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介绍一篇报道
请注意报纸左上角的时间:2020.02.01 星期六。
这是今天的报纸,香港《东方日报》,它是香港综合性日报,1969年1月22日创刊。它是香港销量最大的报纸,在美、英、法、澳等许多国家的主要城市驻有特派记者。
再看照片上报纸的标题《美流感半年夺8200命 10年最严重》,文章是繁体字,全文如下:
【本报综合报道】武汉肺炎在全球扩散之际,冬季流感在美国肆虐,疾病控制及预防中心公布最新数据,指二○一九年至二○二○年的流感季节,国内有一千五百万人确诊染病,逾八千二百人死亡。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更指,这或是过去十年最严重的流感季节之一。
目前14万人住院
疾控中心指,感染流感的人数连续十一周增加,未来数周亦可能持续上升;目前有十四万人因病住院。死于流感的人士包括五十四名小童。当局今季配发至少一亿七千万剂疫苗,比预期数量多四百万剂。坦普尔大学医学院的家庭及社区医学专家萨沃伊(Margot Savoy)形容,流感是美国人日常生活一部分,经常被人低估危险性。
萨沃伊称,美国每年流感死亡人数的最低估值均令人震惊,即使疾控中心预测每年一万二千人死亡,但上个流感季节多达六万一千人死亡及四千五百万人染病,提醒若慢性疾病患者感染流感,将增加并发症风险甚至死亡,呼吁民众尽快接种疫苗。
再看,同样的报道,网络版
手机版
不知道你看了会不会怀疑这篇报道的真实性。几年前,我陆续看到类似的报道,也曾怀疑过,难道美国每年一个流感要死亡几万人吗?后来陆续从一些学者的研究性文章中看到,美国在2009年4月首次爆发H1N1猪流感后,H1N1流感病毒已经成为美国每年季节性流感的一部分成员,每年死亡人数达3万,这是常态。
上述报道中讲的“过去十年”,就是指美国2009年首次爆发H1N1猪流感以来的十年。眼下,2020年2月1日报道中的一千五百万人确诊染病,超过八千二百人死亡,是仍在发展中的数据,所以医学专家呼吁民众尽快去接种疫苗。是的,美国是有预防这种流感的疫苗的,但是未能挡住流感的蔓延。
中国每年也会发生流感,你听说过流感危险到要死人,而且要死几万人的吗?流感时医院也会很多病人,特别是大人带着小孩去看。成人中,很多人得了流感,同事也会说,你就别来上班了,在家待几天吧。很多人是自行解决吃上治感冒的中成药。还有年轻人扛着不吃药。不吃药的“理论”是,感冒就得一周时间,吃药也七天,不吃也七天。就是说,都明白,这是自己会好的病。没人觉得这病要死人,否则就该去找医院。
美国有“世界一流”的医疗条件,还有迅速就研究出来的流感疫苗,为什么挡不住一个流感?
在中国,无论你“自作主张”还是上医院,医生开的也主要是治感冒的中药。你想过,就这简单的中药,给中国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好处吗?由于治感冒的中药太普通,太简单了,几乎没有人感觉到,中国人在此拥有的巨大优越性。
昨日一文 今日再发
昨天我发了一文,题为《抗疫救危匹夫有责》。虽然有医生告诉我,读完立刻转给了他们的领导;也有人告诉我,立马转给了该省的医疗专家组……但读者还是不够多。
大灾大疫,给了为之牺牲为之奋斗的英雄们很多智慧。
我们不能辜负这些智慧。我所说所写的,都是先哲和当代医生护士用生命,用奋斗实践换来的。
生命宝贵,重于泰山。
期望医疗救治前线真正全部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期望中医在前线勇于担当,成为主力,那一定有很多患者不会转成重症,不会死。
期望读了以为有益的朋友转出去,再转出去!让更多普通人看到,心里有底。
这是我把昨天发的一文,择要继续发在下面的原因。
祖国医学为什么博大精深
中西医结合为什么极其重要
人类历史上的传染病,最震动世界的首推公元六世纪爆发于东罗马帝国的鼠疫,鼠疫在地中海地区肆虐了两个多世纪,约夺走一亿条生命。此后,鼠疫再次爆发于十四世纪的欧洲,前后三百年间使欧洲损失了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人口。鼠疫在欧洲被称为“黑死病”。爆发于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造成至少2500万人死亡,并致使一战结束,因为参战各国已缺少兵源。
中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传染病,但从未出现过欧洲黑死病、西班牙流感那样造成几千万死亡的惨烈程度。这不是中国人体里有特殊的免疫力,而是中国有中医中药抗疫救世的特效。这抗疫良方,首先来自中国医学经典《黄帝内经》里“治未病”的伟大智慧,这智慧使中国人很早就发明出“隔离”——保护更多的“未病”的人!同时救治病人,中医始终聚精会神地研究的是生命,而不只是医病;中医方略是治本培元,保护和激发人体自身的自愈力,从而战胜入侵的病毒。
我对西医是崇敬的。我在抗非典的日子里,目睹很多医生护士出生入死去救治病人,感天动地!我也是在那时首次接触到“第一次卫生革命”这个话题,这话题讲的是,人类在现代终于把天花消灭,把鼠疫、霍乱控制住了,西方医学为此做出了伟大的贡献。这其中抗菌素的发明是重要成就,20世纪西医外科手术获得突破性进展,也因抗菌素在控制细菌感染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还有英国南丁格尔的努力,护士这门职业出现,护理学日渐成熟。抗菌素、外科手术、护士与护理学,这三大里程碑似的成就,使西方医学在二十世纪成为主导人类医疗事业的医学。
新中国诞生后,迅速确定了“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团结中西医,卫生工作与群众运动相结合”的四大卫生工作方针。由此,我们有过中西医结合的伟大实践,曾经在防治血吸虫病,扑灭各种传染病的群众卫生运动中取得伟大成就,从而使我们的祖国焕然一新!“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这伟大的声音依然亲切在耳。
新中国卫生工作四大方针一直沿用到1990年。
我初次接触到中医学是在插队的时候,买了《中医学基础》,还买了《中医学新编》《汤头歌诀白话解》《药性歌括四百味》《中草药验方选编》等,读进去,就接触到了中医的阴阳五行,八纲辩证。我第一次惊叹地注意到了表里、内外、虚实、动静、温寒、悲喜、刚柔、强弱、生死等等,一切都是运动的、辩证的、可相互转化的。一切都在中国哲学的照耀下。
早期读过的部分中医学书籍
中医学研究的人的生命运动,是人在地球上受着太阳与月亮非常悠久的影响而形成的,与整个宇宙有着多么恢宏的呼应。
健康二字,当然是中国人发明的。何谓健?《易经》第一卦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里的健,讲的是天体运行是有规律的,人遵循这规律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歇,饮食男女皆有度,生命便可自强而不息。何谓康?《尔雅》说:“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汉语“衢”指四面都通。“四达谓之衢。”武汉通往中国东南西北,称通衢。“五达谓之康”,指五面都通,“六达谓之庄”,指六面都通。新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称“康庄大道”,就是指比四面都通的古代京衢大道还要宽广的大道。为什么选择“康”来表达人身体好的状态?人体有五脏,五脏经络都通畅,就叫“五达谓之康”。合起来看,像天体运行那样有规律地生活才有“健”,五脏运行皆通畅才有“康”,这就是中国文化讲的健康。
这一切,都能在中国上古经典医学巨著《黄帝内经》里看到渊博深奥的基础。前面说过,《黄帝内经》伟大的智慧在于它讲“治未病”,就是说要把功夫用在没有生病的时候。中医由此把医分为上医、中医和下医。
上医治未病,这未病不是没病,而是有危害身体的坏毛病了,比如熬夜、暴饮暴食等不遵循规律的坏习惯。不纠正,就要危害身体了。这治未病,就叫卫生,护卫生命的正常状态。
中医治欲病。这是由于你在上面一个层次失守,身体已经出问题了,这里或那里疼痛,不自在,出症状了。这时虽然还没有倒下,但是病痛像敌人那样已经攻进了你的身体,你要像保卫祖国那样起来保卫你的健康,不仅要按规律生活,还不能懒,要去有规律地运动,这就叫保健。
下医治已病。这是需要治疗了。
上医、中医、下医,也可理解为维护生命的上策、中策和下策。上策讲卫生,中策讲保健,下策讲治疗。
西医也有防疫,比如研制预防传染病的疫苗。但西医更专注的是医疗,最擅长的是“临床医学”。“临床”二字,形象地道出患者是病倒了,医生来到病床前给你治病。按中医养护生命的理论,这是下策,是下医之举了。
我读懂了什么是标,什么是本;懂了什么是外因和内因。人的健康与疾病,起决定作用的是内因,治疗是外因。比如人的手臂被砍一刀,溃烂出一个洞,医生给予清创,防止感染,但没有什么药能让你长肉。是你自己身体里逐渐长出肉来,长到同皮肤一样平,就不长了,然后会长上皮。你看多神奇。这靠什么?靠人体内在的自愈力。
虽然传染病的特殊性是外因突然攻击了人,治疗也需要标本兼治,也需要坚强自己战胜疾病的意志。人的意志,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不是迷信,这是需要更加镇定、更加坚定、更加自信地唤起自己身体内部的自愈力。
由于读懂了根本,读懂了内因。我在阅读《黄帝内经》时突然明白了,伟大的《黄帝内经》并非只写给后世医生的书,而是写给每个读者的书。
你有认识生命,保护自身健康的权利,就要用好自己的这个权利。
关于中医药的治疗,早先我看到每一味中药都写着归心经或归肾经之类。我很困惑,感到玄乎。难道这味药会自己通往心或肾?某天,我突然想到,吃辣椒是辣嘴巴,吃芥末一下就冲到鼻腔去!这难道不是辣椒和芥末自己跑去的吗?从此,我对古代中医药学家是怎么弄清每味中药在人体内部的通道,充满敬畏。
我至今能背诵出茯苓的药性歌诀:“茯苓味淡,渗湿利窍,白化痰蜒,赤通水道。”知道它归心、脾、肺、肾经。茯苓有白和赤两种。白茯苓善于化痰蜒,赤茯苓善于利尿。
何谓痰蜒?痰是呼吸道受到刺激分泌的结成团的液体,蜒是没有结成团的较稀薄的粘液,包含着异物、病原微生物,各种炎症细胞、坏死脱落的粘膜上皮细胞等。西医如果有杀死病菌的药物,用以杀灭病菌,然后靠人体自身的功能清理痰蜒。可是西医说没有“特效药”,就是说没有杀死新冠病毒的药物。无法杀死病毒,呼吸道分泌的痰蜒就会越来越多,堵住了,西医怎么办?
2003年2月1日,大年初一上午,携带着超级SARS病毒的广州周老板送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抢救周老板的过程,堪称天昏地暗。以下是我写在《非典启示录》中的抢救过程。
周老板被抬进手术室已是神志不清状态,但不是那种昏迷不醒的安静状态。他浑身高热发烫,撕扯胸前的衣衫,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不断咳出带血的痰。他呼吸窘迫,需要马上给氧、镇静、止咳、建立静脉通道。但更需要马上给他吸痰,大量的痰液堵在他的胸腔里面,这是造成他呼吸困难,连连咳嗽的主要原因。
护士长王乔凤用设备为周老板吸痰,时间长达两个小时,吸出了大量痰液,病人咳嗽减轻了,但缺氧仍然严重,专家们决定给他上呼吸机。
病人体重有80公斤,平日身体强壮,相当有力,严重的缺氧使他进入不能自控的谵妄状态,他狂躁地挣扎不已。邓练贤上去想按住他,这根本不可能。几位医生护士一齐上去强行按住,让麻醉师上去插管子。
就在这第一回合,管子刚刚插进去,只听一声惊人巨响,病人肺内的大量肺泡分泌物喷射而出,直溅到天花板上……大家定一定神,才看到彼此的脸上﹑手上﹑口罩上、防护帽上、防护衣上,都被溅上了病人浊红的唾液和血泡……
邓练贤、邓子德都是传染病专家,知道此时该立刻去更换口罩、手套和防护衣,并立刻消毒!
但是,刚才那个管子,刚插进去就与喷液一起喷出来了,病人呼吸仍然极度窘迫,窒息而死只在须臾。他们知道什么叫“生死一瞬间”。病人猛烈挣扎的生命力是最后的爆发力,病人已经坚持不到医生们去换一套防护穿束。
“一定要救活他!”邓练贤说。
这个抢救小组共十六人。管子再次插进去,又再次喷出来,再次喷湿了医生、护士的口罩、防护服……有人曾描述那喷出的场景有如鲸喷,红白的液体喷向空中,雨点般洒落之后,还有飞沫如雾在灯光中飘扬……这是世界上罕见的抢救“剧毒”传染病患者的场景,医生护士们与病人喷出的大量浊红肺泡分泌物淋淋漓漓地滚在一起,这场与SARS的战斗简直是“肉搏战”,抢救天昏地暗地进行了六个多小时。
“他渐渐就平静多了。”王乔凤说,“他醒来的时候能说出现在舒服多了。他舒服了,我们医生、护士、院长,都觉得很开心,这个病人终于被抢救过来了。”
但是,医生护士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大年初三的夜晚,邓练贤开始发烧。接着,邓子德、张天托、王清文相继发病。这四位专家全部倒下。护士长王乔凤也发烧了……几天之间,参加抢救的十六名医护人员无一幸免,全部倒下。
中山三院传染病科
周姓患者病例
你已看到周老板呼吸道堵着很多痰,西医的办法就是用设备给他吸痰,否则他就憋死了。痰吸出后,他就“舒服多了”,被抢救过来了。
中医治疗有能化痰蜒的中药,像北京东方医院,患者一入院就给喝上中药,其中的重要功能就是能化痰蜒,保持呼吸道通畅。所谓“渗湿利窍”,呼吸道、肺部,以及通往五脏六腑都有许多中医所说的“孔窍”,这些“孔窍”被痰蜒堵塞,身体各器官缺氧,生命就会有危险。中药不仅能化开结成团的痰,还能化稀薄的蜒。化开了,疏通了,生命自身就有了活力,自愈力就得以施展,这就是中医中药的功能与特效。
西医一直说“没有特效药”,病人就难免恐惧。而东方医院对病人说,不要怕,中药治疗有特效,病人就不那么恐惧。结果,东方医院收治的非典患者百分之百治愈,而且无一例后遗症。(见前几天发在本公众号的《莫错失中医中药的特有疗效》)
东方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喝中药,始终没有一人被感染。很难想象,SARS病毒会毫不侵犯他们,可以解释的理由只能是:他们也一直在喝能疏通呼吸系统,保持生命活力的预防性中药,身体的内在机能就能抵抗住SARS病毒,不发病。
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中医科接收了71名非典患者,接受中医介入治疗,死亡1人,死亡率1.4%。中医科的几位专家就此写了医学论文《71例SARS患者中医药介入治疗的临床研究》,该论文的结论是:“中西医结合治疗组患者临床症状严重程度改善显著,且时间较早,重症患者病死率低。”
在广东抗击非典中牺牲的叶欣护士多么好啊!令人十分遗憾的还有,叶欣是广东省中医院二沙分院的,却用了西医治疗,最后在ICU去世。
另一位护士长邓秋云在老中医邓铁涛的指导下,完全停用了抗生素和激素,采用中药治疗,康复后无后遗症。邓铁涛就是2003年87岁上书中央力荐让中医介入的老中医。
邓老用中药治好邓秋云并不是孤例。当年广东战场还有一位比邓铁涛大两岁的老中医刘仕昌,是享誉中医界的“岭南温病泰斗”。正是在刘老的直接领导和诊疗下,广州中医药大学附属一院用中药治疗创造了收治73例非典患者零死亡,医务人员零感染的奇迹。刘老被称为“最老的抗非功臣”。
“最老的抗非功臣”刘仕昌
据报道,今年1月21日北京中医医院院长刘清泉和齐文升主任抵达武汉,直接去了金银潭医院,一下午会诊了60多位病人。接着同湖北的中医专家共同讨论,形成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三版)》中的中医治疗方案雏形。
刘清泉擅长中医急救,他谈了一个建议:轻型的病人,可考虑在家中隔离,不要忙着去住院,吃上中药,注意休息,保证营养饮食,不需要恐慌。对于严重者,有严重慢性病的患者,且持续时间较长,一定要去住院。
刘清泉的建议是有实际意义的。人在冬季原本容易感冒,感冒发烧和新冠病毒感染引起的发烧,起初不易鉴别,如果你较轻,就不忙于去医院,你也可能不是新冠肺炎,但去医院也有可能传染上。不如在家里先吃上中药,可能就缓解了。所以他说:“这是对自己的一个很好的保护,同时也是对家人的一个保护。”
刘清泉院长这样说,是不是说得有点轻松。
SARS可怕不可怕,新型冠状病毒可怕不可怕?
按西医说没有特效药,大家看到会死人,是可怕的。
按中医说,就是刘清泉这个说法:“不需要恐慌。”因为他很清楚,用中药治疗基本上都会好,很多证据证明绝大多数患者不会死。
大灾难里必藏着大智慧。所有的挫折,都可以转化为认识。所有的成功,都是对错误的修改。
以下是《非典启示录》节选五。
《非典启示录》节选5
壮烈复壮烈
联合国卫生组织把“医院感染”作为SARS疫病的特征之一予以特别描述。因为在人类防治传染病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一种传染病像SARS这样,如此猛烈地攻击救治患者的医生护士。
1
一个最悲壮的集体
这所医院是整个中国最早的西医院,创建于鸦片战争之前的1835年,是中国西医院的祖先。
孙中山先生早年在此学医,后来医院改称“中山医科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再后中山医科大学并入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就改称中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
这所医院的先辈医生护士们,即使在男人还留着辫子的时代,在医院毁于战火的年代,医生护士流入民间,也仍然在抗击外来侵略和北伐战争中做出重要奉献,有着令人非常崇敬的光荣历史。先辈们坚忍不拔、救死扶伤的传统流传到这一代医生护士身上,也令人惊叹不已!
2003年,中山二院的二月,是个黑色的二月。
整个二月,二院被直接和间接感染,连锁倒下的医务人员达到89人,包括医生、护士、护工和司机。呼吸科全军覆没。遭到SARS猛烈袭击的中山二院,一批人倒下了,一批人再接上去,如此的英勇壮烈,是人类防治传染病历史上罕见的。
二院的大内科主任伍卫,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授,博士生导师,二院大内科是包含着呼吸内科、心血管内科等十多个科室的二院最大的科。那时,她负责组织各科室接力的医护人员前仆后继,觉得自己的心肠陡然变得坚硬,但很快又发现自己在无人的地方哭得柔肠寸断。请读她在无人可以倾诉的日子泪水汪汪地写下的这段文字:
那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前面像是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批医生护士倒下去了,不见了。第二批医生护士又倒下去了,不见了……这样一个黑洞,如何才能填满?最让人难受的是,我必须一批批地把他们派上去!当时我甚至想,为什么被派上去的人员都没有一个说‘不’!如果他们这样说了,也许我心里会好受些……
全球抗非典第一位殉职的医务人员就是中山二院的救护车司机范信德。他在中山二院工作了整整四十年,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德叔。他是开救护车运送那位周老板被感染的。
2月23日,二院的悲痛达到了最高值。
“德叔走了。”
许多年来,德叔的家中有一位每天都需要他照顾的老母亲。老母已93岁,“吃饭要儿子喂,睡觉要儿子哄。”现在,老母亲一直守望着,不知道儿子怎么还没有下班。
2
悲怆复悲怆
继中山二院遭重创之后,中山三院接力抢救周老板,以及抢救被周老板感染的医生护士,由此继续被感染的医护人员从先前的16人再增加到21人。
此时,救治被感染的医护人员成为非常突出的问题,如果连医护人员都难以救治,后续医疗队伍将普遍受到严重威胁,社会公众心理将更加恐慌。
钟南山去诊视了邓练贤等人的病情后,感到形势危急,立刻向省卫生厅提出:把最重的病人都集中到我那里去。
钟南山的理由是,他那里有刚刚建起来的完全按国际标准设计、建造的专门应对呼吸疾病的ICU,这是当时中国最先进的呼吸疾病ICU。这里ICU的防护设施也是最先进的,但这里也先后倒下26名医护人员。
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著名专家肖正伦在抢救同行的间隙还给护士开个玩笑说:“哎,记住,别忘了给我留一个床位。”
中山三院传染科有五十多年的建科历史,令老专家们震惊不已的是,邓练贤他们当时穿了防护衣、戴手套,口罩戴了三个,如果说他们在抢救中被污染了,但十六人中有两名护士被安排在抢救室外,始终没有进去,也被感染了。
再后来,许多医院防护升级——五十多年来——哪里见过穿五六层防护衣,戴四五个口罩还被感染的传染病呢!
广东省中医院的护士们甚至提出:“宁可让口罩憋死,也决不让SARS把我们病死!”
毕竟惊心动魄啊!
中山三院21名医护人员被感染后,集体进入隔离区治疗,所有的亲人都不能去搀扶这些SARS病人,都只能远远地站在隔离线外,泪流满面地看着这21人在接诊护士的帮助下,互相搀扶着,缓缓地走进隔离区的那道玻璃门……走进那道玻璃门后,他们如何度过那些性命攸关的日子?
4月25日,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播出了对邓子德、王乔凤的专访。他们一个是专家、一个是护士长,对这种疾病的亲身体验包括心理体验,是值得载入文本,以供想了解者随时查阅的。
王乔凤:当时就是高热、寒颤、呕吐,还有就是头晕、拉肚子,睡也不行、吃也不行,喝水都会有困难。我当时寒颤特别严重,也没有什么办法,就是不断地加热水袋、棉被,也不太管用,然后逐步发展下去就觉得呼吸比较困难。
邓子德:在十天前后吧,这段时间里病情最严重,呼吸困难最明显,特别我们是医生,有的医生知道自己的胸片已经是大片的阴影,的确是有比较大的心理负担,也有同事想到,会不会出现生命危险,能不能挺得过去?
王乔凤:以前整天是给病人做心理护理,得病以后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怎么就一下子变得那么脆弱。后来好多的医生、护士,还有同学、朋友,他们不断地打电话鼓励,跟我说一定要坚持住。当时那种情况,因为是严密隔离嘛,亲人也不准来看,自己的先生、孩子,都不能来看……我们科室的主任、教授、院长,都来安慰我们,他们说这病应该可以挺过来的,坚强的信心是最主要的,别叫病让你倒下来,要是你有坚强的信心,你就一定能够站起来,一定要坚强,不要哭!当时我听这话自己也哭了,真的哭了。
邓子德:那时候稍微动一下都觉得气粗,整个人觉得很干,所以嘴唇掉了一层皮……当时我就想,反正病人都已经救过来了,还有那么多人来支持我们,一定能够挺过来的。那时候我就老跟自己说,一定能挺过来的。
王乔凤:信心啊、勇气啊、毅力啊,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但是当你面对这种现实,你自己都感觉自己病得非常重的时候,可能是有点动摇了。我是护士长,自己看得太多了,从年初一到年初三都是在抢救病人,所以躺在床上天天都是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样子,想着那些呼吸机在那里不停地叫,呼呼地响,想着他们病到后来的样子,所以自己觉得好害怕,自己病得很重的时候,心里真的觉得很害怕,但是没有说出来,不敢说出来。
邓子德:自从得了这个病,我们走过了第一个难关——发烧,烧退了以后呼吸就逐步得到改善了。因为持续的高烧之后,整个人好像从一个火炉走出来,所以烧退了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我从干涸的罗布泊里面爬出来了,重新又踏上了生命的绿洲,那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就觉得好像人又重新获得了新生。
邓练贤没有走出来。
邓练贤53岁,1.75米的个头。他生于1949年12月9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与夫人通电话,夫人总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我很好。”
朱秀娟回顾说:“一天,我听到话筒那头沙哑的声音还说‘我很好’,我知道他插管了。”
不久,连沙哑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朱秀娟被获准到ICU去看一眼丈夫,她看到体重原来80多公斤重的练贤瘦得让她不能相信。邓练贤知道夫人要来看他了,已艰难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我肚子好饿。”
朱秀娟眼泪串滴下来,对丈夫连连点头,表示她听懂了。
这是只有相爱的夫妻才能读懂的几个字,走出ICU,朱秀娟就哭出声来:“他哪里是肚子饿,他是在告诉我,他还有正常的食欲,他会恢复,他是在安慰我……”
4月21日,邓练贤停止了呼吸。
3
让她穿护士服走吧
叶欣也没有走出来。
她在另一个战场,在广东省中医院二沙分院。
在那段日子里,我们看到钟南山面对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始终没有一丝笑容,他的凝重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叶欣留给我们最深的印象则是她的笑容。
她的同事们还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她在广东省中医院春风般地笑了27年。她的笑容充满阳光,更让我们看到了笑容对于悲观中、恐惧中的患者多么重要。
急诊科一向要求护士具有强健的身体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她有。她那么健康,不仅容颜美丽,而且内秀。于是,她在这个岗位上穿梭忙碌了27年而没有换过岗位。
27年没换过岗位,她没有厌烦,而且总在掌握最新技术,还发表过13篇关于护士工作的科技论文。同事们说,她把护理工作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你们还小,这病危险!”每当发现来就诊的是急性传染病患者,她就把年轻的小护士一把拽到她的身后。
人们说她多年来,对待任何传染病患者都护理得那么耐心、细致,没有一丝嫌弃。
“病人得了这病够不幸了,但社会的歧视给他们心理造成的伤害比病痛更难受。”这是她常对护士说的话。对于家境贫寒的病人,她还出钱为病人买药物。
“我们要给他们生活的力量,爱的力量。”这也是她常对科里护士说的。她的护理被称为“温情护理”。
“她说要爱病人。”她去世后,护士们泪水汪汪地回顾。
“叶大姐简直就是阳光和微笑的化身。”
“不仅是透明,那是明媚。”
一次,有位刚参加工作的护士因怠慢病人引发了病人的不满,叶欣主动到患者家登门道歉,诚恳地说是自己的过错。叶欣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她心里过意不去。
2001年,有位家在福建山区的重症患者到急诊科治疗,病情刚稳定就急着回家。叶欣再三规劝,病人还是要走。她牵肠挂肚放心不下,于是报请医院用救护车送病人回家,并由自己沿途护理。
22小时的粤闽之路,一路颠簸,一路护理,把病人安全护送到家。病人全家感激涕零,在那边远的山区,谁见过这样的护士长?全村人都出来送她,这倒把她感动得哭了。
是谁,要求她如此地倾注于护理工作?
1956年7月9日,她生在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一个医学世家,自小就在家庭中受到关爱生命的熏陶。1974年,她进了广东省中医院的卫训队,两年后,因护理能力测试成绩名列前茅而被留院工作。工作七年,她在1983年被提拔为省中医院急诊科护士长。
急诊科是省中医院最大的护理单位,下设120、输液室、抽血室、注射室、留观室、治疗室六个部门。“快速、及时、有效”,是对急诊科工作的“硬要求”。如对“有效”的要求,要是在其他科室,某种治疗方式如果无效,可考虑换一种方式,但在急诊科则没有时间“换一种”。急救中投入的救命方式如果无效就可能立刻面对死亡,即便没有死亡,也可能因误过第一时间的有效抢救而留下严重后果。
急诊科要面对触目惊心、复杂多变的病情,那种复杂多变,往往是患者自己已不会讲述,家属又说不清楚,接诊医生也顾不过来的,这就非常需要“久经沙场”的护士长的经验,还需要护士长有临危不惧、指挥若定、身先士卒的领导能力和冷静快捷的处理能力。
在常常混杂着弥漫着痛苦、哀号,以及血腥味、汗味、药水味的工作环境中,并不是医护人员待久了就没什么感觉,而是应该对各种声音和气息有敏锐的感觉。一名优秀的护士长投入的抢救行为,不仅是她的眼睛和手脚所到达的地方,而是她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以及她的意识,她全身心都投入的抢救。对于女性担当的这一急诊科护士长职业,不啻是一种对其身心的超级挑战。前面说过,广东省中医院急诊科是该院最大的护理单位,叶欣则是该院最年轻的护士长。
广东省中医院建立二沙分院时,急诊科建设非常需要富有经验的组建者,叶欣主动提出到二沙急诊科去,于是医院把她调到二沙分院,负责护理组建工作。
2003年2月春节期间,叶欣所在的急诊科就开始收治非典病人,最多时一天五人。省中医院院本部收治的非典病人更急剧增多,紧急抽调了二沙分院急诊科部分护士前去增援,分院急诊科的护士力量顿时不足,叶欣从2月8日便开始日夜加班。
“这里危险,让我来吧!”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每个护士仍听到她一再这样说。这次,她就很难不壮烈了。
2月底,急诊科里发生了第一例护士感染,叶欣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有责任。她细细思想,不知到底在哪个环节做得不够。她亲手给每台电话消毒、每个门把手消毒、每一支记录笔消毒,对急诊科内外全面消毒,对工作服、工作鞋、鞋垫及其摆放的位置更是重点消毒。
3月4日中午,极度疲倦的叶欣开始出现发热症状。
她终于倒下了。
通过呼叫仪,同事们又听到她微弱的声音:“9床上呼吸机后,血氧饱和度上去了没有?……7床每两小时尿量有多少?……可要按时给他翻身……做好口腔护理哦……”
在她连连发出的叮嘱中,我们记住了“生死一瞬间”这个词,知道了在患者的“生死一瞬间”,护理工作有多么伟大!
当她说不出话来之后,护士看到她急切地、颤颤巍巍地写道:“不要靠近我!”
为了减少同事接触她,她给自己接补液。
院长和同事来探望她,她写着:“我很辛苦,但我顶得住。谢谢关心,但以后不要来看我,我不想传染给大家。”
3月11日,叶欣写下的最后一行字是:“我实在顶不住,要上呼吸机了。”
叶欣被送进了ICU。
同一天,ICU有一位非典患者康复出院。他是2月24日晚被抢救过来的一位肠梗阻合并非典的患者。当他询问起护士长去哪里了(想向护士长道谢)的时候,没有一个护士告诉他,护士长正是抢救他而被感染的,此刻正在ICU抢救,生命垂危。因为大家相信,如果护士长此刻有知,一定不会让他知道,以免他心理有负担。
叶欣出现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心、肝、肾多器官功能衰竭……抢救叶欣的分分秒秒都被泪水冲洗着。
2003年3月25日凌晨1点30分,叶欣停止了呼吸。
让我们忽略她最后的时刻吧……
她丈夫说:“让她穿护士服走吧,这是她最喜欢的服装。”
同事们给她换上了一套洁白的护士服。
同事们都记得,所有的节假日,护士长都给自己排上班,都把与家人共度节日的欢乐留给护士们,特别是年轻护士。
她丈夫说:“结婚22年了,只有结婚那年,我们一起在家过了一个春节,其余的春节,她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这年,她47岁。
世上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吗?
如果有,就是尊重和爱惜每个人的生命。
叶欣热爱生命,她充满温度的微笑,流淌着对每一个生命的爱护,包括悉心地维护着每个患者的尊严和平等。
3月29日下午,广州殡仪馆青松厅。
广东省中医院全体员工在这里为她做最后的送别。
花圈如海,泪水如雨。
叶欣是在抗击非典中第一位以身殉职的护士长。
人们纪念她,同样不仅因为她光荣牺牲。
她以自己全部的生命和灵性,把护理工作做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她以生命的激情和爱心,向世人坦示了护士工作的伟大和神圣!
为纪念叶欣,共青团中央等部门在网上建立了“叶欣纪念馆”,仅三天时间,网站访问量达一百多万人次。
4月26日,国家卫生部追授叶欣、邓练贤、范信德“人民健康好卫士”的荣誉称号。
“在可怕的疾病与死亡中,我看到人性神圣英勇的升华。”这是伟大的护士南丁格尔的名言。
这句名言,用来形容叶欣是准确的。在2003年的抗击非典中,英勇的护士远远不止有叶欣。2003年5月12日,叶欣等十名中国护士获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授予的护士最高荣誉奖——南丁格尔奖(第39届南丁格尔奖)。她们的姓名是:
叶欣(广东)、钟华荪(广东)、苏雅香(贵州)、巴桑邓珠(四川)、章金媛(江西)、梅玉文(天津)、李琦(上海)、李淑君(解放军)、姜云燕(解放军)、陈东(北京)。
节选自王宏甲《非典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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