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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绵羊:工位上的便利贴,远远看去像呐喊助威的彩旗
“谦驯有礼,任劳任怨,不轻易拒绝”,这是职场小绵羊的生存法则,也是谢颖彤的日常。有人叫她便利贴女孩,有人喊她茶水妹,每一个职场新人都会有个类似的名字。他们老实勤恳,珍惜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不怒不言,相信着努力就会有回报。
国庆放假,居然要背着电脑去爬山,谢颖彤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这天清早不到六点,一家人按计划出发去郊外。颖彤的工作要求随传随到,只好把电脑充电器数据线鼠标移动电源打包带上。
上班后久未运动,颖彤背着重重的背囊,双腿沉得像灌了铅,上气不接下气。爸爸见状,坚持把背囊抢过来扛。
然而到了稍稍陡峭的上坡,年近六旬的爸爸,脚步开始虚浮,臃肿的身子显得格外笨拙。
“爸,还是我来吧”,颖彤一边喊一边加快了脚步。
爸爸转过头,向她咧嘴一笑,法令纹撑起两颊下垂的笑肌,“不就是小时候帮你背书包那样,小菜一碟”。阳光照耀下,爸爸额头的汗珠闪着光,眼角法令的岁月斧痕,条条都能夹死蚊子。
颖彤心里发酸。她出身工薪家庭,从小认真读书,就是希望有天能让爸妈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直到今天,她连最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国庆过了五天,谢颖彤就在家里加班蹲了五天半,爸妈天天给她煲汤做好吃的补身体。
房地产企业一切以业绩为王,越是公众假期,越是一线销售搏杀的大黄金周。为了抢钱,总部只是名义上放假,实际上紧盯一线业绩,逼你玩命干活。
放假前一晚,颖彤整个团队就进入高度备战状态。如今,手机电脑自然是不离身的,但心里比平时周末常态加班更紧张。毕竟节前开会,领导就搁下了狠话:黄金周的工作状态算进绩效考核,一次回应不及时警告,第二次直接扣奖金。
颖彤原本已经算好时间,陪爸妈登顶后再工作的。没想到,因为某个数据出错,领导今天还提前半小时、八点就开始@人狠批,接着发号施令:“XXX,分析不到位,改过来!”、“某某,今天尽快发文章,热点不等人!!!”
每一个感叹号都看得颖彤心惊肉跳。
领导的语气越发急躁,一直留意着微信的颖彤无法忽略。终于,一线某个组长的一通电话,让颖彤不得不就此停步,让爸妈登顶,自己往回走到山腰的亭子,迅速打开电脑连手机热点,噼里啪啦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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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彤今年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去年秋招,她过五关砍六将,拿下这家房地产龙头企业总部管培生的offer。
在别人眼里,她异常幸运顺遂。毕竟大企业响当当,工资高,有宿舍住,饭堂伙食好,加上双休,简直就是美差。
上次相熟的几个大学同学约出来聚餐,有人羡慕颖彤下巴尖了,最要好的闺蜜却道是憔悴了,气色不如往前。
“毕业三个月,瘦了五斤,感觉自己老了三年”,颖彤轻叹,一边给身边的同学斟茶,一边僵硬地笑着,嘴角扬起几分职业式露齿的弧度。
然而这般神色却被同学读出别一番意味,大家起哄diss,“诶诶诶,老伙计不来虚的,实在点”,“月入一万,就不要抱怨啦。”其他人附和,“做人要知足,哪里有不辛苦的工作”,“总比我们这些好……”,然后你一句我一言大倒苦水。
在银行柜台工作的K最为激动,月休四天半,拿着三千五的工资,经常加班到不知到今日是周几。K觉得自己就是新时代可怜的变形虫:白天被工作榨干,上厕所都想着数钱,平时绝对不参加大家庭聚会,不然势利的亲戚长吁短叹,“这大学白读了,连保姆都不如”。
然而高薪背后的苦,只有颖彤自己知道,“老实说,整个国庆我都在做心理斗争,究竟要不要辞职,真的太累了”。
颖彤觉得,每天的工作就像设定好的程序,而自己只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人。
早上从宿舍走到公司的十分钟路程,她学会节省时间,在小碎步里想好今天的工作清单,一到办公室就写下来。
写完跑去会议室,八点半晨会,她要开空调、电脑和投影。她总觉得自己会出错,强迫症似的数了又数要派发的材料。
九点正式工作前,她通常要多花15分钟整理上传会议大纲。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颖彤10分钟扒完午饭,就开始处理大家给她的杂活,做不完的就在工位上贴便利贴,远远看去,一张张就像呐喊助威的彩旗。
一天下来,她在办公室呆超过12小时。晚上八点半下班,走到宿舍,她生生忍住倒在床上的冲动,抄起睡衣就去洗澡,不然一躺下再起来就是第二天了。睡前领导在微信上总结复盘完,她合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其实谢颖彤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她从小就信奉越努力越幸运,“多学点东西,踏实把事情做好,总有收获嘛”。
试用期期间,一声声“颖彤”总是换来满意的答复。“颖彤,这个下午开会人手一份”,“颖彤,我家里有点事,下午能不能拜托你帮我送份文件”,“颖彤,我想吃下午茶”……
尽管总是被拜托,手头上的杂活堆积如山。但颖彤觉得办公室里的都是老师前辈,不好推辞。她像学生时代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认真对待每一个任务,经常是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慢慢地,复印装订,集体订外卖订下午茶,跑腿送文件拿快递购置物资……样样得心应手。
有次下了班,有个同事习惯成自然,对电话里的先生脱口而出,“颖彤,今晚我们吃什么啊”,整个办公室爆笑。“颖彤一个顶三个,比老公还重要”,至此传为笑谈。
颖彤珍惜感恩这份工作。她知道囿于学历,自己入职起薪要比其他同期985/211的新人要低。但领导同事如此信任喜爱,她觉得自己不能辜负,更要加倍努力。
从实习期到正式入职那几个月,只要一坐在工位上,颖彤的屁股就好像被强力胶粘住,专心致志,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还经常忘记喝水和上厕所。即使被打断,也能迅速重新进入状态,干劲满满。
“有时偶尔看下时间,就在心里念‘握草,又下班了,怎么这么快’,甚至要同事喊我才回过神来,那时还挺喜欢这种充实状态的”。
可是大半年过去,她慢慢觉得身体吃不消。
“以前觉得年轻吃点苦没什么,不过时间长了真的心很累。活动来活动去就办公室宿舍两点一线,没有私人时间,生活里只有睡觉跟工作。”谢颖彤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单调枯燥高压的高三,“不过高三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工作毕竟是拿工资的,上下左右里外都要容不得一丝马虎 ”。
更让颖彤绝望的是,周末的双休早已演变成在家无薪加班。一线销售周末最忙,总部就得催促核查一线上传的数据,做分析简报,做汇报ppt,上级又汇报给上上级,层层上报再层层下达指令,两天几乎就这样过去了。
除了心累,身体种种反应更诚实,肩颈酸麻硬痛,感冒频频,体重下降,各种症状让她不得不留意起自己的健康状况。身边的同事也是各种透支,腰肌痛到失眠要吃止痛药,颈椎压迫神经导致呕吐,精神性咳嗽……
颖彤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透支健康换取所谓的事业,值得吗?
心机婊:死死按住电梯关门键的是Tom Zhang,是钮祜禄·桂根
职场里,心机婊的出现,总能让你迅速成长。他们通常是一个部门的小领导。精于算计,擅长把工作巧妙的推给别人,把功劳争给自己。他们有时候叫戏精,有时候叫心机婊,还有的时候叫邀功精。脸皮和演技双一流的他们容易得到上级的赏识,却总会让同组同事心力交瘁。
张桂根(人称Tom Zhang)论能力,不是一等一的出众,可论心机,整层楼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Vivian,这是广告部叫我做的,我第一次做这样的project,很多事情都不懂,还得向您多请教”,张桂根耷拉着头,提着一口气,对着VP发出谦卑而不失磁性的声音。
走出VP办公室,门关上的刹那,张桂根得意地嘴角上扬,像是要挤掉脸上僵了一上午的肌肉。从二线城市北上,到B公司已经两年了,年初刚被提拔为部门小领导。这是他上任后第一个大型项目,不容有失。
“这次活动影响会很大,你们打算请的人太low了,这个活动必须大牌、大腕儿,这样才能显示我们部门很牛,出了问题我担着”,张桂根对着部员们滔滔不绝。不到两个小时,张桂根就写好了一个策划。他满意得看着自己的蓝图,召集全部门开会,把任务一项一项分下去,要求下面的人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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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牛皮吹大了,策划执行不了、大腕一个都请不到。见过太多大风大浪,这对于张桂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先跑到合作部门说情,表示这是自己第一次做,完全是别人教他的,东西都是下属写的。合作部门主管找上门来,把所有下面的员工骂了一遍,解了气,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后来时间紧迫,部门里的老员工找了其他人帮忙,重新请了嘉宾,做了策划。这要是通过了不就代表自己工作能力不行、领导无方么?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张桂根紧急开会,他脚翘在桌上,把下面所有人骂了一通,“这样小家子气、没有知识水平、国际视野的东西,怎么能拿出去呢?”
下属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各自散了,愈发拼命的埋头苦干。张桂根照着这份新的策划做了个PPT,约领导做了个汇报。“Vivian,我新做了一个具体的方案,您看……”,张桂根腆着脸,娓娓道来自己做出这个案子的心路历程。
“Tom,很好,我看你们部门业绩不错,员工都很积极,你教导有方啊”,Vivian笑道。领导不知道,或许也不想知道的是,所谓的加班是张桂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作为部门主管的他规定,每天早于9点下班的都不给批假签卡。如此一来,在领导眼里,自己的部门就是最拼命的。
部门里自然是怨声载道。可只要直属领导喜欢自己就行了,其他人都不重要。毕竟,公司又不是投票选举的。如今,考勤权、请假权、考评权和年终奖都在他手上,张桂根知道这些刚出道的职场“小绵羊”不敢乱来。他自己就刚从里面爬出来。
那时候,刚进职场张桂根刚刚三本毕业,在老家省会找了一份工作。人称“小张”的他深知自己背景不够硬,要往上爬,实现自己扎根大城市的梦想,靠勤勤恳恳、埋头苦干是行不通的。他费劲心思,把自己磨到八面玲珑,去讨好那些应该讨好的人。
组长让他做一份方案,他就做三份不一样的,让领导挑。他试着让每个人都喜欢他,对人嘘寒问暖。同事面前他是热情可靠的树洞,领导面前他是忠诚拼命的奴仆。张桂根还设置了七八个朋友圈分组,对同事发发吃喝玩乐、网络段子,对领导转转励志鸡汤、马屁文章。
他自认自己做到滴水不漏,可没想到自己被小领导算计了。“会做人”的张桂根经常主动帮组长承担本不是他的工作任务,经常加班加点。结果,一次例会上经理问起项目进展。组长不紧不慢地说:“就差小张那部分就完成了。”
张桂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明明是好心帮忙,怎么就变成拖后腿了呢?处处使绊子,甚至去主动向经理报备说自己不做。张桂根知道自己在这里前途渺茫,但又不敢辞职。没到发年终奖的时候,现在走就白干了。
他开始留心小组长的一言一行。组长攀高踩低,他都记在心里;组长做不到的,他要做的比他更好。
张桂根离职前一个月,组长升到到部门领导。张桂根有机会接替组长的位置,可他没有留恋。他刚学到那么多权术,他要去更大的舞台。
收拾完东西,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那个想要讨好所有人的小张已经死了。死死按住电梯关门键的是Tom Zhang,是钮祜禄·桂根。加班的夜那么凄冷,升职的路那么漫长,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再过。
在竞争激烈的B公司,Tom Zhang没有任何一个信得过的人。“朋友是职场的奢侈品”,他在饭局上对大学室友说。他早就知道如今下属们个个憎恶他。可平日里见了他,还是要一个个点头哈腰、笑脸迎人。他知道部门10个人,差不多有十几个内部微信群。无论他们在里面说了多少坏话八卦,签假评年终奖的还是他。
下面的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导看了满意。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高层斗争的工具。VP要的不过是一条忠诚的狗,没有资历,没有势力,只能依附。
去年隔壁部门就有人在公司里发展了自己的内部力量和内部团伙。结果就是被连根拔起,一锅端。整个部门的人炒得一干二净,连才来两个月的毕业生Charlotte都走了。
“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小主总比任人宰割的奴婢要好”,张桂根抿了口酒对室友说,“像Charlotte那样的丫鬟,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绿茶:整个办公室文化都在逼女孩成为所谓的绿茶
除去心机婊,职场绿茶算是最遭人恨的了。他们通常相貌上有优势,不论男女,总能利用自己的性别红利和姿色与同事领导关系暧昧、借此讨价还价。
“我觉得整个办公室文化都在逼女孩成为所谓的‘绿茶’”,晓丹回完工作微信,向坐在一旁的闺蜜抱怨道。大学新闻系毕业后,人称班花的晓丹通过实习转正,进入了某家时尚媒体工作。工作上,晓丹任劳任怨,可是为了上班每天要花费的“额外功夫”让初入职场的她有些头疼。
晓丹平时不爱化妆,高跟鞋更是一穿就不舒服,“可是现在的工作,让别人看出你有化妆,但是又不能太能,每天必须花枝招展,争奇斗艳,跟选美似的”。刚开始上班,晓丹祭出了自己上学舍不得穿的绣花白衬衫和阔脚西裤,直接被上司批评:“太正式,太boring。”
从那时起,晓丹渐渐察觉到,这是一家“看脸”的公司。一次同事离职的送别会上,男总监分别抱了几个实习生,在她们耳边亲昵了好一会儿,说了些人生忠告,临走的时候还亲了晓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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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丹的女主管就是总监带进公司的,拿最高的工资,但工作能力平平,最爱做的就是把难啃的工作丢给新人,自己捡轻松容易的做。送别会上,晓丹见证了总监和主管两个人抱在了一起,眉目间透露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样的职场文化下,女主管也是抓住了她的‘性别优势’吧”,晓丹叹道。
虽然只是试用期,但在女主管的摧残下,自己平时加班到十点是常有的事。自己刚来,很多业务都不熟,只有同一个办公室的王鑫洋还肯帮自己。
王鑫洋是部门里的老员工了,长得不是很好看,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在办公室人称“中央空调”,专爱帮漂亮的女同事排忧解难。没吃早餐,他会拿出饼干;你说头痛,他会递给你小药丸;你做表格,他就不停问你要不要帮助。哪怕是请教工作外的问题,他都会拿出本子写写画画,给你耐心解答。
有天,王鑫洋正回答着问题,突然就抓住了晓丹的手在本子上写字。猝不及防的晓丹觉得十分别扭,“什么暖男,不过是个喜欢和漂亮妹子暧昧,趁机揩油的猥琐男而已”。私下里,晓丹和同时们讨论,发现大家基本都被王鑫洋有意无意的触碰过腰身和手臂。
每次晓丹路过王鑫洋的办公桌,他都会用力的吮吸几下,带着惬意的表情轻声说:“你今天好香啊!”
晓丹听着直起鸡皮疙瘩,冷冷地说:“我今天没擦香水。”
但是王鑫洋种种类似性骚扰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女同事们反抗或者不满。相反,有不少女同事都和他走得很近。坐在晓丹对面的女同事,不但问他要过名店的折扣券,两个人还偶尔一起去吃饭、看电影、看漫展。另外一个比较漂亮的女同事还借住过他家,睡了几天沙发。
王鑫洋也永远只是轻轻揩油,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有时候,几个女同事聚在一起讨论王鑫洋,“大家觉得维持这种微妙的小福利挺好”。 没有人真的看得上他,也没人和他过分亲密。王鑫洋是利用了自己的职场优势去占便宜,而这些有几分姿色的同事心甘情愿的敷衍和交换。“工作太累了,有个人能帮自己,何乐而不为呢?”,晓丹总结道。
渐渐的,晓丹变成了精于利用自己美貌的人,一个别人眼里的绿茶。她开始戴有颜色的美瞳,哪怕十点下班也要提前一天搭配好行头。
转正那天,她如常画了淡妆,踩着高跟鞋,顶着一头刚拉直的青丝,走进了总监办公室。“这几个月的业绩您也看到了,我知道新人的起薪是4500,我还是希望正式工资能够加到五千”,晓丹对着总监坚定地说。
三个月前,刚电完头发的晓丹在电梯里碰上了总监。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笑了笑说:“我还是喜欢你直发的样子。”“关你屁事”,晓丹当时心想。可没想到这么快,她又得把头发拉回来了。她知道,只要在这位“好色之徒”面前稍加挑逗,谈工资就可以事半功倍。每个月多了五百块钱,够烫几年的头发了。
晚上十一点,晓丹幸运得赶上末班车。城市夜晚一路畅通,半小时后,晓丹回到了城中村里的出租屋。阴暗狭长的巷子里,几只老鼠四处窜逃。她踩着高跟鞋淡定得走过,不再害怕。瘫坐在床上,她擦掉精心涂抹的妆容,心疼自己又用掉了一只粉底液,上个月买衣服的卡债还没还上。
她不知道自己外表光鲜的寒酸生活还要过多久。她不敢想,也早没有力气去想了。她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还好自己生了一张清丽的面庞,日子总算过得比其他人要轻松些。
早起睡眼惺忪,在黑眼圈上熟练地打上厚厚的遮瑕时,她常想:如果世界给女孩的机会可以多一点,如果单位不是那些男人掌权,那自己会不会没有那么辛苦?
刺儿头:可我只有一个人,老板要捏死我太容易了
这个颜值第一,情商第二的时代,职场刺头早已没了生存空间。他们为人直爽,多因为直肠子的性格而僭越职场潜规则。他们无法接受吃亏,一旦遇见不公往往“揭竿而起”。他们是破坏职场生态圈的异类,是领导暗嘲明骂的员工,是同事最避之不及的“奇行种”。
李青山刚刚从一个三流建筑大学毕业。按惯例,老师推荐他去了与学院关系密切的建筑公司。作为实习的新人,他什么都不懂却不怯场,经常在领导前面蹦跶。
一次办公室里来了十多个农民工。因为公司的工程误了开工日期,工人们没法开工就没有工资维持生活。但是公司这边又不愿意把好不容易招齐的施工队解散,所以就拖着他们。这样既不给薪水又不开工的情况逼得农民工们上门来讨说法。
李青山看不过,在领导前递交材料时说了一嘴:“为什么不给他们一点补偿呢?”
领导头都没抬地回了句:“那你给他们发工资得了。”
他想要争辩,可自己的头儿在旁边拼命给他打眼色:“别说了赶紧干活去!”
出了办公室,头儿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你是领导还是他是领导啊?下次再这样,别怪我先把你扫地出门!”
李青山心里一阵怒火,但是只能强行压抑下去,不再说什么。一整天,他对谁都板着个脸,见了谁都没好脸色。“他们都有点怕了我,我什么都没说,可要是一天到晚还得赔笑脸,也太累了”,李青山辩解道。
过后的几天同事们好像都知道了他的“仗义执言”,平时安排任务时都装模作样地绕开他。头儿让人帮忙递个文件也是喊:“李青山…算了,请不动他,小赵你去吧!”就这样,不出一个月李青山成了人人皆知的“刺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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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两年,受尽了冷嘲热讽的李青山决定离职,转投教育行业。其实就是在街边发小广告、忽悠家长报名的的培训机构。
李青山开始觉得新单位很好说话,开口就是起薪4000,入职后,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作为课程顾问,他每天需要完成六个诺访(即让人承诺在DEMO课那天会到访参与)和十个地推名单(即有家长电话和孩子信息的名单)。
每个月,他必须完成四单的业绩(报名一年课记为一单),有一项未完成就需要缴纳“临时罚款”,直到补齐业绩这笔罚款才可以退回。在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来一趟之后,李青山意识到,“这不就是拉下线算提成的传销么”。
机构的加班从来不讲道理,领导恨不得把你当私人助理。有一次李青山刚刚准备下班回家,主管就发来了微信:“李青山,你现在有空吧,帮我去接一下我远房侄女啊。”然后直接发来了地址,李青山就眼睁睁看着领导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办公室,看上去心情不错。
“王总……”,李青山不甘心地跟上去。话还没出口,主管停下来拍拍他的肩十分和蔼地说:“你快去吧,现在这个点容易堵车。”
李青山没忍住心里这口气:“王总,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这周的加班时间……”
主管僵硬地笑着,依旧和蔼地说:“那行啊,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第二天,李青山发现自己下周的加班任务比以前重了一倍,问到HR那儿去,也只是得到一句不耐烦的:“我也只是按吩咐办事,这是领导提携你呀。”
按照合同,李青山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可是老板又规定,所有人必须每天早上九点到总部参加培训,迟到者罚款。李青山因为交通拥堵,一次被罚了418块(罚款金额=与会人数x迟到分钟)。八小时工作制在被迫的“自愿加班”面前只是纸糊的老虎。
忍无可忍,从来就不是软脾气的李青山找了社工朋友帮忙,向公司寄出了“迫使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并辞了职。
从寄出通知书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决申请劳动仲裁。可仲裁需要的各种材料非常庞杂,需要在各个机构之间辗转。企业登记信息在区工商局,离居住地将近十几公里,他去了好多次才避开了主管人员不在、档案室不开门等等问题。
李青山还得自己收集事实依据、工资卡流水、照片、打卡依据等一式三份,足足绕着S城转了六七趟,最后补齐所有材料。“仲裁材料递交室”贴的歪歪扭扭的一张A4纸后面坐办公室的退休老大妈都认识了李青山。她一边整理材料,一边嫌弃地说:“我看你也是个念过大学毕业的,怎么和一个没读过书的人一样做个材料都做不好。”
材料已是一大难关,仲裁失败后,上诉之路更是漫漫无期。公司私下要求调解,法官也私下请他去办公室,劝了20分钟,叫他别较真。他还发现自己的工作单位被挂靠在另一“皮包公司”名下,法院寄过去的传票都拒绝签收。
筋疲力尽的李青山选择了撤诉。唯一安慰的是法官出于对他的同情,全额退回了五块钱费用。因为他破坏了公司稳定的“生态环境”,他成了教育机构行业黑名单里的“刺儿头”。原公司的竞争对手似乎都知道了他的丰功伟绩,面试的时候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四处碰壁的李青山只好干回老本行,回到建筑行业。细想起来这事儿,他只能苦笑着说:“我当时想靠自己去争取尊严和我应得的报酬。可我只有一个人,老板要捏死我太容易了。要是劳动者能团结起来,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吧。”
:吴碧莲 云 讳言
编辑:小蛮妖
美编: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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