划,下令让他的部队在第二天一早收拾帐篷,开始撤退。但当他骑着马愠怒、失望、沉思着绕城行进时,他看到在一座钟楼上有一只老鹳准备离开它的老巢,带着它幼小的子女要飞往乡下。他以政治家的敏锐,立即抓住了这个可以用于迷信解释的细小的偶然事件,马上高兴地大声宣告,这样一种家鸟,一向总依人而居,除非这些钟楼已注定即将倒塌或废弃,是决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旧居的。这一有利的朕兆预示他们必胜;于是围城活动重新又继续下去,而且更增加了新的活力;于是在那老鹳飞走的地方城墙被打开一个缺口;匈奴人以不可抗拒的疯狂的力量从这里进攻;后代人几乎连阿魁利亚城的废墟都无从找到了。阿提拉在完成了这一可怕的报复行动之后,仍然继续前进;他所过之处,阿尔提努姆城、康科迪亚城和帕迪阿城全变成了一堆瓦砾。内地城市如维生札、维罗纳和贝加莫,于是全暴露在匈奴人残酷的掠夺之下了。米兰和帕维亚不曾作任何抵抗便投降了,损失了全部的财富;对于不曾烧掉一切公私房屋,并饶恕了无数被俘人员的性命这种异乎寻常的宽厚表示无限感激。科穆姆、都灵、或者摩德纳的民间传说可能不足征信;然而它们却以更可信的证据,证明阿提拉的残酷的蹂躏遍及现在被波河所切开、远及阿尔卑斯山和亚平宁的整个富庶的平原。当他占据了米兰的皇宫的时候,一幅画着众恺撒坐在皇座上,下面跪着许多西徐亚王族的图画使他十分吃惊,也深感厌恶。阿提拉对罗马的浮夸纪念物的破坏倒是颇为巧妙也无伤大雅的。他命令一个画家改变画中的人物形象和姿态;那些皇帝在同一张画布上全画成在西徐亚国王的王座前卑躬屈节,从口袋里往外倒出金银财宝的神态。观画的人大概都表示这画改得很合适,也合乎真实;而且也许还试图,把尽人皆知关于狮子和人的争论的神话,用于这一特殊场合。

  ①13世纪时,蒙古人依靠为他们服务的穆斯林或基督教徒为他们制作的,可以抛掷重达150—300磅石块的机器,攻打过许多中国城市。中国人为保卫自己的国土,使用了火药,甚至炸弹,而这些东西直到一百多年后才在欧洲出现;然而,即使这类神奇的或最凶恶的武器也不足以保卫一个怯懦的民族。

  威尼斯城的建立

  有一句描写阿提拉的凶恶、狂傲的话,说凡是他的马蹄踏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了。然而,这个野蛮的破坏者却无意中为一个共和国奠定了基础,而这共和国,在欧洲的那个封建国家中,使得商业经济的技巧和精神完全复活了。威尼斯或(按意大利文)威尼提亚这个闻名于世的名字原来泛指从潘诺尼亚边境到阿都亚河,从波河到赖提恩和尤利安山的广阔、肥沃的意大利省。在野蛮人入侵以前,有50座威尼提亚城市在和平、富庶中发展着:阿魁利亚处于最显著的地位:但是帕迪阿依靠农业和手工业的发达支持着自己的古老的优越地位;而500位拥有骑士身份的市民的财产,根据严格计算,必已达到170万镑之数。阿魁利亚、帕迪阿和附近市镇的许多从匈奴人的刀剑下逃脱的人家,都在附近的岛屿上找到了隐蔽、安全的安身之处①。在以后微弱的气势同样掀起亚得里亚海的滚滚波涛的那海湾的尽头,有近一百个岛屿被浅海与大陆隔开,并有几条细长的陆地,既有狭窄、机密的通道可以任船只出入,又可以挡住海上的巨浪。直到15世纪中期,这些遥远的封闭的地点一直无人耕种,居民稀少,而且连个名称都没有。但是,威尼斯难民的风尚、他们的艺术和政治制度,在这新的环境中,又逐步形成;卡西奥多鲁斯的一封信中所描绘的大约70年以后的情况,也许可以算得是该共和国的原始的纪念牌。提奥多里克的大臣,以他那奇妙的诙谐口气,把他们比作在浪窝中筑巢的水鸟;尽管他承认,威尼提亚省从前有许多贵族家庭,他却暗示说,他们现在却由于不幸的遭遇,全都降到同样卑贱的水平了。不论什么地位的人都以鱼为主要食物,几乎全都如此;他们的唯一财富是他们从海水中炼出的大量的盐:这种人类不可或缺的商品在附近的市场上几乎和金、银一样流通。一个说不清究竟是陆居还是水居的人民很快对这两种元素都变得十分熟悉了;原来的贪婪的要求也变得仅着眼于生活的必需了。这些从格莱多到基奥扎的岛民,彼此联系密切,通过安全但很艰苦的河道和内陆沟渠间的航行,直接进入了意大利的心脏地带。他们的愈来愈大也愈多的船只,开到了海湾的任何一个港口;从威尼斯的幼小时候开始,她便已和亚得里亚海每年举行一次婚礼。禁卫军卫队长卡西奥多鲁斯的信是写给海上护民官的;他以温和的指责的口气敦促他们要鼓起国人为公众服务的热情,现在十分需要他们把大批积存的酒和油从伊斯的里亚省运到皇都拉文纳去。这些行政官员各司何职不甚清楚,根据传统的说法,在12个主要岛屿上,每年由人民选举出12名护民官或法官来。在意大利哥特王国的统治之下还存在着一个威尼提亚共和国,是同样那份取消他们的崇高的永久独立性的真实纪录可以作证的。

  ①现在一般认为,威尼斯便是在后来伦巴第人入侵后开始形成的。但是,不用怀疑,有些从阿提拉的蹂躏下逃跑的人都在拉贡定居下来。因此,吉本的描述,在这一应加注意的背景之下,是可以接受的。——D.M.洛。

  早已放弃进行武器操练的意大利人,在40年的和平之后,忽然看到大批凶恶的,不论从宗教还是对他们的共和国来说,都被视为仇敌的野蛮人的来临,不免甚为惊慌。在普遍存在的惊慌中,只有埃提乌斯是不会感到恐惧的;但自然他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去完成后来使他威名远扬的那番军功。曾经保卫高卢的那些野蛮人拒绝前往解意大利之围;东部皇帝许诺的救援由于道路遥远,难以作准。既然独自统领本国部队的埃提乌斯仍然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破坏或阻止了阿提拉部队的前进,他真正表现得最伟大的时候,莫过于他的行为无理遭受无知和不知感恩的人民百般遣责的时候了。如果瓦伦提尼安的头脑中还存在一丝慷慨的气味,他便一定会选择这样一位将军作为自己的榜样和引路人。但这位怯懦的提奥多西的孙子,不但不肯同往分担战争的风险,却是闻风而逃;他从拉文纳到罗马,从一个难以攻破的堡垒逃到敞开着的都城,完全暴露出一旦他的御体遭到危险,他便将立即抛弃意大利的暗中的决心。不过,由于一般猥琐的谋臣都常不免会犹豫不决,事事拖延,有时会纠正了他们的恶毒的用心,竟使得这一丧权辱国行动一直没能进行。西部皇帝,领导着元老院和罗马人民,采取了一个更为正当的慎重其事派人求和,以避开阿提拉的锐气的办法。不论从出身和财富、从曾任执政官的身份、从拥有无数追随者和个人才能来讲,对元老院的首席地位都当之无愧的阿文努斯接受了这一重大使命,阿文努斯的善于应对的机警的性格对于进行为公或为私事的谈判再合适没有了:和他同行的特里格提乌斯曾担任过意大利的禁卫军卫队长;还有罗马的主教利奥,他表示将不顾个人安危以求保护住他的教民。利奥的天才在公众的灾难中已多次发挥作用;他曾以充沛的热忱成功地在可敬的正统基督教信仰和宗教纪律的名义下建立起他自己的理论和权威,因而完全无愧于伟大主教的称号。这些罗马使臣被领进了阿提拉的帐篷,他的帐篷设置在蜿蜒流动的明西乌斯河消失在本那库斯湖的涛涛白浪间,以及他的西徐亚骑兵无情践踏着卡图卢斯和维吉尔的田庄的地方。那位野蛮人的国君客气地,甚至恭敬地倾听着;最后以巨额赎金或霍诺里阿公主的巨额嫁资买得了意大利的解放。他的军队所处的情况可能有助于和约的签订和他的迅速撤兵。士兵们的士气由于获得大量财富和那地方使人整天懒洋洋的温和气候而完全松弛下来。一般以牛奶和生肉为主要食物的北方牧人,现在都拼命吃面包、喝葡萄酒,并大量享用经过烹饪技术制作过的肉类;疾病的蔓延在某种程度上为意大利人遭受的苦难进行了报复。当阿提拉宣称,他决定把他的得胜之军开往罗马城门的时候,他的朋友和敌人都一致告诫他,阿拉里克便是在攻下那个永恒的城市不久后死去的。他的头脑,尽管对真正的危险可以不在意下,却经不住想像的恐惧的攻击;更逃不开曾时常帮助他使他的计划获得成功的迷信思想的影响,利奥的咄咄逼人的口才,他的威严的外表和主教的袍服,都使阿提拉把他看作是基督教徒的精神父亲而肃然起敬。说是圣彼得和圣保罗两位圣徒当时显圣,明确威胁,如果那野蛮人胆敢拒绝他们的继承人的请求便叫他立即死去的传说,应该算是宗教传说中最高超的一段故事了。罗马的安全当然也值得神灵直接干预;有些神话由于经过拉斐尔的笔和阿尔加底的刻刀的再现便更为通行无阻了。

  阿提拉之死与其帝国之毁灭

  在匈奴国王撤退之前,他威胁着说,如果不把他的新娘霍诺里阿公主按照条约上的规定如期交给他的使臣,他便将更为凶恶、更不留情地率师回击。然而,这时在阿提拉的无数的妻妾中正好又增加了一个名叫伊尔狄科的姑娘,使他对公主的情肠已不是那么牵挂了。他们的婚礼是在多瑙河彼岸的木结构的皇宫里,按野蛮人的仪式和风俗进行的;那位又醉又睏的国王到半夜以后才离开筵席,回到新床上去。他的侍从到第二天下午仍一直听任他去享乐或休息,对他不加干扰,一直到出奇的安静引起了他们的恐惧和疑心;于是,在大声叫喊企图吵醒阿提拉,无效之后,他们破门冲进了皇帝的寝宫。他们只看到发抖的新娘,用她的面纱捂住脸坐在床边,为她自己的匕首和半夜里便已咽气的死去的国王悲伤。一根血管忽然爆开:而由于阿提拉仰身卧着,喷出的一股血流堵住了他的呼吸,这血没有从他鼻孔里流出,却回流到肺和胃里去。他的遗体被庄严地陈列在大平原中央一个用丝绸扎成的灵堂里;几个经过挑选的匈奴人的步兵队伍,踏着拍子绕着灵堂转圈,向这位活得光荣、至死不败的英雄,人民的父亲,敌人的克星和全世界的恐惧对象唱着葬礼歌。这些野蛮人,根据他们的民族习俗,全都剪下一绺头发,在自己脸上无端刺上几刀,他们要用武士的鲜血,而不是用妇人的眼泪来哀悼他们的礼应受此殊荣的英勇的领袖。阿提拉的遗体被分别装在一金、一银、一铁三口棺材里,在夜间偷偷埋掉;从各国掳掠来的战利品都扔进他的坟墓里去;破土挖坟的俘虏都被残暴地杀死;仍是那些刚刚还悲不自胜的匈奴人,现在却在他们的国王的新坟前,毫无节制地大吃大喝,寻欢作乐。根据在君士坦丁堡流行的传说,就在他死去的那个幸运的夜晚,马基安在睡梦中看到阿提拉的弓被折断了:这一说法倒恰足以证明,在罗马皇帝的头脑里如何随时都存在着那个可怕的野蛮人的影子。

  那颠覆匈奴帝国的革命建立起了阿提拉的声誉,也完全是依靠他的天才支撑着那个庞大的支离破碎的国家机构。在他死后,一些胆大的酋长都纷纷自立为王;而那些势力强大的国王又全都自认为唯我独尊;由许多来自各民族的母亲为故去的国王生下的一大堆儿子,像某些人家分私产一样,你争我夺把日耳曼和西徐亚民族的统治权给瓜分了。大胆的阿尔达里克感觉到,也指出了,这一分割的可耻;他的臣民,那好战的格皮达人,和东哥特人,在三个英勇的弟兄的领导下,鼓励他们的盟军要求获得自由和皇家的权利。于是在潘诺尼亚的涅塔德河岸边的一场决定性的血战中,格皮达人的长矛、哥特人的短剑、匈奴人的弓箭、斯威弗人的步兵、赫鲁利人的轻巧兵器,和阿里人的重武器,或互相结盟,或互相为敌,打在了一起;阿尔达里克通过杀死3万敌人的战功取得了胜利。阿提拉的大儿子埃拉克在涅塔德的这场著名的战争中失掉了自己的性命和王冠:他早年的勇猛曾使他获得被他征服的作为西徐亚人一支的阿卡塞尔人的王座;他的一向喜爱超凡品德的父亲可能会很羡慕埃拉克的死。他的弟兄邓吉西齐带着一支匈奴兵,到处流窜和进行破坏,仍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竟然在多瑙河畔盘踞达十五六年之久。阿提拉的皇宫,连同从卡帕提安山直到黑海边的那片古老的达契亚田野全都变成了格皮达人的国王阿尔达里克建立的一个新政权的地盘。潘诺尼亚被征服的地带,从维埃纳到西米乌姆全被东哥特人占领;那些曾为自己天赋的自由英勇奋战的诸部落,则视各自力量的大小胡乱分到一部分土地。邓吉西齐的王国,在他父亲众多奴隶的包围和压迫下,只剩下他的战车所能围住的一小块地方了;他在无可奈何中向东帝国发动进攻:他死于战场,他的头被可耻地挂在竞技场上,为君士坦丁堡人民构成一个可喜的景象。阿提拉曾经一厢情愿或迷信地相信他最小的儿子伊尔那克将能为他的本民族争光。那位一心想改变他哥哥邓吉西齐的鲁莽作风的王子的性格显然更适合于匈奴人正趋于衰败的处境;而伊尔那克,带着他的成群的臣民退到小西徐亚的腹心地带去。很快他们遭到循着他们的祖先所发现的老路前来的一些新野蛮人的巨大力量的冲击。那希腊作家认为他们住在大洋岸边的格乌金人或阿法尔人向邻近的部落民族地区扩张;直到最后,北部的伊古尔人,从寒冷的盛产最值钱的毛皮的西伯利亚出发,在那片沙漠地带全面铺开,直达玻里斯提尼斯河和里海的大门,直到灭掉匈奴帝国。

  埃提乌斯的被杀和瓦伦提尼安三世之死

  这样一件事也许能有助于保证,在一位争取得到野蛮人的友情,而并不曾忘掉对他们的尊敬的国王统治下的东部帝国的安全。但西部的皇帝,优柔寡断的瓦伦提尼安,虽已年满35岁却还没有达到懂事或表现出勇气的年纪,竟通过谋杀贵族埃提乌斯以破坏这一明显的安全计划,而动摇了他自己的皇座。根据一副下贱、嫉妒的头脑的本能,他痛恨有一个人被普遍认为是野蛮人的克星和共和国的支柱。他的新宠臣,太监赫拉克利乌斯把这位皇帝从无所用心的懒散中唤醒过来,而这种心境,在普拉西狄亚在世的时候①也许被伪装成了儿子的恭顺。埃提乌斯的名声、他的财富和地拉、他的由追随他的野蛮人组成的武装随员、他的强有力的在国家机关任职的亲信,以及他的已和皇帝的女儿叶夫多基亚订婚的儿子高邓提乌斯充满希望的前程,都已使他的地位非一般臣民所能比。他的被人暗中揭发的狂妄的阴谋计划不免引起了瓦伦提尼安的恐惧和忿恨。埃提乌斯自己则自认为才能出众,功勋卓著,或者还觉得自己内心无愧,似乎一直抱着傲慢的、毫无戒备的态度。这位贵族发表的一篇敌对的声明已经激怒了他的君王;后来他又强迫他慎重立下誓言,批准一项和解和进行联盟的条约则更进一步加重了他的忿恨;他表明了他的怀疑,他忽略了他的安全;盲目相信他所怨恨的敌人根本无能干出一件有魄力的大事来,贸然冒险亲自去到罗马皇宫。当他,也许以相当激烈的口气,催办他儿子的婚事的时候,瓦伦提尼安——平生第一次——拔出他的剑来,刺进了曾为他的帝国效力的将军的胸膛:他的朝臣和宦官们于是尽力跟着主人学样,埃提乌斯在被刺百余刀之后倒下死在皇帝的脚前。就在这同一时间,禁卫军卫队长波伊提乌也被杀死;而且在这件事还没能透露出去以前,那位贵族的一些主要的朋友全被叫到皇宫里来分别杀害了。这一可怕事件胡乱被加上正义和必需的虚名,随即由皇帝告诉了他的士兵、他的臣民和他的盟友。那些对埃提乌斯并不了解或仇恨的民族,也都为一位英雄人物的不幸遭遇深感哀悼;那些曾在他手下服役的野蛮人都装着为他悲痛,忿忿不平;而公众对瓦伦提尼安一直怀有的鄙视心情顿时变成了深刻、普通的痛恨。这种情绪是很少可能会弥漫于宫墙之内的;而且当皇帝不耻下问向一个罗马人探问他的看法时,他竟然老实回答说,“我完全不知道,陛下,您这是为什么和出于什么动机;我只知道你的作为仿佛一个人用左手砍断自己的右手。”

  ①普拉西狄亚于450年11月27日死于罗马。她被埋葬在拉文纳,在那里她的坟墓,甚至她的坐在一张柏木椅上的贵体,都一直保存了好几代人的时间。正统基督教教士们一直对这位女王百般赞扬;圣彼得·克里索罗古斯还曾向她保证,她对三位一体所表现的热情已由她正好有三个地位显赫的孩子加以补偿了。

  罗马的奢侈生活似乎一直吸引着瓦伦提尼安,使他经常往罗马跑,这也便使得他在罗马,比在他所统治的任何其它地方都更遭人怨恨。一种共和主义精神,不知不觉中,在元老院复活起来,而他们的权威,甚至他们的供应,对支持他的无力的政府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世袭君主的堂皇的态度刺伤了他们的骄傲情绪,而瓦伦提尼安的欢乐伤害了贵族家庭的宁静和荣誉。叶夫多基亚女王的出身和他自己一样,尽管她的朝三暮四的丈夫把他的爱情全胡乱抛撒在不正当的关系上,她的美丽和柔情都的确值得他深深眷爱。一个出身古老家庭的富有的元老曾做过两任执政的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有一位贤德、美貌的妻子,而她的坚决拒绝只不过更煽起了瓦伦提尼安的欲火,他决心不惜采用计谋或武力以求达到目的。狂赌是宫廷中长期存在的一种恶习;皇帝,或偶然或通过捣鬼赢了马克西穆斯一大笔钱,他竟然毫不客气地要他拿他的戒指作为欠赌账的抵押,于是他派遣一个心腹去见他的妻子,以她丈夫的名义,命令她立即入宫会见叶夫多基亚皇后。马克西穆斯的妻子毫不怀疑被用肩舆抬进了皇宫;她的急不可待的情人所派遣的使者把她领进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卧室;瓦伦提尼安无情地破坏了待客之礼。她回家后挂在脸上的眼泪、她的极大的痛苦,以及她误以其夫为同谋致使她受辱而对他发出的无情的咒诅,挑起了马克西穆斯正当的报仇之心;他的报复心又更受到了野心的刺激;他本来也可以正当地通过元老院的选举、登上他的这个人人厌恶的可恶对手的皇帝宝座。瓦伦提尼安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不可能真会有什么友谊或感激之情,在他的卫兵中仍糊里糊涂地保留有几个埃提乌斯的家丁和随从。其中有两人同意完成一项神圣光荣的任务。以死来惩罚刺杀他们的恩主的凶手;而他们的无畏的勇气没等待多久便出现了一个有利的好时机。瓦伦提尼安有一天到马尔斯广场去观看军事表演,他们俩忽然拔剑冲上去,先打发掉有罪的赫拉克利乌斯,接着便一剑刺进皇帝的心脏,并没有遇到任何反抗,他的众多的随从似乎都为暴君的死感到高兴。这便是瓦伦提尼安三世,提奥多西家族最后一位罗马皇帝的命运。他一成不变地体现了他的堂兄和两位叔叔的遗传弱点,而完全没有继承使他们的缺乏精神力量和才能的性格得以有所缓解的温柔、纯正和天真。瓦伦提尼安是最不可原谅的,因为他仅有激情而无品德:甚至他的宗教也十分可疑;而且尽管他始终并未走上异端的道路,他通过热中于渎神的巫术和占卜术实际是菲薄了虔诚的基督教徒。

  西罗马帝国的衰败征象

  早在西塞罗和瓦罗时代,罗马的鸟占术便认为罗慕洛用以代表12个世纪的12只秃鹰便是他的城市面临生死关头的时代。这一在富足、繁荣时期无人在意的预言,等到被屈辱和不幸的阴云笼罩的12世纪几乎要完全结束的时候却引起了人民的阴森的恐慌;甚至后代人也必须不无惊异地承认,这对一个偶然事件或离奇情况随意做出的解释,竟得到了西部帝国的崩溃的严肃证实。不过它的毁败却有一个比飞过的秃鹰更为明确的朕兆:罗马政府在敌人眼中一天比一天软弱,而对它自己的臣民来说,一天比一天更为凶恶、更为可厌了。随着公众灾祸的增多,赋税日益加重;愈是到了必须勤俭度日的时候,勤俭的风气愈被人忽视,心术不正的富人把不平等的负担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人民身上,富人用欺骗手段夺走有时还可以略为缓解他们的灾难的一些特惠待遇。没收他们的财货、对他们进行拷打的严酷的征敛使得瓦伦提尼安的臣民宁可接受野蛮人的更为简单化的暴政统治,逃亡到森林或山区中去,或者甘愿去充当下贱的可以赚点钱的奴仆。过去人们极力追求的罗马公民称号,他们现在只感到非常厌恶,纷纷放弃。高卢的阿尔莫利卡省和西班牙的绝大部分地区,通过巴高达的联盟已陷入一种混乱的独立状况之中,而帝国的大臣们则利用各种禁令和力量有限的武力追逐着他们逼出的叛民。如果所有的野蛮人征服者有可能同时全被毁灭,他们的彻底毁灭也不可能使西部帝国重新得到恢复:如果罗马还仍然存在,她也决不可能再具有原来的自由、品德和荣誉了。的武力追逐着他们逼出的叛民。如果所有的野蛮人征服者有可能同时全被毁灭,他们的彻底毁灭也不可能使西部帝国重新得到恢复:如果罗马还仍然存在,她也决不可能再具有原来的自由、品德和荣誉了。
 
 
第三十六章
 
  马约里安皇帝。意大利国王奥多亚克。

  虽然匈奴人在意大利停留的时间并不很长,西部的组织却一动而不可收拾。在瓦伦提尼安死去(455年)不到3个月的时候,该撒利克带领他的船队来到第伯河口,对罗马进行了掳掠。

  其后的20年经历了在一连串徒有虚名的皇帝的统治下西部的彻底崩溃。只有马约里安的短暂的统治(457—461年)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马约里安皇帝

  阿维图斯的继承者代表了那种在一个衰败时期有时会偶然出现,以重振人类荣誉的可喜的伟大、英勇的人物。马约里安皇帝无愧于当代和后代人的赞扬,而一位贤明、公正的历史学家的几句话,可谓强劲有力地概括了这普遍的赞扬声:“他对人民宽厚;他使敌人胆寒;他在任何一种高尚品德方面都远远超过所有曾统治过罗马人民的他的前代皇帝。”这一证据至少可以表明西多尼乌斯的颂词是可信的;而且我们也可以相信,尽管这位谄媚的演说家也会以同样的热情去为最不值钱的帝王唱赞歌,但在这里,他所要达到的不同一般的目的使得他的话不可能太离格了。马约里安是根据他的,在伟大的提奥多西乌斯统治时期,曾在伊利里亚前线统领军队的外祖父的名字命名的,他把他的女儿嫁给了马约里安的父亲,他当时是一位经管高卢税收的廉洁、多才、颇受人尊敬的官员;并以他的宽大心怀他宁取与埃提乌斯的友情,也无心于一个阴险的朝廷愿意加之于他的诱惑性的恩宠。他的儿子,曾受过军事教育的未来皇帝,从幼年时候起便显然具有大无畏的英勇、老成的智慧,而且尽管财产十分有限,却表现得十分慷慨。他一直追随着埃提乌斯的旗帜,为他的成功贡献过力量,有权分享而有时却拒绝他的荣誉,最后竟致挑动了那位贵族或他的妻子的嫉妒,他们强迫他放弃了一切职务。在埃提乌斯死去之后,马约里安被重新起用而且得到了提升:他和里西梅尔伯爵的密切关系是得以爬上西部帝国皇帝宝座的重要阶梯。在阿勒曼尼退位后的那段王位空虚时期,这位野心勃勃的野蛮人,由于出身低下不可能有帝王之分,只得以行政长官的头衔治理着意大利;把更为显赫的马步兵总司令的职位让给了他的朋友;而在又经过了几个月之后,马约里安因在最近一次击败阿勒曼尼人的战争中赢得了罗马人民的好感,他也便同意服从罗马人的普遍存在的意愿。他在拉文纳穿上了紫袍:他写给元老院的一封信充分描绘了他当时的处境和心情。“元老院的议员们:诸位的推选和我们的无比英勇的部队的命令,使我成了你们的皇帝。唯愿慈悲的神灵引导和保祐我的治理方针和做法都将给你们带来幸福,为公众带来安康!至于我自己,我原无心,而只是顺从地接受了,治理国家的工作;如果我出于下贱、自私的用心,不知感恩,拒绝接受公众加之于我的那繁重工作的沉重负担,那我便是拒绝履行我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职责。因此,请尽力帮助你们推举出的君王;为你们交托给我办理的各种职务尽一份力量;让我们共同努力,力求促进我从你们手中接过来的这个帝国幸福安康。请放心,在我们这个时代,正义必将重新恢复它的古老的活力,美德将不仅无罪,而且将得到应有的奖赏。除了诬告者本人,让谁也别害怕被人无端告发,这事,作为一个公民,我一向深恶痛绝,作为一个君王,我一定严惩不贷。我们自己,和我们的父亲里西梅尔伯爵的警惕必将协调我们的一切军事行动,并保证我们从国内外敌人手中救下来的罗马世界的安全。你们应当完全了解我的政府的基本原则:对于一个曾经和你们一同生活、共同度过艰险的君王,你们完全可以信赖他的忠实的爱和真诚的关怀,因为他现在仍然以元老的头衔为荣,而他最为关心的是决不能让你们后悔一时判断错误推举了他。”这位皇帝立即在罗马世界的废墟中重新恢复了古代的连图拉真也不会加以否认的法律和自由的语言,而这种宽阔的胸怀又显然是他自出心裁,因为他的时代既没有可供他摹仿的榜样,他的前辈也不曾为他做出先例。

  马约里安的公开和私下的行为现在所知甚少;但他的从构思到表达方式都显然具有独创性的法令,却真实地反映了一位热爱他的人民、同情他们的疾苦、曾研究过帝国衰败缘由,并有能力应用(在这种改革尚属可行的情况下)合理的、有效的办法以改变社会混乱情况的帝王的性格和为人。他对财政的调整清楚地表明他力图消除,或至少是减轻人民最难以忍受的痛苦。Ⅰ.自他当政的第一小时起,他迫切要求(我这里直接翻译他的原话)减轻地方人民不堪其苦、一加再加的沉重的财产税①。为此目的,他发出一项普遍赦免令,最后完全免除一切拖欠的税款,以及财务官可以以任何借口向人民催缴的债务。这一明智的抛弃陈旧、令人厌恶、实利有限的征敛的做法增进和净化了公共税收的来源;现在,向后看不再感到绝望的臣民,也可以满怀希望和感激之情,为自己,也为他的国家全力操劳。Ⅱ.在确定税额和征收税款的问题上,马约里安恢复了一般由各省行政官负责的办法,取缔了以皇帝本人或禁卫军卫队长的名义指派的特别委员会。那些获得这类额外权力的受宠的臣仆往往态度傲慢、任意提出苛求:他们装着看不起下级法庭,他们自己中饱的数目不达到他们肯于交给财政部门的款项的两倍以上决不肯罢休。有一个肆意勒索的例子,要不是曾得到立法机构的证实,可能便无人相信。他们提出所有的款项必须用黄金支付;但他们拒绝接收帝国通用的金币,而只要上面印有福斯丁娜或两安东尼的名字的古币。那些找不到这类稀有金币的人便必须设法满足他们的无餍的要求;或者,如果找到了那类金币,那便必须根据古时那类金币的价值和重量而加倍偿付。Ⅲ.“市自治机关(按皇帝自己的说法)和各小元老院(这是古代早已采用的正当说法)应当被看作是各城市的心脏和共和国的筋骨。然而,由于行政官员的不公和收税人的贪赃枉法,现在它们的地位已越来越低下,它们中许多原来的成员现在都已抛弃自己的头衔和国家流亡到遥远的偏僻地方去。”他号召,甚至强迫他们必须回到各自的城市里去;但他要清除掉原来迫使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在市府的职守的一切使他们不满的因素。他指示,在市行政官员的同意之下,让他们官复原职,仍负起征收税赋的责任;但是,不是像过去一样负责他们那个区已审定的全部税额,而只需要开列出已收到的税款的帐目和欠税未交的人的名单。Ⅳ.但是马约里安完全明白,这些法人团体必会十分倾向于对过去所受到的不公和压迫进行报复,他因而恢复了那个有用的机构,城市护法队。他劝说人民,通过人人参加的自由的会议,选举出一些有头脑的正直的敢于申诉自己的不平、为自己的权利作斗争的人来参加,以保护穷人不致受到有钱人的欺压,并把一切以皇帝的权威或名义批准的胡作非为的行为随时向皇帝奏闻。

  ①指由君士坦丁规定(每15年议定一次)按比例定额征收的财产税。——译者

  悲惨地观看过古罗马废墟的游客很容易情不自禁地指责古代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不该犯下了他们其实既无时间、也无能力,或者也无兴趣,犯下的罪行。战争的风暴可能会使一些高耸的阁楼从根倒下,但是有些庞大建筑连基础都被毁掉,那可是经过近十个世纪的时间,不声不响在缓慢过程中进行的;出于私利的动机,后来毫不知耻也不加控制进行的破坏活动曾受到具有鉴赏能力的马约里安皇帝的严厉制止。城市的毁败损伤了公共设施的价值。马戏场和竞技场也许还能挑起,但却已不能满足人民的欲望了:那些已逃脱基督教教徒的狂热破坏的庙宇现在里面既无神像,也无人居住;罗马的越来越稀少的人群,在那旧浴场和柱廊的开阔空地上几乎都难以找见了;庄严的图书馆和法庭大厦,对于很少容学习或事务扰乱他们清睡的无所事事的一代人来说,几乎已完全无用了。象征执政或帝王伟大的纪念碑已不再被看作是首都的不朽的荣誉而受到尊敬:它们只作为一种可以从中取得更便宜、比从遥远的采石坊去运更方便、取之不尽的建筑材料来源而受到重视。罗马的好说话的行政官员总不断收到一些冠冕堂皇的申请,说是什么什么必要设施要多少砖石:最漂亮的建筑形式,就为了某所破烂房屋的胡乱或假说的修缮,给拆得面目全非:堕落的罗马人,他们为了把公家的东西抢来变成自己的私产,不惜用他们的亵渎神灵的双手,拆除他们的祖先的遗泽。一直为城市的毁败深感不安的马约里安对这一日益严重的恶行采取了严厉的防范措施。他把出于非常特殊的情况可以拆毁某些古代建筑的批准权保留在皇帝和元老院手中;规定任何一个行政长官如胆敢贸然随意非法侵犯这一权利,将被科以50磅黄金(合2000英镑);而且威胁着对敢于不执行他的这一命令的有罪的下级官员将严厉地处以极刑,或将砍去双手。关于最后这一条,这位立法者似乎忘记了按罪量刑的原则;但他的这种热忱却是出于一种宽广的胸怀,马约里安急切地希望保护住他自己极愿,也完全配生活于其中的那个时代的纪念物。这位皇帝想到增加臣民的人数符合他自己的利益;他有责任保持住夫妻关系的纯正;但他用以达到这类正当目的方法却未为尽善,或许还有些不妥。愿意把自己的贞洁献给基督的虔诚的少女,在年满40岁以前不允许当修女。40岁以下的寡妇,必须在5年之内另行改嫁,否则他的半数财产将被分给她最近的亲属,或由国家没收。不平等的婚姻将受到谴责或被取缔。仅是没收财产和流放似乎还不足以惩治通奸罪,犯有此种罪行的人,如回到意大利,按马约里安公开的声明,可以被随意格杀。

  在马约里安皇帝正不遗余力恢复罗马人的幸福和品德的时候,他遇上了,以性格和实际情况论,都堪称他的最强大的敌人的该撒利克的武装力量。一支汪达尔或摩尔人的船队在利里斯或加里利亚诺河口登陆;但帝国军队袭击了这支由于在坎佩尼亚掳掠过多、秩序十分混乱的野蛮人部队;他们被阵阵追杀退到了船上,他们的司令官,国王的内弟,也在乱军中被杀死。这种警惕性虽可以表明新政权的品格,但最严格的警惕也难以阻止意大利漫长的海岸线不受到海战的骚扰。公共舆论已提出了一个考验马约里安才能的更高尚、更艰苦的任务。罗马只是对他抱有盼望他能重新恢复阿非利加的愿望,他所提出的在汪达尔人的新定居点对他们发起进攻的计划,原是一种大胆的、明智的政策的结果。如果这位坚毅的皇帝能把他的精神灌输给意大利青年;如果他能在马尔斯广场重新复活他自己始终出人头地的勇猛的训练;他便完全有可能会带领一支罗马军队去与该撒利克抗衡。这种民族作风的改革,可能为未来的一代所欢迎;但对那些艰辛地支撑着一个日渐衰败的王国,为了获得某些眼前利益,或避开某种迫在眉睫的危险,而不得不容忍,甚至加剧某些为害极大的违法乱纪行为的帝王来说,可是极大的不幸。马约里安和他的前代皇帝中最软弱无能者一样,竟降而至于不顾丢人,采取以野蛮人作为辅助部队以代替自己的不惯征战的臣民的变通办法:而他的出众的才能只能表现在他在玩弄一件随时可能对操纵它的人产生反坐力的危险器械时所显示的力量和灵巧。除了那些已在为帝国效力的同盟者之外,他的慷慨、开明的名声还吸引着多瑙河、玻里斯提尼斯河,也许还有塔索斯河边的一些民族。阿提拉、格皮达、东哥特、勃艮第、斯威弗和阿兰族的数以千计的人全在利古里亚大平原聚集起来,只是他们的强大力量被他们彼此的敌对情绪给抵消了。他们在一个十分严寒的冬天越过阿尔卑斯山。皇帝全副甲胄步行着在前面引导,随时用他的长手杖试探着路上冰雪的深浅,并轻快地鼓励那些抱怨寒冷的西徐亚人,很快非洲的热浪就会让他们满意了。里昂的市民原打算关上城门:他们很快改而请求,并体验到了马约里安的宽厚。在战场上击败了提奥多里克并和一位他认为不堪一击的国王结为朋友和同盟者。高卢大部分地区和西班牙之间的虽不稳定却颇为有利的重新联合,乃是劝说加武力威胁的共同结果;而过去逃避或抗拒前朝统治者的独立的巴高达人却都倾向于信赖马约里安的品德。他的营帐里挤满了野蛮人同盟者;他的皇座受到爱戴他的人民的热情支持;但这位皇帝早已预见到,没有一支海军力量便不可能征服阿非利加。在第一次布匿战争期间,共和国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努力,在进入森林砍下第一斧之后的60天里,一支总数160只战船的舰队便在海上凛然一字儿摆开了。尽管情况更为不利得多,马约里安在气势和坚毅方面却不下于古代罗马人。亚平宁山区的森林全被砍伐了;拉文纳和米散努斯的军火库和制造业都恢复了;意大利和高卢比赛着看谁能在为公众服务方面做出更大的贡献:拥有300只大战船、足够的运输船和较小船只的皇家海军,在西班牙的卡塔赫纳的安全和宽广的海港里聚集起来。马约里安的无所畏惧的神态使得他的部队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而如果我们相信历史学家普罗科皮乌斯的说法,我们会看到,他的英勇有时使他越过了谨慎的界限。急于想亲眼看看汪达尔人的情况,他竟然改染了一下头发的颜色,以他自己派遣的使节的身份亲自前往迦太基:该撒利克后来发现他曾招待并送走了罗马皇帝,感到十分恼火。当然这类传说我们完全可以看作是不近人情的编造,但这种编造如非加在一位英雄身上那可是完全不能想像的。

  用不着亲自相见,该撒利克也完全能够了解他的对手的天才和谋略。他使用了他惯于使用的欺骗和拖延战术,但始终未能得逞。他祈和的请求一天比一天更为迫切,或者也许更为诚恳;但决不通融的马约里安早已认定一个古老的原则,只要迦太基还作为一个敌对国家存在,那罗马便不可能真正的安全。汪达尔人的国王看到自己的臣民已被南部的奢侈生活惯坏,不相信他们还能有作战的勇气;他已怀疑那些把他视为雅利安人暴君的被征服民族的忠诚;而他所采取的企图使毛里塔尼亚变成一片焦土的不顾一切的计划却并不能挫败随时可以让他的军队在阿非利加任何一处海岸线登陆的罗马皇帝的布署。不过,由于几个嫉妒主子的成就,或对之感到恐惧的强有力的臣民的叛卖行为,该撒利克得以幸免立即遭到无法逃脱的灭顶之灾。根据他们所得到的秘密情报,他偷袭了停在卡塔赫纳海湾的无人防守的船队:许多船被击沉,或弄走,或烧掉,三年的准备不幸毁于一旦。在这次事件之后,敌对双方的行为都表现得并不以一时的幸运或失误为意。汪达尔人丝毫没有为这偶然的胜利冲昏头脑,却立即再次派人求和。西部皇帝,既有能力安排庞大计划,也有能力经受重大的不幸,同意签订和约,或者倒应说,暂时停火,完全肯定,在他恢复他的海军以前,他便会因对方的挑衅,有充分理由进行第二次战争。马约里安回到意大利,致力于公众福利工作;而由于他自己一向为人正直,他可能经过很长时间都完全不知道正在暗中进行,威胁到他的皇座和生命的阴谋。最近发生在卡塔赫纳的不幸事件遮住了一直使人民群众为之眼花缭乱的荣光:几乎所有的行政官员和军官无一不对这位改革家深恶痛绝,因为他们人人都从他试图整顿的弊端中得到极大好处;而那位贵族里西梅尔又迫使情绪反复无常的野蛮人起而反对他自己既推崇又痛恨的皇帝。马约里安的高贵品德并不能保护他不受在阿尔卑斯山山脚下靠近托尔托纳的军营中爆发的叛乱。他被迫脱下了皇帝的紫袍;在他退位10天之后,有消息报导说,他因患痢疾死去;埋葬他的遗体的简单的坟墓一直受到后代人的景仰和感戴。马约里安的私德更是让人喜爱和敬重。恶意中伤和嘲讽使他愤怒,或者,如果对象是他自己,他必会嗤之以鼻;但他却始终尽力保护发表意见的自由,在这皇帝和亲密的朋友们相交的时候,他却又能抛开皇帝的身份尽情和大家一起说笑。

  自461到471年间,里西梅尔即使名义上不是,却在事实上统治着意大利。471年,在和安特弥乌斯皇帝发生分歧之后,他洗劫了罗马,但随即死去。476年,罗慕洛·奥古斯图卢斯成为最后一代皇帝。按过去传统,一般总把西帝国的灭亡和他的偶尔流传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自476至490年,奥多亚克在意大利成立了一个哥特王国,不过名义上他只是作为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的副手。

  意大利国王奥多亚克

  奥多亚克是在意大利统治着曾一度自认为高于其他一切人类的人民的第一个野蛮人。罗马人所受到的屈辱至今仍引起我们的敬仰和同情,而且我们还毫无道理地为他们的堕落的后代的假想的悲伤和愤怒表示同情。但是,这意大利的灾难早已逐渐消磨掉了他们引以自豪的自由和光荣的意识。在罗马正兴盛的年代,一直到后来法令被内部争端所破坏,罗马城和各个省份都变成为暴君的私产的时候,各省处于共和国的武力威慑之下,所有的公民也处在共和国法令的管辖之中。淡化或掩盖住意在奴役人民的宪法的形式渐被时间和暴力所消灭;意大利人交替为那些他们所看不起或厌恶的君王的存在或消灭感到悲哀;接连500年的时光加之于人民的始终只是军事暴乱、一意孤行的暴政统治和挖空心思的压榨等无穷的灾难。在这同一时期,野蛮人从不为人所知、被人鄙视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日耳曼和西徐亚的武士,作为奴仆、同盟者以至最后作为曾受他们侮辱或保护的罗马人的主子,进入了各省。恐惧压住了人民的愤恨;他们尊重那些荣膺帝国任命的军事首领的气概和威仪;罗马人的命运早已唯这些凶狂的异乡人手中的刀剑是赖了。脚踏在意大利废墟上的刚毅的里西梅尔早已行使着一个国王的权力,却并无国王的头衔;极有耐性的罗马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准备接受奥多亚克和他的野蛮的继承人的统治。

  意大利国王,对于他凭勇气和幸运被推上的高位,原也当之无愧;长时间会谈的习惯已消除了他的野蛮习性;虽是一位征服者和野蛮人,他却尊重他的臣民的各种制度,甚至偏见。在经过7年时间之后,奥多亚克重新恢复了西部的执政官制度。至于他本人,他出于谦虚,或者骄傲,拒绝了东部皇帝还仍然接受的这一荣誉头衔;因而元老院的第一把交椅曾接连由11位最有名望的元老占据;在这11人的名单中还荣幸地列有受人尊重的、其人品道德曾获得他的恩主西多尼乌斯的友情和感激的巴西利乌斯的名字。皇帝的法令得到严格执行,意大利的民政权力却仍然掌握在禁卫军卫队长和他的下属官员们手中。奥多亚克把令人可厌的压榨性的收集税款的工作全推给罗马行政官员去干;但他却为自己保留下及时讨好人民群众的角色。和一般野蛮人一样,他也曾接受阿里乌斯教派的异端邪说;但他曾尊敬僧侣和传教士;而正统基督教的沉默也证实他们欣赏这种宽容。为了本市的安宁,需要由卫队长巴西利乌斯插手选出一位罗马主教:限制教士拥有他们的土地所有权,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他们出于虔诚将会拿出大量财产以修复毁败的教堂。意大利受着它的征服者的武力的保护;过去长时间对软弱的提奥多西乌斯家族不停进行骚扰的高卢和日耳曼野蛮民族,现在却对意大利的边界表示尊重。奥多亚克越过亚得里亚海对内波斯皇帝被刺的事进行谴责,并要回滨海省达尔马提亚。他越过阿尔卑斯山,以从居住在多瑙河彼岸的鲁吉安人的国王法瓦或斐勒特乌斯手中救下剩余的诺里孔省,这国王在战场上被击败,并被俘获;大批俘虏和臣民转归了意大利;罗马,在长时间失败之后,现在可以声称在她的野蛮人主子的领导下取得了胜利。

  尽管奥多亚克十分小心,并取得了胜利,他的王国却呈现出一派苦难和荒凉景象。自提比略时代以来,在意大利便已感觉到农业的衰落;当时的人完全有理由抱怨,罗马人民的生活完全依赖着风和海浪的偶然的帮助。在帝国分裂和衰败的过程中,埃及和阿非利加撤回了每年入贡的农产品;人口随着生活资源的紧缩日益减少;整个国家由于战争、饥荒和瘟疫带来的不可挽回的损失而日益民穷财尽。圣安布罗斯曾因看到原来由波洛尼亚、摩德纳、雷吉乌姆和普拉森夏加以装点的人口密集的地区,现在已是一片荒凉而感慨万端。基拉西乌斯教皇是奥多亚克的一个臣民;他颇为夸张地断言,在艾米利亚、托斯卡尼及其附近几省,人烟几乎已经断绝了。靠主人喂养的罗马平民,一旦主子不再那么慷慨,便只能束手待毙,或向外逃亡;艺术的衰落使得勤劳的工匠无事可干,生活无着;原可耐心地支持他们的趋于毁败的国家的元老院,却全都在为自己的私产和奢侈生活的丧失而悲痛不已。原来也归在意大利荒废面积之中的广大产业中的三分之一都被征服者据为己有。伤害因不必要的侮辱而更形严重;实际受苦的感觉由于担心更多可怕的灾祸的来临而更显不堪;看到新的土地被分给新来的一群群的野蛮人,每一个元老都提心吊胆,唯恐任意行事的勘察员会忽然来到他的心爱的别墅,或他们产量最丰的田庄。最不幸是那些面对着自己无法抗拒的力量,默默忍受一切的人们。既然他们还愿意活下去,那暴君既饶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便应该对他怀有某种感激之情;而既然他是他们的命运的绝对主宰,那他留给他们的一份儿便应看作是他的纯粹出于好意赐给他们的礼物。由于奥多亚克原来许诺以满足这个肆意妄为、混乱不堪的群众的要求作为他高升的代价,意大利的苦难因他的谨慎和宽厚而有所减缓。野蛮人的国王常受到他们的土生臣民的反抗,被他们推翻或杀死;而意大利的各种各样的雇佣军队,聚集在一位被推选的将军的旗帜之下,倒享有更大的自由和劫掠的特权。一个没有民族团结和世袭继承权的王国必会迅速解体。奥多亚克在统治了14年之后便受到更有才能的东哥特国王提奥多里克的压迫,奥多亚克在作战艺术和行政管理方面同样堪称英雄,他重建了一代和平和繁荣,他的名字至今尚为,也值得为人所称道。来到他的心爱的别墅,或他们产量最丰的田庄。最不幸是那些面对着自己无法抗拒的力量,默默忍受一切的人们。既然他们还愿意活下去,那暴君既饶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便应该对他怀有某种感激之情;而既然他是他们的命运的绝对主宰,那他留给他们的一份儿便应看作是他的纯粹出于好意赐给他们的礼物。由于奥多亚克原来许诺以满足这个肆意妄为、混乱不堪的群众的要求作为他高升的代价,意大利的苦难因他的谨慎和宽厚而有所减缓。野蛮人的国王常受到他们的土生臣民的反抗,被他们推翻或杀死;而意大利的各种各样的雇佣军队,聚集在一位被推选的将军的旗帜之下,倒享有更大的自由和劫掠的特权。一个没有民族团结和世袭继承权的王国必会迅速解体。奥多亚克在统治了14年之后便受到更有才能的东哥特国王提奥多里克的压迫,奥多亚克在作战艺术和行政管理方面同样堪称英雄,他重建了一代和平和繁荣,他的名字至今尚为,也值得为人所称道。
 
 
第三十七章
 
  僧侣的出现。僧侣制度迅速发展的原因。圣西门柱头修士。野蛮人对基督教的皈依。

  行政和宗教事务紧密相连难解难分的情况促使我,甚至是迫使我不得不先讲述了基督教的进步、遭受迫害、建立、分裂、最后获得成功,和它的逐渐腐败的过程。我有意推迟了对两件在人性的研究方面饶有兴趣、对罗马帝国的衰亡极关重要的宗教重大事件的研讨。那便是,Ⅰ.僧侣生活的形成;和Ⅱ.北部野蛮人的皈依。

  Ⅰ.繁荣和安宁带来了伧俗和高雅基督教徒的划分。松散和不完备的宗教活动完全足以满足一般群众的宗教要求了。帝王和行政官员、士兵或商人,则要求能把他们的激烈的热情和由衷的信念和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他们所追求的利益、他们得以放纵的热情调和起来:但是,那些完全服从,以至滥用福音教的严格信条的苦行主义者却又受到那种野蛮的把人看成罪犯,把上帝看成暴君的热情的鼓舞。他们严肃地抛弃掉当代的一切事务活动和欢乐;不饮酒、不吃肉、不结婚;折磨自己的肉体,损伤自己的感情,尽力过一种痛苦的生活,要以此来换得永恒的幸福。在君士坦丁统治时期,苦行主义者纷纷逃离渎神的、堕落的人世,进入永远孤寂的地方或宗教社团去,和耶路撒冷的基督教徒一样,他们放弃自己在尘世占有的财产不再使用,而把一些性别相同、倾向相同的人聚集在一起组成群居社会;他们自称为隐士、僧侣和苦行僧,以表明他们孤独地退隐到天然或人为的荒漠中去的生活。他们很快便受到他们所厌恶的尘世的尊敬;这种不需借助科学或理性,便能超越希腊各种学派,靠艰苦努力所能获得的成就的神圣哲学普遍受到高度的赞扬。这些僧侣,在藐视财富、痛苦和死亡方面真不在斯多噶派之下:毕达哥拉斯的沉默和顺从在他们的奴隶般的纪律中又复活起来了;他们也和犬儒学派一样坚定地厌恶文明社会的一切形式和礼仪。但是,这种神圣哲学的信徒们却渴望模仿更纯洁、更完美的一种模式。他们踏着退隐到荒漠中去的先知们的足迹前进;他们恢复了原来犹太苦行教派在巴勒斯坦和埃及创立的一种虔诚和着意于静观的生活方式。普林尼的哲学眼光曾经饱含惊诧地观察过居住在死海附近棕梠树丛中的一个孤独的民族;在他们的生活中没有金钱;他们不依靠女人繁衍后代;他们从对人类的厌恶和悔恨的情绪中可以永远获得自愿前来参加的同道。

  迷信的果实累累的母体埃及为僧侣的寺院生活提供了第一个范例。生活于下蒂巴伊斯的一个无知青年安东尼散掉他的遗产,抛弃自己的家庭和故乡,以独创的无所顾忌的狂热,开始悔罪的僧侣生活。经过在一片坟地和一座荒废的塔楼中长时间痛苦的见习期之后,他大胆地由尼罗河向东经过3天的行程进入了一片沙漠地带;他发现了一块既可以提供阴凉又有水源的地方;最后他定居在红海附近的科兹姆山,在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寺院至今保留着这位圣徒的名字和对他的怀念。基督教徒的离奇的虔诚信念把他赶进了沙漠;当他必须在亚历山大里亚港和人群见面时,他十分小心和庄严地保持住了自己的名声。他和他十分赞赏他的学说的阿塔纳西乌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这位埃及的农民恭敬地辞谢了君士坦丁皇帝对他的一次体面的邀请。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安东尼直活到105岁的高龄)亲眼看到了他的示范和他的教导所产生的丰硕成果。在利比亚沙漠中、在蒂巴伊斯山岩上,以及在尼罗河边的城市里,众多的僧侣定居点迅速发展起来。在亚历山大里亚以南的尼特里亚山区及其附近的荒野中,居住着5000多名隐士;今天的旅游者还可以到由安东尼的门徒们在那块不毛之地建立起来的50所寺院的废塔中去进行调查。在上蒂巴伊斯,那空旷的塔本岛上便居住着帕科米乌斯和他的1400个同教弟兄。这位神圣的修道院长前后共修建了9所男修道院和1所女修道院;到了复活节那一天,有时他可以同时集中5万个奉行他的圣洁纪律的教友。宏伟和人口众多的俄克喜林库斯城,正统基督教的中心,早已把许多庙宇、公共建筑,甚至围墙都捐出供敬神和慈善事业之用;这位可以在12所教堂里讲道的主教,共管辖着1万女修道士和两万男修道士。对这一奇异的变革深感光荣的埃及人竟然大都希望并相信,僧侣的数目已和其他部分人民的数目相等了;后代人也许还会重复过去曾用于这一个国家的神圣生物的一句话:在埃及找神容易找人难。

  阿塔纳西乌斯向罗马引进了关于僧侣生活的知识和具体做法:陪伴他们的主教进入梵蒂岗的神圣大门的安东尼的门徒们则为这一新哲学开辟了道路。这些外貌陌生而野蛮的埃及人最初常引起人们的恐惧和厌恶,而最后,却成了大家高声赞扬和模仿的对象。元老,更特别是一些阔太太们,全都把自己的住房和别墅改建成宗教场所;原来那狭窄的6位女灶神制度,由于在古代神庙的废墟上以及在罗马广场的中心到处都是修道院,而全然失色了。在安东尼的榜样的影响之下,一个名叫希拉里翁①的叙利亚青年竟在离加沙7英里的一块处在大海和一片沼泽地之间的沙漠滩上安下了家。他在这里坚持了48年的苦行也同样引起了人们极大的热情;每当这位前往拜访巴勒斯坦为数众多的寺院的时候,总会有两三千名苦行僧追随在他身后。巴西尔的名声在东部僧侣史中也是不朽的。以他的曾浅尝过雅典知识宝库和辩才的头脑,带着恺撒里亚大主教的职位也难以满足的勃勃野心,巴西尔隐居到本都的一个蛮荒地带去;打算在一段时间内为他在黑海沿岸大量兴办的教民据点制定一套法规。在西部,图尔的一个士兵、隐士、主教和圣徒马丁②建立了高卢的修道院;他死后,有他的两千名门徒把他送到坟前;而且他的传记断言,在气候条件较好的蒂巴伊斯就决无可能造就出具有同样品德的宗教卫士来。僧侣人数的发展的高速度和普遍性不在基督教本身之下。帝国的每一个省份,后来到每一个城市。无不充满了越来越多的僧侣;从莱兰隐到利帕里所有出现在托斯卡海面的荒无人烟的孤岛,全都是苦行僧选作自愿流放的好地点。整个罗马世界各省之间总有极方便的海路和陆路相连;希拉里翁的生动显示出任何一个贫穷的巴勒斯坦隐士也都可以很容易穿越埃及,乘船到西西里,逃到伊庇鲁斯,最后在塞普路斯岛上定居①。拉丁基督教徒参加了罗马的宗教组织。到耶路撒冷来进香的香客,在这气候迥异的遥远的国土,急切地模仿这里的僧侣生活。安东尼的门徒,越过热带,遍及埃塞俄比亚这一基督教帝国。位于弗林特群的班柯修道院自身的同教弟兄不下两千人,在爱尔兰的野蛮人中又建立了许多据点;由爱尔兰僧人开始在那里扎根的赫布里庇群岛之一爱奥纳岛向北部地区透出了一线可疑的科学和迷信之光。

  ①见圣杰罗姆著《希拉里翁生平》。同一作家所写保罗、希拉里翁和马尔秋斯传说堪称奇妙;其唯一缺点是这些十分有趣的作品不免缺乏真实性和常识。

  ②请参看他的传记和苏尔皮西乌斯·塞维鲁所著三部对话集。他声称罗马书商对他的这一通俗作品长时间畅销十分高兴。

  ①当希拉里翁从帕赖托尼乌姆乘船到帕库努斯角的时候,他曾拿出一本关于福音的书要以它作为船费。一个曾经访问过埃及的高卢僧人波斯罗弥安找到了一条从亚历山大里亚开往马赛的商船,一路行程共有30天之久。为外国僧侣讲述圣安东尼生平的阿塔纳西乌斯,由于要赶着随一船队出发,不得不匆匆写完他的稿子。

  僧侣制度迅速发展的原因

  这些不幸的脱离社会生活的人全受着阴森的,无法制服的迷信精灵的驱使。他们依靠不分男女老少、地位高低的数百万人共同行动支持着彼此的决心;每一个进入修道院大门的变教者都真相信他们是正踏着通向永恒幸福的坎坷艰辛的道路①。但是这类宗教动机的作用常常是为人类的脾性和处境所决定的。理性可能会降低,热情也可能会阻止它们的影响;但它们对于孩子和妇女的不坚定的头脑具有最强烈的冲击力;它们会因个人的秘密的悔恨心情或偶尔不幸而更增大自身的力量;它们也可能会从尘世的虚荣或实利的考虑中得到帮助。一直很自然地有人以为,这些为了使自己得救而放弃人世生活的虔诚、谦卑的僧人必然最适合于担当基督教的教会管理工作。于是有些隐士便勉强被从土洞里硬拉出来,在人民的欢呼声中,推上大主教的宝座:埃及、高卢以及东部的修道院接连提供了不少圣徒和主教;而事实上被触发的野心马上便发现了奔向财富和荣誉的秘密通道。那些由于本派取得较大成功而随之享有盛名的僧侣全都不遗余力增加追随自己的僧侣的人数。他们想方设法打入高贵、富有的家庭;各种谄媚和诱导的技术都被用来拉拢有可能给僧侣事业增加财富或荣誉的入教者。愤怒的父亲也许会因为失去唯一的儿子悲痛;轻信的少女为虚荣心所惑不惜违反自然法则;一些阔太太妄图通过放弃居家生活的美德以获得假想的完美。保拉屈从于杰罗姆的富有诱惑性的花言巧语①;那亵渎神灵的“上帝的岳母”的称号诱使那位著名的寡妇让自己的女儿欧斯托基乌姆作了修女。保拉在她的精神导师的劝说和陪同下,抛弃了罗马和她的幼小的儿子;隐居到神圣的贝特勒姆村去;在那里兴建了一所医院和四座修道院;最后通过她的施舍和悔罪,在正统基督教中获得了相当显赫的高位。这类稀有的著名的悔罪者被作为那一时代的光荣和范例被人们大加赞扬;但各个修道院中却都挤满了不知名的低下的平民,他们从教会所得远远超出了他们在尘世所作出的牺牲。农民、奴隶、工匠可以进入这一安全、光荣的职业而逃脱贫穷和卑贱的处境,而僧侣的外表上的艰苦又因习俗、人们的颂扬和暗中违反教规而得到缓解②。本人及其所属财产都被置于不平等的、繁重的奉献之下的罗马臣民都纷纷借以逃脱帝国政府的压迫;而那些猥琐的青年又都宁愿到寺庙去苦修,而不愿去过危险的军人生活。惊恐不安的各级地方人士,在逃脱野蛮人的侵害之后都找到了安身之处和谋生之道;可以装备多少兵团的人都被这样埋藏在宗教的殿堂里;多样的可以使个人苦难得以缓解的原因却削弱了帝国的力量和强大。

  ①克里索斯托姆曾写出过三部书赞扬僧侣生活并为之辩护。他受到方舟故事的鼓舞,认为只有上帝的选民(僧侣们)将可能有机会得救。不过在其它作品中他倒也变得更仁慈一些了,允许有些东西,如太阳、月亮、星星,也各有其不同等级的光荣的地位。在他所作国王与僧人的生动的比较中,他断定(这是不很公正的)国王将很难得到奖偿,却只会更严厉地受到惩罚。

  ①杰罗姆的虔诚的信女占据了他的作品的相当大一部分;他称作“保拉的墓志铭”的一篇论文实际是一篇苦心经营,非同一般的颂辞。其中的开场白实在夸张到了荒唐可笑的程度——“如果我身上的一些肢体全变成舌头,如果我的全身各处都能发出人的语言,我也仍然不可能”,等等。

  ②一个多米尼加的行脚僧,有一天暂住在卡底兹一个同道的修道院里,很快便了解到,他们是从不因夜间礼拜活动而中断睡眠的;“quoiqu’onnelaissepasdesonnerpourl’édificationdupeuple”(法语:意为,他们从不发出通知人们起床的信号。——译者)

  古代僧侣职业是一种自愿为神献身的活动。信念不坚定的狂热分子担心会受到被他抛弃的上帝的永恒的报复;而寺院的门却总是为悔罪的人敞开着的。那些通过理性或热情已使自己信念专一的僧人可以随意过常人和普通公民的生活;甚至基督的众多精神配偶也都可以拥有一个尘世的情人。各种丑闻的例证和迷信的进步表明最好还是更多的强行克制。在经过足够的审讯之后,一个叛教的新手可以通过一次庄重的终身有效的誓言以戒下次再犯;他的永世不得翻悔的誓约得到了教堂法规和国家法律的批准。一个犯罪的逃亡者会被追逐、逮捕,再次关回到永无限期的牢房中去;行政官员的干预倒会压制了,在某种程度上使寺院戒律的奴役性有所缓解的自由和优点。僧侣的行动,他的言语,甚至他的思想都是由一种死板的规矩,或一位缺乏定见的上司所决定的:极细小的过失也会受到斥责或监禁,额外的禁食,或残酷的鞭打;不服从、背后抱怨,或故意拖延都被看作是最严重的罪行①。完全盲目地听从住持的命令,不管看起来多么荒唐,甚至有罪,却是埃及僧侣的管理准则和首要品德;他们的耐性常常也经受到完全异乎寻常的考验。他们常被指派去移动一块极大的岩石;认真去浇灌一根栽在地上的枯枝,一直浇它三年,让它像一棵树一样发叶开花;走进一个燃着的火炉;或把他们的婴儿扔进深水池中;有一些圣徒或疯子,就是通过无所顾忌、无所畏惧的服从,而在寺院中成为不朽的人物的。思维的自由,这一切宽洪大量和合于理性的情绪的源泉,全被轻信和服从的习惯毁灭尽净;而那些行同奴隶的僧侣却一味虔诚地追随着他们的教会暴君的信念和情绪。东部教会的宁静受到了一群不知恐惧、不明事理、不通人性的狂徒的侵犯;皇家军队竟然毫不知耻地承认,这些人实在可怕,他们倒宁愿去对付那些最凶恶的野蛮人。

  ①按在西部普遍通用的科隆巴努斯的教规,最轻的过失也要打一百鞭子。在查理大帝以前,寺院住持任意砍断僧人的手脚或挖掉他们的双眼——这一惩罚比起后来发明的vade in pace(地下囚牢或坟囚)来,其残酷性还稍逊一筹。参看饱学之士马比荣的绝妙的论述,他在这里倒似乎颇为人性的精灵所感动了。凭他这篇评论,我可以完全原谅他为万拓姆的神圣的泪水所作的辩护了。

  僧侣的奇特的服装系由他们的迷信所形成和决定的:但他们外表的独特之处有时来之于他们全都一律追随一种由于时代变迁已在一般人眼中变得十分可笑的、简单的原始式样。本笃会的教长公开反对对服装进行任何挑选,或考虑其优劣;他认真劝导他的门徒穿着他们可以弄到的国内流行的最粗糙、最方便的衣服。古代的僧侣的习惯,随着气候条件和生活方式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他们却也同样毫不在意地穿上埃及农民的羊皮,或希腊哲学家的披风。他们在埃及时穿着那里便宜的土产亚麻布;但是在西部他们却拒绝穿着这种昂贵的外国奢侈品。那些僧侣从来不剪发、也不刮胡子;他们用头巾包着头,以避免为邪物所见;他们除了在极寒冷的冬天,总都光着腿和脚。他们永远靠一根极长的手杖支持着他们的缓慢、无力的行进的脚步。一个真正的苦行僧的外貌是既可怕又可厌的;任何人所厌恶的感觉他们认为上帝全都能接受;塔本派的神圣戒律斥责用水洗身和往身上涂油的卫生习惯。苦修的僧人在地上、在硬板上,或在粗糙的毛毯上睡觉;一捆棕榈树叶白天用作坐垫,夜间则用作枕头。他们原来的住处都是些用最轻的材料塔成的狭窄低矮的棚子;这些棚子,通过划分出一些必要的街道,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口众多的村子,并在四面围墙之内,包含一座教堂、一所医院,也许还有一所图书馆、几间必要的办公室、一座花园和一眼供给清水的水泉或水井。30或40个弟兄组成一个个教规和饮食各异的家庭;埃及的最大寺院可以包括30或40家。

  在僧侣的词汇中,欢乐和罪过是同义词;他们通过自身的经历,发现严格禁食和粗淡的饮食是防止不正当的肉欲之念发作的最有效的方法。他们奉行或被迫执行的禁欲规章并非永久不变的:比如,欢快的四旬斋期可以和特别痛苦的圣灵降临节互相调剂:使新成立的寺院的狂热在不知不觉中加以缓解;高卢人的强大的食欲使他们不可能模仿埃及人的遇事耐心的温和的品德。安东尼和帕科米乌斯的门徒完全满足于一天12英两面包,或饼干的定量①,他们把它分作少得可怜的两餐,下午和晚上各吃一次。不吃寺院饭厅提供的煮过的蔬菜,被认为是一种高尚品德和几乎是职责所在;但住持有时格外开恩也会让他们饱餐一顿奶酪、水果、沙拉子和油榨的尼罗河里的小鱼等美食。慢慢地更大范围的海鱼和河鱼也被允许,实际也有人食用;但在很长时间中一直只有病人或长途旅行的人可以吃肉:当肉食逐渐在欧洲的一些戒律不严的寺院普遍传开的时候,立即在肉食中作出一种奇怪的区分;仿佛鸟类,不论是野生还是家养,都比田野里更大的动物更为洁净。水是原始僧人的最纯正的饮料;本笃会创始人在放浪时代的风气影响下,同意了每人每天可饮半瓶葡萄酒,后来又一直后悔不迭。这点需要,意大利的葡萄园是很容易满足的;他的得胜的门徒们,在越过阿尔卑斯山、莱茵河和波罗的海以后,却都要求喝到同样数量的烈性啤酒或苹果酒。

  ①那些每天都只喝水,没有任何含营养的饮料的人,每天至少应吃一磅半(合24英两)面包。霍华德:监狱情况,第40页。[《英格兰和威尔斯监狱情况》,1784年]

  任何人希望达到这神圣的贫穷的美好境地,在第一次进入一个教会的时候,便必须完全放弃自己独自或单独占有任何私产的一切念头,甚至名义①。同道弟兄互相协作,共同劳动;劳动的职责被强调赞颂为悔罪、锻炼以及最值得推崇的赖以糊口的活动。勤劳的僧侣们常会从森林或沼泽地中开垦出一块园子,或一片田地,并都被整治得极好。他们毫不勉强地进行着奴隶和雇工的劳役;几种为满足他们的习惯,他们用的器皿和他们的居住所必需的行业,一个大寺院内部都自己兴办。寺院内的学习绝大部分目的在于加深迷信的程度,而不在于消除迷信。然而,个别知识较广的人出于好奇也曾对神学,甚至对渎神的科学进行研究:后代人必将怀着感激之情承认,通过他们的不倦的笔,希腊、罗马不朽的文献得以保存下来,并发扬光大了。但是,较下等的僧侣,特别是在埃及,都满足于将自己的勤劳用于制作木屐,或把棕榈树的枝叶编成垫子或筐。一个教区无法在内部安排活计的多余的人员,则被派出做生意以补助寺院用度:蒂巴伊斯的塔本和其它寺院的船只,沿尼罗河而下,直达亚历山大里亚港,而在基督教的市场上,由于工人的缺乏可能更增加了劳动的价值。

  ①诸如我的书、我的外衣,我的鞋一类用语,在西部的僧侣中如有人随意使用也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而在东部,科隆巴努斯派的教规明确规定,误说一次将受到六下鞭打。《Ordres Monastique》(法语:《寺院教规》——译者)的讽刺对于现代修道院的一些愚蠢的教规感到可笑万分,他似乎不知道,古代人也同样荒唐。

  但是,体力劳动的必需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另一种情况代替了。新来的人都趋向于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他们决心终生与他们为伴的圣徒们;而极为有害的法律的纵容又允许他们,在将来,为他们使用,接受任何遗赠或遗产。墨拉尼阿捐出了她的重300磅的银器,保拉为救济他们所喜爱的,好心把他们的祷告和悔罪的功德全归之于一个富有、慷慨的罪人的僧侣,欠下了大笔债款①。而附近的乡村和城市不停扩大的出名的寺院所拥有的财富与日俱增,任何意外事件也都很少能使它们减少:而且,在建立这一制度的第一个世纪,不信神的佐西穆斯曾恶意地说,为了穷人的利益,基督教僧人使得许多人都沦为乞丐了。在他们还保持着原来的热情的时候,他们总自己担任交托给他们管理的慈善事业的忠诚、热心的管事。但是富有的生活会败坏他们的纪律:他们慢慢也学着卖弄富有,最后,也热衷于奢侈的花消。他们的公开的奢侈的花费可以借口为了宗教仪式的排场,和正当地着意于为一个不朽的修行机构兴建经久耐用的住所。但每一个时代的教会都曾发出对堕落的僧侣的胡作非为的指控;他们已全忘了他们的寺院的宗旨,一心追求他们曾发誓弃绝的尘世的肉欲的欢乐,并可耻地胡乱挥霍他们的守身如玉的创始人辛苦积下的财富。他们这种从如此痛苦和危险的苦行生活走向犯下人类普通罪恶的极为自然的堕落,也许并不能引起一位具有哲学头脑的人的悲哀或愤怒。

  ①在墨拉尼阿希望说明她的赠品的总价值时,僧人潘波作了一个十分高超的回答:——“你的这些东西是赠给我还是赠给上帝的呢?如果是赠给上帝的,他能在一个天平上称一座大山,那又何用告诉他你的银器的重量。”

  原始僧侣的生活全部在悔罪和孤独中度过,整天有时间排得极满的活计要做,通过这些活计他们也便行使着合理的、积极的社会生活的职能。不论什么时候他们要走出寺院,必有两个好事的伴侣彼此互相监视,也互相侦察对方的行为;回来以后,他们必须忘掉或至少只字不提他们在人世所见或所听到的一切。信奉正统基督教的外来客人留在一个别院中盛情款待;但他们的危险的谈话只有某些经过挑选并被证明行为检点、信念坚定的僧人可以听到。寺院里的奴隶,没有他们在场便不能接见他的朋友或亲戚的拜访;谁要是由于他拒不相见和不跟他们交谈而使一个幼小的姊妹或年迈的父母痛苦不安,便被视为十分值得推崇的美德。僧侣们自己全都没有任何亲人,只是和一般被暴力或被偏见所逼,偶然同处在一个牢房里的人在一起生活。这些独居的狂热信徒全都没有什么可以与人沟通的思想感情:通过住持的特许,决定他们相互访问的次数和时间;在他们一声不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全包着头巾,彼此无法接近,甚至几乎也无从见面。学习是解决孤独的办法;但过去的教育并不曾使得充满寺院社会的农民和工人有能力进行任何启迪思想的学习。他们可以工作;但追求精神完美的虚夸又使他们看不起手工劳动;没有个人兴趣作为动力的勤劳必然是三心二意的。

  根据各自的信念和热情的程度,他们可以把在各自的禅房中度过的白天,用于发声的祷告或者默祷;晚上他们聚集在一起,夜里则被叫醒,起来接待来寺院礼拜的人群。具体的准确时间是由埃及极少被乌云遮掩的晴朗的星空的图象决定的;这时两次响起作礼神信号的粗犷的号角或喇叭声,打破那荒漠地带的无边的沉寂。甚至那些不幸的人的最后的避难所——睡眠,也要受到极严格的限制:僧侣们的空闲的时间沉重地向前滚去,无事可干,无乐可寻;在一天结束之前,他们已禁不住一再咒骂太阳的迟缓的步履。在这种毫无生趣的情况下,迷信还要进一步追赶和折磨她的可怜的信徒。他们在寺院中所能得到的一点安息时间还会受到迟延的悔罪、不敬神的怀疑和犯罪的情欲的干扰;而由于他们把一切自然冲动都看作是不可宽恕的罪行,他们便永远颤抖在一个烈焰腾腾的地狱深渊的边缘。长期在疾病及绝望中进行痛苦的挣扎,这些不幸的牺牲品有时在疯狂和死亡中得到解脱;到了6世纪,在耶路撒冷才建立了一所医院,以便收容一小部分头脑不清的严酷的悔罪者。在他们达到绝对的可以确诊为疯狂状态以前,他们所见到的幻景提供了大批的迷信史料。他们坚定地相信他们呼吸的空气之中挤满了看不见的敌人;还有无数魔鬼,在寻找一切机会,变化成各种形象来吓唬,特别是破坏,他们的未加防守的品德。他们的想像,甚至他们的感觉,全受到他们的无节制的狂热生活所形成的幻景的愚弄;而那些在不能自己的极度睏倦中作午夜祷告的隐士,更是很容易把恐怖或欢乐的幻象和他在半睡半醒中的梦境混淆在一起了。

  圣西门柱头修士

  这些僧侣共分为两大类:在一种较正常的共同遵守的纪律下生活的群居派(Coenobites)和一味逃避社会人群、追求独自生活的苦行僧派。这类宗教弟兄中最虔诚,或最有抱负者,不但弃绝人世,同样也弃绝修道院。埃及、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十分热闹的寺院四周都被一个Laura,一圈相距甚远的孤立的土牢所包围;这类隐士的异乎寻常的悔罪生活由于有人叫好并奉为榜样而更加盛行。他们痛苦地在十字架和锁链的重压下生活;他们的干瘦的肢体套满了颈圈、手镯、手拷和各种笨重的铁铸的锁链。任何多余的、徒添累赘的衣物全被厌恶的抛弃;有些男女都有的野蛮圣徒,一丝不挂的身子完全靠自己的长发遮掩,因而格外受到人们的赞美。他们渴望使自己回到野蛮人和一般动物无大区别的粗野、苦难的状态中去;苦行僧中有许多教派根据自己经常和牛羊一起在美索不达米亚的草原上吃草的习惯而命名。他们常常会占据下某种他们以之为模仿对象的野兽的巢穴;他们把自己埋藏在由人工掏成或自然形成的岩洞中;蒂巴伊斯的采石场的石头上至今还能找到他们悔罪的纪念物。据说,修行最到家的隐士讲究多少天不进食、多少夜晚不入睡、多少年不开口讲一句话;谁要是能够设计出一种特殊的最不能防范严酷气候干扰的洞穴或坐处,这个人(我真不该滥用这一名称)便将获得最大的光荣。

  在这些接受僧侣生活的英雄中,柱头修士西门的名字和才能,由于他发明了一种空中悔罪法而得以不朽。这个年轻的叙利亚人在13岁时便放弃了他的牧羊人的职业,置身于一个严厉的寺院之中。在经过一段很长的,几次险些因拜神而自杀的痛苦的见习期之后,他在安条克以东相距三四十英里的一座山上安下了自己的住处。在一个mandra或一圈石头的空间之内,他用沉重的铁链把自己拴住,他爬上一根由离地九英尺逐步升至距地面60英尺的石柱上。在这最后一个最高点上,这位叙利亚的苦行僧熬过了30个盛夏的酷暑和36个严冬。习惯和锻炼教会他处于那种危险境地而不会胆怯或晕眩,并能用各种姿势礼拜神灵。他有时站直身子,张开两臂,摆出一个十字架的形态祷告;但他最常用的姿势是不停地一次次把他的干枯的身子折过来,把额头放在脚面上;有一位好奇的参观者在连续数了1244次之后,因不知他会何时结束而放弃再数下去了。长在他大腿上的一个痈疽①可以缩短他的这种神圣的生活,但却并不能打乱这种生活;这位从容的隐士至死也没有从那石柱上下来。一位帝王如果一时高兴让人去受这种折磨必被人说成是暴君;而一位暴君可又决无能力让他的残暴的被迫的牺牲品度过如此漫长的痛苦生活。这种自愿的殉道活动必然会逐渐消灭了人的心灵和肉体两方面的感受能力;我们也很难想像这些对自身严酷折磨的狂热分子会对其他的人抱有任何深厚的感情。各个时代和各个国家的僧侣全都同样以冷酷无情见称:他们的很少会因个人友情改变的严峻的冷漠态度完全来之于宗教仇恨;正是他们的这种决无同情心的狂热支持着宗教法庭的神圣而残酷的职责。

  ①我这里不应隐瞒关于痈疽来源的一段古代丑闻。据报告说,有一天,魔鬼化作天使形象请他,一如以利亚故事,下来进入一辆火光四射的马车。这位圣徒迫不及待地举起一只脚,撒旦于是抓住这机会对他的狂妄进行了报复。

  这些只能引起一位哲学家厌恶和怜悯的僧侣圣徒却受到帝王和人民的推崇,甚至崇拜。一批一批从高卢和印度来的朝圣者曾前来向西门的神圣的石柱膜拜;萨拉逊人的部落常以武力争夺行使对他的祝福式的荣誉;阿拉伯和波斯的皇后都曾怀着感激之情承认他的超自然的精力;小提奥多西乌斯在教会或国家大事的紧要关头也都求教于这位天神般的隐士。他的遗骨在从特伦尼萨山运走的时候,竟有一支庄严的由元老、东部司令官、三位主教、20位伯爵或保民官和6000名士兵组成的队伍护送;而安条克更把他的遗骨看作该城的荣誉的象征和不败的保卫者。使徒和殉教者的名声由于这些更新近的尽人皆知的苦行僧的出现而逐渐失色;整个基督教世界全跪倒在他们的神龛之下;归之于他们的遗骨和遗物的奇迹,至少在数量和时间长度方面,超过了他们生前的神威。但是关于他们的生平的神奇传说也由他们的利害相关、假作轻信的弟兄们加以美化;而在那个什么都信的时代自然很容易让人相信,一个埃及或叙利亚僧人的一个偶然念头便足以改变宇宙的永恒法则。上天的爱宠常常只要摸一摸、说一说,或从遥远地方传达一个信息便可以立即治好久治不愈的病;并从他们的灵魂或身体中驱走最凶恶的恶魔。他们经常和沙漠中的狮子和毒蛇交谈,并任意驱使它们;他们能让已干枯的树木返青;让铁块浮在水面;坐在鳄鱼背上过尼罗河;进入火炉里烧一烧便可以焕发青春。这些只有诗的编造而不具备诗的才艺的无比荒唐的故事严重地影响了基督教徒的理性、信念和品德。他们的轻信降低和破坏了他们的头脑的功能:他们破坏了历史的明证;迷信更逐渐使和它敌对的哲学和科学之光趋于熄灭。他们所奉行的每一种宗教礼拜形式,他们所信奉的任何神秘的理论都有神的启示作为坚强的后盾,一切人的品德都遭到僧侣们的奴役和猥琐的统治的压抑。如果我们有可能衡量出从西塞罗写作他的哲学著作到提奥多里克的神圣传说,从加图的行径到西门的种种作为之间的距离,我们便将会赞赏经过500年时间在罗马帝国完成的那场令人难忘的革命了。

  Ⅱ.基督教的进步以两次决定性的光辉的胜利为其标志:对罗马帝国富有的知识分子的胜利;和对好战的、颠覆罗马帝国、坚信罗马宗教的西徐亚和日耳曼野蛮民族的胜利。在这些野蛮的新入教的人中,最为突出的是哥特人;整个民族,因其变成一个值得归入后代纪念和感激的有用技艺的发明人之列的公民或至少是臣民,而受益不浅。许许多多罗马各省的人民被在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蹂躏亚洲的哥特队伍掳去;在这些被掳人中有许多基督教徒,有些还属于教士阶层。这些身不由己的传教士,被当作奴隶分散在达契亚地区,不停地为拯救他们的主子劳作。他们播种的福音理论的种子逐渐传播开;在不满100年的时间中,这一虔诚的工作,通过其祖先,从多瑙河彼岸一小市镇卡帕多西亚迁来的乌尔菲拉斯的努力,终于完成了。

  哥特的主教和使徒乌尔菲拉斯,通过他的无瑕的生活和不倦的热情获得了他们的爱戴和尊敬,他们对他所宣讲并身体力行的包含真理和美德的教义由衷地深信不疑。他不辞辛劳把圣书译成当地的文字。一种日耳曼或条顿民族的方言;但他有意略去了那四卷王书,唯恐它们会激起野蛮的凶猛、好斗的精神。完全不适于表达崇高意念的士兵和牧人的粗野的不完备的用语,通过他的天才,加以改进和完善;乌尔菲拉斯在动手翻译之前,还不得不先编出了一份包含24个字符的字母表;其中有4个乃是他自己发明,以表明希腊和拉丁语所无有的发音。但哥特教堂的繁荣景象很快便被战争和内部纷争所打破;酋长也立即因教义不同和利害关系而四分五裂。罗马人的朋友弗里提格林皈依了乌尔菲拉斯教派;而生性傲慢的阿塔拉里克既不愿受帝国,也不愿受福音教派的约束。新入教的人的信念由于他们自己挑起的迫害活动而受到考验。一辆大车,高高供着一幅形象模糊的托尔或者也许是沃登①的画像,由一支庄严的队伍护卫着,在营帐的街道上走过,那些拒不向父辈的神灵礼拜的叛徒将立即连同他们的家人和帐篷一同火化。乌尔菲拉斯的为人使他得到东部朝廷的尊重,他曾两次作为和平使者前往那里拜访;他为哥特人的悲惨处境发出呼吁,并请求得到瓦伦斯的保护;有人把摩西的名字加在这位精神领导的头上,因为他曾领导他的人民穿过深深的多瑙河水走向“希望之乡”。那些追随在他的身后,对他唯命是从的牧人全同意在梅西亚山脚下,可以为他们的牛、羊群提供草料,又能在更为富饶的省市买到粮食和酒的一片草木丛生的田野上定居下来。这些无害的野蛮人,在默默的平静和对基督教的信仰中日益繁衍起来。

  ①托尔和沃登分别为罗马雷神和安格鲁萨克神话中的主神。——译者

  他们的更为凶恶的弟兄西哥特人则普遍接受了始终和他们维持着战争、友好,或相互侵占关系的罗马人的宗教。在他们从多瑙河到大西洋的胜利的漫长行军中,他们让他们的同盟者都改信了他们的宗教;他们教育新生的一代,而在阿拉里克的营帐中或图卢兹的朝廷中居统治地位的宗教却可以启迪或玷污罗马和君士坦丁堡的皇宫。在这同一时期,几乎所有在西部帝国的废墟上建立了各自的王国的野蛮人全都信奉了基督教;在高卢有勃艮第人,在西班牙有斯威弗人,在阿非利加有汪达尔人,在潘诺尼亚有东哥特人,还有各种各样雇佣军的队伍在意大利把奥多亚克推上了皇帝宝座。法兰克人和萨克逊人仍然坚持错误地信奉异教;但法兰克人通过接受克洛维的榜样而获得了高卢王国;而占领不列颠的萨克逊人却因受到罗马传教士的教化摆脱了野蛮的迷信。这些野蛮的新教徒在宣传正统信仰方面表现了充沛的富有成效的热情。墨洛温王朝的国王及其继位者,查理大帝和奥托家族,则依靠他们的法令和胜利扩大了十字架的领地。英格兰产生了日耳曼的使徒;福音之光逐渐从莱茵河一带散布到易北河、维斯图拉河和波罗的海一带的民族中去。

  影响狂热的野蛮入教者的理智的不同动机不可能几句话说清。他们常常凭一时心性,变化无常:一个梦、一种征兆、一种关于奇迹的传闻、某一位教士或英雄的行为、一个信教的妻子的魅力,特别是,在危险时刻,在基督教的上帝面前所作的一次幸而灵验的祷告或誓愿,全都可以左右他们的思想。早期对教育的种种偏见被人群交往密切的社会习惯于不知不觉中逐渐消除;福音教的道德观念通过僧侣的过火的贤德表现得到了保护;纯精神的神学得到了可见的遗骨的神力和宗教仪式的豪华气派的支持。但是,一位萨克逊主教向一位受人民喜爱的圣徒所建议的劝导方式,有时却可能会被传教士们在努力劝导不信教的人皈依时加以采用。那位聪明过人的辩论家说,“关于所有的神由之诞生的众男神和女神的离奇的肉体的出身不管他们爱怎么说,我们全都承认。从这一原则出发便可以推演出他们的不完美的天性和人类的各种弱点,可以肯定他们都系被诞生到人世,也很可能还将死去。那最老的神或女神又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出于何种原因,诞生出来的呢?他们是还在继续生育,还是已停止生育了呢?如果已经停止,那便请把你们的反对派都找来,说一说为什么会出再这种奇怪的变化。如果他们还在继续生育,那神的数目必然早已数都数不清了;那我们在随便崇拜一个无能的神灵时,岂不会冒挑起更高的神灵的愤怒和嫉妒的危险?人的头脑可以理解的可见的天空和大地,以及整个宇宙系统,究竟是被创造出来的,还是永恒的?如果是被创造的,那在它们被创造之前,那些神又如何可能存在,或存在于何处呢?如果是永恒的,他们又如何能控制一个属于独立的先在的世界的帝国?认真和温和地提出这些论点;在适当的时候,暗示出基督启示的真和美;力求使那些不信教的人觉得害羞而并不愤怒。”这种对日耳曼的野蛮人来说也许过于微妙的形而上学的理论却得到了更粗俗的权威性和表示赞同的舆论的加强。现世的繁荣的利益已抛弃了异教事业,转而为基督教服务。全世界最强大、开明的民族罗马人自己也抛弃了他们的祖先的迷信;而如果他们的帝国的废墟似乎在指控新信仰的无能,那这耻辱也已被胜利的哥特人的皈依完全洗去了。征服西部诸省的英勇、幸运的野蛮人先后都接受,并跟着做出了,那同样带有启迪性的榜样。在查理大帝时代以前,欧洲的基督教民族可以自诩占有全部温带地区、全部能生产粮食、酒和油的肥沃土地;而偶像崇拜的野蛮人和他们无能为力的偶像不过只能被限制在地球的边角上,北部的一些黑暗、严寒的地区而已。

  为野蛮人打开天堂之门的基督教使得他们的道德和政治情况产生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变化。他们同时还开始使用文字,这对于一个把自己的教义写在圣书中的宗教来说,是极关重要的;当他们研究那神圣的真理的时候,他们的头脑,由于了解到遥远的历史、自然、艺术和社会,便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充实起来。必会大大有助于改进使他们改变宗教的迻译成民族语言的圣书译本。也必会,在他们和他们的教士们在一起时,引起他们希望阅读原作、了解教堂神圣的礼拜仪式,并从他们的父辈的作品中研究神学传统连续性的好奇心。这类精神食粮全保存在希腊、拉丁文中,它们更隐藏着古代学识的无法估价的丰碑。信奉基督教的野蛮人可以读到的维吉尔、西塞罗和李维的不朽的作品,在奥古斯都统治时期和克洛维和查理大帝时代之间,一直在进行着无声的交谈。人类的好胜之心由于能记起一个更完美的状态而得到鼓舞;在暗中被维持着的不灭的科学之火烘暖并启迪了趋于成熟的西方世界。在基督教世界最腐败的情况下,那些野蛮人可以从它的法令学到正义感,从它的福音主义学到怜悯之心;而如果他们对自身职责的理解不足领导他们的行动,或调整他们的热情,他们有时会受到良心的限制,而且常常受到悔恨的惩罚。但是,宗教的直接权威倒不如能使他们和他们的基督教兄弟,在一种精神友情中,结合在一起的圣餐仪式。这类情绪的影响有助于使他们在为罗马人工作或和罗马人结成同盟时忠心不变,有助于减轻战争的恐怖。扼制胜利时的傲慢,以及在帝国衰亡的时候,对罗马这个名称和它的一切制度永远保持尊敬。在异教盛行时期,高卢和日耳曼的祭司统治着人民,控制着行政官员的司法权;狂热的新入教者把对等的,或者更多的忠诚转献给了基督教的教皇。主教们的神圣品德是靠他们的尘世财富支撑着的;他们在由士兵和自由人组成的立法会议上占有光荣的席位;通过和平的劝导以缓和野蛮人的凶恶性情,既符合他们的利益,也是他们的职责。拉丁教士团的不停的通信活动、罗马和耶路撒冷的络绎不绝的朝圣者及教皇的日益增长的权威加强了基督教共和国的团结,并逐渐产生出相同的习俗和共同的司法制度,进而形成有别于其它人类的独立的、甚至敌对的现代欧洲民族。他们和他们的基督教兄弟,在一种精神友情中,结合在一起的圣餐仪式。这类情绪的影响有助于使他们在为罗马人工作或和罗马人结成同盟时忠心不变,有助于减轻战争的恐怖。扼制胜利时的傲慢,以及在帝国衰亡的时候,对罗马这个名称和它的一切制度永远保持尊敬。在异教盛行时期,高卢和日耳曼的祭司统治着人民,控制着行政官员的司法权;狂热的新入教者把对等的,或者更多的忠诚转献给了基督教的教皇。主教们的神圣品德是靠他们的尘世财富支撑着的;他们在由士兵和自由人组成的立法会议上占有光荣的席位;通过和平的劝导以缓和野蛮人的凶恶性情,既符合他们的利益,也是他们的职责。拉丁教士团的不停的通信活动、罗马和耶路撒冷的络绎不绝的朝圣者及教皇的日益增长的权威加强了基督教共和国的团结,并逐渐产生出相同的习俗和共同的司法制度,进而形成有别于其它人类的独立的、甚至敌对的现代欧洲民族。
 
 
第三十八章
 
  西罗马帝国的衰亡。一般评述。

  在476到496年间,法兰克国王在高卢建立起他的政权,并皈依了基督教。在征服阿基坦和勃艮第之后,于536年在高卢地区建立了法兰西王国。被从高卢逐出的西哥特人占领西班牙。在455—582年间,萨克逊人在不列颠定居下来。

  西罗马帝国的衰亡

  到此为止我们已经不辞辛劳评述了,在基督纪元后大约500年间,从幸运的图拉真和两安东尼时代到西部帝国被彻底消灭时,罗马帝国的衰亡情况。在那个不幸的时期,萨克逊人凶恶地和当地土著争夺不列颠的所有权:高卢和西班牙则被强大的法兰克和西哥特王国以及斯威弗人和勃艮第人的附庸王国所瓜分:阿非利加完全暴露在汪达尔人的残酷迫害和摩尔人的野蛮骚扰之下:罗马和意大利,直到多瑙河岸,普遍受到一支野蛮雇佣军的侵害,后来,东哥特人提奥多里克的统治接替了它的无法无天的暴政。所有的使用拉丁语因而更应称为罗马人和享有罗马人特权的帝国臣民,普遍受到外来侵略者的凌辱和蹂躏;而日耳曼的一些得胜的民族则在欧洲的西部诸国建立了一种新体系的生活方式和政府。奥古斯都的无能的想像中的继承人君士坦丁堡的帝王们还隐隐约约代表着罗马的威严。不过他们还继续统治着从多瑙河到尼罗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东部地区;在意大利和阿非利加,哥特和汪达尔王国受到了贾士丁尼的武力颠覆;而希腊皇帝们的历史却仍能提供长长的一系列有启发意义的教训和有趣的革命经历。

  关于西部罗马帝国衰亡的一般评述

  希腊人在自己的国家被压缩成一个省份之后,还认为罗马人之所以能获得胜利,并非由于他们的才干,而不过只是由于共和国的幸运。那盲目地分派和施舍她的恩惠的喜怒无常的命运女神,现在愿意(这是当时使用的奉承的语言)敛起她的双翅,从她脚登的圆球上下来,把她的皇座牢固地、永远不再改变地安置在第伯河岸上。有一位较为聪明的希腊人,以哲学家的思维,写了一部关于他自己的时代的历史,通过向他的国人揭示出罗马之所以伟大的深厚的基础,从而剥夺掉他们那种无稽的自欺欺人的慰藉。罗马公民们彼此之间,以及他们对国家所抱的忠诚是得到教育的习惯和宗教的偏见的肯定的。荣誉,还有美德,是共和国的宗旨。有抱负的公民全都竭尽努力以求无愧于一次胜利所带来的庄严的荣誉;罗马青年,每当他们一见到家中所挂祖先的图像,马上便会意气风发,彼此争强斗胜。贵族和平民之间的温和的斗争已最后确定了使人民议会的自由意志和元老们的智慧以及一位皇家行政官的施政权统一起来的整个制度的坚定、对等的平衡。每当执政官一举起共和国的旗帜,每个公民,按照过去宣读的誓言,都有责任必须拿起刀剑为自己的国家出力,直到他了结他10年兵役的神圣职责。这一明智的制度源源不断地把新生的一代自由人和士兵送上战场;同时他们还会得到,虽曾英勇抵抗一阵,最后却屈服于罗马人的勇猛,并和罗马人结成同盟的意大利诸多好战的、人口众多的邦国的支援。那位曾激起小西比阿的高尚品德、亲眼见到迦太基的毁灭的明智的历史学家曾准确地描述了他们的军事制度;他们的赋税、武器、操练、上下级关系、行军和扎营的情况;并指出这个百战百胜的军团的实际力量显然高于腓力和亚历山大的马其顿方阵。根据这些和平与战争的制度,波里比乌斯推断出这不知道恐惧、不甘心安逸的人民的精神和成就。那个如果人们及时筹谋加以阻止定能予以粉碎的十分庞大的侵略计划竟然试行成功;一种对正义的永久的毁弃竟得到了以谨慎和勇气为主要内容的政治美德的支持。在战役中有时也会失败,但在一次战争中永远胜利的共和国的武装力量,以迅速的步伐,一直向幼发拉底河、多瑙河、莱茵河和海边行进;那些原可以用以代表他们的民族和国王的金像、银像或铜像,一个个相继被铁的罗马王国粉碎了。

  一座向一个帝国内部扩张的城市的兴起,这样一件少有的奇怪现象,很值得具有哲学头脑的人的思索。但罗马的衰败可是过分雄伟的自然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繁荣使腐败的条件趋于成熟;毁灭的原因随着领土的扩张而不断增加;一旦时机成熟,或由于偶然事件抽去了人为的支撑,那无比庞大的机构便会由于无能承受自身的重量而倒塌。它毁败的过程再简单明了不过了;我们应感到奇怪的,不是罗马帝国怎么会毁灭了,倒应该是,它怎么竟会存在得如此长久。在远处作战沾染上异族人民和雇佣军各种恶习的常胜的罗马军团,先是压制共和国的自由,后来则是冒犯皇帝的威严。急于维护个人安全和公众和平的皇帝,苦于无计,只得采取了破坏他们的纪律的下策,使得他们对他们的君王和他们的敌人一样的可怕了;军事政府的活力趋于松弛,最后更为君士坦丁的不公平的制度所彻底毁灭;从此整个罗马世界便被野蛮人的洪流所淹没了。

  一直来常有人把罗马的衰败归之于帝国中心的移位;但本书已经表明政府的权力只是曾被分割而并未转移。东部在君士坦丁堡建立了皇座;西部则一直仍为一系列在意大利定居声称自己对军团和各省享有同等继承权的皇帝所占有。这一危险的新情况损伤了这一双重统治的力量,却增加了它的祸患:为一种压制性的随心所欲的体系服务的工具日益增多;而在提奥多西的堕落的继承人之间互相竞争的,不是谁的才德更为出众,而是谁更沉溺于无聊的奢靡。可以使具有高尚品德的自由人民团结一致的极端的灾祸,却只会加剧一个趋于没落的王国的分裂。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互相敌对的心腹之人向他们的共同敌人出卖了共和国;而拜占廷朝廷则以漠不关心,或甚至喜悦的心情,观看着罗马的屈辱、意大利的不幸和西部的丧失。在接下去的几代统治之下,两帝国又恢复了联盟关系;但东罗马在给以援助的问题上,迟疑不决,犹豫不定,十分不得力;而希腊和拉丁的分裂,则又因为永远存在的语言、习俗、利益,甚至宗教方面的差异,而更为加深。然而,这一有利事态,在某种程度上,肯定了君士坦丁的判断。在一段长时间的毁灭过程中,他的固若金汤的城池抗拒住了野蛮人的胜利的军队,保护住了阿非利加的财富,不论在战争还是和平时期,都能控制住了连接黑海和地中海的一些重要海峡。君士坦丁堡的建立主要应说是有功于东部的保存,而非推动了西部的灭亡。

  既然宗教的伟大目标是求得将来生活的幸福,如果有人说基督教的介入,或至少对它的滥用,对罗马帝国的衰亡具有某种影响,我们也完全可以不必惊愕或气恼。教士们卓有成效地不停宣讲忍耐和自强的学说;社会的积极向上的美德遭到了压制,尚武精神的最后一点残余,也被埋葬在修道院中:公私所有的财富中的绝大部分都被奉献给了慈善事业和拜神活动的无止境的需求;士兵的粮饷多被胡乱花在成群以禁欲、洁身为唯一品德的毫无实用的男女身上。信仰、热忱、好奇以及更为世俗所有的怨毒情绪和野心燃起了神学论争的火焰;教会,甚至整个国家,都陷入常会形成血腥斗争而且永远无法调和的宗教派别纷争之中去;罗马世界遭受到一种新形式的暴政的压迫;受尽迫害的教派全变成了他们的国家的暗藏的敌人。然而,党派性,不管如何有害和荒唐,却是团结,也是分裂的中心原则。来自1800个圣坛的主教向一位合法的、正统的君主反复灌输绝对服从的观念;他们经常举行的会议和不断的通信,保持着相距遥远的教会之间的联系;通过正统基督教的这种精神上的联盟,福音教的仁爱精神,虽受限制,却得到了加强。僧侣的神圣的懒散被一个奴性和女性十足的时代所衷心接受;但是,如果迷信不能提供一条正当的退路,同样那种种过恶也可能会诱使那些平庸的罗马人,出于更下流的动机,抛弃掉共和国的旗帜。那些纵容并肯定信徒们的天然意向的宗教观念是很容易使人们甘心服从的;但基督教的纯正的真正的影响却可以从它对北部野蛮入教者所产生的虽不完美,但大为有益的作用中去找寻。如果说君士坦丁的改信新教加速了罗马帝国的败落,他的胜利的宗教却减缓了它倒下时的冲动,并缓和了那些征服者的残暴心性。

  这一可怕的革命完全可以用于教诲目前这一时代的人民。一切都只着眼于,都仅只为了,推进他本国的利益和荣誉,乃是一个爱国者的职责:但一位哲学家却应该可以放大他的眼光,把其居民已达到同样文明和开化水平的欧洲视为一个大共和国。力量的均衡仍容有高下波动。我们自己或邻近王国的繁荣仍会有交替起伏情况;但是这些局部的事态发展并不能从根本上损伤我们所处的一般幸福状况,不能损伤使我们欧洲人及其殖民地明显有异于其他人类的艺术、法令和习俗体系。地球上的野蛮民族是文明社会的共同敌人;我们可能会带着急切的好奇心想问一问,欧洲现在是否仍处在过去频频破坏罗马的军力和制度的各种灾祸的威胁之中。也许同样这种思考将向我们说明那个强大的帝国究竟如何会倒下,并使我们了解到实际保证我们的安全的可能的原因。

  Ⅰ.罗马人完全不了解他们所面临的危险程度和自己究竟有多少敌人。在莱茵河和多瑙河对岸的北部欧罗巴和亚细亚地区充满了数不清的贫穷、凶恶、好斗的狩猎和游牧的部落;勇于拼斗,随时急切地渴望掠夺别人的劳动成果。野蛮人世界经常处于战争冲动的冲击之中;高卢或意大利的和平却因遥远的中国革命而动摇。从获胜的敌人面前逃跑的匈奴人转而向西方进军;这股汹涌的人流还更以俘虏和同盟者的逐渐增多而日益壮大。那些向匈奴投降的逃跑的部落,他们又转而试图攻城夺地;一批又一批无数的野蛮人队伍以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压向罗马帝国;而且,如果排在最前列的被消灭了,空出的地方立即便会有一批新的进攻者补充上来。这种可怕的移民潮已不再是来自北方;一直被归之于人口增多而出现的长时期的安静实际是技艺和农业进步的可喜结果。日耳曼再不像过去只是散处在丛林和沼泽地带中的一些荒凉的村落之中,现在已可以提出一份包括2300个围有城墙的城镇的名单来了:丹麦、瑞典和波兰都先后建立了基督教王国;汉萨同盟①的商人和条顿族的骑士沿波罗的海海岸,一直把他的殖民地建到了芬兰的海湾。再从芬兰海湾直到东海一带,俄罗斯已逐步形成一个强大的文明的帝国。犁铧、织机和打制铁器已被引进伏尔加河沿岸、奥彼河和勒拿河地区;连最凶狠的鞑靼游牧民族最后也不得不俯首贴耳。独立的野蛮统治现在已被限制于极为狭窄的范围之内;而卡穆克斯人或乌兹别克人的残余兵力已十分有限,不可能对欧洲的大共和国构成严重威胁了。然而,这一表面上的安全却不应使我们忘记了新的敌人和意想不到的危险仍有可能从几乎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的鲜为人知的民族中忽然涌现出来。曾在从印度到西班牙一带占领大片土地的阿拉伯人或萨拉逊人,在穆罕默德在他们的野蛮的身躯中注入充满热情的灵魂以前,一直在贫困和受人轻蔑中喘息度日。

  ①13至17世纪,以德意志北部诸城为主建立的北欧城市商业和政治联盟。——译者

  Ⅱ.罗马帝国是通过它的成员的独特的完美的联合,牢固建立起来的。臣服的民族,不但放弃了独立的希望,甚至也不再有独立的愿望,都愿接受罗马公民的称号;西部各省完全是那些野蛮民族硬从母国的怀抱中强迫拉走的。但这种团结却是以牺牲民族自由和尚武精神为代价换取来的;那些没有活力和动力的自甘卑下的省份则完全依仗一些雇佣军和听从遥远的朝廷指挥的总督来保障它们的安全。千万人的幸福,完全由一两个其思想已为所受教育、奢侈生活和独裁大权所败坏的人或甚至是孩子所左右。帝国正是在提奥多西乌斯的未成年的儿子和孙子统治时期遭受到最大的伤害;而在这些无能的君王似乎已达到成人年龄的时候,他们却又把教会交给了主教,国家交给了宦官,行省交给了野蛮人。欧洲现在被分成,虽大小不一却很强大的,12个王国、3个受人尊敬的联邦和一些较小的但仍然独立的国家:至少随着统治者人数的增多,帝王将相的才能有了更可显示自己的机会;因而当阿尔卡狄乌斯或霍诺留再次在南部的皇座上睡大觉的时候,一个尤利安或塞密拉米斯却可以在北部进行统治。对暴政的滥用由于彼此恐惧和感到羞耻的影响而有所收敛;一些共和国已恢复了秩序和稳定;专制王国已吸收了一些自由,或至少是温和的原则;由于那一时期的一般风尚,当时最不完备的制度也多少具有一些荣誉和正义感。在和平时期,由于有那么多敌对势力互相争强斗胜,因而刺激了知识和手工业的进步:在战斗期间,欧洲的军事力量在较为缓和、不分胜负的战争中得到了锻炼。如果从鞑靼人的沙漠地带出来一位野蛮的征服者,他便必须接连击败俄罗斯的强大的农民、日耳曼的众多的军队、法兰西的勇敢的贵族和不列颠的无所畏惧的自由人;他们也许还会全部联合起来,进行共同防御。即使得胜的野蛮人能使自己的奴役和破坏的铁蹄直踏到大西洋岸边,也会有10万只船装上那文明社会的残余部分逃脱他们的追赶;而欧罗巴将又会在现已到处是她的殖民地和机构的美洲世界复兴和繁荣起来①。

  ①美洲现在至少已有600万欧洲血统的人和后代;他们的人数,至少在北部,还正有增无已。不论他们的政治情况如何变化,他们肯定仍会保存住欧洲的本色;我们还可以十分欣慰地设想,很有可能,英语将在一个庞大的、人口众多的大陆上普遍流行。

  Ⅲ.寒冷、贫困、危险和劳累的生活加强了野蛮人的力量和勇气。在各个时代,他们都曾对一直不注意,后来仍不注意使自己的军事力量能和自己的自然财力保持均衡的彬彬有礼及爱好和平的中国人、印度人和波斯人进行欺凌。希腊、马其顿和罗马等古代好战国家教育了一批批士兵;通过正常的进化过程,锻炼了他们的身体、训练了他们的勇气、壮大了他们的实力,并把他们所占有的铁都打制成适用的强有力的武器。但是,这种优越性却在不知不觉中随着他们的法律和习俗逐渐衰落了;而君士坦丁和他的继承人的软弱无力的政策武装并教会了粗暴强悍的野蛮人雇佣军,使他们对帝国进行毁灭性打击。火药的发明改变了军事技术;它使得人可以随意使用自然界两大强劲的能量,空气和火。算术、化学、机械学、建筑学都被用来为战争服务;敌对双方不惜采用最复杂的进攻和防御的方法来互相对阵。历史学家可能会愤怒地看到,为准备一次围城所花费用足够建立和维持一个繁荣的殖民地了;但我们却不能因看到要颠覆一座城市花费巨大,而且十分困难,而感到不高兴;也不能因看到勤劳的人民必须用超越和填补军事能力的衰竭的技术加以保护而感到不悦。大炮和防御工事现在已成为阻止鞑靼人的马队进攻的坚固的屏障;欧洲在将来已肯定不会再受到野蛮人的冲击了;因为,在他们能发动进攻以前,他们必须已不再是野蛮人了。他们在战争科学方面的缓慢的进度,正如我们以俄罗斯为例可以看到的那样,总会永远伴随着用于和平时期的技艺和内政政策方面的改进;而他们自己也必须能站在被他们征服的那些开化民族之中而毫无愧色。

  如果这些想法被认为可疑或不尽正确,我们倒还可以找到一个更卑下的安慰和希望的源泉。古代和现代航海家的一些发现,一些最开化的民族的家史或传说,都表现了没有法律、没有技艺、没有思想,几乎也没有语言的身心俱裸露无余的野人的面貌①。也许原始的普遍相似的人种便都是从这一卑下状态逐渐发展到指挥其它动物、肥化土地、渡过海洋,以及观测天象的。他在智力和体力的改善和锻炼方面所取得的进步,是多种多样、极不平衡的;一开始无比缓慢,然后随着速度的加快而逐渐增快:几个世代的辛勤的往上爬的努力之后准会有一阵迅速的滑坡现象;地球上的几个气候带都曾感受到过光明和黑暗的变化。然而,4000年的经历应该已增大了我们的希望,减少了我们的恐惧;我们无法确知,人类在向完美迈进中可能达到何等的高度,但我们却可以正确地断言,在地球表面的自然状况继续保持下去的情况下,决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种重新回到野蛮状态中去。社会的改进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1.诗人或哲学家只是靠一个单一的头脑来说明他的时代和国家;但这超人的理解或想像力是一种稀有的自发的产物;荷马或西塞罗,或牛顿的天才,如果能凭一位帝王的意志,或思想家的教训制造出来,那它也便不会那么让人钦羡了。2.法律和政策、贸易和制造业、技艺和科学等等所带来的好处是更为牢固、更为长久的;许多个人都可能通过教育和训练,在各自的岗位上,推进全社会的利益。但这个整体结构却是技术和劳动的结果;这个复杂的机器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趋于败坏,或者为暴力所毁。3.对人类来说幸运的是,更有用,或至少是更必须的技艺并不需要出众的才能或民族的屈服,便能进行;不需要一人的特殊能力,或众人的团结。每一座村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个人都必须有能力并愿意永远保持对火和金属的利用;繁殖和利用家畜;熟悉狩猎和捕鱼的方法;熟知最起码的航海知识;熟悉不完备的耕种谷物和其它营养食物的技术;并知道进行简单的交易。个人的天才和公众的勤劳可能被彻底消灭,但这些牢固的植物都能抗住风暴的袭击,在最不适宜的土壤中扎下永恒的根。奥古斯都和图拉真的辉煌的时代,也因笼罩着无知的乌云,而暗然失色;而那些野蛮人却推翻了罗马的法律和宫殿。但是镰刀,那撒旦的发明和象征,却仍然年复一年在收割意大利的庄稼;而在坎佩尼亚海岸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拉斯特利冈人的筵席①。

  自这些技艺被首次发现以来,战争、商业和宗教热情便一直在新旧世界的野蛮人中散播这类无价的礼品:它们相继四处流传;它们再也不可能消失了。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安然接受这个可喜的结论,承认世间所度过的某一个时代都曾为人类增加,而且现在还在继续增加真正的财富、幸福和知识,也许还有良好的品德②。

  ①要在这里举出许多诗人、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权威性的证据来,是很容易的,不过却可能令人厌烦。因此,我这里只想请大家去看一看狄奥多罗斯·西库鲁斯所提出的无可怀疑的决定性的证据。当食鱼人在他所在的时代沿着红海岸边漫游的时候,他必然只会和新荷兰的土著人相似。凭想像,或者凭推理,我们还可以设想一种比这类已懂得某些技术、掌握某些工具的野蛮人,还要更低得多,完全处于绝对自然状态的人种。

  ①不详。——译者

  ②一项发现的价值几乎总被贪婪、残酷和狂热情绪所污损;民族之间的交往又必然带来疾病和偏见的传播。只能靠我们自己时代和国家的高尚品德使之形成一个独特的例外。在当今皇上的命令下接连进行的五次远航,完全是出于对科学和人类的真纯、博大的爱。正是这位君王,为了对社会的不同阶层表现他的仁慈,在他的首都兴建了一所印刷术学校;并向南海诸岛引进了对人类生活大有用处的蔬菜和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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