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月离开郑州已经半年多了,从郑漂变成了北漂,原来以为自己会在郑州安家立业,但是现在却想离它越远越好。
原本,我脑海中并没有城中村的概念,城市就是城市,村庄就是村庄,城市中包含村庄,我顶多只能想到个城乡结合部。直到2011年的时候,因为暑假兼职住在伍月家里,才知道,原来我所以为的繁华城市,也有它黯淡无光的一面,这里的黑暗,或许只有这样一群人才能忍受……
伍月,我的高中同桌兼大学同学,比我小,但是给人的感觉总像姐姐,她是那种每件事都能想得很周到的人,事无巨细,有好几年,她的手机开机屏保都是一句话:宁愿人负我,不愿负别人。伍月思想比较成熟,特别会安慰人,她的每句话都能说到你心坎里,很尊重你,但也特别能说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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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黑暗,或许只有他们才能忍受
2011年暑假的时候,跟伍月约好一起来郑州做兼职,并邀请我住在她家里,但是从学校到郑州的路上,她一直在跟我做心理建设。她爸妈在郑州也是打工,住的房子条件不是太好,是城中村里的房子,一再强调让我不要介意,语气中还包含一丝歉意。当然,她说这话我也很抱歉,我是寄人篱下,能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还讲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但是当我真正走进去的时候,我傻眼了,这个位于桐柏路淮河路的一个村庄,这个叫做“郭庄”的城中村,郑州二环内的最后一个城中村,2015年12月底已经被拆除。虽然这是很小的一个村子,但却完全颠覆了我对郑州之前的印象。
这里有一个像小区出入口那样的大门,从外面看让人有一种挺安全的错觉,但是门从来没有关过。一条长长的狭街,让路边摆摊的小贩显得格外拥挤,站在大门口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房东太太们搓麻将的声音。
我和伍月拉着行李拐进一个胡同,看见远处门口有两个人向我们招手,那是伍月的爸妈。他们接过我们的行李,招呼我们向院子里走。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最高也就6层,跟农村家里的房子真是没什么区别,只是院子里堆满了电动车,扯满了电线,只能从缝隙里寻找一丝天空的影子。
伍月的爸妈住在二楼,大白天楼道里依然很黑,伍月爸爸咳了两声,声控灯亮了,但是灯表面布满了灰尘,光有些昏暗。上楼,四周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灯亮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一个楼道里有四五户人家,不算两边拐弯的七八户。伍月爸爸打开了门,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手机去找灯的开关,不开灯,说伸手不见五指真的不夸张,我刻意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中午12:25。
这里总共是两间屋子,都没有窗户,外面的屋子左手边是一个小厨房,中间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这里是伍月放假回来睡觉的地方,但是基本上没有下脚的地方。里面的屋子稍微宽敞点,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柜子、还有一台电视机,这里是伍月爸妈睡觉的地方。卫生间在楼道里,整个楼道公用的,里面一样很黑,还能在墙角找到蜘蛛网。卫生间经常停水,也没有热水,那一个暑假里,洗了两个月的冷水澡。
住在这里的人也很杂,有带孩子的一家人,有夫妻俩,还有夜里浓妆出没的小姑娘。但是这里的房租真的很便宜,2011年的时候,伍月爸妈租的两间房子是一个月200多元,单间会更便宜。
这个村子很小,不像北边的陈寨、庙里等城中村那么庞大,因为前后都有大门,更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社会”,这里生活也很方便,买个菜,吃个饭,理发,生活用品等出门就能解决,除了上班,这里就是生活的小天地。
但是这里的黑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伍月经常调侃,这里是“地上地下室”,在这里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尽管这样,还是有一群人朝着这个村子奔涌而来,这里承载了许多像伍月爸妈这样异乡打工者的落脚梦,年轻人刚踏入社会的过渡梦。一个城中村,虽然很多人觉得她肮脏,与郑州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是,就是她,让许多人的梦想在郑州生根,得到发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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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生活就是一部狗血剧
虽然每天蜗居在“地上地下室”,但是这里的人都幻想着买房子,生活得自如点,说“幻想”可能有点夸张,但事实是,郑州的房价,这里的人不一定能追得上,要是都有钱买房子,也不用这样天天生活在黑暗里了。
伍月是不喜欢城中村的,她觉得一个人在城中村生活久了,生活品质和品味都会下降,她想着将来能够在郑州买房子,把家真正的安在郑州,伍月爸妈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可是看看郑州的房价,要想买房子,就得努力挣钱,伍月的爸妈也在身体力行着。吃饭的时候,伍月经常和她爸妈讨论买房子的事情,虽然还很遥远,但毕竟对未来有个憧憬,说不定还很美好。
2013年,伍月毕业了,来郑州工作了,在经八路红旗路的一家小公司上班,他们一家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一家人努力奋斗,原本以为,他们的梦想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但万万没想到,人生就是一部狗血剧,说不定哪天血就淋到了你头上,这次,老天把生命的玩笑开在了伍月身上。
2014年3月份的最后一天,正在上班的伍月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手没有停下来,但是眼睛却看不清屏幕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早上要上班的爸爸再也喊不醒了,去世了……
爸爸的离世对伍月来说是个打击,但她却表现出了让我意外的淡定,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哭得不行,伍月却是很淡定得照顾着妈妈。后来伍月跟我说,没有了爸爸,妈妈最伤心,情绪最需要照顾,这个时候,她想事、做事依然那么周到。
伍月和妈妈悄悄处理好了爸爸的后事,接下来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房东知道了爸爸去世的消息,出租的房子也要收回了,毕竟是丧事,房东比较介意。那只能再租房子了,伍月的工作不能辞,毕竟还要生活。伍月把妈妈送回了老家,老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在,年纪都大了,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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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寨的霓虹燃烧的是年轻人的热情
伍月自己手头没有积蓄,妈妈的钱也不能随便乱动,再租房子,伍月能想到的还是城中村,虽然很排斥,但是现实却在敲打着你的骄傲,让你不得不低头屈服。于是,城中村的下一站,伍月选择了陈寨,房租每月550元,水电费另算。
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打拼有多艰难,外人看在眼里的或许只是你的不易,内心的酸楚还是自己最清楚。搬家那天下着雨,伍月叫了辆出租车,行李太多,伍月拖着几个大箱子,艰难的往楼上搬,上上下下几次,司机师傅等急了,把她骂了一顿。
在郭庄住久了,伍月觉得陈寨的房子简直好太多了,住在十楼,有电梯,每层大概有十户人家,白天的楼道里依然很明亮,屋子不大,大概12平方,普通的标间,单独分出来的有卫生间和厨房,虽然小,但还算敞亮。伍月说,有光就行了,不敢奢求太多,所以陈寨的房子她还算满意。
刚来到陈寨的时候,伍月就见识到了陈寨传说中的“繁华”。一到晚上,文化路上,人慢慢多起来,车也慢慢堵起来,路两边的霓虹一一亮起,伴随着夜色,街边商店导购员嗓门越来越大,路边商贩的摊位越来越挤,人和车在这里渐渐慢下来,但是,人心却慢不下来。
陈寨不同于郭庄,她没有一个独立的大门,她被文化路分割成两部分,她更加开放,她能包容更多形形色色的人。陈寨大,人很多,伍月到现在依然不清楚,到底是这些人造就了陈寨,还是陈寨影响了这些人。
很多人对陈寨的感情是爱恨交织的,伍月也是,一边嫌弃她的肮脏拥挤,一边又享受着她的廉价馈赠。
路过陈寨的公交车很多,但能不能挤上去是个考验人的事。搬来之后上班的第一天,伍月被震住了,等公交车的情景远比她想象的阵仗大。第一天,伍月还想斯文一点,不挤不抢,结果公交车一辆辆从她面前开过去,甚至有的都不停,毫无意外,当天“斯文”的伍月迟到了。
从那以后,伍月就长了记性,车一来就狠命往上挤,被车门夹住也要挤,站不住也要挤,只要你不想迟到,就得挤、挤、挤。有的时候,拼命挤上去了也没用,因为你架不住路上堵车,中间还要换乘公交车,所以,伍月搬去陈寨以后,都是六点多起床。
伍月说,这里的生活,比之前的郭庄好一些,毕竟这里年轻人更多,更有活力,逛街购物更加方便。尽管这里离伍月的品质和品味很远,街道很脏,房子很挤,人群很乱,但爸爸的离世,让伍月的诗和远方变得更加遥远了,目前的生活还是只有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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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漂变北漂,生活依然苟且,何谈诗和远方
伍月独自一人生活在陈寨,妈妈也不放心。自从2014年4月份搬到陈寨,伍月丢了两部手机,都是在公交车上被偷了。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伍月还被猥琐男骚扰过,伍月说,那种害怕又不敢说出口的感觉,真的很难受。2015年初爆出来几起城中村抢劫奸杀案,有一起就是在陈寨发生的,这让伍月妈妈更加不放心,女儿需要个人照顾了。
2014年的时候,伍月没有男朋友,妈妈又不在郑州,除了我之外,基本上也没什么朋友,经常是独来独往。2014年11月,伍月的生日,刚好是周日,我没在郑州,也没约她吃个饭什么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哭了一整天,本想着犒劳自己一下,去逛街买件衣服当礼物,可坐上公交就哭了一路,哭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公交车到站,伍月连车都没下,又坐回了陈寨。
她说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那时候太矫情,而我却是心疼。我知道,伍月一个人在郑州,过得不开心。
2015年4月份的时候,伍月说,她的生活可能要另作打算了。家里给介绍了个男朋友,在北京工作,妈妈的意思是让她过去北京,两个人相互照应,近期可能就要离开郑州了,或许以后就离郑州越来越远了,以前在郑州买房子的梦很遥远,现在是根本看不到尽头。
6月份的时候,伍月离开了郑州,从郑漂变成了北漂,伍月说,现在的生活依然苟且,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现在掐指算一算,伍月离开郑州半年多了,或许以后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前几天通电话,伍月说,要不你也来北京吧,我说,郑州都漂不好,到北京会漂不起来吧!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跟我的想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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