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鬼”是阎海军《崖边报告》中当地农村独居老人的自称。这部堪与陈桂棣、春桃《中国农民调查报告》一比的纪实文学,是阎海军深入自己家乡,通过调查当地农村光棍问题、奢婚导致的乱伦、老人自杀以及整个乡土社会从物质到精神上的凋敝,揭示了农民在底层社会苦苦挣扎的悲剧命运,发出了时代的扣问。其中对农村独居孤寡老人的描写,尤为触目惊心,由于这些孤寡老人属于底层中的最底层者,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就表现得更为惨烈。
无独有偶的是,近年经媒体曝光的有关农村孤寡老人的惨剧层出不穷。如“中国网”《河南邓州80岁老人上吊自杀 死前大骂半小时:没人管他》一文报道,河南省邓州市刘集镇刘集村80岁五保老人刘孟先,于2015年7月6日早晨被发现在村委会斜对面的村面粉厂大门自缢身亡。刘孟先是刘集镇分散供养的五保户,无妻无子,只有堂兄弟、外甥女等远亲。以前曾在村面粉厂工作,还做过环卫工,后来因年事已高,不再扫马路,就在面粉厂破旧的厂房内一个人居住生活。事发前几日,刘孟先倒地中风,生活不能自理。自杀当日凌晨,刘孟先在村面粉厂门前骂“没人管他“、“活着不如死了”,骂有半个小时,无人理睬,后来就吊死在面粉厂大铁门上,脚还挨着地。
又据网友田志达《最后一个“五保户”》一文介绍,家乡农村的一位五保户大爷,平日独居在村里一座无光漏雨的窝棚里,几乎无人问津,更谈不上有人关心。就在今年回乡过年时,听说了大爷的死讯,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大爷是在寒冷中辞世的的,当村人发现时,他已离世多时。不禁感慨:“五保户最后却成了“无保户”,家族、邻里街坊、村集体,到头来都没有保住大爷这条命,他似乎是村里的外人,每日里像路人一样穿过村里人的视线,孤独地活着,如今也在某个寒冷的冬夜里静悄悄地离去,不知大爷在弥留之际,在痛入骨髓的寒意里对这个世界说出了最后一句什么话。”
还有令人记忆尤新的2015年5·25鲁山养老院火灾事故,造成38人死亡、6人受伤的惨剧,而这些老人都属于集中供养的农村五保户和孤寡老人。我们说,这些或激愤离世、或默默消亡、或被大火吞噬的不幸老人,实际上是在用他们独特的死亡方式,向苍天发出凄厉呼号,拷问着社会的良知和中国人的灵魂。
如果说中国社会正面临着愈来愈迫近的人口老龄化问题,那么农村老人的老无所依、老无所养就更为突出,而其中最令人忧心的则无疑是上述所及的农村孤老,他们死了纵然是“孤魂”,活着也不过是“独鬼”,他们是底层中的最底层,苦难中的最苦难者,也许除了媒体偶有报道,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他们都远离主流社会的视线,也不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是真正的无声无息的族类,如同游荡在旷野大地的独鬼幽魂,以其无以言说的大悲哀,诠释着一个时代的巨大隐痛。
正如《崖边报告》阎海军所言,当今偏远落后农村陷入生存绝境,并非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而是改革开放后,我国走上了与前三十年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条道路所致。发源于小岗村的分田单干,让广大农村倒退回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人民公社体制被抛弃,农村集体组织解体,农民重新被原子化和分化,一方面由于集体缺位,农村黑恶势力横行,富人、狠人、恶人治村成为惯例,农村中的弱势群体被抛入社会边缘,成为被遗忘的一族;另一方面,席卷而来的市场化、资本化浪潮,不仅加剧城乡分化和地区发展失衡,而且深刻改变了农村社会和农民精神面貌,原来的熟人社会濒于瓦解,千百年来农民纯朴敦厚品质为拜金主义、实用主义、个人主义等资本主义观念所侵蚀,乡土文明式微,世风日下,大家都“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对村里孤寡老人的悲苦生活熟视无睹,麻木不仁,漠不关心。因此,作为失去集体依靠,又不能得到家族邻里庇护的农村孤寡老人,就唯有自生自灭的份。
然而,又正如学者潘毅为《崖边报告》作的推荐语中指出的,“《崖边报告》的贡献在于指出中国必须调整发展模式,农民必须再走合作化道路,我们才能看到一丝的光明。”这就告诉人们,要改变农民的宿命,尤其是农村孤寡老人的惨烈命运,唯有对三十多年来实行的资本主导的发展模式进行彻底反思,改弦易辙,回归到真正的“以民为本”的正确道路,通过合作化构建农民的集体组织,从而形成共同发展、共同上升、共同富裕的机制,才能保证这些农村中的最弱者不被社会抛弃,在集体的保护和支撑下,获得较好的生存条件,保持生命的尊严。
其实,像这样的美好社会图景并非所谓虚幻的乌托邦,它不仅存在于新中国前三十年的历史中,而且仍活在当下的现实中。
如前不久看到的伏牛石网友《记忆系列》中的《五保老三奶》一文,讲述了大集体时代家乡一位五保户老三奶的故事,按的说法,“老三奶在村里虽然孤寡一个,可由于她是五保户,生活水平却是全村最后的。那时候,生产队每个分给她的细粮远超过所有人家,同时还给了她许多独有的特权。”而老三奶活到八十多岁辞世时,生产队里给了当时最高规格的安葬,连老三奶年事已高的女儿看了都感叹:“我就是个儿子,也不可能把妈的后事办得这样好!”现在,有人一提起那时的农村,开口闭口就是贫穷、落后、愚昧、饿死人,伏牛石网友却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鲜活生动地描绘出了一个充满温情、人人向善的纯真年代,作为孤寡老人的老三奶生活在大集体中,不仅获得了比一般社员还要好的生活待遇,而且受到大家的普遍尊敬爱护,活得有尊严有意义。老三奶故事就像一面镜子,与上述农村孤寡老人的惨烈命运相比,不啻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过去有个说法叫“集体是农民的命根子”,通过两个时代农村孤寡老人天壤之别的不同命运对照,不是更能人让体会到其中包含的重大意义吗?
同样,顶住了分田单干风,直到今天仍坚持集体化的村庄,如南街村、华西村、洪林村、周家庄等,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上述农村孤寡老人的惨烈悲剧发生,因为这些村庄的农民已经实现了共同提升,共同富裕,所有农民群众在集体体制下,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为,安享晚年幸福生活。这正如王宏斌同志对南街人的循循告诫:“实践证明,谁离开集体谁是要吃苦果的,我想大家都应该吸取这个教训,举一反三。总之,私有制是万恶之源,私心是自杀的钢刀,希望大家今后要努力学习毛泽东思想,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牢固树立共产主义世界观。”
现今,三农困局和农村乱象,正在吞噬着越来越多农民的未来,据统计我国农村现有约2000万光棍,这批被婚姻不幸淘汰的底层农民,在今天或者不久的将来,都不可避免地成为农村孤寡老人群体中的一员,如果仍然按照现行发展模式不变,他们的最终命运结局可想而知。当社会再也承载不起这些最底层人们巨大苦难的时候,那么或许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可能。
笔者常常想,判断一个社会是否真正的公平公正,不是某些人口头上宣扬的所谓人人平等,实际上让强势者独占鳌头,特权尽享,而是要让贫弱者拥有相对更多更大的权益,就像老三奶那样享受到一般社员得不到的特权,那才是真正的公平公正的社会。同理,要判断一个社会是进步还是倒退,不是看这个社会的强势者活得如何精彩,而是看这个社会里最贫弱的人们生存境况怎样。
因此说,那些飘荡在旷野天空的,凄厉绝望的,独鬼怨灵的呼号,表达既是一种决绝的控诉,何尝又不是一种对于未来希望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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