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地铁电视上看到一段“北京清粘”的宣传片,回来一搜索,还真是个有模有样的活动,于是值此国庆佳节,就写点东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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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广告”的经济学分析
“北京清粘”就是一些爱北京的青年志愿者(多数都是北京人)自发结成队伍,在各大地铁线路上自发清理车厢内的小广告,将各处乱塞的小广告取下来撕碎,扔到垃圾袋,再带出车厢外。所谓“清粘(nian2)”,既是清洁,又是“青年”的谐音,表明着这个志愿活动的面向主体。
从活动的宗旨看,是要清理车厢里的小广告;而这些小广告之所以“罪大恶极”,是因为它们影响了城市的美观。(下:视频截图)
首堵北京是国际化大都市,是中国的脸面,怎么能容忍这些小广告来脏了祖国爸爸的脸呢?可是问题来了,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小广告在北京层出不穷、屡禁不止?这些小广告的投放人为什么不知道爱惜爸爸的脸呢?我们的北京,为什么有这么多小广告呢?
(图:地铁小广告)
原来,“小广告”之所以如此遭到志愿者们的厌恶,是因为它有两个特点:
一是“小”,不然就不叫“小广告”了,其小者不过手掌大小,其大者不过A4纸张,确实是不大的,这种小纸片可以“见缝插针”,塞到车厢的各个角落,而且一次就一大批,从车头到车尾都是,纸海战术。
二是“乱”,若只是小但只要摆的好看也可以萌萌哒,可是大多数小广告投放人却没有这般耐心,摆的横七竖八,让人来到地铁仿佛进入菜市场,怎一个乱字了得?
从这两个特点,倒是可以思考上面提出的问题了:原来讨人厌的只是小的广告,而非大的广告,那些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灯箱充斥着北京的地铁,但志愿者们照例是熟视无睹、并不以之为丑的;让人恶的只是乱的广告,而非整齐的广告,那些广告贴纸贴在地铁墙上指定位置,贴的周周正正,志愿者们也是从不介意、大摇大摆从旁经过的。如果这些小广告的投放人当初能改投大广告,把自己的商品信息挂到正规的广告牌上、广告灯箱里、车厢贴纸上,甚至是地铁电视上,那么就不会遭到“清粘”们的冷眼和剿杀了,自己的商品也因展示的版面更大而能获得更多乘客的关注,何乐不为呢?如果大家都自觉的投放大广告和整齐位置的广告,祖国爸爸的脸不就干净了?
可是,做广告是需要花钱的。而做大广告是需要花大钱的。这笔巨额费用已经将大多数商家拒之门外了。我们且看看这些不讨人厌的正规广告们需要花费多少钱(图片为2014年费用):
首先站点是分级别的,从B到S共五级,每级根据地段好坏和乘客流量价格各有不同。
这是地铁灯箱的价位,右下角为各级别价格。时间以四周(一月)为单位,最低的B级35000元人民币一个月,最高的S级108000元人民币一个月。
但是商家买灯箱总不能只买一块吧,肯定一买很多块,于是有了套装(标准),最高价格即覆盖400块灯箱需要5080000元人民币一个月,这个、十、百、千...数起来有五百万啊!
标准套装太贵了,商家表示买不起,于是北京地铁又发扬人道精神推出了超值套装:覆盖400块灯箱只需3280000元人民币一个月就够了(300多万),真的很超值!
屏蔽门贴,比灯箱便宜一些,但也是后面好几个零的。
还有这种通道墙贴,一个月也有626000元人民币!(60万)
还有这种扶梯灯箱,最高的每条也是78000元人民币一个月,将近八万啊!
要想既不“小”也不“乱”,中规中矩的投放广告,先准备好一大笔广告开支吧。少则数万,多则数百万,大多数商家怎能承受得起呢?换了我,面对这么高额的广告费,我也宁可印一堆小页的传单在地铁里到处塞了。(感谢北京地铁政务公开、明码标价,让我们知道了在地铁投放广告需要具有多么雄厚的资本!)
没有政策支持,没有雄厚资本,在经济不景气的“新常态”之下,能省则省的小商家们只能望广告位兴叹了:“本来实力就比不上大企业们,现在连广告位都被它们瓜分垄断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呢?让不让人活了!”
然而白天是属于美军的,夜晚却是属于志愿军的。大的正规的广告位被大企业占领了,我们就来占领各种非正规广告位。这个时候广告的“小”成为了一大优势,它可以使广告单灵活多样的插放在车厢的各个位置,小巧的体型使投放便捷化,只需几秒就能插上去一张广告,而且打破了车厢内各种地形限制,可以投放在各种以前没有被利用起来的位置。于是,广大的中小商家广告投放员们充分发扬毛主席游击战争思想,“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农村包围城市”,以小广告包围大广告,把自己的商业信息第一时间传递到消费者手中,实现了人民地铁为人民的宗旨。
这样分析下来,地铁里的小广告竟然与城市里躲避城管的小贩颇为相似了!小贩之所以驱赶不尽、大量存在,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搬到正规的门面房里开店,而是因为他们的经济能力承受不起租用正规店面的花销。他们推着小车,流动在城市的街道上,实在是因为小本生意,只能这样降低成本。他们“弄脏”城市的面子,只是因为城市没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在地铁广告位价格高的惊人的情况下,注定只有财力雄厚的大公司才能消费得起它们,广大中小商家要争取生存空间,便只能利用管理的漏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发挥群众的首创精神,自己开辟广告位了。这本是市场经济下的必然结果,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
“清粘”们“爱北京”的心是值得肯定的,但他们“爱北京”只是知道爱北京作为首堵的面子,并不知道首堵群众各行各业谋生的艰难。一句因“维护城市美观”而发起的志愿行动,在客观上也成了帮助大公司垄断宣传渠道、挤压中小企业生存空间的行动;“清粘”们因自己的随手公益而光荣了,但大量买不起正规广告位的商家们却要因此而暗暗叫苦。
二、沦为“清粘”的青年
观看“北京清粘”的视频,有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视频里对“青年”形象的塑造。“清粘”始于2013年5月4日,本来就是个青年人的行动。(下:视频截图)
可惜谐的只是音,不是精神。“五·四”青年更是一批关心国家、民族命运,敢于担当历史使命,有主人翁精神,为民众解放奔走呐喊的时代先锋;而不仅仅是一支为了“城市美观”捡一些垃圾、清一些小广告的公益服务队。前者是社会的主人和先进思想的传播者,而后者只是伟大城市“繁荣”形象的仰望者和维护者。前者的青年勇立在世界大潮的潮头傲视寰宇,后者的“清粘”则屈膝在城市的一角仰望着首都的伟大。其中的情怀是不一样。
“清粘”,所清之物不过是些小广告,可“五·四”青年是曾经涤荡过整个旧社会之污秽的,列宁同志不是也清扫过地球吗?
(图:列宁同志清扫地球)
“清粘”倡导“举手之劳”,在这里举手只是捡垃圾和广告单的,但是别忘了,举手同样是可以投票和战斗的。青年人的“举手”,就只能清理一些广告单吗?
社会的不公和丑恶,不也是需要被青年清理的“周围的东西”吗?
一位“清粘”说:“对得起生我养我的城市”,当青年们把自己的思想沉浸在热爱城市的“公益心”中太久了,确实可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养活了谁。北京“清粘”拜倒在北京城之下,恰如古代罗马帝国的臣民拜倒在罗马城之下。城市若离开人们的劳动果实则一刻也不能维持,但人们却以为他们的生活是城市赐予的。
青年们“尽力而为”,却仍“能做的不多”。是谁限制了青年们改造社会的洪荒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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