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减负喊了十多年了,从中央到地方,各种政策法规不断出台,三令五申:不准补课、不准补课。但学生的负担好像并没有减轻多少,反而是越减越重,家长也是越来越累。——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何也?是教育部门监管不给力?是学校执行不到位?暂且放下,还是从现象入手,看看减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学生上学放学的时间上来看。情况不一,也很复杂。东部和西部不一样,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城市和乡镇不一样,各个省份不一样,这都是比较同一学段的。不同学段,中学和小学不一样,中学肯定要比小学上学早放学晚。同一学段,即使是同一省份,也不一样。比如江苏,苏南苏北不一样。南京、苏州、无锡作为苏南乃至全省全国有名的大城市,作息时间也不尽相同,有的差别还挺大。其实有点差别也正常,但差别大了,问题就出来了。
具体一点,举例来说,初中阶段南京市区学校要7:30早读,8:00上课,有的学校初一甚至没早读。这是省会城市,到了苏州、无锡地方城市,早读时间一般在7:00。等到了乡镇学校,时间又提前了半小时,6:30就开始了。一天多一个小时,五天多五个小时,一周多半天,两周多一天,一个月多两天,一年要多近一个月了。注意,这都是按教育部门要求公开的作息时间,至于有学校违规提早开校门的不提。
而西部、北方一些乡镇学校倒还能和城市保持一致,不会提前,只有更晚。我小时在北方一乡村学校,没早读,8:00上课,中午11:30放学,下午2:30再上课,上两节,4:00就又放学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中午三个小时,时间太充足了,不是睡午觉,而是玩耍,找鸟窝捉鸟,下河里摸鱼洗澡。有时候也干活,去山上放牛了。
晚上放学时间一般五点左右,也有差别,像北京、上海这样的直辖市,放学时间更早。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上学放学的时间,有助于我们理解减负。到底减负是给谁减了?到底是谁看似减负了而实际上负担更重了?
从上面的学生上学放学时间,我们可以看到,从省市城市到地方城市再到乡镇,越往下,上学时间越早,放学时间越晚,老师教学负担也越重,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乡镇留不住人了。但从学生一面来说呢,却不是这样。看似比城里学生苦了累了学习负担重了,实际上城里学生才更苦更累学习负担更重。
为什么这么说?那就要看城里学生放学后干嘛去了,周末周日节假日都干嘛去了。
阶级差别无处不在,一般说来,有钱人家、精英们都把孩子送城里读书了。不排除乡镇学校有很多有钱的,尤其是江浙一带。这一带企业发达,当年就以乡镇企业闻名,有钱的暴发户很多。相应的,外来打工的也多,孩子读书都集中在乡镇学校了,比例要占到50%以上,甚至更高。他们基本上放学就是放学,周末周日节假日就是周末周日节假日,也就是说,乡村孩子、外来子女少有补课的。
城里孩子却不是这样,当然也不是全部,是大部分,尤其是大城市、好学校、好学生,每日里忙得不得了,干什么?补课!学校减负放学早,孩子们就急匆匆赶场子似的去补习班补课去了。周末周日节假日都是如此,比平时里学校上课还要忙还要累。他们日程排得满满的,比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还紧。家长围着孩子转,牺牲上班时间或者雇人来接送孩子,当然是又苦又累。
另一个减负的内容是对学生作业量的规定,比如副科不布置家庭作业,主科每门写作业时间不得超过多少多少分钟。同样城里的学校做的好,但这没用,人家晚上还去补习班呢。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学校越减负,学生的学习负担越重,因为他压根就没减下来。学校内减负,学校外增负,从时间上,从作业量上,只有更多更重。 培训班倒是乐坏了,巴不得公立学校一周上一天课,天天放假,天天没作业,正好做培训班的。
或曰,不是不准许老师课外办班补课吗?问得好,也不要想成补课的都是违规地下偷着进行的。不排除有,当然有,是都暴富了,但不要忘了,办补习班的非得是老师吗?给学生补课非得是体制内老师吗?——仍旧把这一部分老师排除在外。
这就引出国家省市教育部门出台的政策法规本身。关于学校减负的规定只是针对公立学校,不关乎私立学校、培训班;只是针对体制内的老师,不关乎体制外人员,有的甚至教师资格证也不曾获取。打个比方,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你给国产汽车设置了红绿灯,限速限行,而对进口汽车却什么要求也没有。为了早日到达目的地,乘客能不换乘进口汽车吗?
这样我们就看到培训机构在教育路上的疯狂飙车,报纸广播电视上,街头巷尾学校门口,到处是培训机构的铺天盖地的广告。效果好不好不要紧,只要广告做的好。超前教育,领先一步,走在公立学校的前面,反客为主,公立学校反倒成为客体,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补习班。
暑假又至,教育主管部门、学校照例是连篇累牍不得补课,培训机构照例是大肆广告。“假期不是用来休息的,而是用来反超的。”两个月啊,发财的好机会啊,不能错过啊。一个人几十万都是小意思,上百万啊。 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底层玩不起,顶层不跟你玩,中层在焦虑。可怜苦了孩子,也苦了家长,不想补课也把孩子送进去了,一来孩子放学早无处去,二来人家都送进去了,你也得跟进。
救救孩子!这是迅哥百多年前发出的呐喊。一百多年过去,时代变了,孩子问题依旧。
怎么救?谁来救?念念文件就能救了?不过是一些听起来好听而没用的废话。就算是真心的,更何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僚正多呢。其实症结还不在这里,根本就不是开头问的教育部门监管给不给力、学校执行到不到位问题。实际是减负令本身根本就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为什么放纵私立学校放纵培训班?
日前教育部发布一个“中小学有偿补课治理报告”,说的几条也是从监管、执行方面,不得要领。道德要谈,但不能天天挂在嘴上,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味从道德上要求体制内老师不补课,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要改变是整个大环境。有偿补课发现和查处难、对培训机构的监管难仿佛也都是一直的说辞,至于“保持高压态势不松劲”的下一步工作计划,也无济于事,难道以往没“保持高压态势不松劲”?
教育就是一场飙车。不能只给国产汽车设置红绿灯限速限行,进口汽车也需要这么要求。交通法规做的是比教育好的,教育可以学学。怎么减速降速,在哪里设置红绿灯,什么车不做要求,等等。培训机构要整肃、规范,包括所培训的内容,甚至必要时要取缔任何名义上的培训机构。
为什么穷人孩子少有补课的?根本的,是说过多少遍的,教育问题是社会问题,是经济问题,是政治问题。任何问题都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教育自身解决不了教育问题,功夫在教育之外。坑少萝卜多,势必升学、就业压力大。
把话说回来,本来奔驰、宝马和牛车、驴车的差距已经很大了,不设置红绿灯不做任何减速限速的规定,你孤独地冲到终点又有什么意义?武林高手诸如火云邪神、独孤求败、东方不败都疯癫掉了。黄纪苏说,当穷人的灯都给灭了,富人的黑暗也降临了。折叠世界,你都用机器人吗?当然,仅靠个体解决不了问题,需要当局者、整个社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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