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近来“不婚不育保平安”似乎正在成为高龄未婚女性的新格言,恐婚恐育在每一次杀妻、产后抑郁症的广泛转发中蔓延。尊重女性的个人选择,无论是丁克,还是不婚,都太过艰难。
这两天被孕妇跳楼身亡的新闻刷屏,看着大家围绕医院和家属责任划分的讨论,我却隐约想起了两三年前,我每天被生育恐惧纠缠的日子。
这次事件,令我印象深刻的画面是,孕妇扶着大肚子,疼痛难忍半跪在地上。又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从窗户一跃而下,匆匆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看着大家的讨论,很多是围绕着医学和法律两个层面,究竟是医院方的责任,还是家属的责任。众说纷纭,我并不想参与讨论,因为医学和法律都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作为旁观者的我,理性的角度是等待专业人士给出解释,而感性的层面,有种死水一样平静的绝望——无论如何划分责任,孕妇不可能复活。令我介怀的是她生前身心承受的痛楚和绝望,没有生育经验也没有生育计划的我,不知为何对这种绝望,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关于女性生育发生意外的新闻,我并不是第一次转发,比如杨冰博士因先兆子痫去世,比如湘潭产妇因羊水栓塞意外身亡。那时候,同为女性,仿佛有种切肤之痛。因为,我的体验是:女性是否要生育 、什么时候生、生几个、用怎样的方式生育,都是不自由的。在我看来,作为产妇的绝望,不止是面临巨大痛苦的时候,更多时候是作为女性本身的“不自由”。
我每次转发类似新闻,流露出不愿意生育的情绪,总会有“热心”人士来“教育”:出事的还是少数,找个好男人,好婆家就行了,人还是要阳光一点的。
“看问题别那么偏激,别那么极端(此处可有回音)”,这类话更是听了无数次。如果是路人说了这样的话,我或许能一笑置之,但偏偏这样说的,是我的亲属、好友、曾经的亲密伴侣。
我第一次向我妈妈提出考虑丁克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平和,后来她告诉我,她以为我在说着玩。第二次,她发觉我是认真的,这下不得了,我们母女大吵一架,我妈妈甚至说,我如果不生育,对不起我去世的爷爷,让家里“断根”。我也情绪激动地回应:我就算生育,后代的冠姓权并不属于我,作为女孩,本身就是“断根”。
演员曾黎在电视剧《妯娌的三国时代》饰演丁克一族
这些话,我不是凭空学会的,很小的时候,我就无意间听过妈妈对别人说:“反正生了个女孩,也断根了”。那个时候,我心里很不服气,明明从小被教育“男女平等”,为什么男孩子才能“续根”,我们和男孩子一样上学、竞选班干,为什么随着年龄增长,却要逐渐面临“矮化”呢?
这次风波之后,我和妈妈暂时得到了相互谅解,妈妈表示:尊重我的想法,不强迫我。我看得出妈妈的不情愿,毕竟妈妈年轻的时候,接受的是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教育,“个人选择”似乎是个不经常被提起的词。我知道这是表面的妥协,也知道这个选择在妈妈的认知里还是“不合常理”的。
那次之后,我经常自我审查:“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那个时候,我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孤立无援,可能会妥协。
雪上加霜的,还有我当时的男朋友的态度。作为我的亲密伴侣,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即使我们意见不同,需要一方对另一方妥协,我也希望他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
当时他想的最远的就是结婚,生小孩、谁带小孩的事,他没想过,我们只是傻乎乎的谈恋爱,他对于我突然的担忧显得无所适从。
Facebook首席运营官雪莉·桑德伯格在职场女性励志书籍《向前一步》中写道:男人准备成为爸爸,一般是在备孕期间或者妻子怀孕之后,而女人往往在十年之前就开始为生育做准备,甚至女性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在做决定。没错,我确实在做决定,虽然我只比他大一岁半,一年前我也和他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谁知道突然间,由于看到一些信息,就开始担忧生育这件事,它会对我的生活和工作产生怎样的影响。同样的信息,男生也有渠道看见,只是他们中很多人不会特别在意。
然而我当时的男朋友对我充满了不理解,他说:“在中国,生不生小孩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还有双方父母,女人总要牺牲点什么吧?”。
因为,这句话,我有一周的时间都恍恍惚惚,有一次正在编程,两大朵眼泪就这样“吧嗒、吧嗒”滴在键盘里,把旁边的同学吓一跳,我赶紧说,“对电脑太久了,累了”,然后匆匆跑出去,对着水龙头抹脸。
后来,因为异地和生活压力等原因,我们分开了。当时,我几乎每天都被“绝望”的情绪笼罩,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理解我。真的是我“大错特错”了吗?
我开始有意无意说服自己:“孩子也很可爱,生一个也不错”,虽然还是会本能抵触。
生活就这样纠结矛盾地继续,有一天,我家庭聚会,已经怀孕的表姐突然抱怨,害怕养孩子麻烦。这时候,她遭到了几乎所有女性长辈的“狂轰滥炸” ,“孩子你可别嘴硬,生了就知道亲孩子了” 、“对呀,你还是没长大呢” 。我一方面惊讶,我的表姐居然和我有同感,而面对我们共同的女性长辈们,我们却得不到任何理解。所有人都觉得生养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从小见到虫子都害怕的姐姐,对分娩的疼痛又有怎样的看法?
我的一位阿姨在医院工作,曾经听她说起,有时候医生会厉声训斥待产的产妇,因为一些产妇总是大喊大叫,无论给自己还是给医生接生都带来更多困难。站在医学的角度,我能够理解也愿意相信医生,但是于情,人在疼痛的时刻大叫,难道不需要妥善安抚情绪吗?但是我也理解阿姨作为一个医务工,每天面临很多病患,实在分身乏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所以,作为生育主体的女性,难道就这样被放逐到边缘地带?我真心希望,女性的体验,特别是生育体验,能够更多进入公共讨论,而不是被遮蔽和隐藏。希望这样的悲剧,能够给予公众警醒,不仅是生育的过程,女性围绕着生育的一系列问题,以及男性如何对待家庭,如何关爱妻子,站在妻子的立场去思考,都需更多的讨论。
真心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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