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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稻草的革命

福冈正信 · 2012-01-18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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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稻草的革命
[日]福冈正信著
樊建明 于荣胜 译
中文版序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一件偶然的事情使我踏上了农业的道路。由此,我便开始行进在自然农作法的道路上。然而,由于我原本就是一个愚人,所以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到应该抵达的目的地。为此,我甚为后悔。
    从另一方面看,我所倡导的这一自然农作法才刚刚起步,并未最终定型。对于自然农作法的基础、它的最基本的思想——绿色哲学(也就是中国老子的无为自然。老子的思想是必不可缺的),我从未有丝毫的怀疑。而且,我也从未遇到可以否定它的任何的证据。
    或许可以这样说,自然农作法的根在于圣经中的这样一段启示。“你们可以看看天上的鸟。它们既不播种,也不收割,也不将收获的食粮存放在仓房。但是,你们天上的父亲却养育着它们。比起它们,你们不是更为优秀、出色吗?!”对于基督教,我知之甚少。但是,我却以为自己本身就是个基督教徒。同样,对于佛教,我也是不甚了了。但是,我也以为自己本身就是个佛教信徒。
    我以为,释迦牟尼关于“一切皆空”的教诲是真实无误的。脱离神的睿智的人知是无用之物。由人的欲望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所谓的现代化,或许显示出了它们似乎存在价值的样子。但是,说到底,它们也是毫无价值的。我确信,真正的真、善、美、欢乐只有在自然当中才会被发现。因此,我一直在追求着“什么也不做(无为自然)”的农业方式,不耕作、不施肥、不用化学物质的自然的农业方式。
    我以为,农业是为侍奉神,接近神而存在的,它的本质也就在此。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神便是自然,而自然就是神。
    但是,现代的农业则是建立在西方哲学(使人与环境之间产生对立的西方哲学)的思想基础之上。所以,今天,我们便会为了人类自身的目的而任意开发自然、破坏自然。农业,在人的欲望的支配下,已经堕落为产业、商业——使我们成为石油与金钱奴隶的产业、商业的过程的一部分。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单一耕作培育出了虚伪的绿色,它们仅仅是为了人类而存在。
    北美肥沃的土壤变成了颗粒无收的土地,仅仅用了200年。八十年以前,埃塞俄比亚的80%的国土还被绿林覆盖。可是今天,埃塞俄比亚的绿色地带仅占其国土的3%。索马里已变成了半沙漠。印度在过去的45年之间,丧失了绿色,而尼泊尔则是在过去的17年之间。最近,恒河洪水泛滥,为印度带来了粮食危机。看到这所有的一切,使我不能不意识到:近代农业和每个个人的生活最终都是与地球本身的命运相关的。
    “地球这个宇宙中唯一的绿色、美丽的行星用了46亿年才得以形成。但是,现在却由于刚刚在最近100年间发展起来的现代文明,而濒临毁灭”。今天,世界的科学家都对这种看法表示赞同。那么,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其毁灭吗?!
    对于人类来讲,唯一的方法就是作为一切生物中的一员,重归自己本应存在的位置上。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恢复自己的灵魂,复苏大地的绿色。
    人类为什么会陷入混乱之中呢?因为人们受到了扭曲的西方世界观的诱惑,而这种世界观是建立在相对论与辩证唯物论的基础上的。另外,宗教与科学又是协调一致的。不过,或早或晚,这些已露破绽的思想终归是要遗留下混乱、浑沌而飞散、消亡的。
    人类处于如此位置上,他们所需要的是,含有“我们的存在皆无”这样的佛教真理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与“世界与世界的一切之物同为一物”的基督教的教诲是相一致的。人类的未来只有去实践老子的无为自然。除此之外,别无它路。
    地球曾经是伊甸园。那时,各种树木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硕果累累。今天,我们要将地球再次变成伊甸园,地上天堂。但是,这种愿望绝不能仅仅停留在梦境之中。让我们想象一下吧,那长满蔬菜鲜花,丰富谷物、硕果挂枝头的树木的伊甸园,那有着美丽的绿色山岗、草原的伊甸园。如果中国的朋友们能够将中国再次建成伊甸园,那么你们就将会成为亚洲的中心、成为照亮21世纪整个世纪的世界的光明。
    在这愈发浑沌下去的现代里,我们必须表明我们的意志:我们要走另一条道路,通过恢复自然的生命来侍奉神。如果诸位的国家向世界表明了自己的信念,决心在半沙漠化的大地上播下种子,重建绿色的伊甸园,那么人们将会发现真正的人类欢乐的源头所在,并会转身去为追求和平、幸福而竭力地奋斗。
    一切等到明天就太迟了。我确信中国的朋友正肩负着人类的未来。我衷心的祈愿诸位能够与我共有我由衷的认真的企盼,并且从今天就开始新的行动。
                                                                     福冈正信

   此次,拙著《一根稻草的革命》被译为中文,并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对此,我感到十分的高兴。本书已被译为英语等十一国文字。此次中文版的问世如果能为中国农业有关人士提供某种帮助,我将不胜喜悦。
著者序
今天,地球的沙漠化,绿色的减少,变得日趋严重。同时,风光明媚的日本列岛上的绿色也迅速消失。对此,有人忧虑,却无人去探究导致这绿色减少的原因。倘若我们只是忧虑它所造成的结果,只是从环境保护的角度呼吁人民制定一些保护绿色的对策,那么地球上的绿色是难以从根本上恢复。
    从实质上看,地球的沙漠化产生于人类的自负。人类认为自己可以摆脱神圣的自然,单独地生存、发展。地球的沙漠化同时也在证实,人类自身点燃的罪恶之火正在焚烧着地球上所有的生命。
    所谓生命,是宇宙森罗万象、大自然本身的合成品。对于它的意义(过去)与意志(未来)人们虽毫无了解,却站在了自然的对立面上,试图以自己的手,利用自然生产维持生命的粮食和食物,以此生存下去。由此,人类走上了一条反叛、破坏大地母亲的邪路。
    起源于刀耕火种的农业的发展史、满足人类欲求的农作法的变迁史以及文明进步的历史,其本身就是一部对自然破坏的历史。
    自然虽有流转之变化,却无前进之发展。自然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也不会自然消亡。但是,愚蠢的人智却会使自然轻易地毁灭。人类生命与自然生命是结为一体的,对于自然的破坏,就等于人类生命的自杀,也意味着人类对于诸神的破坏,意味着死亡。
    神不会对人弃之不顾,但人却很容易抛弃神,走向毁灭。
    虚假的人类文明大肆宣扬“无明”之邪恶智慧,建筑在失去绿色的大都市之上。它如沙漠上空浮现的海市蜃楼,距其消失隐去的日子已经很近了。现在,人类需要作出抉择,或是沦落为无处可归的宇宙之孤儿,或是重新归返神的乐园。这将是人类从悲惨结局中拯救出来的唯一途径。
    但是,它又取决于率先破坏自然的傲慢的人和农民能否彻底转变,成为森林的守护人,能否恢复自然的绿色。然而,自然原本是不容人类置喙的。
    神未能创造天地万物,更何况人。大自然的万物之心合为一体,造就了生命、创造了神。神与自然都是超越人类而存在的。神绝不会保护愚蠢的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
    所谓的自然农作法,是一种充分反映自然的意志、祈盼可使生命永存的伊甸园重现的农作法。
    然而,我为探索自然农作法而走过的45年,与其说是一条祈盼神使人类得以复活的路程,莫如说是一个从自然中沦落下去的愚钝之人的彷徨过程。这本书所记录的不过是为寻求回归自然而苦恼的一个农民内心的痴语而已。
    这本书是一名可谈百事却一事无成、无任何东西遗留于世的人的忏悔录。
何谓自然农作法

自然农作法开始于45年之前。一个供职于横滨海关植物检查科、在植物病理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的平凡青年,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否定人智、否定科学的人呢?对于当时的情况,我没有什么可以对大家讲的。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正是从那个时候,我进入深山,一心一意地追求着无心、无为的生活。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做了农民,开始种植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粮。
    当时,我想起了以前曾看到过的圣经中的一段话“小鸟不去播种,只是在啄食。为什么只有人在苦恼……”。“自然农作法”不过是悟自此语。
    因此,可以认为自然农作法是基督构思、甘地进行实践的农作法。真理只有一个。不言而喻这一立足于“无”的哲学的农作法的终极目标在于绝对真理“空观”,在于对神的侍奉。
第一章 什么是自然——无就是一切
请看这麦田
5月的一天,在用自然农作法种植的农田边。
    我相信,人类的革命甚至可以起因于一根稻草。从表面上看,一根稻草非常轻、小。说这样一根稻草能引发革命,一般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我却在某一时刻,看到了这一根稻草的份量,懂得了这一根稻草可以引起一场革命的道理。了解了事物的本质。从某种意义上讲,从那时起,我像着了魔似的,想的和干的彻底发生了变化。
    我当了近40年的农民。请看一看我种的农田。事实上,这块地已有35年没有耕过了。而且,我既没有施用过化肥,也没有喷撒过防治病虫害的药剂。我在不耕地、不除草、不使用农药和化肥的情况下,每年在这块农田里连续种植水稻和麦子。
    请看这麦田(图)
    现在看到的这块麦田,每畈土地至少可以产十袋麦子。有的地块也许能达到十二、三袋。这一产量可与爱媛县的高产田相匹敌。爱媛县的全国第一的地位恐怕已难以保持了。
    我甚至很自负地认为,从每根麦穗所结的麦粒数量看,我种的麦子也是最多的,说不定已达到世界第一的水平。当你看到眼前的裸麦和小麦时,你做何感想呢?简单说来,这块地里既没有使用农机具,也没有施用农药和化肥。在方法上,只是在水稻还生长在地里的时候,就把麦种从稻子的头上播撒下去,水稻收割以后,再把稻草铺撒在田里。
    自然农园中的稻田,沉沉垂下的稻穗(图)
    水稻的种植也采用了同样的方法。麦子计划在5月20日前后收割,在收割前的两个星期左右,将稻种从麦子头上播撒下去。小麦收割后,再把整根的麦秸直接铺撒在地里。可见,种植水稻和种植小麦采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方法。我认为这就是自然农作法的一个特点。然而,还有一种更为简单的方法。仔细观察就会看出,旁边的那块稻田里已经播下了稻种。
    在播种小麦时,将稻种同时播下。也就是说;在1月到来之前,小麦和水稻的播种工作都已经结束了。另外,细心的人或许已注意到了,这块地里还长着三叶草。它是于10月上旬在小麦播种之前,在即将收割的稻子中间播种的。
    时间顺序如下。在这块农田里10月上旬在水稻中间播种三叶草(旱稻中播种苜蓿),10月中旬播种小麦,10月下旬收割水稻,11月下旬播种水稻,再将整根的稻草直接铺撒在田里。您所见到的小麦,就是这样种植出来的。
    仅仅用一两个人,就完成了稻子和小麦的种植。恐怕不会再有比此更为简单的方法了。这种极普通的农业技术,完全否定了依靠科学技术的农作法。彻底舍弃了人类智慧的产物——科学知识。由于这种栽培方法完全不使用人类认为有用的农机具、肥料和农药等,因此,说它已从正面否定了人类的智慧和人类的行为,也并非言过其实。至少,摆在大家面前的实践结果已证实,没有人类的智慧和人类的行为也可获得同样的产量,甚至可获得更高的产量。
这世上什么也不存在
    最近,有许多人向我询问,想了解我研究自然农作法开始的时间及其起因。
    对此,迄今为止我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原因是难以表述。那是一次瞬时的冲动,或是一种灵感。总之,是一次小小的经历使我的思想发生了大的转变。这次经历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当时我得出了下述的结论。
    说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会理解。当时我的结论是:“人什么也不了解,物没有任何价值,人所做的都是无益、无用和徒劳的。”也许你们觉得它有悖于常理,但如果用语言来表述,只能这样讲。
    当时我还很年轻,这种想法就这样突然地在我的头脑中产生了。然而,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智、人为一切皆无用”这一结论和思想到底对与否。当时,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只是冲动着这一牢固的信念。
    一般认为,人类的智慧至高无尚,人类作为万物之灵,是非常有价值的生物,人类的发明和制造在文化及历史上都是杰出的。对此,任何人都深信不疑。
    正是由于我的上述思想是要将其彻底否定,因此,它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共鸣。我也曾试图把自己的想法视为错误的想法,并将其从头脑中清除掉,但是,我却找不到否定它的材料。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它是错误的。
    于是,我想到通过自身的实践,将其变为有形的东西,以此来判明自己想法的正确与否。当个农民,种稻种麦,即使花上它三四十年,也要为自己的想法得出个结论。
    那是一次改变了我的人生的经历。看样子今天要把它全部倾述出来了。那已是45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有25岁,风华正茂。
    当时,我在横滨海关的植物检验科工作。主要从事进口植物的检疫和出口植物的病虫害检验工作,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很多。现在回想起来,要是一生在研究室里从事植物病理学这一自己的专业研究就好了。
    研究室位于山下公园旁边的一个小山冈上,横浜港隔窗可望。前面是天主教的教会,东面是费丽斯女子学院。非常清静,是个难得的研究环境。
    在这个研究室里,有一位搞病理研究的先生,名叫黑泽英一。我曾师从于岐阜高等农业学校的樋浦诚先生,学习植物病理。还在冈山县试验农场接受铸方末彦的实际指导。黑泽先生是我有幸遇到的第三位先生。黑泽先生在学术界怀才不遇,他曾分离培养稻恶苗病的病原菌,抽出了该菌在培养中发出的一种叫作赤霉素的物质。黑泽先生发现,赤霉素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如果它被稻秧少量吸收水稻就长得特别高。但如果大量施用,反而使稻长得十分矮。然而,这一研究成果,在日本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后来,被美国人发现,应用它研究出了无籽葡萄。
    取得如此业绩的黑泽先生,也是我的一位生父般的恩师。从他那里我学会了自制解剖显微镜的方法,全身心地投入了一种使美国和日本柑橘类的枝杆和果实发生腐烂的树脂病的研究。在显微镜下,我观察自己培养出的菌,进行菌间交配,培养新的病原菌,兴趣极为浓厚。然而,这是一项需要耐力的工作,有一次我竟昏倒在研究室里。
    尽管工作很紧张,但当时的我毕竟处于多情善感的青年时期,我并没有把自己整日关在研究室里。更何况我所在的横浜是块娱乐圣地。
    当时我迷上了照相,为此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我从栈桥下来,发现了一位漂亮的女子,觉得她是最理想的摄影模特。于是我请她做模特,把她带到外国船的甲板上。拍照时还请她不断地变换姿势。临分别时,她要求我把像片寄给她。我问她往哪里寄,她没有说名字,只说了“大船”两个字就走了。回来后,我把洗好的像片拿给朋友们看,问他们是否认识此人。他们告诉我,她是最近很出名的高峰枝子。我马上放大了其中的10张寄给了她。很快她又把签了名的像片寄了回来,但是少了一张。之后我回想起,那是一张侧脸的特写照。或许是由于从这张照片上能看出脸上皱纹,她才把它留下了。通过此事,我好像窥测到了一点儿女人的心思,感到非常愉快。这是我青年时期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这个人天生笨手笨脚,但竟然在朋友的生拉硬拽下去了一趟位于南京街的一家叫弗罗里达的舞厅。在那里,我见到了歌手淡谷祝子,请她跳了舞。然而,我受不了那音量过大的音乐,身体有些不支,当时的感觉至今难以忘却。这是我青年时期又一段快乐的回忆。
    总之,当年我是一个工作繁忙和生活幸福的青年。白天,为显微镜下的自然世界而惊叹,为自然界中的极微小的世界酷似浩瀚无垠的宇宙而感到不可思议。夜晚,有过爱情的追求,也尝过失恋的苦涩,消遣和游玩超出了一般人。
    年轻人特有的喜怒哀乐、人间感情的撞击以及工作的繁忙,使自己身心积劳成疾,最后终于昏倒在研究室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染上了急性肺炎,住在警察医院屋顶上的病房里,接受气胸治疗。
    病房在屋顶上,没有一扇窗户,既不遮风又不挡雪,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投进了冰冷的大海之中。被窝里虽暖和,但露在外面的脸冷得几乎要冻僵。正是由于冷,连护士几乎都不来查房。偶尔来时,也是把体温表交给你就马上跑下去了。简直是一种野蛮的治疗。
    病房是每人一间的单间,很少有人光顾。我好像猛然间被推进了一个孤独的世界。在此之前,我过着说平常也平常、说顺利也顺利的生活,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难以接受,认为自己已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根本无需那样恐怖。
    以前自己信赖的是什么?又为什么那样无忧无虑呢?我从平凡的生活急转直下,陷入了怀疑的深渊。被一种无可奈何的感情驱使,好像我必须要对上述问题做出解释。
    经过医院的治疗,我总算出院了,但我却不能从深陷的苦闷世界中解脱出来。在生和死的问题上,产生了无尽的烦恼。
    我失眠了,工作也干不了,终日愁闷,与精神分裂病患者已相差无几。我想到了在星空下治愈我胸中无法抑制的烦恼,一连几个晚上,我徘徊在山上和港口。
    一天晚上,我又漫无目的地外出行走。最后,由于精疲力竭,竟然在一个外国人墓地附近的小山上,靠着一棵大树的树根似睡非睡地打起盹来。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就这样迎来了天明。那天是5月15日。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
    在朦胧里,我无意中看到了港口天明的过程。晨风从山下吹来,顿时,晨雾消散。这时正逢一只鹭飞来,发出一声尖叫后又远飞而去,留下一阵拍打翅膀的啪哒啪哒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心中混混朦朦的迷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原来的认识和看法消逝了,信念的根基和精神的支柱也不存在了。
    当时,我似乎只懂得了一个道理。
    我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原来这个世上什么也不存在。”我仿佛懂得了什么是“无”。
    以前一直以为存在而抓住不放的东西,一瞬间消失了。现实中什么也不存在。以前自己只不过固守了一个虚构的观念。
    我欢喜若狂,心情愉快,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新生。
    就在这时,森林中传来了小鸟的鸣叫,露珠上闪闪地映出了朝阳,绿色的枝叶在晨光中摇曳。森罗万象中养育着快乐的生命。我感到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以前自己拥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的,是幻影。将它们舍弃后,才感到俨然存在着一个实体。
    从某种意义上讲,从那时起我的一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尽管如此,从本性上讲,我仍然是一个平凡而愚钝的人。以前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我认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世界,我都是一个最为平凡的人,像我一样度过平凡一生的人也很少。
    但是,同时我也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从这时起我的人生是最波澜壮阔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度过了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一生。
    可是,像我这样愚钝的人,即使懂得了一件十分重要且具有价值的事,也会像一个不懂行的人拾到一块宝石一样,不会珍惜。正可谓明珠暗投。
    我具有一种思想。尽管这种思想本身有价值,而我本人却没有价值。我毕竟只是一个愚钝的百姓,是一个不识真金的外行。
    所以,在旁观者眼里,有时我显得非常谦虚,而有时又显得十分傲慢。我还经常告诫我那里的年轻人,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不希望他们学我。话虽这样说,一旦他们不听我的话时,我还是要严厉地训斥他们。看来这有些矛盾,但是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这个人虽然不行,但我确信自己的发现是重大的,有价值的。我是凭借这一牢固的信念批评和训斥那些年轻人的。
    就是那天早晨产生的这种信念,最终把我拖到了今天的地步。每当想到此,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返回故乡

发生上述经历的第二天(5月16日),我一上班就提出了辞呈。
    上司和朋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在栈桥上的一家餐馆里为我举行了欢送会,投向我的是不解的目光。一个昨天还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对工作不但满意而且非常热爱的人,怎么会突然提出辞职呢?而且笑容满面,显得十分高兴。
    我当时讲了这样一段话。
    “你们看,这一边有座栈桥,那一边有第四码头。由于你感到了这一边的存在,才有了那一边的存在。由于你感到了此处有生,才感到了彼处有死。要想消除死,就要消除此处存在的生。生死是一件事,”
    讲完这番话,大家越发为我担心。他们也许都在想:他说的是什么啊?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临别时,所有欢送我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惋惜神情。唯我自己心情格外舒畅。
    当时,一位和我同居一屋的朋友非常为我担心,劝我再静养一个时期,劝我去房总半岛散散心。
    于是我出发了。当时的我也许会毫不迟疑地走向别人为我指出的任何地方。
    坐在公共汽车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窗外,我看到了一块写有“理想乡”的小招牌,我下车寻找,想知道理想乡是个什么地方。找到的是海岸边的一家旅馆。它的后面是绝壁,绝壁之上景致宜人。
    我投宿在这家旅馆,每日都到这个地方睡个午觉。我在此住了一段时间,是几天,是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我记不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天早晨产生的冲动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淡漠。我开始反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浮动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了。
    我又在东京呆了一段时间,过着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白天或在公园里睡大觉,或席地而卧,或拦住行人聊几句。
    朋友们出于担心前来探望。
    “好像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不,你们生活的世界才是虚幻的。”我回答说。
    双方各持已见,都以为自己一方是现实的世界,对方是虚幻的世界。分别时朋友们说了声“再见”。我立刻反驳道:“不要使用再见这种语言,分别的时候就是分别的时候,不存在明天。”听了这话,朋友们觉得我已不可救药。
    我离开东京后逐渐南下,先后到了关西、九州一带。终日精神恍惚地游荡、流浪,并向各种人宣传一切无用论。
    世上的一切都是无价值、无意义的。人做的事情都是无用的。一切都将归于无,化为乌有。只有这个“无”才是广阔无边的。
    遗憾的是,这种认识被一般人视为疯子的梦话,产生不了共鸣,得不到认可。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深深地感到,这种一切无用论的思想对社会非常有用,特别是在社会迅速倒退的今天,宣传这一无用论的思想是极为重要的。实际上,我正是抱着游说全国的想法才外出流浪的。
    结果所到之处均遭冷遇,最终回到了故乡我父亲那里。
    当时父亲在种植柑橘,于是我钻进了种柑橘的山里,在山中的小窝棚内过起了原始生活。
    在那里,我想通过当农民,种植柑橘,生产大米,以实物来证明自己的“人可以什么也不懂”的想法。通过这一实践,与其说我想证实自己的“一切无用论”的正确,毋宁说我想使之变成有形的东西。用有形的东西证实人非万事皆知、物非皆有价值。对此我充满了信心。为此我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我的自然农作法的实践。那是1938年。
    但是,我进山后从父亲手里接下的是已经剪过枝条、形状修整得像酒杯一样的柑橘树。到我手里后,我采用完全放任的方法让其自然生长。结果,枝条杂乱,树叶生虫,濒临枯萎。回想起来,当时接下的要是生长茂盛而又未加修剪的橘树就好了。
    以我之见,作物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不应是人力种植的结果。放手不管让其自然生长,肯定能结出果实。我正是受到这种信念的驱使才做出了上述的举动。导致最终失败的原因是,在橘树生长过程中突然改变了管理方法。结果,那只不过是一种单纯的“放任”,并不是“自然”的本身。
    我父亲吃惊了,要求我重新修剪枝条,并要我到外面找点事做。
    当时,父亲是村长,儿子要是言行古怪,终日躲避深山,对他不太体面。加之战争十分激烈,我自己也不愿受宪兵的照顾。所以,我顺从地遵照了父亲的意思。
    那个时期技术人员少,所以很快就同高知县的试验农场谈妥,我到那里担任了防治病虫害的主任。
    从那以后的漫长的8年中,我一直得到高知县的照顾。
    在高知县的试验农场,我指导并研究科学的农作法,为战争期间粮食的增产尽了力。但是实际上在这8年的时间里,我从未停止自然农作法和科学农作法的对比研究,一直在探讨运用了人类智慧的科学农作法是否优越、不运用人类智慧的自然农作法是否可以取代科学农作法。
    战争结束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从那天起,我感到一切都自由了,心情舒畅地回到了故乡,重新开始了我的农民生活。
为实现脱离人类智慧的农作法

在此之后的35年里,我成了一个极普通的农民。其间,我没有读过一册书,没有外出同人交往。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变成了一个完全落后于时代的人。
    这35年中,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不使用人类智慧的农作法的研究。我把“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可以”的想法,充分地应用到了水稻、小麦和柑橘的种植上。
    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想的是“是否可以这样做、是否可以那样做”,认为将所有技术汇集在一起的农作法才算得上是现代的农作法、最高水平的农作法。于是,为此忙碌不休。
    我则与之相反。我要逐一地否定普遍应用的农业技术。如果能将现有技术逐一削减,弄清人应该做的事究竟有多少,农民将变得很轻松。我要实现的目标是“乐农”、“惰农”。
    结果,我真得出了田无需耕的结论。而且,既不需要施农家肥也不需要施化肥,更不需要喷洒农药。
    人们之所以认为需要耕田、施肥和撒药,认为它有价值,并觉得那样做有成效,其根本原因是由于人类最初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事先创造了可使上述劳动产生价值和成效的条件。
    这同人类需要医药的道理是一样的。人类之所以有这种需要,正是由于人类自身造成了可使人患病的环境。健康的人不需要医学和医生。
    只要采用一种在不施肥和不耕地的条件下也可以使土壤肥沃的正确的种植方法,那么上述需要也就不存在了。这种方法正是我多年来一直求索的农作法。
    经过30年的努力,我终于研究出完全依靠自然本身种植水稻和小麦的方法。而且,同一般的依靠科学的种植方法相比较,产量也毫不逊色。
    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人类智慧的否定。我的努力已经完全证实了这一点。世间万事,道理相通。因此,它也适用于其他一切事物。
    例如,人们都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然而,我要说的是,在教育具有价值之前,人类制造了使教育产生价值的条件,这才是问题的所在。所谓教育,原本是无用的,是由于人类和整个社会造就了一种必须进行教育的环境,才使得教育成为必需。那种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感觉。
另外,对于教育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那是在战争结束前我在山里进行自然农作法实践的时候,当时我采取了不修剪枝条让其任意生长的方法。最初,我把“放任”和“自然”混淆了。结果,枝条生长杂乱,并发生了病虫害,糟蹋了70公亩柑橘。从那时起,我一直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自然型的柑橘树。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我找到了这种树形。按照这种自然型培育出的柑橘树,无需预防病虫害,无需施农药,也无需进行剪枝。只要懂得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人类智慧了。
    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同样。我最初也在这方面有过失败。将放任和自然混同了,在很多情况下把放任误以为是自然。
    也可以说,因为把孩子置于放任状态,所以才需要教育。如果把孩子置于自然状态,也就无需教育了。
    例如教孩子音乐,就是不自然和不必要的。孩子的耳朵是完全可以捕捉到音乐的。他们听到的潺潺的流水声、水车的转动声,甚至包括森林中树叶的摇动声都是音乐,而且是真正的音乐。
    但是,音乐的教育却灌入了各种杂音,使孩子们的耳朵产生了混乱。也就是说,把孩子引上不正确的道路,破坏了孩子纯真的音感。这样就出现了不自然的状态、即所谓放任状态。在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下放任下去的话,孩子们即使听到了鸟的鸣叫和风声,头脑里再也不会有歌曲的感觉了。
    正是因为先造就了这样一种头脑,所以在这以后就必须拼命向他们灌输音节啦、音符等,教他们如果唱歌、听音乐和作曲。
    未接受音乐教育而自然长大的孩子,他们的耳朵非常纯,也许他们不会唱流行歌曲,也不会弹奏乐器。我认为,不会弹钢琴和不会拉小提琴,同他们听真正音乐的耳朵和唱歌的嗓子是没有联系的。即使不会唱歌,只要有能唱歌的心就很好。即使不懂五线谱,只要耳朵和心能合上音乐,能从中感到快乐就足够了。音乐本来是存在于人类心中的,然而,我们不是通过音乐教育使这种心保持下去,而是将孩子带入了一个不自然的环境,并且放任于这种状态,最后直至他们不会吟诗,不会唱歌,说他们是五音不全。所谓五音不全,本来是不存在的。是人们先把孩子搞成五音不全,然后再去纠正他。教育者只不过是一种校正人类缺陷的修理工。
    一般而言,谁都认为自然是好的。但是,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自然,不十分了解将自然变为不自然的最初的原因。
    举树为例,如果人用剪刀将其刚生长出的新芽剪掉,哪怕是只剪掉1厘米,那么这棵树就会变成一颗不自然的树,而且绝对不可能再挽回。
    当人类向自然施以点滴的智慧、用剪子轻轻剪一下、使用一项微小的技术时,自然都会在这一瞬间出现紊乱。一棵新芽的修剪将导致整棵树出现紊乱,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树发生紊乱后,如果我们放任不管,那棵树就会在最初的自然秩序被打乱和失衡的情况下生长,必然出现树枝间无规律地交错生长。
    本来,树枝和树叶是按照叶序有规律地生长,平等地接受日光的照射,树枝发挥着树枝的作用,树叶发挥着树叶的作用。但是,由于人类的插手,将其新芽剪掉了1厘米,树枝的生长便出现了混乱,有的相互交错,有的上下重叠,有的相互挤靠。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出现了枯萎,有的则发生了病虫害。这同庭院种植的松树一样,园丁稍加修剪后,松枝就会弯曲,第二年如果不剪,马上就会出现枯枝。
    总之,人类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和行为做错事。做了错事后并未察觉,当错事产生的后果显露出来后,再去努力修正。一旦修正产生了效果,就觉得是有价值的,是出色的。人类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反复做着这种事情。宛如自己将屋顶的瓦踩碎,然后担心房子漏雨、顶棚腐烂,于是赶紧进行修缮,最后自鸣得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科学家也是如此。一个人为了成名,夜以继日地拼命读书学习,结果成了近视眼。问他为什么学习,回答是为了成名以后发明一种好的眼镜。学习过度患了近视眼,最后为自己发明了眼镜而自鸣得意。我认为这就是科学家的实际情况了。
    如果再讲具体一点,石原先生曾讲过这样一段话:人类为自己研制出火箭、飞上月球而感动自豪和高兴。但是,当问及火箭的用途时,回答是由于发射火箭的燃料不足,去月球上取铀。取回铀以后再发射火箭。另外,原子堆的火和燃烧铀产生的废弃物——死灰,因为地球上无存放的场所,所以需要用混凝土包好后,用火箭把它发射到宇宙。这和上述眼镜的故事如出一辙。
    不管是多么伟大的科学家、教育家和艺术家,我们只要从初始点来重新评价他们,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并没有做什么。对此,我的一株水稻、一株小麦以及一个柑橘都可以提供证明。它明确地否定了人类的智慧。
自然农作法是农业的源流

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对我的自然农作法产生了兴趣。广播、电视、报纸和杂志的报道也活跃起来。
    我只是为了证实和说明人类并非全知,才做了一个农民。
    现在,整个社会正向其相反的方向迅猛发展。向着脱离自然的方向发展。可以说,随着其极限的临近,对此产生了疑问、乃至进行反省的时期已经到来。
    我潜心钻研的回归自然的农作法、彻底否定所谓人智和人为的农作法、曾被一般人视为不可理解的农作法,却在科学飞速发展的今天产生了意义,开始受到关注。而且,来势凶猛。
    这是因为,从表面上看,我好像是朝着与社会的发展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与一般人之间的距离在拉大。然而,一旦达到极限,两者间关系又变得很近,宛如一张纸的正面与背面。对于人类,这是非常重要的。这种农作法看似已落后于时代,但当你在某一时刻对其留心观察,并将它与当今的科学农作法进行比较,你就会发现它是非常先进的。
    这似乎难以置信,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上次我见到京都大学的饭沼先生时,曾谈到这样的话题。一千年前的农作法是不耕田的,到了三四百年前的德川时代,传入需耕田的浅耕农作法。后来又传入西洋农作法,变成了深耕的农作法。尽管农作法经历了这样一个演变过程,但我也敢断言:下一个时代的农作法,将会从浅耕回归到不耕。
    在一般人看来,完全不耕田,似乎是回到了一千年以前的原始的农作法。但是,我创造的那种在不耕田的条件下连续直播小麦和水稻的种植方法,近年来却受到各县的试验农场与大学的关注和研究。实践证明,这是一种最现代的省力的农作法。这样说来,似乎我的农作法否定了现代科学,是与现代科学背道而驰的,但实际上应该说,我的农作法是现代农作法中最先进的。
    虽然说这种自然农作法是完全否定科学的,是非科学的,但有的大学教师来此进行详细调查后却十分震惊,认为这是最科学的农作法。
    我说过,我虽然是否定科学的,但我提出的自然农作法必须是能经得起科学的挑战、并能指导科学的农作法。
    其实,这种在不耕田的条件下连续直播小麦和水稻的种植方法,早在30年前,我就在农业杂志上发表了。从那时起,虽得到了充分的报道,也向社会作了广泛的介绍,但它只是被视为一种与众不同的农业技术。
    然而,今非昔比。那些预见这一农作法将成为现代农业最尖端技术的学者们、技师们以及对此虽持有疑问但深感兴趣的人们,最近络绎不绝地来到我的田里和山中的小房子里。这些人发表了各种各样的见解,作了各自的解释。有的认为它是原始的,有的认为它是落后于时代的,而有的则认为它是最先进的,还有的认为它是通向未来的突破口。
    在此,最重要的是,要首先掌握一个不变的原点。一般人考虑问题时总是把时代放在前面,很怕落后于时代。为此,他们总是表现为左右摇摆,徘徊不定。
    我曾说我自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指我抓住了这个原点。我认为不管到了什么时代,真正的原点和中心经常是一定的、不动的和不变的。
    我认为,自然农作法自太古时代就已出现过,基督教语言中就出现过,甘地等所搞的农作法就是自然农作法。另外托尔斯泰的《傻瓜伊万》中出现的农作法也是自然农作法。这些都说明它并没有因时代或场所的变迁而发生变动,或被淘汰。它是作为农业的源流和原点长期存在而不变的。这正与人和自然的关系一样,自然界自古至今虽没有发生变化,仅在不同的时代人们对它的看法却在发生着变化。
    科学家越脱离自然越会增加他们的离心力,而离心力的增强又会导致向心力的产生,使他们想回归自然,想回到原点上来,并增加了对科学的怀疑。这就是造成他们纷纷到我这里来的原因之一。
    作用与反作用、离心力与向心力,表面上是对立的,实为一体。
    到我这里来的人好像都是怀着一种想要回到原点上的欲望。果真如此吗?我认为不是。他们只是由于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不断向外扩展,感到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一切将化为乌有,将导致分散与崩溃。为此,他们才产生了应将目光向内、应向着中心的方向回转的欲望。他们并不是在明确把握住原点以后才要回到原点上的,而是在不懂得原点的情况下左右摇摆。根据平衡的概念,右侧的向左,左侧的向右,它们只不过是为求中心而进行摆动而已。结果他们只是在原点的周围,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地来回兜圈子。
    因此,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向原点靠近,哪怕是一步。只是右侧的向着左的方面稍稍作些反省,而左侧的则向右侧的讨教,试图进行调和而已。回归自然的运动也好,公害问题也好,都未向着问题的真正解决方面发展。只不过是脱离自然和破坏自然过程中的一个间歇,一种缓冲。
    早在30年前,我的自然农作法就被介绍于世,并受到关注和研究。七八年前它在科技人员中已得到认可,认为它是正确的。虽然得到了认可,但他们要给它穿上衣裳,给它化上妆,使其变成商品。这样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了。
    所谓衣裳和化妆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在承认自然农作法的基本作法的同时,仍认为在此基础上再使用些机械更方便,再少量地施用些化肥会增加产量。这样又使之回到了原来的立场。
    来到此地的学者们,当看到这些可以否定科学的农田以后,不是对科学本身产生疑问,然后确认它,相信它,最终去发挥它,而是将它作为反省的材料,作为进一步推行科学农作法的材料。对此,我无比气愤,无限悲伤。
自然农作法为什么没有普及

    我居住的村落虽然很小,但二三十年来我一直在条件各异的七八畈农田中种植水稻和小麦,一直把它是否具有普遍性作为重点进行实验。我没有把只适用于部分地区或局部地区的方法作为自己研究的目标。我认为,只有在所有地方都能适用的、带有普遍性的方法,才可称之为实用的农业技术。
    现在,通过各地试验农场的试验,按照此种农作法种出的大米,产量高于插秧的方法,小麦的产量也不低于高垄种植的方法。目前,根据各方面提供的材料看,都不能否定其可行性。
那么,这种已经被事实充分证明的自然农作法,为什么不能普及呢?
    原因在于,在当今的社会里,一切事物都在向着专门化和高层次化发展。为此,对从整体上去把握某一问题带来了困难。
    例如,高知县的病虫害专家桐谷先生来到此地,调查这块农田为什么在没有进行浮尘子消毒的情况下而浮尘子却非常少的原因。通过对昆虫的栖息状态、密度、天敌与害虫的关系、蜘蛛的发生率等进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的农田与试验农场经过消毒的农田在害虫发生密度上几乎相同。也就是说,未经消毒的这块农田与使用农药全力消毒的农田,害虫的发生密度几乎无任何差别。更令人吃惊的是,调查结果表明,害虫虽然少,但害虫的天敌却比消过毒的农田多出很多,借助天敌的力量保持着现有状态。与施用价格昂贵的农药杀虫的方法相比,采用此种栽培方法,问题全部得到了解决。桐谷先生在得出此结论后返回了高知县。
按道理讲,该县的土壤、肥料以及耕作专家们应接踵而至。但是他们却没有来。我认为,即使桐谷先生回去后在某个会议上提出了要尝试一下我这里的方法,得到的反映也一定是:从整个试验农场或从整个县来看,采用该方法还为时尚早,需要从各方面进一步进行研究。这样一来,要就此方法得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种情况在所有的县都出现过。这就是现实。到此视察过的技术人员和专家至今几乎无人作出过“这种方法的这一点不明确,这一点不正确"的结论。他们都从其各自的专业角度出发,认为采用此种方法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在此至少得出了“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的结论。
然而,在他们返回后的五六年间,没有一个县将其付诸实施。
    从现在的试验农场的机构或大学的机构以及研究方法来看,导致这种结果也是必然的。在各个问题上都强调慎重、慎重,因而束缚住了手脚。说起来实在是令人焦急。总的情况尽管如此,但最终还是出现了一步步向具体实施迈进的动向。今年(1975年)近畿大学的农学系终于成立了“自然农作法”项目小组,决定用两至三年的时间让各教研室的教师轮流到我的农田和柑橘山来进行调查。
    这第一步虽然已经迈了出去,但谁又能保证它的第二步不迈向相反的方向呢?
    关于这一点,我前面已经谈到。他们虽然采用了自然农作法的骨架,但又认为如果完全不使用肥料、农药和农机具的话,在现实的社会中将会影响到各方面的关系。为此,他们同时主张,根据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也可以使用些肥料、农药和农机具。在很多情况下他们甚至推荐这种做法。从农民的角度讲,他们自然不会去否定科学而愿意采取折衷的方法。虽然都在使用肥料、农药和农机具,但有的是认为使用它方便,有的则认为使用它才是真正的农作法。表面上看两者只是程度的不同,但他们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迈出的第一步虽然是缓慢的,但它却带有回归真正农业源流的色彩。然而,接着迈出的第二步又出现了脱离第一步发展方向的趋势。
此种事情反复地出现,真使我搞不清楚社会究竟是在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如果仅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迈出的第一步也并非是在接近自然农作法,毋宁说它同样也是在背离自然农作法。现实使我不能不这样看待这一问题。
人类并不了解自然

    最近我一直在想,仅仅靠按学科划分专业的科学家们的头脑对我的农田进行分析是不行的。必须把科学家、哲学家、宗教人士以及包括种田人、政治家和艺术家在内的各方面的人都汇集于此,出场进行评议,就这种农作法究竟是否可行做出结论。
    今年4月,各县及各试验农场的技术人员一起到此。京都和大阪大学的教师、环境科学研究所的人士共计20人左右,也组成小组一同前来。除此之外,正将自然农作法付诸实践的世界救世教的全国各县的代表们也结伴而至。
    我觉得非如此不能解决问题。这是因为,专业的农学家和科学家自认为已了解了自然,或认为自己是站在该立场上的。因此,他们对研究自然充满信心,确信自然是可以利用的。
    然而,我认为从哲学和宗教的角度看,人类是不能了解自然的。
    我经常对来我这里帮忙、在我的山中房子里学习自然农作法的青年们说,谁都能看到青山上的树,看到柑橘的树叶,看到水稻,觉得自己了解绿色,觉得自己与自然朝夕相处,生活在自然之中。但是,实际上人类并不了解自然。而且,懂得“人类并不了解自然”这一道理则是接近自然的第一步。当你认为自己已了解自然的时候,你已远远地脱离了自然。
    我还告诉他们,为什么自然是不可知的呢?这是因为,我们所了解的自然并不是自然本身,而只不过是将自己头脑中任意解释的自然误认为是真正的自然了。或者只了解植物学中的植物,如,只知道这是稻科的水稻,这是柑橘类中的蜜橘,这是松科的松树等。
    毋宁说婴儿和孩子能看到真正的东西。因为他们是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进行观察的。孩子的眼睛是无比清纯的,可以直接看到绿色,对绿的感觉就是绿。但是,成人的眼睛看到的绿,只是七种颜色之中的一种绿色,看不到彩色电视机中的绿色与自然中的绿色的差别,从中得到的感受也没有区别。有的只是深绿与浅绿、鲜艳的绿与不鲜艳的绿这一观看方式上的不同。
    我认为,从某一立场看到的事物并不是该事物的全部。如果彼此都未认识到这一点,那么,话是根本谈不到一起的。
    各个专业领域的各方面的人汇集一起共同观察一棵水稻,研究害虫的学者从害虫的角度观察,研究肥料的学者从肥料的角度观察。在现实的情况下,这样做也是出于无耐。但这些人汇集在一起共同观察一种物体,情况将发生变化,它可以从整体上把握物体。现在缺少的正是这一点。
    比如,当高知县试验农场的人来我的农场调查浮尘子与天敌的关系时,我曾对他讲过这样一段话: “先生,因为您是研究蜘蛛的,所以您大概在天敌之中只对蜘蛛感兴趣。实际上这样做是不行的。今年虽然蜘蛛大量繁殖,但去年繁殖最多的是土蛙,在此之前还出现过雨蛙。每年的情况都不一样。”
    某年、某个时期是哪一种天敌对害虫产生了作用,单靠局部的研究是无法把握的。有时是因为蜘蛛的大量繁殖导致了浮尘子的减少,有时则是由于降雨多雨蛙的大量繁殖导致了蜘蛛无法繁殖。或者相反,有时由于不降雨出现干旱,导致农田无水,使得白背浮尘子和褐色浮尘子未能繁殖。要防止和消除浮尘子的繁殖,与其花费劳力喷撒药剂,不如不往稻田中放水,晾干稻田,或不往稻田中浇污水,这种方法或许会产生很好的效果。为此我曾反复进行了实验。忽视稻田灌水与昆虫的关系而研究出的防治病虫害的方法,实际上是无效的。对于浮尘子与蜘蛛的研究应在观察蜘蛛与青蛙的关系中进行。为此,研究青蛙的教师应该来,研究蜘蛛的教师也应该来。生物教师、研究水和水稻关系的教师也应汇集到这里。
    进一步讲,即使是蜘蛛本身,在这块稻田中也有四五种。其中有的蜘蛛像飞机一样乘着蛛丝飞跑。有一年,前一天刚刚割完稻子,第二天早晨一看,一夜之间,到处又重新拉起了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满了露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摇曳着,呈现出迷人的景象。
远远望去,附近的人都觉得我的稻田上铺了一层丝织的网,问我铺了什么,我回答说什么也没有铺。于是,他们都纷纷跑来看个究竟。可见那蜘蛛网规模之大。在一两天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令人惊异。仔细观察,发现每一平方厘米就有一至两只蜘蛛,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十亩稻田中的蜘蛛已不是几万只,而是几百万、几千万只。
    过了两三天以后再去看,特别是在刮风的田子里,两三尺至几米长的丝乘风飞起。究竟是什么在飞呢?仔细察看才知道是蜘蛛网的丝断了,被风吹起。每根丝上还挂着五六只蜘蛛,宛如松塔、蒲公英随风飘去的场面。小蜘蛛紧紧地抱住蛛丝,把它当作飞机飞向远方。情景壮观,简直是一场大自然的戏剧。看到此景,使我感到这是艺术的世界,需要诗人、艺术家们参加进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所谓自然是在怎样地运作着,演出着什么样的戏剧。
    如果在稻田中撒上农药,蜘蛛会全部死掉。有一次我试想,如果把灶灰撒到地里大概不会产生什么问题吧?于是我真的往地里撤了灶灰。令我吃惊的是,地里的蜘蛛全都灭绝了。撒时自然是碰断了蛛丝,可是在两三天后蜘蛛也全都死了。撒了一把这种被认为是完全无害的灶灰,竟然杀死了几万只蜘蛛。而且,蜘蛛的网也为此遭到了破坏。说明即使是灶灰也有其相应的杀伤力。由此可见,我们不仅要看到施用一种农药会杀死害虫浮尘子,杀死天敌蜘蛛,而且还必须注意到它将对大自然中正上演的戏剧造成的破坏。
    有一年秋末,农田中出现的成群的浮尘子,好像使用了隐身法似地一个晚上全都消失了。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至今未找到。它们在什么地方越冬?从哪里来?又飞向何处?这些一直是个不解之谜。昆虫专家所了解的情况实在是少得可怜。
    这样说来,农药的使用就不仅仅是研究病虫害学者的问题了,应召开一个包括所有追求人类真、善、美的人,哲学家、宗教学家以及追求美的艺术家参加的讨论会,一起讨论是否可以使用农药、是否可以施用肥料。宗教学家认为自己是研究宗教的,不懂得农田,施肥与不施肥和他没有关系。这种观点到底对不对?美术家正在为秋季的展览会在室内认真地作画。他说他可以在不迈出画室一步、不考虑自然的美为何物的情况下,画他的抽象画,可以随意地画些什么。这种看法究竟对不对?他们的认识是严重脱离自然的。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认为比起自然来,人类的智慧、人类的认识,真、善、美更伟大。但是,如果你看一看这农田中的一幕,看一看令人惊异的世界,你就会发觉人类的智慧和认识等是何等的浅薄。
    这里水稻和小麦的产量为1O袋以上,今年也许会名列爱媛县第一。如果达到15袋以上,整个日本恐怕也不会有比这更高的产量了。县和农林省的实验农场的人到此,也会看到这一切。这块农田是在否定科学的前提下取得高产的,这就是事实。看到这块农田,如果你将这仅有几十亩面积的农田作为材料,彻底地进行探讨,你就会懂得人类到底了解不了解自然以及人类智慧的局限。如果说,科学知识只是在了解人类智慧的如何狭小上发挥了作用,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讽刺呢……。
第二章 任何人都能实践的农作法——世界瞩目的日本的自然农作法
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实践
蠕动的虫子
    割麦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同年轻人攀谈起来。
    “告诉我你们撑着地的手掌下面有多少只虫子?”
    他们脸贴着地皮,睁大眼睛认真地数起来。
    “手掌下约10平方厘米的地上,好像有一百只左右……,不过它们到处爬动、说不准。”
    “不,有两百多只,数不清……,竟有这么多,真让人吃惊。”
    “是什么虫子……”
    “是蚂蚁。”
    “那可不是蚂蚁,是小蜘蛛。”
    “这里的虫子太多了!……旁边的田里怎么样?……果然,耕作整齐的农田里几乎没有虫子。
    这时,一个一直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的青年突然尖叫道:“哎呀!小蜘蛛爬了我一身。……你那乱草一样的头发梢上也挂着蜘蛛呢,10只、20只……,真好玩……”
    刚刚割倒的麦子上已布满了一层蜘蛛网。
    5月的阳光下,小动物们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生息。
    让青年们去观察虫子吧。我现在来讲一讲自然农作法的实际操作。
    只要小麦和水稻的收成好,有杂草也没关系
    请看,在这蓝天与大地之间,小麦所表现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你被征服了吧。
    每十亩的产量能达到10袋以上。请再扒开麦秧根部看一看,麦子的根部长满了三叶草,其中还夹杂着繁缕、雀稗等杂草。另外,去年秋天在三叶草的下面铺撒的稻草已完全腐烂成了堆肥。
    有麦子,有杂草,再加上堆肥,因此各种昆虫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繁衍生息。这才是自然的本来面目。
    前几天到此的研究牧草的权威川濑先生、研究古代植物的专家广江先生等,看到长势茂盛的小麦和田中的绿肥后,交口称赞这是杰出的艺术品。
    来此视察的农民,都说田里的草比他们想象的少。有的技术人员则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遇到这种情况时,我经常这样说,“早在30年前,我就对果园中种植三叶草提出了肯定的意见。但当时却遭到了嘲笑。他们说在一般情况下果园中是不能有草的,在田里养草,简直是无稽之谈。”
    “其后,种植三叶草的普及情况没有达到我所期望的程度。但在播种三叶草的过程中,我逐渐理解到:绿肥中生长杂草,杂草中也能培植果树。现在全国各地的果园里都有草。有草已是很平常的事了,而没草的倒很少见了。
    “农田很快也会这样。只要小麦和水稻的收成好,稻田和麦田中常年有绿肥(草)也没关系。”
种植水稻和小麦的方法
    麦田中还有一种重要的情况。请看,从撒在土里的粘土团子中,已长出了两三厘米长的稻苗。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因为我采用了水稻和小麦的混种。混种的方法可以简要地归纳如下。
    秋季,大约在10月份上旬左右,当稻子还在地里生长的时候,就将三叶草的种子从稻子的上面播撒下去,播种量为每10公亩500克左右。10月中旬,再播撒麦种(日本早熟品种“日之出”的种子6-10千克)。在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在收割稻子的两周前播下麦种,到了割稻子的时候,三叶草和麦子若长至两三厘米以上,就属正常。这样,在割稻的同时也踏踩了麦苗。稻子脱粒后,再把整根的稻草撒在农田里。
    在此前后,最好是在11月中旬以后,再把稻种(6-10克)制成粘土团子播撒在田里。
    之后,再将干鸡粪按每公亩20-40千克的量撒在地里,整个播种工作就结束了。
    之所以把种子制成粘土团子,这是由于如果在11月之前将稻种直接播在田里,会被田鼠和鸟类吃掉,或出现种子自身腐烂的情况。粘土团子的制作方法是,把稻种拌在粘土中,浇水搅拌,过筛,再进行半天干燥即可。另外,先将稻种浸湿,然后再往上撒粘土的粉,反复摇动翻滚,也可制成粘土团子。粘土团子的直径为1厘米左右。
    5月割麦的时候,虽然会踩伤稻苗,但很快就会恢复。割麦和脱粒之后,再把整根的麦秸撒到田里。当三叶草长势迅猛,稻苗受到影响时,要连续四五天或一周将田中灌满水,抑制三叶草的生长。
    6-7月要少浇水,8月以后时常浇些过田水,不要使水在田中停留(每次一周即可)。之后,就可以等候秋季的收获了。
    这就是小麦和水稻混种的一个周期。
    播种用1-2小时,铺撒稻草和麦秸用2-3小时,除收割所用的劳力外,所有的劳动加在一起,种麦用1个人,种水稻用2-3个人即可。大概不会有比此更简单的种植方法了。
    我从技术的角度出发,以前一直将这种方法称为“小麦水稻不耕地连续直播法”,我认为也可以称为“种植绿肥稻麦混播栽培”。
    如仅从水稻的角度讲,也可叫作越冬栽培。现在我正在考虑一个更确切的名字……。
    总之,我正在提议将此作为按照自然农作法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基本模式,进行推广。
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也可以
听到我前面的介绍,也许有人会说:“这太简单了,你只是凭一时的想象。要是那么简单,连外行都能种。不,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
    然而,为提出这一简单的方法,我竟花费了40年的时间。“不战而胜”的农作法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又是最难的方法。也可以说是要求最严格的方法。
    我当过10年农业技术员,做了37年的农民,在此期间我追求的是什么呢?可以说,我从“人智、人为皆无用”的思想出发,坚信肯定存在着一种人可以什么也不做的农作法。为此,我一直在努力追求着。
    虽说一直在追求着这一目标,但是,战前我在试验农场的时候,也同时从事过按照普通方法进行技术改良的研究工作。
    从实验农场出来开始了农民的生涯时,我认为自己在种植水稻上比任何农民都强,暗中曾满怀信心地干过一番。但是,我根本不是附近农民的对手,他们远远地超出了我。
    我自以为非常了解耕作技术,但结果却是越按照自己认为可行的技术干就越忙、越累。而生产出来的大米仍是10袋左右。
    于是,我开始了以前曾考虑过的、彻底改变原种植方法的自然农作法的实践。我停止了为提高产量而进行的“技术”收集工作,走上了与之相反的道路,开始追求“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也可以”的目标。
    因此,我的种稻种麦的方法变得极为简单,已经达到不能再减少劳动的程度。因为这种方法只需播种和铺撒稻草和麦秸。然而,使水稻和小麦的产量达到每十亩田10袋以上,我竟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自然农作法获得成功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今年收成好的农田,是每1平方米播了10粒种子,每一株水稻有20根茎,平均每穗为250粒,粗米的总重量达到了1吨(每十亩田15袋)。这是由于使用了适宜自然农作法的高产品种。
自然农作法的四大原则
四大原则
第一是不耕田(不进行耕耘和中耕)。
    农田需要耕耘,这是农耕中的基本。但我却根据自然农作法大胆地提出了不耕田的原则。这是因为我相信,即使人不去耕耘大地,自然也会去耕耘它,而且地力还会逐年增强。也就是说,即使人类不有意识地用机械耕耘它,在植物的根、微生物以及地里的动物的作用下,它也会受到生物性和化学性的耕耘,而且后者的效果更好。
    第二是不施肥。
    如果人类破坏自然,并放任不管,土地会逐年贫瘠。另外,如果人类进行拙劣的耕作,采用掠夺性农作法,土地也会变得贫瘠,成为需要肥料的土壤。
    在自然的土壤上,动植物的生活环境越活跃,土壤本身就越肥沃。因此,我放弃了种植农作物需要肥料的原则,提出了种植农作物靠土地本身、即无肥料栽培的原则。
    第三是不使用农药的原则。
    大自然经常是保持完全平衡的,不会发生需要人类非使用农药不可的病虫害,只有在进行了不自然的耕作和施肥、培养出病体作物时,才会发生为恢复自然平衡的病虫害,出现对消毒剂等的需要。无需赘言,最明智的做法是努力培植健壮的农作物。
    第四是不除草。
    草为自身的繁衍而生长。杂草之所以也生长,说明它在自然中发挥着某种作用。另外,同一种草不会永久地占据同一块土地,到时必将发生交替。
    作为一项原则,应该是草的问题由草自身解决,至少不要人为地使用机械或农药进行歼灭战,要采取以草制草、用绿肥等控制的方法。
    以下,我将对此四项原则再进行一些说明。
    (1)对于不耕田,大概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时性的作法,是原始农业。然而,在不耕地不施肥的情况下,山中的林木在年年生长。如果计算其产量的话,以柑橘为例,每10公亩为2000千克,换算成大米为将近10袋。这都是多得的收获。自然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但是,并不是什么地方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未加治理的秃山百年后仍将是贫瘠的黄土,不会收获1袋大米,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在秃山上栽植松树、种植杂草和三叶草,10年后形成了10厘米厚的表土(黑土)。生长多种树木的山比单纯生长杉树和桧树的山,土地肥沃的速度快,研究山林的专家都知道,连续栽植杉树和桧树土地将出现贫瘠。
    每当我向研究土壤肥料的专家询问“如果对农田的土壤放置不管,该土壤将变肥沃还是变得贫瘠”时。他们大都会有片刻踌躇,然后作出下述的回答。
    “这怎么说呢?大概会贫瘠吧……,不,从长期不施肥后每十亩田的产量停留在四袋左右的情况看,大概土壤既不会出现贫瘠也不会变得肥沃吧。”
    经常听到不耕种的土地将变得贫瘠的说法,我却不这样认为。
    自然的土壤应在自然中实现肥沃。目前根本没有对农业中最基本的重要问题进行研究,如怎么做才能使农田以怎样的速度自然地肥沃起来等。更奇怪的是,也根本没有进行在山上栽什么树,田里繁殖什么杂草将会对土壤产生什么影响的实验,而是一味地进行用机械深耕、施用肥料和土壤改良剂改善土壤的实验,全然没有对机械将给土壤造成的破坏进行研究。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自然,我发现自然的耕耘,即鼹鼠、蚯蚓以及作物的根等所进行的耕耘,比人为的耕耘更有效,使土壤变得更黑、更肥沃。从而使我更加相信种庄稼可以不耕地和不施肥。
    一般地讲,农作物吸收最多的氮肥,其中70%由土壤和水供给,其余的30%由人提供。但是,如果只取水稻、小麦和水果的果实,而将稻草等作物的茎叶全部还田,其需要量为10%多,如果再造些绿肥,就几乎无需施肥了。
    (2)如果我说,即使不使用农药,自然的树木和草也不会出现明显的干枯,大概会有人对此产生疑问。
    例如,这一时期由于天牛的繁殖,日本的松树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现在,正考虑用直升飞机喷洒药剂的办法治此虫害,我认为这不会有效,应该有另外的治虫办法。根据最近研究,天牛灾害并不是天牛直接造成的,而是一种以天牛为媒介的线虫在松树干中大量繁殖造成的。线虫的大量繁殖可堵塞水道,导致松树枯萎。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已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即使说虫害不是由天牛直接造成的,而是由线虫造成的,那么,线虫又为什么在日本西部突然大量繁殖呢?线虫的食物是松树干的一种霉菌。看来,是由于这种霉菌的增多导致了以此为食物的线虫的增加。最近松树中这种霉菌异常繁殖的原因,是因为松树根部发生了腐烂,松树根之所以发生腐烂,是由于寄生于松树根的松蕈菌的死亡。至于松蕈菌为什么死亡,现在还不清楚,我觉得是由于黑线菌等的异常繁殖。这些有害菌的大量繁殖大概源于土壤微生物的异常变化。酸性雨导致土壤强酸化似乎是其诱发因素。也许是强酸与高温导致松蕈菌死亡后松树根开始腐烂的。
    如果是这样,就无法分清其因果关系了。有的霉菌就寄生在作为线虫食物的霉菌中。如果说存在着杀死霉菌的病毒,那么线虫短时间内大量繁殖的契机又是什么呢?对此,只能解释为:自然生物链的某一环节出现异常后,对各个方面产生了影响,从而导致了松树枯萎这一异常现象的出现。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公害病。我们只能认为:松蕈菌死后侵入松树干的黑变病菌使松树衰弱,天牛趁虚而入,从而导致了松树的枯死。
    松树枯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松树的枯萎是破坏了自然还是回归了自然?松树出现枯萎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没有弄清这些问题的情况下,就采取一些拙劣的方法治虫,必将留下更大的隐患。因此,目前我只是在慎重地观察。
    任何一种动植物都会生病。然而,在大自然中恐怕没有必须使用农药治愈的病。使用农药是最拙劣的手段,导致动植物出现异常的原因在于人类,人类只要进行反省,采取自然手段,使之回归大自然,就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自然农作法的四项原则,不是源于“人智”,“人为”的原则,它是发挥自然的力量,遵循自然的规律。
    我一直在上述思想的指导下,研究和摸索水稻、小麦以及果树的栽培方法。与此同时,我也对科学的农作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实践,对两者的优劣进行了比较。
发芽的问题
    几百年来,我们之所以能在同一块农田里年复一年地种植水稻和小麦,保障了食用的粮食,就是由于在种植水稻的过程中找到了成功的灌溉方法,没有使地力下降。这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农作法,外国人甚至称此为奇异而神秘的农作法。看似简单的育秧和插秧的技术,其实并不容易。农民每年在育秧时,都在想在当年培育出更好的秧苗,并为此付出了努力。把一块面积很小的秧田修整得像壁龛一样整齐,将土块碾碎,撒上沙土和烧过的稻壳等,祈盼着长出齐整的秧苗。
    在我开始往未耕的水田里播撒稻种时,谁也不相信把稻种胡乱地撒在留有稻草和麦秸、杂草丛生的田里会长好庄稼。所以,周围的人最初认为我是个疯子。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把稻种直播在耕过的地里,发芽会容易些。但是,在此期间如遇上雨,田里就会一片泥泞,无法进入,不得不中止直播。
    在这一点上。采用不耕地的作法是安全的。然而令人头痛的是麻雀、田鼠、啄木鸟和蛞蝓吃稻苗。将种子裹在粘土团于中进行播种,是解决此难题的方法之一。
    当首次用不耕地的栽培方法种植水稻获得成功时,我心里高兴极了,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杂草对策
第二个难题是如何对付杂草。为解决棘手的问题,在一个时期内我曾在晨露尚未消散的时候向田里撒过石灰氮,使杂草枯萎后再播种小麦和水稻。但在怎样才能完全不使用石灰氮和除草剂的问题上,我却遇到了困难。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解决杂草的问题的几个要点,即:
    (1)最初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土地不耕以后,杂草的种类下降了,没有几年时间,杂草、特别的稗子等减少了。
    (2)在耕种方法上,采取了在两茬作物间不留时间空隙的做法,即在前一作物生长期间播撒后一作物的种子,前一作物收割时后一作物已生长发育。冬季的杂草发芽在稻收之后,因此要使小麦的生长快于冬季的杂草。夏季的杂草在麦收之后长势旺盛,因此也要使水稻在此之前生长起来。
    (3)用小麦和水稻的秸秆将收割后的农田全部覆盖起来,抑制杂草的发芽。
    (4)在作物的根部播种绿肥(三叶草或苜蓿),破坏杂草的种子。
    这就是我分三个阶段解决杂草问题的方法。
病虫害的防治
继研究出解决杂草问题的方法之后,我又苦心钻研了不使用农药的防治病虫害的方法。由于这与自己以前的专业有关,因此很容易地得到了解决。并且很早就全面地付诸实施。
    方法有多种多样,但先决条件是培育健壮的作物,造成良好的环境。
    在种植水稻方面,根本改变灌溉方法是实现上述目标的捷径。关于肥料的问题,从开始就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水稻的名字虽然叫水稻,但它并不是时时都需要水,如果只看到水稻的耐水能力强而连续一周使水停留在稻田中,稻根就会发生腐烂。稻秧受到损害以后,容易染上疾病或发生虫害。如果今天也和过去一样能在水田中放养鸭子,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修筑国家公路以后,鸭子的通道被隔断了。在不能放养鸭子的情况下,用培养绿肥的方法也可以收到较好的效果,我曾在水田中放养过鲤鱼和甲壳虾。
    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失败,所以我有一种特殊的自信。这就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在什么时候或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失败。总之,为了取消科学的技术,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不采用任何现存做法的实践。
    当我将自己的农作法命名为“小麦水稻不耕地连续直播”,在《农业和园艺》这一农业杂志上发表时,养贤堂的金原先生和农林省农业技术研究所所长河田党先生,认为它将成为10年后日本稻作的目标。受到这样的称赞和鼓励,我不胜感激。
    我在1961年至1962年期间开始采用的不耕地直播、冬季播种、培植绿肥等做法,已成为现在自然农作法的基本模式。
面临抉择的日本的稻作
稻作的根本出路是不耕地直播
    现在,日本的稻作在经济上和栽培方法上都面临着重大的抉择。
    是采用插秧方式还是直播方式,如果采用直播方式,是采用耕地直播还是不耕地直播,对此,农业技术人员和农民都犹豫不定,早在20多年以前我就说过,日本稻作的根本出路是不耕地直播。
    大约在10年前,我见到了冈山县试验农场的松本场长,进行了交谈。在谈话的最后,场长说:“你讲的我全明白了,今后我要努力做到不让一台插秧机进入冈山县。”另外,在我接受该县农业团体联络协议会的邀请进行讲演时,也强调了直播时代正在到来。
    县和农协的负责人、技术人员、肥料和农药公司的人也都到了会场。我觉得各方面的人汇集一堂具有重要的意义。当时我讲了科学与哲学的对立。一时间,冈山县和兵库县的直播普及速度快得惊人,但是,最终没有战胜时势。随着机械万能时代的到来,插秧机出现在全国各地的农田里。
    人们对科学农作法也存在着对立的意见,但最近对其进行了反省,开始实行折衷的方式。其做法为:吸收自然农作法的骨架,再部分地采用科学的方便的方法。即,采用不耕或浅耕的方法连续种植水稻和小麦,同时施用化肥和除草剂。
    从全国来看,虽然没有一个县像我一样敢断言可以几十年不耕田,但是大多数的县都表示他们正在实验,认为连续三五年不耕地不会有问题。
    在爱媛县等地,水稻和小麦同时混播越冬栽培的试验,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他们将此起名为“理想的稻作”,进行宣传。
    我所从事的事业给技术人员以启示,并得到了应用,这是值得庆幸的。但是,另一方面又使我十分担心。这就是,尽管他们采用了自然农作法的基本做法,但却套上了科学的农作法的包装,并没有向废除化肥和农药的方向发展。
    到底能不能不使用化肥?我认为,只要下决心努力实践就能实现不用化肥。例如在田中放养鸭子。在水稻的幼苗期把雏鸭放进水田,随着稻子的逐渐成熟鸭子也不断长大,它们可完成中耕和除草,鸭子的粪还可以作肥料。
    如能搞好秸秆还田,利用好绿肥和水藻,放养好鸭子和鱼,就完全可以不使用肥料。但是,有时一点点小的失误将会导致大的失败。自然农作法是一种要求十分严格的农作法。
    有人说,从保障粮食的角度看,不使用农药是一种不负责的举动,这就如同在医院中不能突然停止用药的道理一样。但是,人和作物是根本不同的。面对水稻的稻瘟病,菌核病和白叶病等三大病害,如果能坚持不使用羸弱品种,不过多地施用氮肥,减少灌水量以健壮根部,就可以不使用消毒剂。我的那块田最初是无地力的“秋落”土壤,经常发生稻胡麻斑病,但随着土地不断肥沃,如今已不再发病。
    防治虫害同防治病害的道理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创造一种保护害虫天敌的环境。无需多讲,最忌讳的是水田中长时间有水,浇灌臭水和污水。在对水进行管理的同时,也能控制住夏季的浮尘子和秋季的浮尘子。
    不过,在冬季杂草中越冬的稻飞虱是病毒的保毒虫,有时会使水稻出现萎缩,造成10%一20%的损失。如果不喷撒农药,在一般情况下,将会有几倍于浮尘子的蜘蛛存在,不必为防治害虫操心,稍微的管理(人为的)都会导致蜘蛛等的死亡,因此要时常注意观察。
不使用农药的条件
    如果现在停止使用农药,一般人都会认为水稻的产量将因此减少几成,而病虫害专家则认为会减少5%左右,科学的农业技术被称为5%的技术。不施肥减收5%,不撒药减少5%,这种估算不会有大的出入。尽管有些人认为会出现大幅度的减产,但从最终的结果看,也不会达到很严重的程度。自然中的互补性、互抵性在发挥着作用,自然的恢复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为此,最后的产量不会出现大的差异。
    当然,从一开始就不依赖农药是最聪明的做法,而且还会取得更高的产量。
    关于水稻的病虫害问题,只要控制好田里的水,即使不喷撒农协所推荐的农药,当年的产量也不会减少一成,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减产5%。而且,如果搞得好反而会增加产量,对此我有十分的把握。
    我自己也在高知县的试验农场搞过防治螟虫的实验。统计受灾率十分简单,只要数一数有几根白穗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每百根的比率为10%一20%,在三化螟等严重的时候可达到30%左右。在看似全部变成白穗的情况下、其受灾率为30%。
    为了避免灾害而使用农药,让田里不出现一根白穗,认为这样就可以提高产量,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通过比较,证实有白穗的稻田的产量反而高。最初,就连我自己都认为这不可信,怀疑是实验出现了偏差。
    然而,以后的多次实验结果证实了上述实验的正确。于是,我对此进行了分析研究。研究中发现,虫子生长在长得过多过密的稻子上。虫子起到了稀疏稻子的作用。虫子通过控制稻子的棵数,使日光能够透过繁密的稻子更多地照射到水稻的根部。结果虫子帮助了其余水稻的生长。过密的水稻上如果不生虫,从外表上看觉得长势很好,但在很多情况下产量却很低。事物本身都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侧面。
    看了很多已出版的试验农场的报告,它们几乎都肯定了使用农药的效果。但你是否知道,在这一效果的背后有一半是经过隐瞒的。
    当然,隐瞒并不是有意的。但是,当农药公司利用这些公开发表的报告时,事实上已起到了隐瞒的作用。
    实验人员把不理想的试验结果当作试验的误差舍弃掉了。在实验过程中,有因防治病虫害而增产的情况,也有因此而减产的情况,但后者似乎没有公开发表过。
    我的邻居们认为造无农药农田麻烦,或担心以往一直采用科学农作法,突然停止使用农药,会出现严重的病虫害。为此,我曾为他们搞过一次实验。
    我选择了刚插完秧的紧挨着或远离我的稻田的五块地。面积为50公亩,以1年每10公亩交纳9袋地租的形式,订立了租种契约。
    这些土地,在一般情况下每10公亩能收获8至9袋就算是好收成了,因此,他们都很高兴地与我签了约。
    签约的第二天,我马上把稻田中的水全部放掉,不使用任何化肥,只使用鸡粪,贯彻了不消毒的原则。4块稻田生长顺利,只有1块稻田不理想,尽管我采取了各种措施,但仍长势过猛,得了稻瘟病。经了解才知道,原来这块地在冬季曾作过鸡粪的堆积场。出于无奈我采取了非常手段。我用镰刀将叶尖全部割掉,这才使稻叶的瘟病得到了控制,最终还是交上了9袋的地租。
    从那以后,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人批评我不使用农药的做法了。
    只有一块地的主人要求我这个种田不消毒的“懒汉”归还土地。除了这一令我困惑的特例外,在其它的土地上都获得了成功。
    对土地进行消毒,既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必要,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效果。
    现今,在农药中最难废除的要算除草剂了。
    自古以来清除杂草就是令农民头痛的问题因为是一场与杂草的斗争。耕田、中耕、田里灌水以及插秧本身就是为了对付杂草,原来每天要推着除草机走几十公里的路,而现在只需撒几次除草剂,杂草的问题就解决了。这种农药给农家带来了福音,自然受到了欢迎。但是,众所周知,这种农药也对人和田里的生物都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在对待杂草的问题上,我首先抓住了稻草、麦秸和草。
    也可以说,我的一根稻草的革命、三叶草的革命,最初就是从杂草对策中提出来的。
    在绿肥田中,铺上青草和鸡粪,再浇上水,就会产生酸酵现象,使幼草干枯,很快地抑制住夏季杂草的生长。这是一种可取代化学除草剂的自然的化学除草方法。
    在冬季不耕作的北方,如果秋季播下三叶草,第二年春季就能长到二三十厘米高。要是在这种三叶草中播撒下稻种。再浇上水,三叶草将发生腐烂。稻种会在腐烂的三叶草中发芽,在种植水稻上,恐怕没有比此更简单的方法了。
利用稻草和麦秸的农作法
也许有人会认为往田里铺撒稻草和麦秸是一项十分简单的工作。然而它却是我种植水稻和小麦过程中一项基本的环节,铺撒稻草和麦秸,从理论上都是关系到解决地力、发芽、杂草、麻雀以及保水等各方面问题的重要措施。对此,众人非常不理解。

铺撒整根的稻草和麦秸
我曾说过,只要用播种机按16.5厘米的准确地播下种子,再认真地铺撒上稻草或麦秸,我保证至少能达到5石左右的产量。这样简单的实验,竟无人肯尝试一下。
    为什么推广不开呢?除了播种机不好用的原因以外,他们还对铺撒整根的稻草和麦秸不理解。
    我早在10年前、15年前就提出了铺撒稻草和麦秸的主张,但很少有人完全按照我的方法行事。试验农场也不例外。
    当我最初提出铺撒稻草和麦秸时,人们都认为行不通。为此,作为实验,我先让他们用切割机把稻草和麦秸切碎后再撒到田里,经过两三年的实验,他们觉得长些和短些都可以。于是,我要求他们把稻草和麦秸截成三段铺撒。真正实现整根地铺撒,至少还需要10年。仅推广铺撒稻草和麦秸这样一项做法,竟如此费时。
    有一年。我曾把可以整根铺撒的做法对鸟取农林大学的一位老师讲了,第二年他来到我这里,告诉找他的实验失败了。经详细询问,才知道是由于我没有讲清楚铺撒的方法。他回去后,像给牲畜圈垫草一样,把稻草整齐地排列在田里。这种铺撒的方法,使麦子的芽无法从中钻出来。麦秸也是一样,如果铺撒时精心地将它排列整齐,也会影响水稻的发芽。最好是胡乱地撒在地里。
    另外,对于水稻来讲。非铺撒麦秸而不能发芽。如大量地铺撒稻草,稻芽不容易从稻草的间隙中钻出。而且还易染上病虫害。
    稻草非常适宜小麦,同时,水稻也非使用麦秸不可。对此,人们还没有充分理解。总之,要将整根的稻草或麦秸不规则地撒在地里,而且要把上一茬的秸秆全部还田。
    说起来简单,一旦付诸实践是需要勇气的。不知是什么原因,人们总是受到传统农作法的束缚,做起来总不能完全按照我的方法行事。如果您想真正掌握播种以及铺撒稻草和麦秸的方法并完全理解它,那我大概得用一整天的时间对您进行讲解。
稻草和麦秸可养地力,可肥沃土壤
铺撒稻草和麦秸,是保持地力、肥沃土壤,使农田不需要施肥的一条根本途径。它与不耕地的做法是结合在一起的。
    在日本,唯有我的50亩农田,最早实行不耕,并持续了30年之久。
30年间,土壤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这快地的土壤与普通机械耕过的土壤相比,土层加厚了,变成了含有大量腐植的黑色土壤。地力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在不断地加强。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将土里栽培的植物全部返还了土地。把稻草、麦秸以及稻壳等全部还给了土壤。从土地中取走的只有米粒和麦粒。长期坚持这一做法,就会使土壤变成肥沃的腐植土壤。

铺撒稻草和麦秸可促进发芽

关于发芽,一般是以播下种子,盖上土为原则的。然而,由于种子太小,盖上1厘米以上的土,无疑会影响发芽。
    在秧田里,越是靠近表面的种子发芽率越高。在不耕地直播的田里,也是播在表面上的种子的发芽情况好。但是,播在表面上的种子长出的庄稼容易倒伏,很难获得高产。为了获得高产,很想把种子埋在2至3厘米深的土里。而这样做以后,一遇降雨,必然给发芽带来困难。而土壤为粘土质土壤时,发芽会受到严重影响。
    如果在八郎泻一带的围垦田里,或在冈山县兴除村一带的土地上采用直播、盖土的方法,50%将遭到失败。即使有的年份比较顺利,但在5年中必有一两年出现大的失败。
    我虽没有去过那里,但我认为,在八郎泻那样的地方进行直插,如使用大型机械,采用使种子深深埋入土壤里的播种方法,肯定是不会发芽的。总之,通风最好的地方发芽率高。
    然而,当你为此而采用浅播时,庄稼又会出现倒伏;深播,种子又会发生腐烂。在此问题上,我曾多次失败过。最后,我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深播不盖土。我以前采取的方法是,在地里挖坑,或者使用播种机挖三角型的沟,把种子投入其中,上面不盖土,只铺撒稻草或麦秸。
    最近,为了方便,我已不使用播种机了,而是将种子做成粘土团子撒在地里。
    所以说,铺撒稻草和麦秸除培养地力以外有促进发芽的作用。
铺撒稻苹和麦秸有助于对付杂草和麻雀
   
铺撒稻草和麦秸还有助于解决杂草问题。最为理想的是,将每10公亩收获的400厘米以上的麦秸全部还田。这样,可以将地表基本覆盖住,实现80%的遮蔽。采用不耕地直播时最难对付的稻种杂草雌阳皱等,会由于80%的遮蔽难以发芽,杂草不能生长。所以,稻草和麦秸的全部还田对解决杂草问题将发挥作用。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铺撒稻草和麦秸除能解决发芽、保持地力和消灭杂草等问题以外,还能解决麻雀的问题。麻雀这家伙让我尝尽了苦头。因为它,我受到妻于和孩于的埋怨,甚至使我们夫妻发生争吵,至今未能和解。解决不了麻雀的问题,直播栽培是不能成功的。从你们自身的经历中也可以了解到,直播栽培在有的地方或许能普及一两年,但却不能持续5年、10年。原因就是,在对付麻雀上一旦失败,就会出现缺苗。农民为此不愿意直播。
    可见,在很多情况下,上述原因影响了直播栽培的普及速度,对付麻雀的方法有很多,或张网,或使用农药等,但我觉得目前还没有一种确具实用价值的方法。我认为,铺撒稻草和麦秸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摆理由的话,就铺撒稻草和麦秸这一做法可以讲出许多理由。
    应作为结论提出的是,只要把种子播到田里,把稻草和麦秸铺撒到田里,其他问题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没有必要“造”堆肥
确切地讲,在以往的农业技术中恐怕没有一项是增产的技术,有的只是防止减产的技术。
    最初,有人提出施用堆肥可增产。为此,农民吃尽了苦头。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各位也曾为造堆肥扛过扁担吧。农村中曾开展“制造堆肥增加粮食产量运动”,向农民讲授堆肥的制造方法。让农民在炎热的季节里挑很重的粪尿,把浇上水撒上石灰的麦秸堆摞起来,并对农民说:“这样就可以“增产”。
    没有必要造什么堆肥,我并不是说不要堆肥,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去费力地造堆肥。因为只要在春季和秋季将稻草和麦秸撒在地里,在当年的秋季或第二年的春季之前,它们在地里就自然地变成了堆肥。
    完全可以把秸秆直接撒在田里,而人们却认为把它做成堆肥有效果。为此,农民不得不淌着汗水铡碎稻草,反复浇水,使400千克重的稻草增加到800千克,然后再把它堆摞起来,最终运到田里。农民为之付出了极大的辛苦。
    明明是只要把秸秆撒在地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而人们却不愿意这样做。
    我提出秸秆还田以后,在北海道地区观察到,人们切铡稻草和麦秸的方法已不那么精细,这使我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
    然而,现在的技术人员仍在限制还田秸秆的重量,为什么不能将全部秸秆送回田里呢?我很希望技术人员就此实践一下,但他们不愿意这样做。他们以每10公亩使用1000千克堆肥这一原来的施肥量作为标准,反过来推算,主张每10公亩铺撒300至500千克秸秆即可,再多铺撒就会因过量而出现异常。他们要求以600千克为限,不能再多,不能全部还田,很多麦秸被农民扔掉了。他们只将其中的一半进行切铡,铺撒在田里。在东海道,到处可以看到,有的田里撒了,有的田里没撒,撒到田里的秸秆有长的,也有短的。近年来情况逐渐有所变化,今年撒长桔秆的农田增加了很多。目前农村中铺撒稻草的情况,会不会像当年的“造堆肥运动”那样,只是在耐心劝说之下农民一时的举动呢?
    搞有机农业的人们,经过反复研究提出了制造堆肥的主张。我认为堆肥是可以使用的,但反对以前那种造堆肥的运动。因为它会给农民增加劳作的辛苦。与这种造堆肥的劳动相比,我希望让农民去干铺撒秸秆和谷壳的轻松劳动,因为它同样具有施肥的效果。
理想的稻作
生产的是米,不是稻子
    前面我曾谈到,在“力争什么也不做”的指导思想下,我一直从事的研究是:把一切绝对需要做的以外的事情全部省略掉。为此,我把管理方面的工作也减少了。
在水的管理上,我省去了稻作中一半的劳动。即:在水稻生长的前半段时间里,将稻田作为旱田管理,在6月和7月里不灌水,到了8月才少量地让田里留些水。
    8月初,有时邻近的稻田里的稻子已长得很高,而我的稻子仍很矮小。7月底来我家的人都担心地询问:“这样的稻子能产大米吗?”
    1960年,实验农场的场长到此,曾担心地问我:“福冈先生,你这样搞能收稻子吗?”我回答说;“稻子是收不了,但能收大米。请您放心。”7月末,我的稻子非常矮小,大概只有普通稻子的一半高。可是,当时每平方米的茎数已达到300根。这并不是稻田管理的结果,而是多下了些种子。可见,达到300根是不难做到的。
    我不主张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进行管理,促使水稻分蘖。我生产大米的方法,考虑的不是想方设法培育稻秧,使其粗壮,使其结大穗,而是尽量压制稻秧,使其长得矮小,不让其粗壮。这种方法才能获得高产。
    我研究了与此相适应的水的管理。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不使用水来抑制稻子的生长发育。目前好像有人正在研究断水栽培的技术,我的方法比断水栽培更加彻底。使用这种方法,稻子只能长到五六十厘米高。
    按照这种方法种植水稻,普通的品种即使稻茎达到400~500根,也不会影响受光。在某种程度上日光可以照到根部。
    另外。每个稻穗大体可结100粒(新品种水稻为200粒)左右的大米。计算一下就可知道,每10公亩的产量能达到10袋以上。
    总之,不论是种植水稻还是小麦,只要多增加些茎数,不使其粗壮,就肯定能获得好收成。结1粒米有l平方厘米的叶子就够了。每根茎上长3~4片叶子,就能保证结100粒米。
    一般认为,水稻高度达到l米左右、茎叶长得粗大时,同化作用的能力最强。其实它的效率很差,生长的只是茎叶。淀粉的生产量虽多,但为维持其自身的生长,它自我消耗的淀粉量也很多,扣除自身的消耗,所剩淀粉储量的比例就少了。
    一般的稻田,如果每10公亩产1000千克稻草,它的大米产量最多为600千克左右,即10袋左右。我周围的农田就是这种情况。而我种的矮小的稻子,如果产1000千克稻草,就能收1000千克的大米。顺利的话,能收1200千克大米,比稻草多两成。至少要使稻草与大米等量或者低于大米的重量。
理想型的水稻
理想型的水稻是什么样子呢?我在前面之所以多方面地详述了具体的技术,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介绍理想型的水稻。什么是理想型呢?在此,不需要什么详细的技术,最好的捷径是掌握住水稻的形状。
    记得大约在1965年前后,我曾在《现代农业》上介绍过理想型的水稻。为了让人们一目了然地了解它的形状,我用了10年时间将其拍成了照片。
只要准确地把握了它的形状,也就找到了目标。
    把实物拿在手里,对他讲:“你把稻子培育成这个样子。”对方如果是个农民,看到这一棵稻子后,马上就会明白。
    这是不是一根真正的水稻?是不是理想型的水稻?种这种水稻能不能浇水?用不用施肥?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对此,哪一个农民都能回答出来。
    对此,来到此地的人们当然也十分清楚。稻子的形状是问题的中心,最好还是先知道结论。至于在不同的地区如何种植这种理想型的水稻,我请各位自己考虑。
    我觉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需要技术人员辛辛苦苦地进行实验,进行追踪研究的。
理想型水稻三张图(图)
稻作的权威松岛先生认为,从叶尖向下数,第4片叶子最长的稻子是好稻子。然而,我认为第三片叶子最长的是好稻子,第二片叶子最长的也是好稻子。我对松岛先生说,如果在稻子的幼龄期采用抑制的方法,到了晚期再追肥,让叶子后长出来,然后止叶,第二片叶子就会长得最长。这样的稻子可增加产量。
    我把一棵这样的稻子拿给他看,这棵稻子一穗结了130—150粒。松岛先生笑了,他说他无法与实物抗争。
    我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科学的真理和理论是随着实验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
    松岛先生的理论是建立在把秧田中培育出的较弱的秧苗插到水田里这一稻作方法上的,而我采用的则是直播、不灌水的方法。因此,两者的结论是相互对立的。
    我提出稻高60厘米为宜,并不是说非60厘米不可。粗而高的品种也可获得高产,密植和非密植也可获得高产。
    总之,理想的稻作只需要在培育稻子的过程中,不要使其过早地粗壮,尽量采取压制的方法,限制其生长。即,1月前播种,长时间不施肥,不浇水,耐心地等待着它缓慢地生长。
    近年来,我采用新品种,在1月前,按每15~30厘米的间距播一粒种子的方法进行了实验栽培,每一株平均为12~25根茎,每一穗平均结250粒。按照这一实验结果进行换算。将实现每10公亩收获一吨的惊人的产量。它将接近按照太阳照到田地里的能量计算出的理论上的最高产量(10公亩25袋1500千克)。
    它证实了,如果采用不耕田、小麦和水稻都同时混播、不使用化肥和农药的自然农作法,并按照自然型的稻怍方式进行单粒播种,便可实现科学农作法无法达到的高产。
    采用自然农作法。即使在大面积种植的情况下,水稻和小麦也都可以达到8~10袋的收成。
    但是,在技术人员的眼里怀疑这是偶然和暂时的现象。他们认为,长此以往,农田会出现贫瘠,或在某一点上出现缺陷。
    然而,自然农作法有自己的理论,它在任何时候都经得起来自科学的检验。不仅如此,自然农作法还具有一种哲学,它能从根本上批判科学和指导科学。因此,我断言它在任何时侯都是领先于科学农作法的。
    关于它的哲理,已写在我的著作《无》上面,在此不再赘述。最近,一些国家的人接受了“无”的思想及其自然农作法,在实践上已先迈出了一步。

种植柑橘的实践
不剪枝、不施肥、不使用农药
我也从事以柑橘类为主的果树栽培。战争刚结束时,我是从种植70公亩柑橘和15公亩水田起步的,现在我的果园大约已达到5公顷。其实,我并没有有意去扩大规模,只是由于开垦新果园十分省力,并接收了被遗弃的果园,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新的果田是怎样营造起来的呢?我没有对采伐过灌木和松树的现场进行清理,只是在山坡上挖了栽种苗木的树坑,栽上了柑橘树苗。几年后从被砍伐的灌木根部长出了新的灌木,柑橘树苗被灌木遮在了下面。我按照山林植树中惯用的方法,不断地把柑橘树苗下的灌木割掉。在这一过程中,灌木逐渐减少了,芒草、白茅,蕨菜等繁茂起来。从这时起,我又播种了三叶草等,培植绿肥。
    六七年后终于结果了。于是我把柑橘树背后的土削去,搞成阶梯形状。现在,我的果园同普通的果园无任何差别。
    当然,我一直把全年不耕地、不施化肥、不剪枝、不消毒作为原则。
有意思的是,最初,我在灌木中培育柑橘树苗时,没有发现过介壳虫等害虫,但随着果园的不断修整,害虫反而出现了。我发现这是在果树长大以后因放任而产生的枝条混乱造成的。为此我开始注意按照自然型进行整枝。
    在我把新果园交给农业大学毕业的儿子管理的那段时间内,他曾一度使用了化肥和农药,而后逐渐以鸡粪、农家肥为主,农药的使用也控制在机油、硫磺合剂等无公害的药剂之内。

不要消灭害虫的天敌
不进行病虫害的防治,为什么柑橘树没有发生害虫呢?对此,你们也许有疑问。
    大家知道,现在因为有天敌存在,因此即使不喷洒农药,红蜡虫和角蜡虫也不会构成危害。
    有一段时间使用了普索尔之类的农药,反而导致了蜡虫的大量繁殖,为此人们尝尽了苦头。我记得各个县都有过此教训。通过这件事大家都懂得了,杀灭天敌反而会使害虫增多。
    那么,如果一点也不使用药剂,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将发生壁虱等虫害。对付壁虱和贝壳虫,我认为还是使用硫黄合刑和机油乳剂等比较方便,这种传统的农药十分有效。
    不管怎样,事实上上述的虫害已不再发生,这也许同天敌的存在有关。即使发生了,只要在盛夏喷洒一次200—400倍以上的稀释的机油乳剂,就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的六七月间,如果使用过有机磷剂等农药,此时机油乳剂的喷洒就不会有效果了。因为天敌死了,所以必须两遍三遍地不断喷洒。    如果忍上一年不去管它,对第二年也不会产生影响。
    现今,消费者都喜欢外观漂亮的水果。因此,为了灭虫喷洒这样一点农药,也是出于无耐。但是,除此以外的农药完全可以不用。
    一般人也赞成恢复使用传统的农药。我认为,为解决公害问题,应进一步减少农药的使用量。当然,如果消费者不计较外观的话,也能完全不使用农药。不使用农药,果树也不会干枯。其中要注意把树培育成自然型,要留心观察环境和气象的细微变化。
    如果做到常绿果树与落叶果树混栽,在树下种植绿肥和野生化的蔬菜,害就会因天敌的存在而消失。
    保护天敌上曾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我为改良土壤,在园内栽种了森岛洋槐等树木。这种树终年生长、发芽。为此树上生了蚜虫,以蚜虫为食的益虫瓢虫也繁殖起来了。瓢虫将蚜虫吃尽后,从树上下来吃介壳虫。另外食花粉的益虫壁虱又把害虫壁虱吃尽了。因此,洋槐树周围的柑橘可以不喷药消毒了,以说这是一棵天敌的保护树。
    大约在10年以前,主张使用有机肥料耕作的法国来了一位肯德先生。他看了这棵树以后,十分激动,称这棵树是真正的母亲树。这棵森岛洋槐的树皮可以提取单宁,木质坚硬,花是蜂蜜的源泉,叶子可作为饲料。它的根上长有根瘤菌,又使它成了一棵肥料树。同时,它又是一棵防风、防虫的树。韩国农林省的高官看后也很振奋,他说;“我要用这种树绿化韩国的全部荒山。”的确,这种树可成为救国之树。

最佳的树型——自然型

    从不剪枝、不施肥、不使用农药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呢?是必须将树型培育成自然型,否则是做不到的。果树与一年生的草不一样。草类植物,今年停止喷撒药剂,明年即使放任不管,也能防止病虫害的发生,但多年生的果树却不行。
    果树的树型必须是自然型的。所谓自然型,我指的是有一根主干的形状。
    我最初从父亲那里接下的400棵柑橘树大都在实验中枯死了。为研究自然型,我将树置于放任状态,一点不插手,结果400棵树几乎都枯死了。
我把树放任给自然,进行研究。结果发现,结论相当简单,所谓自然型就是主干型。
    像杉树那样,从根部往上只有一根直树干的,就是主干型,是不是任何一种柑橘树都是这种形状呢?不是的,像八朔、文旦这种柑橘,树长得很高。而温州却长得很矮,树盘很大。至于早熟温州则长得更矮小。
    对于树枝交错生长的树进行自然放任,效果最好。既不会导致隔年结果,也无需剪枝。不剪枝的做法最适宜这种自然型的树,发生虫害的情况也很少。只要对树苗的枝尖做稍微的修剪,它就不再是自然型了。从一开始就要让树苗自己生长。

种植柑橘的自然园林(图)

图中画的半圆形的树就不是自然型,而是放任型。所谓放任型,是指人在最初做了某些不妥的事后,又将其放任而形成的形状。只有按照与生俱来的、未加任何修饰的样子,按照自身规律健全地生长,才能成为自然型。
我虽提出了“自然农作法”,但是,如果问我能不能解释清楚什么是“自然”,我的回答是,根本不能。我只能在树型上谈一两句,只能就水稻说一两句。我不想向大家作很长的报告,只想讲什么形状的水稻是自然型的,什么形状的柑橘树是自然型的。用一张图作出解释

放任型自然型(3图)

    我还要就放任型和自然型做些补充说明。现在的农业技术,将放任和自然完全混同起来了。如果问:松树直的是自然的还是弯的是自然的,大概很多人都不能立即作出回答。也许有人认为直的是自然的,或认为两者都是自然的。我认为这种考虑问题的方法是不正确的。
    如果回答两者都不是自然的,那么就更令人费解。在你未搞懂它的含义之前,可以说你还没有掌握真正的自然型。

果树园的土壤管理

    毫无疑问,栽培果树的基础在于造地。施用肥料虽然可以使果树粗壮,但土壤会逐年贫瘠。一代果树种下来,收支相抵,收益为零,徒劳无益。我曾看到用清耕农作法和简易的科学农作法管理了8年的果园受到致命打击的情况。
    我来讲一讲我是怎样使老果园获得新生的。战争结束后,爱媛县的试验农场曾在柑橘山上搞过深耕和挖坑埋草的实验。为了了解该项实验所花费的劳力,我自己也挖了沟埋了草。最初,我往沟里放过稻草,也放过从山上割的羊齿,我原以为埋羊齿最简单,但后来觉得它最费劳力,像我这样的小个子,一想到要背回50千克的羊齿,就好像要背一座小山一样。
两三年干下来,造了多少黑土呢?少得可怜。造的黑土不够我两只手攥的。挖沟埋草的结果,使山上出现了很大的陷坑。我妻子上山不敢走路,常常发出一阵阵惊叫。
    在后来的实验中,我往沟里放木头。扔进去许多灌木。经过计算,我觉得埋劈碎的灌木更合算。埋稻草虽然轻松,但埋木头比埋稻草成本低。而且从造土的量来看,埋木材的效果也好于稻草。
    如果周围有可砍伐的树,可以这样做。否则,不能这样做。与其从别的地方运树来,不如就地栽种。
    我在柑橘山上栽种了森岛洋槐,我曾试栽过其他各种树木,但最后剩下来的只有森岛洋槐,在寒冷的地区可栽植富左洋槐。
    栽种富左洋槐和森岛洋槐,4年后就可长到房子那么高,8年后可达到电线杆的高度。在日本外来的树种中,唯它生长得最快。该树7年后就不容易砍伐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把它根部的树皮剥掉,使其枯萎。这样的树在我的柑橘山上长得很快。在十亩地的面积上栽种五六棵乃至十棵,可进行深层的土壤改良。
    最初,我进行了种植三叶草的实验。种植三叶草以后,在地表面形成了三四十厘米的黑土,但是不能对深层的土壤进行改良。挖深沟埋草木也未获成功。
    我开始寻找一种省力的办法,于是我想到了植树。植树的办法虽好,但伐树却十分麻烦。探索中,我又找到了一种更为简便的方法,这就是种紫花苜蓿。种下一两个月的紫花苜蓿就能深深扎根,根可扎到一两米深,有利于土壤改良。紫花苜蓿和三叶草混播,用种草的方法对果园进行土壤管理,是最好的方法。它是最省力的肥沃土壤的方法。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这种效率高而且省力的方法。
    另外,如前所述,森岛洋槐也具有防风、防虫的作用。上面是洋槐,中间是柑橘,底下是紫花苜蓿和三叶草,这是一种最佳的组合。
    肥料少施一些也可以,中耕锄草则完全没有必要。播种一次三叶草,7~8年间不会长杂草。当三叶显出弱势,杂草再度出现时,要把新的三叶草种子和蔬菜种子混在一起重新播种一次。结果,在用自然农作法管理的果树园内,挺立着一棵棵爬满葡萄蔓的‘肥料树”(洋槐),果树下,在绿肥和杂草中野生化的蔬菜长势茂盛,鸡在其中穿梭游荡,变成了真正的立体园林。

科学技术的意义与价值

技术是怎样产生的

    稻作需耕田,越深耕越高产,这种技术是怎样产生的呢?这是由于人们已经把水田搞到了非耕不可的地步。耕地、放水、耙田,像抹墙泥一样把土壤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来,连细菌也都杀灭了。把土搞成了死亡状态以后,开始进行施肥的实验。实验结果表明:同不施肥的稻田相比,施肥的稻子长得粗壮。据此,得出了施肥可增加产量的结论。
    自然的土壤,如果放任不管,可以自然地肥沃起来,无需肥料。人类只不过是在伤害了土壤,使其丧失了自身的能力以后,才感觉到肥料有效果。
    只不过是由于培植了抗病力弱的果树和徒长的水稻,才感觉到喷撤农药的效果。表面看来,似乎人类于以自然某些帮助比放手不管效果要好一些。但是,这并不是由于自然本身的力量不够,而是由于在此之前人类对自然进行了破坏,造成了不能放任不管的前提条件。进行品种改良,培育出了抗病能力低的品种;搞“好吃的大米运动”,造就了弱的品种,为此,农民不得不十次八次地喷洒农药。
    一切有成效的实验,都是由于人类在此之前为其创造了适宜试验的条件。
    所谓聪明的学者和成绩卓著的研究人员,是由于他们出色地掌握了可以产生成绩的实验方法。农药的专家、肥料的专家都是如此。例如除草剂,先造成一种杂草可以生长的环境,让草繁殖,在具备了可使用药的条件以后,再使用除草刑。最终得出了除草剂有效的结论,如果一开始就造成一种杂草不能生长的环境,杂草也就不会繁殖了。
    当我开始提倡在果树山进行三叶草的“植草栽培”之际。作为一项农事活动,农林省举行了“植草栽培”的研究会。我应邀参加了会议。那是日本刚刚提出“植草栽培”的最初时期。
    会议的主持人是一位刚刚从美国归来的先生。他说美国果园的“植草栽培”很少。听得出,他无心搞“植草栽培”。因此,就更谈不上选择草的种类了。当时,我讲了如下的话:如果你对农民说这种草和那种草都适合“植草栽培”,农民根本不会去种。不能对他们说这也行那也行。任何物质都有其利弊得失,要对它们进行比较后,再得出结论。要采取负责任的态度确定草种,是三叶草就是三叶草,是苜蓿就是苜蓿。农林省若能将此布置下来,农民也许能干。要是你只告诉农民稻科的草适于“植草栽培”或油菜科的草适于“植草栽培”,他们大概也不会去种。
    即使想种也不敢种。在没有得出有把握的结论的情况下,把10个草种和10种方法推给农民,那就意味着其中9个面临着失败的危险。或者也许只有到第10年才能获得成功,前9年将会失败。所以农民觉得有风险,不敢种。
    它之所以不能很快地成为一项新的技术,就是因为它还不是一项综合的完整技术,只是一部分技术。植草要由国家的肥料试验员来检验,而他注意的只是肥料的效果。病虫害的专家讲,种植这种草会导致虫子的增加,考虑的只是减少病虫害。各讲各的,哪个人也没有说谎,但是如果把他们的话汇集在一起,就成为谎言了。
试验的方法有问题

    我在高知县试验农场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由于当时正处在战争时期,目标是增加产量,人们想的是采用什么技术才能提高产量。在制定试验计划时,肥料部计划施用最大量的肥料,在防治病虫害上计划使用最大量的农药,各方面都以超量投入的方式进实验。按照这样的计划,因多施肥料增加两成产量,防治病虫害方面增加两成产量,因品种的改良也可增加两成的产量。合在一起,可增加l倍左右的产量,将收获20袋大米。但是该实验计划实施后,产量仍不足10袋。
    试验农场各部门的人谁也没有说谎。那么,为什么把正确的东西汇集在一起后,结果却变成谎言了呢?
    病虫害的防治也没有产生作用。在试验室或小面积的实验田里看似正确的方法,拿到实际的水田里,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应该说这是由于实验的方法不对。
    这里有这样一个试验结果:某试验农场可以不喷洒药剂。对此,你们怎么看呢?
    我是这样看的:在减少施肥的情况下进行喷洒药剂的实验,会出现低产,这里有一个大的致命问题。减少肥料的用量,病虫害自然会减少,而对水的问题又是怎样考虑的呢?这个实验根本没有考虑水,只看到了肥料与农药之间的关系。该试验农场的实验没有把阳光、气温、病虫害、土地的条件和土壤情况考虑在内。
    纵观全国试验农场的研究成果,都只不过是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农民每年都会以一种不同的感觉去耕种同一块农田,这是为什么呢?这是由于这块田从来不能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同样的气象环境里进行耕作,自然使所有的条件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去年的条件不适用于今年。
    因此,局部的试验成果是无足轻重的。仅凭局部的实验结果就断言可以不喷洒药剂。必然会在一些地区出现失败。出现这种情况时,用以辩解的材料很多。他可以说:“是不是你那里的品种不好?如果少施些肥料就不会失败了。”这是一种事先准备好如何推卸责任的实验。

制约农业的因素是无限的

    公开发表的研究成果,应该是把肥料、病虫害、耕种和品种全部考虑在内而试验出来的成果。现在能不能进行这样的实验呢?现在还不能。有些实验看起来似乎是把肥料、病虫害及耕种综合在一起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近一个时期,很多大学的教师就水稻的高产著书立说,这都是很宝贵的研究成果。可是,采用他们提出的方法却不能获得高产。
    有一位努力钻研同化作用的教师,他经常带着学生到我的田里,调查光照度等日光的情况。可是,每当问他回去后是否搞不耕田种植时,他总是说:“不搞,把这项研究留给福田先生搞,我是搞同化作用研究的。”
    的确,他通过搞同化作用的研究,写了一本书,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的同化作用理论能够直接使粮食高产吗?回答是否定的。尽管他讲了温度在30度时同化作用的情况,也讲了上部叶子的转换机能,但在爱媛县,即使今年的温度达到了30度,明年也许就只有24度,而且有的地方的平均温度还要低。这样一来,他的理论就全用不上了。促进同化作用可使淀粉的合成量增多,从而增加产量。这一说法是错误的。在其他的条件下发生变化后,有时温度低的地方反而能高产。
    适宜水稻生长的温度,是30度、20度、还是15度,这是不能确定的。仅品种的变化就能导致适宜温度的变化。这个人使用了这一品种,就形成了这个品种与周围温度的关系。然而,也许东北人使用了另外的品种,在更低的温度下反而增加了合成能力,这种差别当然是存在的。因此,在某时某地所进行的实验成果,是根本不具有普遍性的。
    我看了农林统计调查事务所对某年大米产量所作的预测,它介绍了该年水稻的分蘖数后,推断水稻将有好收成。但是,上述的预测没有应验。这是因为,分蘖多并不意味着高产,粒数多,稻子长得高也不意味着高产。在大多数情况下,取决于高产与否的是稻子成熟时秋季的天气。第一次调查时的茎和叶,在收割时已变成了下面的叶子,枯萎了。这种预测,实际上是在对一种变幻的幽灵进行调查和预测。为此,是不是可以说只要在水田成熟时进行详细的调查就能预测其产量了呢?也不是。有一种更根本的因素在制约着产量,它是无限大的,在这种无限大的因素中,只有一小部分被人类的智慧加以综合,通过实验变成了小的研究成果发表了。
    如果认为可以把这种研究成果拿到农民那里进行实际应用,那就大错特错了。
    总而言之,我是从彻底否定以往的农业技术出发的。这也使我完全否定了所谓的科学技术。对科学技术的否定,源于我对支撑着当今科学技术的西方哲学的否定。
第三章 对污染时代的回答
——必由之路

食品公害问题为什么得不到解决

    食品公害问题,10年前就成为人们非常关注的问题。
在神户就曾召开过讨论公害问题的会议。这次会议是由农协经营研究所的一乐照雄先生领导的有机农业研究会与滩生活协同组合共同主办的。会议的发言人有农林省和水产厅的官员、长野县北佐久郡的若月俊一先生,还有在最近发表的有吉佐和子的小说《复合污染》中提到的梁赖义亮先生。
会议是在神户的滩生活协同组合总部召开的。参加者主要是该组织的人。众所周知,滩生活协同组合在日本是最大的生活协同组合,是拥有几十万会员的大团体。
    在这次会议上,热烈地讨论了食品公害的问题。会议召开的当天,由原神户大学的森信三先生领导的教育者协会,也在神户的六甲山上同时召开了有全国教员参加的研讨会。
    我参加了这两个会议。有时在山上听一听,有时到山下听一听,这一天使我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思考了许多问题。
    山下,人们就食品公害的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山上,教育者协会的教员们则对日本的现状表示了极大的忧虑。在此,我想介绍一下山下的会议情况。可以说,这次会议在食品公害问题上起到了很大的宣传作用。但从结果来看,这次会议只不过是讨论了食品公害的危害性,最终没有提出解决这一问题的对策。
    例如,在讨论金枪鱼水银中毒问题时,水产厅的官员首先谈了金枪鱼的水银的危害性。对此,一般人通过报纸和广播已有所闻,因此,对他的发言抱有很大的兴趣。
    但是,当讲话即将结束时,这位官员却讲了这样一番话。他说,实际上,在南冰洋或南极捕捞的金枪鱼也含有非常多的水银。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通过解剖分析,从几百年前捕捞的现作为大学标本的金枪鱼的腹中,也发现了水银。甚至濑户内海的鱼也含有百万分之几的水银。经过这样的分析调查,金枪鱼确实含有大量的水银,而且说不定金枪鱼如果不吃这么多的水银,或者说金枪鱼的体内如果不含大量的水银就无法生存。也许金枪鱼本来就是一种需要水银的动物。
    听了这番话,滩生活协同组合的妇女感到非常吃惊,觉得越听越糊涂了。
    开始好像是讲金枪鱼的水银的危害,后来却又讲起了水银是金枪鱼所必需的。由此可见,宣传公害问题的先生们,到底是否真的想解决问题。
我也是在那里听到家庭主妇们就各种蔬菜、大米等食品公害的实际情况的诉说后,才感到公害问题比想象的要严重。它正在不断地渗透到人们的生活当中。当时我提出:我们应该在此时此地提出解决公害问题的对策。
    因为出席这一会议的既有水产厅的官员,又有被称为“一乐天皇”、能左右农林省和农协的一乐先生。这些人十分了解公害的危害性,如果他们想制定对策的话,是做得到的。另一方面,目前在全日本的农民中,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愿意生产无公害的产品。尽管宣传媒介对公害的危害性进行了广泛的报道,但是现实情况是,没有一个人与此作具体的抗争。一乐会长听了我这一番议论后,说:“福冈先生这样讲,真让我为难。”言外之意是提醒我掌握讲话的分寸。
    其实我是想说,在食品公害问题上,宣传走在了前面,而相应的措施没有跟上。如果真要解决这个问题,对策还是有的。实际上,在日本是可以生产无农药大米和无农药柑橘的。只不过没有人去做罢了。无农药的蔬菜也不是不可以生产。对此我是有把握的,所以我才敢在此这样讲。因为我一直在对无农药作物的种植进行着研究和实践。遗憾的是,没有人采纳我的建议。
    在会上,我还提出:在座的一乐先生如果真想解决问题,能否向全国的农民下达一道生产无农药大米的命令。然而,这样一来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困难不是来自技术上的问题。如果要求农民生产不使用农药、肥料和农机具的无公害食品,从目前的情况看,不是不可能。但是,一旦这样做起来,首先受到伤害的是农协。农协会因此而解体。农协是依靠销售肥料、农药和农机具而繁荣的,销售活动是其生存的基础。所以,一乐先生是不能要求其所在地的农协解决公害问题的吧?讲到此时,一乐先生用一句“福冈先生的话,实在是令我为难”,堵住了我的嘴。以上是我经历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在城市里谈自然农作法是徒劳无益的。

化学肥料导致海洋污染

    关于鱼类污染和海洋污染的问题,在此我并不想追究水产厅的人在解决这些问题上的诚意。我只是想申明:无论是污染问题还是食品公害问题,要想使他们得到彻底的解决,必须集思广益,共同研究。只靠一部分人的提议和倡导是不能奏效的。它是一个全社会的问题。
    例如,濑户内海的鱼被污染后变得越来越不好吃,这已成为事实。以前,濑户内海的小鱼最好吃。而现在,据说太平洋沿岸的鱼倒好吃些。还有人说,现在已经没有未遭受污染的鱼了。这个问题也一样,如果只考虑禁止工厂排放废液或减少石油等油类对濑户内海的污染,是无法解决濑户内海的污染问题的。
    解决这样的问题需要各方面的人共同努力。它包括生产者、消费者、以渔业为生的人和海边居住的人在内的所有的人。只要他们不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思想意识,公害问题就得不到解决。
    人们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农民认为自己与濑户内海没有任何关系,保护鱼类是水产厅的事。研究和解决海洋污染的问题是环境厅的事。问题就出在人们的这种认识上。事实上,农民不仅于此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农民往田里施用的化肥和喷洒的农药都与海洋污染有关系。这种关系是怎样形成的呢?
    简而言之,农民们正在大量的施用以硫氨、尿素、达百分之七十的浓硫酸等磷酸肥料为主的化肥。这些肥料,只有很小一部分被农田吸收,大部分都流入溪谷,由溪谷流入河川,再流入大海,即流入了濑户内海。
    赤潮现象的发生,导致了鱼类的死亡。出现赤潮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向海水中排放了油类、工厂的废水,以及下水道的脏水。但是,从周围农田里流入的化肥的营养成份——化肥对鱼、对生物是一种营养成分——过大,也会产生赤潮现象。因此,谈到赤潮发生的最初的原因,也许农民应该受到指责。农民对海水造成的污染超过了工厂排放的废液;化肥工厂生产污染源;政府部门相信化学肥料的作用,采取对策进行技术指导。农民、化肥工厂、政府部门,这些领域中的所有的人,如果不进行反省,化肥的使用就不能停止。不停止使用化肥,濑户内海的污染就得不到根本的解决。
现在,有一部分人总是就事论事,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例如,在水岛发生的因油船漏油造成的污染事件中,渔民与石油公司发生了对立和抗争。又如,在对待工厂排污问题上,某大学的教师提出在四国岛的中部打一个洞,使太平洋的水流入濑户内海,利用海流净化濑户内海的污染。以后,人们开始就类似的对策展开了广泛的研究。
    可是,这样的方法是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所谓污染的根本原因,是出自人们自认为有价值的各种行为和智慧。只要人们的价值观,即思想不发生根本的变化,污染问题是不能解决的。我认为,当前的现状是越搞越糟糕,越采取对策问题反而越严重,而且越陷越深。
    就举刚才所讲的例子。在四国的高知和西条的连接线上埋设管道,把太平洋的水抽上来,使之流进濑户内海。这样做可能会起到净化作用。可是,这需要建立一座生产钢管的钢铁厂。另外,抽水所需的电力也是一个问题。电力不足,又必须建核电站。要建立核电站就需要相应的混凝土等各种建筑材料,甚至还得建一个铀的浓缩工厂。这样一来,随之将不断地产生二次性公害和三次性公害。而且将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以治理。我认为人类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表面看来,对眼前某一事物的判断,似乎可用于各种场合的整体判断。其实并不然。然而,科学家不懂得这一点。任何对策都是根据局部的科学真理和判断制定出来的。我认为问题就出在这里。正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农民打开田边的进水口,往田里不断地放水一样。水把田里的畦埂冲出一个个的洞,畦埂倒塌了。于是,这个农民又去补洞,加固和加高畦埂。越这样修补,畦里的积水就越多,就越危险。同样,在解决污染的问题上,越采取科学的对策,公害的祸根就扎得越深。
    限制汽车的排气或研制新的发动机,这些做法似乎可以对防止公害起到很大的作用,其实只不过是提高了汽车的行驶速度。过去跑80公里的高速公路,现在跑100公里、120公里、150公里。结果,过5年、10年以后,研制的新汽车或开发的新技术,却成了新公害的根源,助长了公害的恶化。为防止公害付出的努力,最终必将成为助长公害的手段。
    结果,虽然采取了各种防止公害的措施,但是,越搞问题越向深层次发展,越搞问题越严重,越扩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矛盾呢?一句话,就是因为人类没有抓住问题的根源,没有抓住最根本的东西。

惨遭“蹂躏”的水果

    与海洋污染的问题相同,在陆地上反映为农民生产的食品的污染公害问题。一般人认为,农民自身会采取防治措施,或认为农业技术人员会指导农民解决这一问题。然而,这是人们的一个很大的错觉。
    以这里的柑橘和其它的水果为例。消费者要求生产无农药水果、无污染大米。但是,为什么生产出来的水果仍带农药呢?根本的原因是在消费者方面。
    消费者要求水果的形状整齐、外观漂亮、味道好吃、甜味浓。这就等于迫使农民使用农药。如柑橘一类的水果,五六年前开始提出食品公害问题时尚未使用的农药,近年来却大量地使用了。也就是说,食品公害问题叫嚷得越厉害,就越要多使用农药。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呢?我们这些人并没有要求吃笔直笔直的黄瓜,也没有要求水果的外观有多么漂亮。但是,以东京市场为例,外观漂亮的和外观差的水果,运到市场和摆上柜台时,差别就出现了。从甜度来讲,含糖量每增加l度,每公斤就能增加10日元至20日元。按大、中、小划分,每向上升一级,价钱就能提高2倍至3倍。只是因为个大或是含糖量高出1度、2度,价格就能猛增两三倍。外观有无斑点、是否漂亮也同样影响着价格。这样一来,服务行业自然愿意出售那些城里人所要求的食品。
    例如,今年夏天,八月份温州蜜橘就能上市。由于去年橘子的价格高出往年10倍、20倍,因此,今年冬季人们便在塑料大棚内燃起石油,提高温度。现在温室里的橘树已经开花,8月份橘子就可以上市。平常1公斤50日元左右的橘子,这次将上涨到500日元、600日元、1000日元。尽管每10公亩需要投资数百万日元购买设备和燃料,还要投入相当多的劳力,但是由于最终的收入可观,所以最近很多人都这样干。只是为了使橘子上市的时间提前一个月,竟要多花费几十倍的人力和物力。而且,城市里的人也愿出高价购买。但是,提早一个月吃上橘子,对人到底有什么益处呢?我认为,非但没有益处,毋宁说还会对人体产生负作用。
    近几年,人们又开始给橘子着色。经过处理的橘子可提早一周变色。10月10日前出售和10月10日后出售,虽只相差一周至10天的时间,但价格能相差一半。为此,他们为使橘子尽早变色而使用着色催化剂,摘下后再放入密封的室内进行气体处理。
    过早上市的橘子会出现甜度不够的情况。为了增加甜度,又使用了人工甜味剂。人工甜味剂一般是禁止使用的。但是,给橘子施人工甜味剂似乎没有被禁止。我想,问题大概在于它算不算农药还没有定论。不管怎样,现在的橘子中已使用了人工甜味剂。
    橘子经过上述处理后,又被运到公共选果场。为了将大小水果分开,要将水果放在几百米长的传送带上使其来回滚动。很多水果因此而出现硬伤。公共选果场越大,水果在被挑选的过程中被滚来滚去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弄脏或出现硬伤。因此,在选果中间要喷洒防腐剂和着色剂。在此之前,还有水洗过程。水果真是惨遭“蹂躏”。最后还要进行涂蜡加工,将表面喷上一层石蜡溶液。面包上面是绝对禁止涂石蜡溶液的。不知道往水果上涂石蜡溶液是否对人有害。对此,无人过问。涂蜡的目的是为了让摆在柜台上的水果同放进塑料袋里的水果一样保持新鲜,两三天后仍像刚刚摘下的水果。另外,涂过蜡的水果表面发亮,外观漂亮。一个橘子竟然受到这么烦琐的加工处理。
    可见,一个橘子从采摘前后到运往城市、摆在柜台上,最后进入消费者嘴里,已经被使用了五六种药物。这—切完全是由于消费者想买外观漂亮一点儿的、干净一点儿的、大—点儿的这种消费心理造成的。为此,农民尝尽了苦头。

事倍功半的流通机构

    当然,这既不是农民自己愿意做的,也不是领导阶层愿意让农民受苦。只要人们的价值观念不发生变化,这种现象是无法阻止的。
    40年前,我在横浜海关工作的时候,美国就已经对橙子、柠檬等水果进行了这样的处理。当这一处理方法传入日本时,我曾坚决反对。我说,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使社会变得更好。毋宁说,什么也不做才是重要的。但是,最终我的意见未被采纳,这种水果的处理方法仍付付诸了实施。
但是,当一个组织或一个农户采用了新的方法,付出一定的努力后,当年确实获得了相应的收益。然而到了第二年,其它的组织、农协也不会袖手旁观。也会马上仿效着干起来。于是,两三年之后全国的水果就都是经过蜡处理的了。这样—来,未经蜡处理的水果价格下降了。但是,并非经过蜡处理以后就—定能卖出好价钱。几年之后,蜡处理的水果可卖高价的现象消失了。剩下的是,农民不得不对以后的水果也进行蜡处理,在劳力和资金上增加了负担。
    这一结局对消费者也是有害无益的。不新鲜的水果也被装扮成新鲜的出售。这样的水果,由于鲜度下降,所以维生素遭到破坏,其含量所剩无几。同时味道也不浓了。与其吃这样的水果,还不如吃那些蔫的水果。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枯萎现象是一种把能量消耗控制到最小限度、呼吸作用近似停止的状态。恰似人类的坐禅,将呼吸控制到最小限度,热量消耗减少,即使不吃饭体力也不会减退。与此相同,橘子等水果变蔫也是一种自卫,即使干瘪了味道也不会发生变化。过分地保持表面上的鲜度和湿度是错误的。在商店前,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店员往蔬菜上洒水。这种保持表面鲜度的作法是不可取的。因为它能使植物的生命活动变得更加活跃,增加自身的消耗,如同自己在吃自己的肉。就像章鱼吃自己的脚一样。最终变得自身空虚、营养丧失、味道下降。而消费者往往被表面现象所迷惑,愿意出高价买这种低质的食品。同时,生产者一方也不是大的受益者。他们虽然付出了很多劳动,但是两三年之后,由于生产费用的增加,所得收入微乎甚微。可以说,这是一种事倍功半的作法。目前,在各个领域的各种事情上都存在着这种现象。
    所有的农协团体或共选组织 ,都是为强行推广这种无意义的作法而集结在一起并不断壮大的。他们认为这就是现代化。大量生产,充分利用流通机构。只要大量上市,在大地方卖给广大消费者,生产者就会逐步实现合理的分工,随之生产成本下降,消费者也可以吃到便宜的东西。这就是流通机构最初的宣传口号。
    看起来这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事情,也是件好事情。
    可是,事实却与此相反。从发展的结果看,越大量生产,农民的负担越重。而消费者吃到的却是既贵又没有价值的水果。吃不到真东西,被迫吃假东西。这实在令人费解。仅从改革流通机构这一观点来看,现在的改革使得真东西进入不了流通渠道,使生产者和消费者都受到伤害,完全丧失了流通机构改革的根本方向。在仅搞枝叶改革的过程中,根早已干枯了。总之,只要这种认为漂亮、好吃、个大就好的价值观念不改变,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自然食品的热潮

    这里涉及我个人的事情。我是种大米和橘子的。直到几年前,我每年都要把四五十袋大米批发给自然食品店,把水果装在15千克装的纸箱子里,用10吨载重卡车直接运到东京杉并区的生活协同组合。这一交易是由有机农业研究会帮助联系的。其背景是,担任东京都生活协同组合理事长的土屋先生,也是一位对问题有独到见解的人,他很想销售无污染的食品。自然食品本来就是用最低的费用和劳动力生产出来的。所以,我主张必须以最低的价格销售。据此,我是以最低的价格送往东京的。
    头一年,对商品的评价褒贬不—。甚至提出了一些意见。比如,水果的大小不一致啦,外观有些不干净啦,有些水果变蔫啦,等等。特别是,我为了尽可能降低成本,使用了什么标致也没印的纸箱子进行包装。为此,有些人甚至猜测我送来的都是些别人不要的水果。听了这种议论,我改用了贴有自然食品、自然橘子标签的纸箱子。
    值得庆幸的是,在东京地区,我生产的橘子与普通商店中销售的橘子相比,价格是最低的,而且味道最佳,受到了人们的好评。说到不足,只是与普通的橘子相比外观不好看。可是却没有人对此提出非议。我是以价格便宜、无公害、味道鲜美这三点逐步在市场上站住脚的。不过,刚开始时出现过腐烂的现象,为解决这一问题,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我认为,原则上还应该是就近生产,就近销售。
    自然食品的直接销售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是今后的问题,但它是有希望的。今天,水果的生产面临着严重的危机。我觉得,这种危机反而为发展自然食品提供了一个机会。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农民无论怎样辛勤劳作,拼命使用农药,而生产出来的水果目前却只能以很难维持再生产的价格出售。以橘子为例,温州橘子的生产费用每千克是45~46日元左右。而农家的实际收入为:差一些的,每千克40日元左右,好一些的,60日元左右。今年是50日元左右。今年,就连生产了相当好的橘子的农家,真正赚到手的钱为每千克l0日元或20日元。稍不注意,就会因多支出了生产费用,最终赚不到一文钱。
    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怎佯拼命努力也无济于事。价格暴跌后的这一两年,共选组织和农协的指导变得非常的严格,甚至到了没收劣质水果的程度。为此,对于那些不好的水果,农民就不把它们交给共选组织。另外,农民在自家的庭院内首先进行挑选的情况多了起来。农民吃过晚饭后,在自家的院子里把白天辛辛苦苦摘下来的橘子一个一个拿在手上进行挑选,把不太好的水果拿出来,只把好的水果运送市场。这种选果工作有时要干到晚上十一二点。因此,近四五年来,种橘子的农民甚至被逼得夜里不能睡觉。尽管农民事先在家里进行过挑选,但最后仍有几成水果被没收。现在果农的平均收入能达到每千克5日元就算较高的了。
    我种的橘子既没使用农药也没施化肥,田也没有耕,生产费用很低。因此,我的收入竟比那些拼命劳作的人还要多。而且,我送出去的橘子几乎都不需要挑选,只需把摘下来的橘于放进纸箱运出去。所以,晚上当然能早早地上床休息。
    周围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他们想,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我们费了很大的劲,却没有赚到钱,真不合算。于是他们对我说,从明年开始,要是说不让使农药,我们也不使了。请您发货时也带上我们的货。这样,在生产者方面出现了想生产自然食品的趋势。
    消费者方面也发生了变化,前年还有人提出这样那样的批评意见,到了去年就听不到这种声音了。一位零售店的人对我讲,以前消费者都认为自然食品的价格应该贵,价格不贵的就不是自然食品。因此,即使是真正的自然食品,如果价格定得低,反而卖不出去。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我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几年前,有人曾提出要把我柑橘园中采的蜂蜜和在山上放养的鸡下的鸡蛋送到东京去卖。负责联系此事的人曾打算以过高的价格销售。对此我很生气。过去我曾把大米送他那里出售过,去年和今年都没有送。这是因为我了解到,他们把我生产的大米以非常高的价格卖给了最终消费者。现在有这样一种趋势,凡是自然食品,商人都想从中捞上一把,趁机发财。甚至出现了把非自然食品当作自然食品出售,以谋求暴利的情况。自然食品价格的提高,导致只有少数人买得起,必然出现少量销售而获高利的情况。因此,我认为要想开展一场使自然食品具有群众性、让每个人都能吃上自然食品的运动,就必须以低价出售。价格一高,就成了贵重物品,只有少数人购买。如果仅以少数人为销售对象,自然食品的生产就不会有大的发展。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市场上大量流通,农民也就不会放心地生产。为此,我对低价销售自然食品进行了尝试。只要消费者能认识到自然食品是价廉物美的,自然食品的生产和销售就能走上正常发展的轨道。
    如果能使消费者的这种心理保持下去,订货量就会大量增加,同时,农民们也就可以大胆放心地进行生产了。而且,农民自己也将从中感觉到不使用农药的益处。到那时,就不会有人愿意像现在这样拼命干了。所以,一旦要求他们停止使用农药,他们会积极地响应。现在有些农民之所以仍在使用农药,是由于在目前的价格体系下,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但是,危机变成了机遇。今年,重新认识到流通业基本职能的流通机构,看来要把自然食品的柑橘纳入流通渠道了。

自然食品的味道

    前些天,日本广播协会的人就自然食品的味道来采访我时,谈到了这样一个话题。在我的柑橘山上放养的鸡下的蛋,与在山下鸡舍里养的鸡下的鸡蛋相比,山上鸡下的蛋蛋黄非常黄,而且带有红色,饱满而富有弹性。而养鸡场的鸡下的蛋蛋黄偏白、松软。比较之后,又用两种鸡蛋做了烤蛋,味道截然不同。一位寿司店的老店主尝了这种鸡蛋,像是获得了珍宝一样,非常高兴地说,这才是过去鸡蛋的味道。现在人们已经完全忘却了这种自然放养的鸡下的蛋与人工饲养的鸡下的蛋在味道上的差别。
    另外,在我的柑橘山上,在三叶草和各种野草、杂草之中生长着蔬菜。这是由于我在柑橘山上散播了各种蔬菜的种子,造成了一种草和菜混生的现象。这里有萝卜、芜菁、胡萝卜、大芥、芥菜以及各种豆类。这些野生化的蔬菜与一般农家院子里或田里施肥生产的蔬菜相比,哪一种好吃呢?经比较确认,两者在香气和味道上截然不同,野生化蔬菜的味道浓厚。
他们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当即回答说,不要把这个问题看得那么复杂。在田里种植的蔬菜,只使用氮、磷、钾三种化肥。而在草中种植蔬菜,野草的种类越多,土壤中的养份就越丰富。在杂草繁茂的地方、三叶草繁茂的地方以及蔬菜和杂草混生的地方,不仅含有氮肥、磷肥和钾肥,而且还含有各种微量元素。既有矿物质,还有许多其它的物质。在这里生长的植物,吸收了多种养份,味道自然很丰富。它不仅有甜味,还混合着苦、辣、酸、涩等味道。这才是纯粹的自然味道,是大自然创造出的味道。
    另外,可以说,野草和野菜,比经过人工改良的、现在生产的蔬菜更有价值。人们为什么逐渐重视野菜了呢?我认为,这是由于他们回想起或感觉到了,野菜和以前的蔬菜比现在人们食用的蔬菜味道浓,更具风味。自然的山野中才能长出有浓厚味道的蔬菜。从本质上讲,那些未被改良的近似野生的蔬菜,包罗了所有的味道。如果它们成为真正的野生化蔬菜,对人的身体是有益处的。
    总之,所谓本来的味道,对人的身体是有益的。食品和药物本来就是一种东西,是不能分开的。而现在的蔬菜只能作为食品却不能作为药物。但是,未经改良的过去的蔬菜既可以食用又可以药用。
    例如大白萝卜,它的“祖先”是荠菜。荠菜这个名字在语言上与温和一词有关 ,因此,也被称为温和菜。吃了春天的七草,心情就变得舒畅;吃了蕨菜、紫萁、荠菜等,人也会变得温和。据说,现在的孩子们易患疳积,为了使那种烦躁不安、心神不定的心情稳定下来,吃荠菜最有效。以前人们认为吃荠菜或吃柳树等树上的虫子可以治疳积,因此经常让孩子吃这些东西。
    昆虫类大体上都是可以吃的。昆虫既能食用又可作药材。这里谈一件题外的事情。战争年代,我曾在试验农场工作过。军方要我写出部队到了南方可吃些什么东西。为此,我进行了一番调查。令我吃惊的是,调查中发现,什么东西都能吃。我把过去的资料集中起来进行研究,结果有了很大的发现。例如,人们都认为虱子和跳蚤毫无用处。但是,如果把虱子碾碎掺在大麦饭中一起食用,可以治疗癫痫;跳蚤可以治疗冻伤。资料中还记载着:厕所里的蛆也可以吃,蚕是最好吃的东西,等等。一般的人都认为蚕的幼虫能吃,但绝想不到长了翅膀的蛾子也能吃。对此,以前我也不知道。吃的时候要先把蛾子捣匀,然后再在上面撒上蛾翅膀上的鳞粉,这样吃起来很香。幼虫的吃法也很特别。吃活着的幼虫还说得过去,可资料中却写着,得了病的(蚕的一种疾病叫白狂病)幼虫有特殊的美味。因此,无论是味道还是药效,确实有些情况令人感到吃惊。

什么是人类的食物

    人类应该吃些什么。按照西方营养学的解释,人类为了生存下去,所需的食品只要含淀粉、蛋白质、脂肪就行了。另外,西方营养学还设定了每天所需的热量,认为这是维持生命的条件。
    这是从西方营养学的角度对食物作出的解释。那么,到底什么是人类真正的食物呢?对此,谁也不知道。最近,当人们纷纷提出自然食品问题后,我自己也在不断地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自然食品。实际上,正如前面说过的那样,不了解自然的人是不可能了解自然食品的。
    例如,韭菜、大蒜、大葱、葱头等百合科的植物,其中最接近野草的山蒜和韭菜营养价值很高,而且还能成为人类的药材和补品。另外,从它们的味道来讲,也是越近似野菜的越好吃。
    可是,一般人都觉得经过改良的大葱和葱头味道好。这是因为现代人都认为脱离自然的东西好吃。其实,脱离自然的东西对人体是非常不利的。
动物也是一样,接近野生的野鸡远比经过人工改良的肉鸡对人体更有利,而且味道美。为什么人们会认为经过改良远离自然的鸡好吃呢?为什么其售价又那么贵呢?据说,像野鸡那样的禽类肉质很硬,所以人们敬而远之。现在,真正好吃的麻雀、野鸡、山鸡等等,几乎见不到了。
    奶类也是如此。山羊奶比牛奶的营养价值还高。但是,一般市场流通的是营养价值低的牛奶。还有肉类,牛肉和马肉最为普及,市场上的流通量很大。实际上,这种肉是最严重的酸性食品,它能使人类的血液变得混浊。
    总之,一般人之所以认为脱离自然的东西好吃,是由于他们不了解这些东西的本来味道。在一般情况下,这些人都用人各有所好搪塞。其实,并非如此。用一句话讲,随着人类的身体向脱离自然的方向发展,人类就越喜欢吃脱离自然的东西。发展到最后,人们必然在各种脱离自然的食品中间进行调节,以取得平衡。如把碱性强的茄子与酸性的西红柿一起吃,使酸碱维持平衡。水果也存在这个问题。葡萄和无花果是阴性强的水果,因此,喝阴性葡萄酒或啤酒时,就要吃些阳性的小食品。鱼类中金枪鱼和鰤鱼价值最高,阳性很强。为了抵消其过份的阳性,所以必须要蘸上白萝卜擦成的沫一起吃。试图以两种极端的食品来调节平衡。然而,这是徒劳的。这种调节平衡的作法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就像走钢丝一样,是非常危险的。
    这种调节方法不仅仅危险,而且它还使农民和渔民吃了不少苦。如鰤鱼和金枪鱼,必须到远洋才能捕捞到。而鲷鱼、比目鱼等小鱼,在濑户内海就能捕到。而且,这种鱼实际上对人体也有益。在河流或池塘里可以捕到的鲤鱼、泥鳅、鳝鱼等,对人体更为有益。对人体最有好处的要数田螺、蚬子、河里的蜊蛄、小河蠏等。而越是远洋捕来的大鱼,对人体越有害。
    总之,河里的鱼对人体最有益。其次是浅海的鱼。对人体最有害的是深海乃至远洋的鱼。人们不辞劳苦捕捞来的鱼反而是最差的鱼。这样看来,人们身边的东西是最好的东西,离身边越远的东西越不可取。食物营养中有这样一句话,叫作“身土不二”。意思是说,吃你身边产的东西是不会有问题的。吃你所生长的村子里产的东西不会有错。然而,随着人们欲望的不断扩大,人们开始想吃远处的甚至外国的东西。这将有损人的身体。
    自然也反映在颜色上。水果也可以通过颜色进行分辨。比如栗子、核桃等干果类茶色的干果,还有蔷薇科的红色和青色的苹果、梨,红色和黄色的柿子、枇杷,紫色的葡萄以及无花果等。从果实的颜色来看,也是褐色、黄色、红色的水果比较好。而呈青色、紫色的水果是阴性的,对身体不利。但是,由于青色和紫色的葡萄香甜,人们仍视其为高档水果。近来,我深深地感觉到大自然本身设计得非常巧妙。
    从水果的颜色上很自然地就可分辨出哪些对人体有利,哪些对人体不利。人们看到茶色或栗色就感到快活,看到阴暗的颜色就变得阴郁。也就是说,阳性和阴性与人的感情是有联系的,完全符合人体的原理。色(物)与心本是一体,不可分离。如果只从颜色的角度上看,西方营养学也强调吃红、青、黄三种颜色的蔬菜。但是这是非常片面的、近视的饮食方法。按这种说法,只吃胡萝卜、茄子、西红柿和黄瓜就完全可以了。这就过于拘泥蔬菜的颜色了。我们应该把视野放得更广一些,将各种食物搭配在一起吃。重要的是,要吃最基本的蔬菜、水果、肉类和鱼贝类,要吃稗子、谷子、黍子、小麦、水稻这些最基本的禾木科植物。那样的话,人不用“动”也能吃到东西。也就是说,欲望越多,越要为此付出劳动,越要为此奔忙。要吃“御驰走” (日本语中是好吃的饭菜的意思——译注),就要为此而“驰走”。反之,不动用火车和轮船也能生活得很好。
    最简单的是,像在我的山上过原始生活的那些人一样,吃粗米、粗面,吃四季时令蔬菜或野生化的蔬菜。这是不用“动”而又能生存的最好手段了。其实,这不仅仅是一种生存的手段。采用这种生活方式,可以吃到最好的东西,又香又有味。它的优点是:吃好的东西、对身体有利、不用到处奔波。
    与此相反,如果吃那些不纯正的食物,如人工改良的水果、鱼、蔬菜、甜瓜、葡萄,甚至远方捕来的金枪鱼、牛肉等,虽然味觉很好,看上去也非常漂亮,但是,它们对人的身体是非常有害的。而且,为生产和运送这些食品,所需要的资源和劳力,相当于土地里生长的食物的7倍。
    因此,食谷物的人只需付出食肉人七分之一的劳动就行了。在七分之一的面积内可以供养同样多的人口。不是总在说日本国土狭小吗,如果日本人都吃谷物、吃蔬菜的话,即使人口再增加2倍、增加3倍,这块国土也养得起。可是,如果要吃肉食,要吃好吃的东西,那么,过不了10年,日本肯定将陷入粮食危机。再过30年,粮食肯定会出现短缺。到那时,不管会不会出现粮食危机,人们喜欢什么食物和具体吃什么食物,都将用一个统一的方针做出规定。
    如果每一块农田都像这里的农田一样,每十亩能收10袋以上的大米和小麦的话,就可以养活5至10人。而如果把这些大米和小麦作为饲料去养牛,人靠吃牛肉摄取热量生存的话,每十亩农田只能养活1个人。这是经过具体测算的。所以,每一个人都应该认真地考虑一下:如果吃好吃的东西,人们将为此付出多少劳动。
    因此,日本的农业行政部门应该首先把人的食物范围确定下来。不了解人们应该吃什么而空喊增产粮食,又有什么用呢?
    前一段时间,有一种说法相当流行,说什么人类的食品不能没有高蛋白,日本的米所含的淀粉不好,美国的小麦质量好,营养价值高,等等。后来,又从外面吹来了一种更无道理的论调,认为日本人如果由吃米改为吃面,就可以提高生活水平。而实际上,看似不精细的粗米和蔬菜,才是营养价值最高的食物。吃这些简单易得的食品,才最接近人类生存的最佳方式。对此,在后面的自然食品问题中再谈。
日本的农业行政

    战后,管理农业行政的人,由于不了解最基本的食物问题,提出的第一项政策就是要求停止种植小麦。谈一件题外的事情,大约在l0年前,NHK(日本广播协会)曾评选优秀农民。在我有可能被选为四国代表时,负责审查工作的人向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福冈先生,您为什么不停止种植小麦呢?”
    对此,我回答说:“日本的农田能够生产的含热量最高的粮食是大米和小麦。它比其它的作物产量都高,营养价值也高,而且最容易种植。所以,我不赞成停止种植小麦。”
    但是,那时候社会上正广泛宣传日本的小麦成本比美国的小麦成本高二三倍,与其自己生产不如从美国进口,应该停止种植小麦。
    当时,我明确地表示:我不停止种植小麦。于是,他们认为像我这样顽固的人,是不能评为优秀农民的。
    我说:“如果为此不选我当优秀农民,我宁愿不做这个优秀农民。”
对此,负责审查工作的那位教师并没和我计较,反而笑着说:“福冈先生,违反农林省要求的人,是不能评为优秀农民的。但是,假如我辞去学校的工作当—名农民的话,我也许会干福冈先生那样的农业,也许会生产既简便而且收入高的大米和小麦。”
    总之,当时就是这样彻底贯彻停止种植小麦方针的。
    那以后不久,我在电视台举办的“自然农作法”这个节目中,曾经与许多大学的教师进行过对话。当时,也有一个人提出了可不可以停止种植小麦的话题,使用了“安乐死”一词。
    “让生产大米和小麦的农民都‘安乐死’吧。”
    节目演播结束后,在休息室里他又说:“‘安乐死’还算是轻的,农林省官员的真正想法是让农民‘路倒死’”。也就是说,政府的方针是如何使农民尽早地“路倒死”。听了这些话以后,我非常气愤。
    总之,农林省的方针、日本农业行政部门的方针,是在不了解农业最基本的常识、不了解农业应该种植什么的情况下制定出来的。有人说小麦比大米营养价值高,他们就决定种植小麦。
    40年前,由于从美国进口做面包的小麦不合算,全国掀起了以国产小麦取代进口小麦的运动。那时,农林省在冈山建立了栽培小麦的试验田,在这里试种从美国进口的小麦。可是,由于美国的小麦收割期较晚,是在日本的梅雨季节收割。梅雨季节收割,产量很不稳定,所以农民都不愿意种。他们便强迫那些以前少量种过日本的裸麦、大麦和面用小麦的农民种。到了战后,做面包用的小麦的产量也很不稳定,容易生病,熟得晚,收割季节被雨一淋,最后全都腐烂了。将这种面粉做成炒面,一放进嘴里就会噎得喷出来。农民都说,这种小麦是最靠不住的作物。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各种不利的条件下坚持生产。
    可是,当美国的小麦粉开始大量进口以后,日本小麦的价格相对升高了。到了这个时候,农林省又要求停止种植小麦。当然,由于种植小麦获利下降,农民也不愿意再种,所以在政府的方针下,大家马上停种了。现在,从山阳到东海这一带之所以不种植麦子,与其说是由于老百姓不种了,毋宁说是由于40年前农林省在当地强迫人们种麦子造成的结果。到了四国一带,在香川县和爱嫒县还多少种一些麦子。其原因是,这里种的是裸麦。这种麦子,早的五月份就能收割,梅雨到来之前都能收完,产量比较稳定。为此,农民把它留下来了。40年前强迫农民种植小麦时埋下的隐患,不仅会毁灭日本的小麦,而且还将毁灭日本传统的麦类。
    40年前,政府极力主张种小麦,迫使农民种外国的东西,结果种植了不能种的东西,最终不得不停止。当时还宣传,可以作为饲料的裸麦、大麦和面用小麦,也是美国产的比日本产的饲料价值高。农民为此也尝尽了苦头,最终也不种了。随着文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又号召人们吃肉、吃蛋、喝牛奶、吃面包。因为这一食品结构与西方的营养学相吻合,所以,又开始大量进口用于饲料的玉米、大豆和麦类。而日本的麦子由于价格高,却无人购买。因此,内部和外部都认为日本没有生产麦子的必要,要求日本停止麦子的生产。10年过去以后,又担心食用的小麦供不应求,再次号召生产自给的小麦。今年又提出给生产麦子的农民发奖金。看来,靠行政命令已无济于事。首先要确立具体的根本方针,要有革新的农作方法。日本农业行政采取的是舍弃日本自身的农作物、把日本的农民从农田里赶出去的政策。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投入少量的人、提高生产效率、进行大面积耕作,这才是发达的农业。所以,战后农民的人口从70%~80%降到40%~50%,之后又降到20%一30%。现在则突破了20%,只占17%左右。农林省的目标是降到10%以下,达到欧美国家4%的水平。其根本方针是,让占人口10%的人务农,将其它的人赶出农业领域。
    我认为,“全民皆农”才是最理想的。让全国的人都成为农民。日本的耕地面积正好平均每人为10亩。每个人都持有10亩土地。5口人的家庭就拥有50亩土地。过去的“五十亩农民”又复活了。即使不到50亩土地,只要有10亩土地,也可以在上面盖房子,种植蔬菜和大米,养活五六口人的家庭。采用自然农作法,作为星期日的消遣,干些地里的农活,奠定生活的基础,其他时间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提议。
    对那些不喜欢吃粗米和大麦米饭的人来说,可以吃用日本最容易生产的裸麦做成的麦饭和面包。我认为,这是一条使国民轻松度日,把国家变成一片乐土的捷径。现在的农业政策却与此完全相反。他们的目标是效仿美国,减少务农人数,让少数人种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效率的提高。

企业式农业必然失败

    当现代农作法、企业式农业这一类提法提出来时,我是坚决反对的。如果农业处于盈利状态,还可以使用企业式农业这种提法。但日本的农业并不是这样。商人出售商品的目的是获得利益,他要在成本、加工费上加上利润。可是,日本的农业不是这样。农民购买的肥料、农机具和农药的价格都是由对方定的,同时也根本不了解使用这些东西生产出来的粮食的成本是多少,一切交由商人办理。另外,大米也完全是按照政府规定的价格出售的,农民自己毫无发言权。因此,根本无法以盈利为目的。
    所谓企业式农业,基本上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企业式农业不是日本农业和东方农业发展的模式。农民即使赚不到钱也很满足。他们在种一棵杉树时,想的是杉树每年都要长,一年比一年粗壮,如果把每年生长的部分换算成大米,相当于1~2合大米。也就是说,一棵杉树一年能产1~2合大米。播种一粒大米能结出一二百粒大米。他们对此十分满足。按照这种认识进行生产,生活上既不会出现问题,精神上也很满足。他们对此十分满意。如果想赚钱,必将陷入经济圈内,最终将导致失败。
    所谓现代农作法,不是去利用自然,接受自然给予的恩惠,而是在用氮肥、磷肥和钾肥合成大米、蔬菜和水果。我把用这种方法搞种植的人称为加工工业者。现代农作法也声称利用自然,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是以此为踏板,模仿自然。只不过是在生产人工的、貌似自然的假东西。
    因此,就连蔬菜也发生了变化,表面看来像是自然生产的,但味道却不一样。这就是氮肥、磷肥和钾肥的合成品。它之所以还带有原蔬菜的味道,只是由于它用了那种蔬菜的种子,借以吸收了氮肥、磷肥和钾肥。鸡蛋也是一样,它不是鸡下的蛋。只不过是将合成饲料、农药和激素混合在一起制成的一种外形像鸡蛋一样的东西。因此,它不是自然的鸡蛋,而是人们模仿自然鸡蛋造出的合成品。只不过是使用了各种肥料和农药的加工产品。如果想通过搞这样的加工产品赚钱的话,必须有一套能赚钱的计算方法。而实际上农民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都是些不会计算的“商人”。所以,他们不是被人欺骗就是被人把自己应赚的钱套走了。
    这就是现实。过去按“士、农、工、商” 排列,人们认为农业比商业、工业更接近原点,更接近神,在神的周围。因此,不劳动,不做任何事情也能生活得下去。可是,现在提出要赚钱,要搞现代农业,要生产赶时代潮流的东西。如在水果方面,要生产符合时代潮流的葡萄、西红柿和甜瓜。鱼,不要自然生长的鱼,而搞人工养殖。另外,饲养肉牛也可以多赚钱。这种农业完全陷入了经济圈内,受经济左右的程度非常大。从价格来看,由于变动剧烈,因此既有赚也有赔。过去人们认为傻子也能当农民,如今傻子不行了。要求农民具有比商人更加敏锐的头脑。于是,就出现了企业式农业这一提法。
    如果这样搞下去,必然导致失败。不稳定的、追求时代尖端的农业政策,使日本农业失去了根本的方向,脱离了农业的原理,变成了商业。
    过去的所谓重农主义,才是日本和东方的农作法。表面看来它似乎是低效率的,但实际上它并不是低效率的。举一个小例子来说明。这是我最近在山上放养鸡时想到的。一般人认为白色莱克亨鸡这一改良品种效率高,1年有200天以上产蛋。可1年以后它就不行了,变成了废鸡。而以前本地的鸡(像土佐、爱嫒县南方较多的斗鸡、矮腿鸡这种褐色的鸡和黑色的鸡)的产蛋率只有50%,两天只能下一次蛋,蛋也很小。因此被认为是产蛋效率低的鸡。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试养了这种鸡,养了1只公的、两只母的。1年后,不知何时竟孵出了24只小鸡。两只母鸡最后变成20只。1年增长为10倍。同样养1只白鸡和1只本地鸡,产蛋率自然是白色莱克亨鸡高。可是1年以后,在多层式鸡箱里养的莱克亨鸡还是1只,而另外1只不知不觉地变成了10只。产蛋率低的期间,它并没有休息,而是在抱窝,在怀里同时暖着五六个鸡蛋。在这期间它不下蛋,是在孵小鸡。把这些也计算在内,以1年的时间进行比较,虽说每只本地鸡下的蛋不多,可是用l0只本地鸡和1只白色莱克亨鸡相比,还是10只本地鸡的产蛋率高。尽管本地鸡下的鸡蛋小,但也不会小于莱克亨鸡的一半。因此,还是本地鸡好。
    看到这种情况,也许有人会说,要是用从国外进口的饲料进行饲养,白色莱克亨鸡的高效率就能充分体现出来了。但是,放养在山上的鸡,吃的是山上的东西,饲料是免费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养能多孵小鸡的本地鸡好。
    日本的畜产业在此方面是有基础的。的确,用西方经济的计算方法进行衡量,有些东西是低效率的。但是,如果从相反的角度进行观察,它又是效率最高的。越是接近自然的东西,越能产生效率。因此,我想把多层式鸡箱里的废鸡要来,在山上进行放养,让它们起死回生。同时也想搞一个大量繁殖日本本地鸡的运动。

为谁搞农业技术研究

    由于谁也不清楚人类的食品指的是什么,所以,就不能确定农业的发展目标,以至出现朝令夕改的局面。同时,农业技术人员的研究课题也就始终摇摆不定。我认为大多数的研究都是在没有搞清楚应对什么进行研究的情况下进行的。
    在我刚开始采用直播,即在不耕地的情况下直接往地里撒种子的时候,是以用镰刀收割为前提进行尝试的。后来我想进行条播、点播,像插秧那样搞直条播种。于是,我试图自己动手制造播种机。我在这方面是个外行,吃了不少苦头。我曾向试验农场的农机具管理人员求教。他说,现在已经是使用大型机械的时代,农林省号召大家普及美国式大型机械,制造你要的那种小型机械不太好办。后来,我又去了农机公司,那里的人回答说:“如果制造出你那种不耕地的直播机,农民也许就不再买二三十万日元的耕耘机了。而且,手工制造的直播机即使能赚钱,1台也只不过赚上1000日元左右。根据福冈先生的设想搞出来的专利,我们可以买下来,但我们并不准备生产。”他们还告诉我,他们现在想尽早研制出播秧机,进行大量销售。他们的发展方向是,将耕耘机向大型化发展,以卖更高的价钱。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去生产利润低的什么直播机。一位技术人员也说,在当今的时代,如果他们从事背离农机具发展方向的研究,退职后连工作都找不到。他还笑着对我说:“福冈先生,真过意不去,这件事真是爱莫能助。”就这样,我的专利只好睡大觉,他们仍在大规模地从事着适应时代需要的、毫无价值的研究。
    关于农药和肥料的研究也是一样。技术人员在研制产品时不是积极地考虑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利益,而是优先开发那些能赚钱的新产品。那些从试验农场等地方退职后进入有关公司的技术人员,都是以开发和销售与现行产品差别不大的新肥料和新农药为目标的。因此经常听到内部人员说,他们不是真正在为农民开发农药和肥料。
    最近,我在和农林省的一位技术官员谈话时,谈到了下面的话题。现在人们反映,温室里种出的蔬菜很不好吃,冬天的茄子没有营养,黄瓜没味儿。为此,农林省进行了这方面的研究。研究结果表明,这是由于紫外线无法透过塑料薄膜和玻璃造成的。据说现正在对光进行广泛的研究,研究种植维生素含量多的蔬菜。
    我认为,根本问题在于人们有没有必要在冬天吃茄子、黄瓜一类的蔬菜。而农民根本没去考虑这些问题,他们之所以在冬季生产这些不合季节的蔬菜,唯一的理由是它能卖好价钱。事情的发展过程经常是这样的:有人开发了在冬季生产蔬菜的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了解到这种蔬菜没有营养。于是,技术人员马上进行研究,予以弥补。如果查出光线是造成没营养的原因,就立即研究光线。使用庞大的设备和机器给蔬菜照射新的光线。总之,只要能生产出含维生素的茄子就行。为此,当然要耗费大量的资材和劳力。所以,售价比过去温室里生长的茄子还要贵。尽管如此,只要说这样的茄子是含维生素的、或说是营养价值高的,就能卖出好价钱。只要这种蔬菜卖得出去,价格上又合算,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对那位技术官员说:“即使没有两三个太阳,我们不是也生活得很好吗?”想给他泼点冷水。可他却说,只要时代有此需要,技术人员就会为此奋斗一生。他在和我谈话的过程中,也流露出了一些真实的想法。他说;“说实在的,我们从事这项研究的真正目的,是要证明人造光线根本无法与太阳的光线相比。”听到他这样讲,我也就放心了。总之,尽管人类在千方百计地模仿自然,尽管人类自以为已开发出了超越自然的东西。但是从根本上讲,人类不可能造出超自然的东西,不可能生产出优于野生的蔬菜。
    用人工的方法生产出的蔬菜,吃起来不仅味道不好,而且对人体有害。这种东西虽然能满足人们一时的欲望,可是它能削弱人的身体,最终使人无法摆脱它。甚至为此要和药物一起吃才行。生产这种蔬菜的结果,只是苦了农民,苦了消费者。从长远的观点看,生产这种脱离“身土不二”原则的不自然的食品只不过是一场悲剧而已。研究人员和技术人员对这一悲剧的发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遵从和仕奉自然

    根本问题在于,技术人员在成为技术人员之前,首先应该是位哲学家。首先要搞清楚人类的目标是什么,人类应该做些什么。医生也是一样,只有首先搞清楚人是靠什么而生存的,才能确定医疗方针。那种认为人是靠调配营养、靠维生素而生存的想法,是一个错觉。我认为,基督教所说的“人不只是靠面包而生存的”,就是在说明人不是肉体动物而是精神动物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这句话同时还包含着更大、更深远的意义。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类不是靠食品而生存的。简单地说,人类即使抛弃食品之类的想法也没有关系。人类根本不了解什么是食品。我认为不了解也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要正视人是生在地上、长在地上的这一现实。
现在,人类生存在地球上,只不过是因为有生存的动机,条件和因缘而已。至于吃什么才能生存、不吃什么就不能活下去等等的想法,是人类自以为是的一种表现。一切听任大自然的安排,人是不会死的。首先要让人们相信,只要凭借大自然的力量,过符合自然规律的生活,人类肯定能生存下去。这就是人类最初得以生存的基本要素。忘却了这一点,而认为人类是靠淀粉、脂肪和蛋白质生存的;植物是靠氮肥、磷肥钾肥和水生成发育的。这种把人类生存、植物生长都建立在单纯的科学知识基础之上的想法,是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因此,作为一名科学家,无论他怎样研究,也做不到全面、彻底地了解自然;无论研究到什么程度,最多也只能认识到自然是一个完美的整体。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会认识到,大自然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世界。因此,那种认为人类能模仿自然、能生产出超自然的东西的想法,简直是荒唐之极,它制造出的是人类的悲剧。我认为人类只不过是在为了探求上帝的爱和自然的伟大而艰苦奋斗着。所以,农民在劳动的时候,只要仕奉自然就可以了。“农业”即“圣业”。因为农业是仕奉在上帝的身边、是为上帝服务的,所以,从这一意义上讲农业有圣业的意思。当人们忘记了自已是在上帝的身边,搞什么现代化农业、企业化农业,想从中赚钱时,说明他们已经忘却了农业的原理,落为商人。
    当然,作为一个商人也没什么不好,但这样一来就远离了人类真正的目标。说农业是接近人类目标的职业,就是因为它面对自然、生存在自然之中。虽然存在于自然之中,但人们一般不去注意自然。然而,正是,因为它存在于自然之中,就决定了它是一种贴近神、最有机会接近神的职业。正如一首俳句所云:今秋不问风和雨,只知除草为我职。
    它反映出了农民真实的情感。他们不为能否获得好收成、能否赚到钱、秋天能否糊口而费神,只把今日的播种、把按照自然的运作仕奉庄稼,与庄稼共同生活视为乐趣。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品味这种乐趣就是农民的生活方式。这种农民是本来意义上的真正农民。
日本人应该吃什么

讲极端一点儿,我认为农林省的官员只需努力做好一件事就行了。这就是彻底搞清楚日本人应该吃什么,在此基础上决定日本应该种什么。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也就基本上解决了。前首相池田勇人就曾讲过一句名言:“穷人应该吃麦子。”这句话虽招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我认为,如果他说的是“日本人应该吃麦子”,那么,他的发言将是一句非常伟大的名言。总之,当前的状况是,在没有决定日本人应该吃什么的情况下,却一个劲地研究怎样才能从澳大利亚进口牛肉、马肉,研究是否从美国进口水果等问题。正是由于不清楚日本人吃什么好,所以什么东西都得从远处往日本运。浅海的鱼捕捞净了,就捞深海的鱼吃,或从南部海洋里捕捞虾蟹来吃。人们为此费尽了千辛万苦。人类究竟应该吃什么?吃什么食物能满足人体的需要?人们从饮食中获取多少快乐?食物的种类、味道以及从食物中获得的快乐是什么?彻底研究和解决这些问题才是从事农业行政的工作人员应贯彻始终的工作。可是,他们不关心这些根本问题,一味地发出指令,要求农民生产那些跟紧时代的、满足人们需求的食品。他们认为,考虑这些食品的供求及流通关系才是日本农业行政应做的工作。为此,技术人员所从事的研究虽能在某个时期内发挥作用,但到下一个时期就变得无用了。他们根本不考虑什么是人类生活的最终目标,只热衷于研究开发能赚钱的作物,研究怎样才能使赚钱的作物获得高产。本来,技术人员应从事的研究是,搞清楚到底哪些农作物是对人类有益的,在生产这样的农作物时,怎样做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然的力量和减轻人的劳动。
过去,技术人员的主要工作是研究怎样让农民省力,让农民从事轻松的劳动,帮助农民成为“乐农”。可是,现在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使农民越来越苦,变成了“苦农”。他们的研究完全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欲望,并且也督促农民向这一方向发展。我认为这种做法偏离了农业研究的本来目标。
无论是研究农业政策的学者还是技术人员,与其埋头研究从南部的国家进口肉类、从东部的国家进口水果这类问题,不如首先彻底研究一下在日本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下生产的食品,搞清楚这些食品对日本人的生命与健康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农林省的官员有必要首先认清人类的基本食物是什么。为此,他们应该在不同的季节,亲自到野山上采摘春天的七种草、夏天的七种草和秋天的七种草,并要亲口尝一尝。应该把研究自然食品作为工作的起点。如果把为迎合一般人的喜好而生产奢侈品、卖高价、让农民能赚钱作为农林省的工作目标,农业的发展就会逐渐偏离方向,步入歧途,最终将招致粮食危机。在这一过程中,广大国民的身体也将受到损害,体质下降。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由于饮食的混乱,最终将导致身心两方面的崩溃。如果大家都能认识到人只吃大米、小麦和蔬菜也能生存下去的话,日本的农业也就可以只生产这些作物了。这样一来,农活将变得像做游戏那样简单、轻松,甚至连普通人也能干。与此同时,日本的粮食问题也将随之得到解决。如果人们都赞成这样的食物结构,日本的人口即使再增加两三倍,也完全能够做到食物的自给自足。农业问题简单化以后,政府的公职人员、技术人员可减少到十分之一,日本也将成为一个无需纳税的国家。
不仅农业,林业也如此。现在人们不是认真地培育日本的森林资源,而是考虑从澳大利亚、库页岛或阿拉斯加进口木材来满足国内需求。为此,日本的林业也面临着彻底的崩溃。

农民已没有年假

国际分工,是当前研究农业政策的经济学家们占主导地位的思想。然而,农业本来就不应该分工,不应该在特殊的地区由少数人来搞。所有的人都应生产用于维持自己生命的食粮,从中体会自己的生存。可是,按照国际分工的思想,可以把自己的食物交给别人生产,可以让一部分人专门生产食物。例如肉类可在某些国家生产,水果也可在某些国家生产,鱼类应该在某个地区捕捞等等。我认为,这种国际分工论的思想完全忘记了人类生活最基本的方式。
迄今为止,研究农业政策的学者或技术人员,一般都认为农业不能搞小规模经营,小规模经营是原始农业,要想迅速改变生产方式、扩大耕地面积、推行现代耕作技术,必须采用美国的方式,实行机械化的大农场经营。这一现象不仅反映在农业上,其它所有领域的开发也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时至今日,这种凡是大的都比小的好的观念到了必须进行反省的时候了。大的未必就是真大,而小的也未必就是真小。毋宁说,大比小好,多比少好,这一人类欲望的扩大,已经成为导致当今社会停滞不前的根本原因。盲目的扩大和发展,最终必将引起分裂和崩溃。面对分裂和崩溃的危机,人们才意识到,由“扩大”和“强化”带来的繁荣发展,却正在将人类引向崩溃。人们懂得了,那种求大求多的思想只是促成了人与自然的背离。因此,在下一个时期里,我们应该抛弃单纯追求物质发展的做法,要以人类为主体,从离心式的发展转为向心式的发展,从扩大转为凝聚和收敛。也可以说从追求所谓的物质、满足物欲转变为放弃物欲,追求精神上的进步和发展。人类正在进入所渭的收敛时期。在农业方面,同样也正在进入新的时期。人们不再追求扩大,而是要在小面积的土地上耕作,做一名轻松愉快的农民,把劳作视为延续生命的手段。把对物质生活、食品生活的要求放在最低、最简朴的标准上。这样一来,人们的劳动减轻了,空余的时间增加了,精神和肉体都获得了解放。在余暇里,人们不再追求物质文明,而是在真正的文化生活中,追求高层次的精神生活。
农民的经营活动搞得越大,就越要承受来自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压力,最终将彻底地脱离精神生活。基督教认为,思想单纯者离神近。所谓思想单纯,讲的是心地纯朴,而物质方面也同样贫困的人,才最容易接近神。人类真正的生活,存在于类似原始生活的小农生活之中,在这样的生活中才能够进行大道理的研究。我完全相信这样一种说法:把最小的世界里的事做彻底,最大的世界就会向你敞开。如果用现代农作法进行耕种,农民就没有时间赋诗作歌了。
过去,就连被人称为贫农的“五十亩农民”,到了年末和年初地里没有农活儿的时候,—至三月份就去山里逮兔子什么的。可见当时人们有着相当充裕的休息时间。那时候人们过年,一般要休息3个月。后来逐渐减少到两个月,1个月。前几年,一过正月十五人们就从门上取下过年装饰用的稻草绳,说明年已经过完了。近几年,终于连15天的休假也没有了,最近又变成了3天。就连这3天,在农村也不能全休息。有的只能休息两天,甚至1天。正月的假期就是这样被逐渐地缩短了。
仅从过年休息时间的长短上,也可以看出现在的农民是如何繁忙,身心是如何紧张了。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令我十分惊讶的事情。我在清扫村子里的小神社的前殿时,发现那里挂着一块小的扁额。仔细观看,发现在一块像诗笺一样的木板上模模糊糊地写着数十句俳句。在这么小的一个村子里,居然有二三十人作出俳句供奉在这里。我想这大概是一二百年前写下的。当时,村民们竟能有这样的闲情逸志。当年他们无疑都是些贫苦的农民,而他们却有时间和精力赋诗作歌。
而今呢,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写俳句什么的。冬天过年休息时,顶多有个把特别喜欢打猎的人,用上一两天或两三天的时间,悄悄地背上枪去打兔子。村民的余暇时间主要是看电视。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娱乐活动已荡然无存。从这个例子中可以看出,农业的发展虽然带来了物质方面的繁荣,但在精神方面却变得越发贫困。
老子曰:“小国寡民”。他认为他曾在小地方生活是件好事情。达摩也是一个不愿外出走动的人,他曾坐在一个地方生活了9年。我觉得人就应该这样。作为一个农民,为了赚钱,又种地又运输,奔波于日本各地。这本不是农民应有的做法。立足在某个地方,耕种一小块土地,最大限度地享用每一天中的空闲时间,这才是过去的理想的农业。

在共同体中获得生机的自然农作法

我不大喜欢劳动这个词。人不是必须劳动的动物。但在动物中必须劳动的却只有人。我认为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其它动物都可以不劳而食,而人类却偏偏认为自己必须劳动才能获得食物,而且还认为付出的劳动越大越了不起。实际上,并非如此。汗流满面地干活是最拙劣的,而悠然自得地过不紧张的生活才是最可取的。在热带生活着一种叫树懒的动物,它们早晚出去找食物,其余的时间都睡觉。我想这种动物—定过着相当不错的精神生活。
可以说,这就是未来农业的方向。我们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所说的“全民皆农”,也就是要确立一种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一辈子,并能自得其乐的人生观。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也是我个人的目标。现在,有七八个年轻人在我这里帮忙干农活。他们在山里的小房子中过着集体的生活。这些年轻人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农民,他们的目标是建立新型的村落。当然,他们想把自然农作法作为谋生的手段。他们来到我这里的想法是:学习自然农作法,掌握生存所必需的技术,与此同时探索人生的目标和人生的意义,寻找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打算通过农业实践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目前,全国出现了各种类型的共同体。有的团体很像嬉皮士的团体,如由鹿儿岛县的屋久岛和诹访濑岛的青年组成的团体就是这样的团体。他们主张深入到大自然中,尽情享受在大自然中生活的乐趣。有的团体则主张大家在一起过共产式的生活,想从这种生活中寻找出新式农民的形象。三重县的山岸会就属于(图片)这一类。还有的团体只有5个或10个年轻人,他们一起到山里体验集体生活。一些团体甚至到印度或法国的甘地村去体验生活。有些人还去为以色列的共同体服务,说这样做是为了创造新的人类家族和部落。这些团体在当今的世界上是非常弱小的,他们所从事的活动也是由少数人参加的微不足道的活动。但是,我认为他们的活动已领先进入了下一个时代。从他们所从事的活动中我们看到,一个要广泛采用自然农作法的时机已经成熟了。这是因为,一个团体如果连自(图片)给自足都做不到的话,那它将一事无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宗教团体现在也接受了自然农作法,目前正在认真地进行实践。当然,公害问题是促使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根本原因是,他们想探寻人类的本来面目,为此必须从人们的饮食着手。因为他们知道正确的饮食、正确的日常生活才是通向正确的思想和觉悟的必经之路。为此,他们认为有必要从研究自然农作法、实践自然农作法开始做起。
现在推行自然农作法的形势已经形成,上述的共同体或者宗教团体已经开始就此进行广泛的交流。我认为,通过这些宗教团体或具有这种哲学思想的青年人之间的交流,将会产生出推动未来社会发展的动力。

自然农作法与有机农作法

在宗教团体当中,最早与我接触并打出推行自然农作法招牌的,是总部设在热海的世界救世教。该教设有自然农作部,由权原忠藏和现已故的露木裕喜先生负责。当年他们经常到我家来。然而,—般的人或者与农业有关的人对他们是敬而远之的。因为人们觉得宗教团体所提倡的农作法,与其说是靠大自然的力量,不如说是靠神的恩惠,是依赖于神的力量。在我这里不分什么神道、佛教、基督教,我和谁都交往,我不属于任何宗教团体。我是个自封为王,单枪匹马干事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反而能够了解各方面的情况,知道谁在什么地方在干些什么。
几年前,在东京召开了农业协同组合的大会。当时应邀发言的有我,有研究植物生态学的宫胁昭先生,还有奈良县五条市的梁濑义亮先生等。在这次大会上,就当时刚刚引起社会关注的食品公害问题,三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从各个方面进行了论述。后来,有人提出仅我一个人在四国的偏僻地方搞自然农作法,是成不了大气候的。提议是否可以在日本的中央地带,例如在梁濑先生那里开个农场,研究自然农作法。当时,主持会议的一乐先生也认为这一提议很有意思,表示赞成。
前面已经提到过的一乐先生是农协里的实力人物,被人们称为“一乐天皇”。现在他是农业协同经营研究所的理事长。该研究所是农业协同组合的外围组织。这位一乐先生和我是在这次大会上相识的,我们在思想上以及一些具体问题上产生了共鸣。在此之后,我们也经常就某些问题进行探讨,至今仍保持着联系。
那次大会后不久,有人提议成立自然农作法的研究团体。后来便以农业协同组合经营研究所的筑地文太郎先生为主,进行各方面的规划,成立了有机农作法研究会。
这个有机农作法研究会是按照一乐先生等人的提议,以大学农学部中土壤肥料学的教师为主,包括学者、试验农场的人员和宗教团体的人士,共计十几个人发起成立的。其中有曾到我这里进行农田调查的已故的东京农业大学的横井利直先生。自从作家有吉先生以此为题写了小说之后,该研究会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人们期待着这个研究会发挥作用。
我一直在旁边关注着这个研究会的成立。开始,他们曾找我商量过有关研究会名称的问题。他们提出是否起名为有机农作法研究会。我主张叫自然农作法比叫有机农作法更好些。他们讲自然农作法这一提法似乎带有宗教色彩,最终还是使用了英国和法国所使用的有机农作法这—名称。他们认为名称中使用的有机一词,并不是有机、无机的有机,而是从综合农作法的意义上使用的,本质上与自然农作法没有区别,故此才使用了有机农作法研究会这个名称。
但是,当时我心里确实有些不安和担心。因为我总觉得有机农作法的思想基础不那么牢固。对有机农作法的研究产生于法国,那里有专门从事此项研究的团体。在西方人中,有些人对西方的思想方法、科学农作法感到不安,他们向往东方的思想,认为东方的农作法更有参考价值。出于这样一种认识,他们成立了有机农作法研究会。可见,他们是以东方为师的。另外,从有机农作法的具体内容来看,也和日本农学家们所研究、日本农民所实践的农作法没有什么差别。日本的农民在明治、大正时期采用的农作法,可以说是以家畜堆肥为重点的。而且是多种经营、集约经营。这种多种经营的说法,现已被改称为复合经营。另外,当时的人十分了解家畜堆肥的意义,懂得使用堆肥就可以生产出大米和麦子。他们十分珍惜秸秆,认真地将秸秆做成堆肥,使之全部还田。技术人员也为研究这种有机物质和堆肥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并向农民推广、普及。把饲养牲畜、农作物和人三者连为一体的农业,是过去日本农业的主流。
可以说,外国的有机农作法仿效了日本农业的做法。法国巴黎有机农作法总部的人员曾经和筑地先生一起来到我的山上,我们在—起交谈了一整天。我向他了解了他们那里的情况。据说,今年要召开一个世界规模的有机农作法研究大会,为了筹备这次会议,他特地出来调查全世界有机农作法和自然农作法的实际情况。当时,我向他谈了自己进行自然农作法研究的经过等。同时,我也对他们搞的有机农作法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当时,我对他讲:据我了解,所谓的有机农作法是以西方哲学思想为基础的,它不过是科学农作法的一部分。本质上与科学农作法相同。从实践的角度看,它与过去的堆肥农业没有什么两样。因此。很容易就能看出它是科学农作法的一部分。而我们日本的自然农作法、即我所研究的自然农作法,却不是科学农作法的一部分。我想确立一种本质上与科学农作法完全不同的、立足于东方的哲学、东方的思想和东方的宗教的农作法。牵强些讲,在自然农作法中,也可分为佛教所讲的大乘的自然农作法和小乘的自然农作法。从实践的角度来讲,小乘的科学的自然农作法比较好。但是,我们的最终目际,是要确立一种不仅能生产农作物,而且还有助于人类自我完善的农作法。由此可见,这是一场哲学的革命和宗教的革命。
那位法国人听了我这一番话以后,表示理解,而且非常感动,最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有些人认为,只要施有机肥料、饲养家畜就可以了。认为把畜产、作物和人三者合为一体的农业就是最好的农业。我认为,如果思想认识停留在这样一个水平上,那么,这种有机农作法就不能坚持自然农作法的宗旨。它不过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的科学范畴中的—种农作法而已。

自然农作法的使命

我认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自然农作法是农业的源流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无论科学的农作法如何发达,不管它是向左发展还是向右发展,它的源流仍然是自然农作法。一些以自然农作法为基本内容的科学的农作法,表面上虽然很发达,但它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要重新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来,到时候迎接它的正是自然农作法。
因此,自然农作法既是指导农业的父亲,也是迎接它的母亲。有一种说法,认为哲学是万学之母,自然农作法就是包括人类一切的最基本的农作法。我想把它确立起来,井以此为基础,解决现代科学文明发展中出现的停滞现象,
自然农作法产生于几千年前。现在,它仍作为农业的源流而存在;将来,也将作为农业发展的最终目标而保留下去。在历史的长河中,它有时被视为原始农作法,有时又被认为起到了现代农业的先驱作用,现在又说它走在了时代的前面。一句话,无论人们的看法如何变化,它自身是不会发生变化的,既不会缩小也不会扩大。正是因为如此,自然农作法才具有无限的生命力。而科学的农作法却是摇摆不定的,忽左忽右,有时说是现代的,有时又说是非现代的,有时说是科学的,有时又说是非科学的。耶稣说,鸟儿不播种不耕田也能生存下去。人类不是仅靠吃面包才能生存的。佛祖释迦搞的也是自然农作法。印度的甘地采用的也是无手段的手段、达摩的不战而胜的做法。我觉得顺其自然的农作法,其本身就是自然农作法。
老子曰:无为自然。我们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老子如果是个农民,他肯定会采用自然农作法。
目前,日本的宗教团体、各种共同体组织,基督教系统的学饺以及修道院等已开始研究和讲授自然农作法,而且有可能继续发展。另外,最近,以京都大学农业经济学的坂本先生为首,许多农业技术工受到自然农作法的启发,开始研究农业的未来,反省现行的农业技术。我对此非常感兴趣,甚至觉得农业回到它原起点的时期即将到来了。不这样,人类的未来是不会充满光明的。
迄今为止的科学,认为这样做也行,那样做也行,觉得某项研究有成效就盲目地付诸实施,始终在与自然进行抗争。我认为,这种科学应就此停止,人类唯一应该做的是,像我在种植稻子和麦子的过程中所做的那样,努力探索各种可以省力的方法,最终实现什么也不做。人类应该什么也不做。生存本身就含有无穷的快乐与幸福。获取并不能带来快乐和幸福。如果人们都能懂得这一点,自然农作法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总之,只有把自然农作法做为人类生活的起点,人类才能实现真正的幸福,未来才会有希望。我在山里的小屋墙上写了“正食、正行、正觉”三项行动准则。这三项准则是不可分割的。缺少其中任何一项,都将一事无成。能做到其中一项,其它两项也可以做到。实现这三项准则的出发点,我认为是自然食品和自然农作法。而这个出发点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但是,它的前途却是多灾多难的,也可说是令人绝望的。
第四章 绿色的哲学
——向科学文明挑战

似懂非懂

如今,人们忘却了农业的源流,真正的农民在无言无语,不知如何反抗,渐渐地消失……
有人让我随便谈些饭后茶余之闲话。我也想为平日这些农民同仁添些消闲解闷之乐趣。因此,便一口应承下来。谁想到,险些让我陷入窘迫之状。
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我一直主张“一切无用”,人乃无知、无为、无价值。人一切都不知,无论做什么,最终都是徒劳无用。既然如此主张,那我今天也就不该去写、去讲。纵然勉强去写,也只能去写“写作是无用的”一类的话。看来,真有些为难自己。
秋夜漫漫。虽说世风在变,我辈也绝无勇气请诸位陪伴农民去闲聊,去大发牢骚。
然而,我既没老糊涂到要去书写自己的过去,也没有伟大到要去预言未来。看来,最终只好以眼前每天的事情作个引子,做一番炉旁杂谈敷衍了事了。
国家公路沿道后平原向南伸延,走入群山之间。就在此处,河流对面、山岗之上,橘林中间,有山中小房二、三。
在这小房里面,聚集着逃离城市的青年们。他们过着原始的生活。
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他们饮用溪谷之水,借助蜡烛的微光,吃粗米菜蔬,过一衣一钵的朴素生活。他们飘然而至,住上几日又悠然而去。
他们中以希望在自然之中,静观自我的年轻人居多。但是,男女老少,各类人物,也是无所不有。他们中有自愿当农民的人,有嬉皮士,流浪者,有学生,学者,也有法国的教徒,美国的素食者。
我的工作可以说是个山脚下茶馆的看门人。每天为往来旅客端茶倒水,帮助做些农活,同时谈天说地、大摆龙门阵,
这一切让人听起来似乎很是悠闲,但实际上却并非那么简单。因为我一直倡导“无为的自然农作法”,所以有人便以为我这里是悠然自得的理想之乡,可以何事不做。于是,便争相而来。谁知来后又都大吃一惊。有些人看到清晨汲水、砍柴,看到满身泥土的辛苦的农家活,未过两、三日,便拔脚而去。
今天,正当我在激励暂做木匠的年轻人建造玩具般的小房时,从千叶的船桥(注:地名)来了—个姑娘,
我向这姑娘问道:“为何而来?”姑娘答曰;“一切皆不知……只是无意间来此。”
女孩子善于嘻笑敷衍,我等不可大意松懈。
“如果能知道(悟出)不知,那是再好不过了……。世界上的事愈明白,也就愈糊涂,也就愈不知如何是好,你说是不是?”
听到我这番话,姑娘点头称是:“说来,确实如此。”
“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理解‘明白’到底是何物?你以前都读过什么书?”我问。姑娘摇摇头,显出对于读书颇为不屑的神情,
“不是因为不明白才学,也不是学了就明白。而是为了知道‘人是不可知,无法明白之物’而学。”
一般来说,“不明白”这个词往往在知其九而不知其一时才用。实际上,即使人自以为知其十时,也是连其一也不知。人只是在分辨、判断、分解、解释而已。知百花,而不知一花。口称明白了,明白了,但实际上至死一无所知者,这就是人。
人分辨事物,了解事物,自认为明白了的这一“明白”,只不过是知识而已。知识增加了,疑问也就增多了,对事物也就不明白了。
年轻人们坐在草地上,仰望蓝天。
“将视线从大地移向天空,任何人都会认为是在看天。能从橘树的绿叶中分辨出桔红的果实,人们便说知道绿色、红色。”
人们认为通过对这世上一切事物的分辨、了解,便可明白一切……。天文学家只不过了解天文学上的天。植物学家只不过知道植物学上的叶与果实。诗人只不过了解美的绿与红。他们把握住的只不过是自己头脑中能够解释的范围中的影象。他们并没有了解真正的自然本身、大地、天空、绿色、红色。人无法意识一切,却自以为可以了解自然,也可以活用自然。
人一旦脱离了自然,便不可能了解自然,也不可能回归自然。
“你说人并没有了解真正的自然(事物),证据何在?”一个青年发问道。
“人可以破坏自然,却无法创造自然。这正像孩子玩弄毁坏玩具一样。”
“人的智慧总是由分辨开始,而后形成。因此,人的智慧只不过是对被分解的自然的近视性的,局部性的把握。人们无法了解自然整体本身,于是,便造了些不完整的自然仿制品。于是便认为了解了自然。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
“那,真正了解自然的方法又是什么?”
“人只要知道了自己并没有了解,这就足够了。只要知道了人的智慧是不可知的智慧,人们肯定会厌倦分辨的智慧的。放弃了分辨,无分辨的智慧自然而然就会一涌而出。如果不想了解、不想明白,那么明白之时就会来临。”
“如果区分出了绿与红,那么就从那一瞬间,真正的绿与红就会消失。如果分辨出了天与地,那么天地就会成为无法了解之物。”
“要了解天地,就只有不区分天地,将其视为一体。天人合一。”
“要统一、要合为一体,就要舍弃相对于天地的人,就要灭却自己。除此之外,别无它路。”
“你的意思是说与其做聪明人,倒不如去做傻瓜。”青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对他大声斥道。
“在你眼里,傻瓜就是聪明人?!你连自己究竟是聪明人,还是傻瓜都没弄清楚,就随随便便想去做什么实为傻瓜的所谓聪明人,是不是啊。
“对于自然,你就是凝视它也未必能明白它。更何况仅仅是朦胧一看,那更无法了解它。”
“明白、分辨、判断、理解,当你能明白这其中任何一个词汇都不意味真正明白(悟)之前,那是需要含辛茹苦的探求的。既当不了聪明人,也做不了傻瓜,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就是你现在的状况。”
不知不觉之间,我为自己不断重复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而感到极度的不满。
秋日顷刻之间开始西斜,老木之下瞬息之间暮色尽染。在濑户夕阳映照之下,年轻人默默踏上归途,无奈,我也只好无言的尾随其后。

傻瓜是谁

人是万物之灵长,这世上没有什么动物比人更聪明。
以其智慧,能够进行大规模核战争的,在所有的动物之中,唯有人。
说到底,能够讽笑傻瓜的也只有人。
前几日,大阪车站前售卖绿色食品的老板一行七人(犹如七福神一般的七人)来到山上。下午,正当我在山中小房里请他们吃速食的粗米菜粥时,他们其中的一人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那些智力迟钝的孩子,也是可以分出几等的。有一小便就咯咯笑个不停的,有两个人玩骑马的游戏,总是在下面被人当马骑的,也有靠花言巧语骗来吃食的聪明孩子。于是,在选举班长之前,老师便谆谆教诲一番,告诉孩子们什么样的才是聪明的能为他人服务的领导者。结果一选举,无论选多少次也总是那个一小便就笑的孩子当选。老师左思右想,最后得出如此结论:在这类孩子里面,恐怕有他们本身对事物的认识方式。
大家听了这番话,哄堂大笑。但我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笑。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很自然、正常的。
认为总被人当马骑的孩子是在吃亏,这是那些总考虑盈亏赚赔的聪明者的认识。老师认为能够统率众多人的孩子很有出息,而在那些孩子眼里,这种人只是约束他人的满肚子坏水的朋友,
认为能够服务他人,聪明能干便是有出息,这不过是将有出息看作有出息的大人的认识。对于那些孩子来说,名誉和出息与他们是无缘的。
在他们眼里,平日什么也不干,睡了吃,吃了睡,为小便时的快意大叫快哉,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这才是最有出息的人物。越是无所事事者越是最伟大的人物。所以,将小便时大笑者推选到班长的宝座上,那就没有丝毫可奇怪的了。
在农村有这样一句话:“聪明受穷成一村之宝,邻居阿呆常用聪明人。”这话的意思是说,傻瓜什么也不干,时常找聪明手巧的邻居来帮忙,每次都是嘴上赞美,而心里则哈哈大笑。
平时议员先生、议员先生的叫个不停,可要是议员先生落选了,就该农民得意了。看看,论起挑粪桶还是得看咱的。这就是农民,
伊索寓言里有这样一个故事。青蛙们因为没有领导人,感到十分寂寞。于是,便向上帝请求派遣一个大王给他们。上帝给了他们一根粗棍子。青蛙很看不起这根木制的粗棍,便又要求派个更伟大的首领。于是,上帝派来了一只鹤。可是,鹤把青蛙全给啄死了。
率先者伟大,继后者就要累趴。率先者是个傻瓜,日本人认为强大、健壮、迅猛便是伟大。所以就选结实得像火车头一样的人做统率一国的总理。
“选什么样的人当总理好呢?”
我说:“只能选木刻的棍子,或者达摩。”
“这世界上,不动一手一足,只是瞪眼观看的大傻瓜,才是最为出色的。他一句话不说,什么事不做,不慌不忙,无忧无虑,足足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壁九载。他可以与任何傻瓜、幼儿为伍,但自己绝不动他们一指。人家推他一下,他就顺势倒地。无抵抗的抵抗,一定会使他重新站起。”
“要是什么都不去做,这世界不是该毫无起色吗?一个毫无发展的世界又……”
“为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呢?经济增长10%难道就比增长5%会多一倍的幸福吗?!经济增长为零又有什么不好?那不是可以使经济发展保持稳定吗?!”
“达摩不是只在那里一动不动白吃白喝,而是因为他知道不能动手动脚,在那里怒视那些想动手动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如果能培养出什么都不干平心静气、泰然处之的人,如果能建立可以什么都可不干的社会,那还有比这更好的社会吗?!”
“这都是理想。人坐等饭食是无法生存的。人必须做些什么。”
“人自以为可以了解一切,能够了解、利用自然,能够使之有益于人类,于是便随意行事。其结果是,破坏了自然、使人变得微不足道,导致现代的混乱。但是,人如果什么都不做,似乎又无法生存,又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在这自然农园中,不耕田、不施肥、不用农药,种出了粗壮的稻谷,种出了甜美的柑橘。在原始生活之中有诗、也有歌。这就是您主张可以什么也不做的根据吗?!”
“当人们研究这、研究那,解释这、解释那,最后得出可以如此这般的结论时,从这个时候开始,农民就忙了起来。”
“我的目标就是什么也不干,我的研究就是要得出不这样也行,不那样也可以的结论。我这三十年的成果就是找出了无需耕作,无需肥料,无需农药的种稻方法。这种种植方法十分简单,只要把稻种播入绿肥之中,撒上稻草就行,农民基本不需要做什么。一事休则万事成。”
“人类的未来绝不是靠做些什么就能解决的。自然之所以愈来愈荒芜,资源之所以愈来愈枯竭,人心之所以愈发不安,处于精神分裂的边缘,都是因为人们做出了些什么。”
“人无事可做,人不能去做。现在,拯救人类的道路只有一条,这就是掀起一场什么都不做的运动。”
“一个重视收缩而不是发展,重视凝结而不是膨胀的时代来临了。那个科学万能、经济优先的时代过去了。打破科学幻想的哲学的时代到来了。如此一说,达摩大师大概要无言盯视我们了,我们也只好同达磨大师对视,先笑者为输。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为进保育园而出生的

正当我与大家一同割草的时候,一个青年肩扛着小袋子,悠然而至。
“从哪儿来?”
“从那边来。”
“怎么来的?”
“走着来的。”
“来做什么?”
“这我不知道。”
总体来看,来这座山上的人都不愿意马上谈自己的过去,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的目的也不很明确。不过,来着的多数都是因为一切不解才来。由此说来,这也是很自然的了。
从根本上来讲,我们不知道人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人生自母亲的腹内,归之大地之中,这种认识仅仅是对人的生物性的把握。
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出生之前在哪里,死之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稀里糊涂地生出来,两眼—团便有消失在永久的世界之中。人真是可悲的动物。或许年轻人正是为了想了解这一点才来。
前几日,法国的朝拜团曾来四国朝拜,留下斗笠,上面写着“本来无东西,何处有南北。”
我神情恍然望着这斗笠,对青年说:
“既无东、亦无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太阳落下的地方为西,这只不过是天文学上的认识。不知东西,这种认识多少还接近事实。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这大概也是句老实话。”
据青年讲,他是金泽一家寺院住持之子,觉得为死人诵经十分呆傻,所以想当个农民。
对这种青年不能空讲大道理。望着他割草的手势,我认真倾听他断断续续的话语。
“狗面冲西,尾便朝东。世界就是这样简洁明了。可这世界同时又是最最难解。”
“弘法大师说‘无东亦无西’。万卷经书之中最为珍贵,被认为写着大事的《般若心经》便有这样的记载。释迦牟尼断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物质与精神都是一个,一切皆空。人既不是在生,也不是在死。无生无灭,无老无病,无增无减。我看这完全是自暴自弃的语言。”
“无增无减,这句话要是让实业家、暴发户听到了,肯定会吓破胆。无病的话,也就是说不需要医生。释迦牟尼反复地向人们保证:这句话绝不是谎话,这完全是真的。可是这个‘谎话’是真的吗?”
“这是昨天我割稻子时想到的……”我对青年们漫不经心地讲了如此一番话。
“稻子这东西,春天播种后发出生命之芽。现在被割掉,形同死去一般。可是,明年、后年、年年岁岁、循环往复,这本身就标志着稻子每年都在继续地生存着。每年的死就是每年的生。我们可以认为稻子在永远的生存着。
“如此看来,人所看到的生与死的现象仅仅是近视眼视野中的—时的认识而已。”
“对于这草,春天的生,秋天的死又具有什么意义呢?人以生为乐,以死为悲。而草的种子呢,春天在土下死去,生出嫩芽,秋天草的茎叶虽然枯萎,但它小小的种子里却蕴藏着充实的生命的欢乐。生命的欢乐永远存在,无死无绝。死只不过是一时一刻的死。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野草有生命的欢乐,绝无死亡的悲哀。”
“人的肉体之中,也在不断重复着与稻麦相同的情况。每天,毛发在长,指甲在长,几万个细胞死去,又新生。一个月前的血绝对与我今天的血不同。自己身上的一个细胞会渐渐地在子子孙孙体内大量繁殖。由此看来,人可以说每天都在死去,每天又在新生。”
“这种生生流转如若直接与人的内心感情相连(具像即心象),那自然无话可说。但是,人们并不以每日的生为生而喜,而只是在临死之前才发现生的宝贵,于是便执拗求生。对于生的不舍导致对死的恐惧,于是便惊惶失措。有的人则关心逝去的过去、死后的生死,却忘却了今日的生存,庸庸碌碌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如果现实就面临着生死,人的苦恼不也就是一种必然吗?!……”
“可是,释迦牟尼却说没有生死。”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色即是空,如果说,认定物(色)的存在的是人的心,是精神(空),而人的心又是人的肉体的产物,那么就是讲物即心,心即物(空即是色)也未尝不可,在释迦牟尼的眼里,物心为一。同时,下面才是问题的关键,他讲一切皆空,完全否定一切,否定物,否定心。”
“什么叫否定呢?”
“人类的世界是由物与心构成的。人的心又将所有物象分解为阴阳、有无、实在虚空。生死、增减、老少这都是心的产物。也可以说物的存在,只有当人承认了它,人心确认了它,它才能成为人的物。
“当然,围绕物象、生死、增减所产生的喜怒哀乐这些人类的感情从根本上讲是人的产物。森罗万象是人的心象,发于心而归于心。释迦否定了一切,就是说,他否定了人类所有的一切的价值,同时也点破了人的智慧,一切感情的空洞。”
“如此说来,不是什么也没留下吗?……”
“没剩吗?不是还剩下‘空’这一字吗?!……如果不知你由何处来,向何处去,难道就无法确认你现在在这里吗?现在在我面前的你就是无意义的空泛的存在吗?”
……
“前几天在电车里有两个年轻的母亲在闲谈。其中的一个说:‘今天早晨,四岁的小女儿问我:妈妈,我生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上保育园吗?’非逼着我回答,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当然,这位母亲总不好回答:‘是的,就是为了上保育园。’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其实,如今的人完全可以说就是为了上保育园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因为从保育园到上大学,人都是在想弄清为什么而生下来的。在大学者眼里,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枉活一生。
“无稽之谈。”
“连孩子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大人就是弄不明白。”
“怎么讲?……”
“人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目的。人只不过是在虚构根本不存在的目标,并为此而苦斗。这不过是人的独角戏。”
“真正的目标(不是仅指人的目标)并不在前方。我是讲,已失去了以前曾有过的目标的人,没有必要去到前方寻找什么目标。因为人们所认为的必须探寻的什么目标根本就不存在。”
“你可以问问孩子,天空是空的吗?没有目标的人生是无意义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与学习、寻找目标相比较,提出诸如为什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样的疑问,反思人从何时产生了迷惑,这才是事情的先决条件?”
从开始去幼儿园那时起,人就开始了他的忧虑。人生本该快乐,但人却在营造苦界,并为脱离苦界而苦斗。
“自然有生死,自然才快乐。”
“人类社会有生死,人类才悲伤。”

行云流水与科学的幻想

今天我在河旁刷洗贮存柑橘的箱子。秋水已十分冰凉。抬起身子望去,河堤上已泛红的黄栌在无云晴朗的蓝天辉映之下,多彩多姿。它那简洁、飘逸的垂枝,漂亮喜人,使人惊叹。
这随意—瞥可见的小景之中也存在着现实世界的一切。流水之中有时光的流逝,有快缓、有远近、有左岸右岸、有大小、有岩石的轻重、有晴日阴日、有红叶蓝天、有那无言的经典、有自然与人。这人就是思考的芦苇。
一旦人提出自然是什么,那么人就会面临一个充满无限疑问的世界,什么是什么,提出是什么的人又是什么,这疑问无穷无尽。人所惊叹的自然是什么?人所惊叹的是什么?要得出这为什么的答案,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去凝视提出种种疑问的人类自身,二是去探明人类作为对象的自然。
前者是向心性的,会成为哲学,走入宗教的世界,后者是自然科学的道路。
宗教是无分辨的世界。朦胧看去,水由上向下流去,没有任何不自然。可你要说水是静止的,桥在流动,也绝无什么矛盾。
可是当我们分辨一下再去观察作为自然现象的这些风景时,流水的速度、力、波、风、水、白云,所有一切都会引起我们的疑问。疑问会无限地增长。
如果我们只是回答胡枝子叶上的一滴露水是否打湿了衣衫,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太简单了。可是当人们试图去科学地分析一滴水的时候,又会堕入无限的智慧的地狱之中。
水的分子是氧与氢两个元素构成的。原以为这个世界中最小的单位是原子,但实际上原子中又有原子核,而原子核中又发现了基本粒子的存在。这个基本粒子又可分成几百种。如果我们继续探索细微的世界,那将是无止无境的。
据说基本粒子在原子核中超高速飞转的情形完全如同流星纷飞于大宇宙之中。在原子物理学家眼里,那个被认为是极微世界的基本粒子的世界就等同一个大宇宙的世界,在所谓的最大宇宙的那些小宇宙之外,还有无数的大宇宙,可在天文学家的眼里,这些大宇宙也只是些极微的小世界。
问题在于,知道水滴小,岩石不动的人是幸福的傻瓜,而那些知道水滴是巨大的大宇宙,岩石是动荡世界,基本粒子在里面像流星一样纷飞的学者则是聪明的傻瓜。
如果只是从单纯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倒是一个简单明了的世界。而如果我们从复杂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又确会成为一个复杂奇异的世界。这一点十分重要。
如果我们解麻绳却又将绳子弄得缠乱在一起,人们将会发怒的。而事实上,科学家正是如此,他们试图解释清楚这个世界,但其结果却是将这个世界弄得混乱不堪。因为科学并不能完全解释清楚一切事情。
为带回月球上的石头而喜悦的科学家,与那些口念“月亮有几岁,十三是七岁”数着月亮上的年月的幼儿相比,他们把握(悟出)月球的能力也并未高出多少。
观赏明月整夜巡绕池畔的芭蕉 ,是通过解释清与月亮对立的人,来认识月球的。
用双脚践踏月球的科学家,当他来到月球的同时又失去了月球。他们所做的一切只会使那些试图打破月球神秘的人们丧失他的兴趣。
那人们为什么会认为科学会有益于人呢?实际上是,人们先创造了有益的条件,后创造了有益的物,并为此而沾沾自喜。
宇宙飞船之所以有用,是因为人们需要用它去月球上获取宇宙飞船所需要的燃料铀。人们就是这样在心安理得地上演着如此的喜剧。
直到几年之前,在这条河上转动的水车还在发挥着石臼无法比拟的强大威力。可是,水车满足不了人们的需要,于是,人们开始建造水库,利用水力发电,建起面粉厂,将大米、小麦变成粉状。
这发达的机械又是怎样为人们服务的呢?它们把糙米捣成白米,这实际上是除去了米粒的皮,也就是说除去了健康的源头——米糠,仅仅留下了白米——糟粕。磨粉工厂的唯一作用是粉碎大米,将其变成粉末,他们将生命之源——糙米,变成了连病人的食品都当不成的糟粕,进而又将其粉碎成粉末,做成了面包。
造就了胃弱的人,容易消化的白米就会受到欢迎。而把易消化的白米(糟粕)做成常用食品,人们就会营养不足,也就会需要黄油,牛奶。水车、磨粉工厂代替了人的胃肠功能,它们的作用仅仅是使人的胃肠功能变弱。
看似有益于农业的科学技术,实际上几乎等于幻影。
人们研究水,以为经常灌水,稻子就可以获得丰收。这就如同以为将莲藕的孔扩大便可获得大莲藕一样。
柔软粗大的稻子是徒有其表的病弱之稻,当然容易遭受病虫害的侵袭。不过,据说人可以不断开发出强效的农药,所以完全不必介意病虫害的频发。要改良稻子的品种,种出香米,软米,自然就必须依赖农药、化肥。
浇灌田地,用锄耪地,破坏了土壤粒子和结构。这样,土地便失去了活力,氧气也消耗得一干二净,田地里再也没有微生物栖生。因此就必须每年用耕耘机去耕耘。如果我们能够采用可以使大地自然肥沃的方法,当然就不需要耕耘机了。
我们伤害了充满活力的土地,种植出病弱的水稻,当然就需要速效型的营养肥料,也就自然会觉得这类肥料十分有用。自然的土地需要自然地使土地肥沃,没有肥料也可种出农作物来。
对于农民来讲,没有任何真正需要的,不可缺少之物。肥料,农药、机械都不是绝对需要,不可缺少的。只不过,当人们创造出需要这一切的条件时,科学的力量就成为必不可缺的。
稻子仅仅靠自然的力量就完全够用了。科学的智慧不会对稻子的生长有用,而只是有益于种稻的人们。
我确信科学全然无用。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入自然农作法之道,耗费近四十年的时间,用去了我人生的大半,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以科学耕作法,每十亩的收成过去为十袋,现在也未超过十袋。而以自然农作法却能够获得高出十袋以上的收成。如果说不需其它一切的农作法不是幻想,那么科学就是一种幻想。超越时空流逝的行云流水知道这一切。

相对论,见鬼去吧

今年,我们主要种植了很久以前就在种植的那种稻子。稻子长得十分茁壮,如果不磨好镰刀都很难将其收割下来。
仰望秋高气爽的暖和的太阳,环顾四周,我不禁十分惊讶。任何一块田地里都往返奔忙着割稻机,康拜因。村子的这一变化是三年以前难以预料的。
可幸的是,这儿的青年不羡慕机械化,以为“乐在苦中,苦在乐里”,泰然处之,在挥镰割稻中体味着快乐。
“快慢、远近,人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急急忙忙呢?”
“从人将这个世界认为是相对的世界开始,人们就开始经常进行比较来判断事物。”我说,并讲了如下一番话。
在这个村子里,当一般人用牛耕田时,就有人用马耕作,以其速度之快引以为豪。
二十年前,村里进了一台耕耘机,人们便聚在一起,小心谨慎的议论牛与机械相比到底哪个更合算。可是,两三年之间,牛耕终于比不上机械的速度,一眨眼之间便遭抛弃。
引入播种机、割稻机,在此时已不再是亏赚的问题,目的仅仅是为了比邻居更快地完成耕作。
对于加快速度,提高效率的意义,农民本身不做任何思考,一切都交给了机械制造商。时间与空间的问题本来是不应该交给科学家的。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释清楚了时空的问题。这一理论难度极高,据说出于对其理论的深奥的敬意,人们授予了他诺贝尔物理学奖。
如果说他的理论阐明了这个世界的相对现象,将人们从时空中解放出来,建立了一个快乐和平的世界的话,那么我们则无话可说。但是实际上这一理论所阐明的时间与空间极为费解,使人们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费解的世界。所以倒是应该定他一个蛊惑人心之罪。
对于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是,是否应该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相对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其它动物来讲,是一个天地浑沌的世界。
纵然说这个世界是一个相对的世界,那也没有必要大叫大嚷什么“快了、慢了”,左顾右盼。当然也更没有必要像他那样将时间与空间联在一起,讲什么有或者没有四维、五维世界一类的话,来更加加深人类的困惑。
总体来看,人有三条道路。
(1)小人之道。下雨则担心洪水爆发,晴天则忧虑大旱出现。
(2)大人之道。晴则耕作,雨则读书。晴耕雨读,心顺耳顺。
(3)超人之道。下雨亦可,晴天亦行。云上便是蓝天。怡然处世,晴雨皆蓝天。
科学家不知为雨愁、为晴喜的小人的喜悲之情,在那里自顾自地分解雨滴,探索基本粒子的世界,观察太阳的光线,制造核爆炸,核聚变的炸弹,以此自鸣得意。
科学家就是丧失了人类的悲喜情感的反自然的、附有计算机的机器人,他们头脑中产生的科学从根本上是不起作用的(无益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科学的真理不是绝对真理,经常是反自然的。
爱因斯坦的头脑无论怎么好,也无法阐明绝对时间与绝对空间。
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只要他将这个世界看作是相对的世界,他就无法观察超越时间的时间,非空间的空间,他就无法掌握衡量这一切的尺度。
这样的话,他所把握,所阐明的时间、空间就不是真实的实体,而只不过是科学性的真理而已。总有一天会被人们指出它的矛盾与谬误。
科学家既不了解也没有看到真正的时间、空间。换言之,他们的科学性结论是建筑在虚构的时空概念之上。自然,他们的科学性结论就总会成为一时的幻想而被否定。
这个世界的大小、快慢、明暗、寒暖等一切的各种概念,与其说是相对性的存在,倒不如说是幻想而已。快不是真正的快,大不是总是大。
当我们相信幻想的大是大的时候,当我们被快慢弄得头脑混乱的时候,人类的悲剧就开始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小、快慢。“灭却心头火亦凉。”相对性理论见鬼去吧。
山间小房内借烛光可以读书,也可以缝衣。可在山下,点200瓦的电灯仍然感觉昏暗。
“超越时代(时间)与场所(空间),地炉的火比石油还要暖和。”我说。
青年们要求我做出证明。
“石油是这样形成的,太古的植物被深埋在地下,通过压力和地热被炭化而形成煤炭,进而又软体化形成原油。人们从沙漠的地下将原油挖掘出来,通过管道输送到港口,然后又用船运到日本。这些原油在炼油厂精炼之后成为煤油。
“燃烧这种煤油与在地炉里燃烧房前的干枯的松木,哪个用起来迅速方便,暖和呢?原料都同样是植物,很明显,石油要繁琐得多。”
几乎没有人怀疑,比较起地炉的火,原子能的火所产生的能量要巨大得多。但是,果真如此吗?原子能的火是科学力量凝聚的结果,它要创造出巨大的能源,就必须聚集起巨大的能源。
勘探出稀有的铀矿石,使之凝结成铀燃料,然后在巨大的原子反应堆中燃烧。这绝不像用火柴点燃枯叶那样简单。可是,原子能的火燃烧后,处理它的剩余物确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石原慎太郎氏曾讲,原子能发电站所形成的含有放射性的废弃物可以装填在水泥里,或用火箭送上月球,或发射到宇宙的天体之中。
其结果是,原子能被用于发射宇宙飞船,而这宇宙飞船所运载的是它自身排出的废弃物这一恐怖的垃圾,以及从月亮上带回的原子能的原料铀。原子能成为了一个喜剧演员。科学家正是在向天上吐唾沫,自作自受。
人们常讲:需要是发明的母亲。那些有益于名义上需要而实则不需要的发明,归根结底是在奴役着人们。
原子能科学家的聪明头脑一旦陈旧,就如同新干线的ATC装置一样,精巧固然精巧,但却十分易坏。没有哪种医学可以医治疯狂的医生。
“地炉的火比原子能的火要红。”
没有战争也没有和平的村庄

蛇叼着一只青蛙,钻进了草丛。女孩子高声尖叫起来。一个青年满面憎恶地向蛇投去一块石头,其他青年笑了。我问掷石的青年:“你这等于做了件什么事呢?”
秃鹫准备袭击这条蛇。狼正在对这秃鹫虎视耽眈。而人又在瞄准着这只狼。可是最强大的人又会因为一点点感冒、结核菌而死去。动物、人的尸体上会繁殖微生物,而草木又会将死去的微生物作为营养,茁壮生长。而树木又会生虫,青蛙又要吃去虫子。
地球上的动物、植物、微生物形成了一条所谓的生物链,保持着适度的平衡,生活得秩序井然。人们可以将这一切视作弱肉强食的世界,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共存共荣的形态,完全悉听尊便。不过,正是这种随意的解释,实际上正在地球上掀起风波,导致混乱。
大人觉得青蛙可怜,对它的死表示怜悯,同时对蛇十分憎恶。人的哀欢、悲喜、爱憎的产生,看起来都是自然而然的。人的这些感情与思考当然要被认可。但是,果真应该如此吗?
“当然,如果看作弱肉强食的世界,地上就成了修罗地狱。他们为了生存,即使牺牲弱者也无可奈何。强胜弱败,这倒成了自然规律。经过几千万、几百亿年的生存竞争,现在地球上所剩下的生物以及人类获得了胜利,繁殖起来。这一事实可以说适者生存的法则正是自然的意志。这正是强者的主张吧。”一个青年说。
在这块田地的麦子旁边,作为绿肥的三叶草,莲花正在麦子中过着互助的生活。大树上缠绕着爬山虎、常青藤,常青藤下又生长着羊齿草,羊齿草上又寄生着地衣。
“地上的——切生物都是互相关联的。这种生物链式的形态正是共存共荣。”第二个青年说。
“地球既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也是共存共荣的世界。强者也食用不了超出需要的粮食。他们保持节制,虽侵犯他人,但绝不会灭绝其它的种族。自然的意志已成为保护地球和平与秩序的铁的法则。”三人三种意见。
我彻底否定了这三个人的意见。尽管我知道这种否定是空洞无力的……。
“我们既不能认为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也不能认为这个世界是共存共荣的世界。从人类的相对观来看,有强者、有大、有小……。
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个相对观。但是,假若这些人的眼睛与判断全是错的,譬如说没有大也没有小,没有上也没有下,没有强弱、优劣、早晚,假设人们全持这种态度,那么人类的一切判断、行为、价值观就会从根本上被推翻。”
“这不是一种观念上的虚构的立场吗?事实上既有大国,也有小国。只要有贫富、强弱,必然就会产生攻守抗争,胜与负。如果有爱,就会产生憎恶的感情。喜则乐,悲而泣,这是人类的最自然的形象。如此说来,就无法从根本上否定人类的感情。哭笑倒不如说是人类的特征,也可以说是特权。”
“其它的动物虽进行斗争,但绝不发动战争。如果说能够进行因强弱、憎恶而爆发的战争,这是人类的特征,那么就是一场喜剧。而面对喜剧却不知喜剧,这又是人类的悲剧,”
“即使说人是演出喜剧的悲剧演员,是丑角,那映照在我们大人眼里的现象界也只不过是明暗二相的相对界……”
“如果站在纯朴的童心的立场上看,虽有明暗,强弱二相,但这二相又会消失。对于孩子来说,虽然存在着蛇与蛙,但并不存在强与弱。地球上虽有大小、多少、强弱,但人们却没有必要因此而为胜负喜忧,为贫富而生优劣之感,也没有必要产生悲喜、爱憎、傲岸卑贱等感情。世界上虽有迟快、轻重、增减,但却不应以此为苦乐的对象。狂喜之生,懊恼之死,都可以说是成年人在幻像上绘出的幻想。
孩子从本质上看虽有原本上的生命的欢喜,却无死的恐怖。他们既无忧劣之分,也无胜者与败者,孩子满足于没有矛盾对立的世界。
成年人眼里的矛盾的二相爱与憎从根本上看,并不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东西。它们只不过如同从正反面所看到的纸一样。爱由憎所证实,爱的背后就是憎。爱与憎都是虚伪的。笑与怒是存在于超越爱憎之处的两相。可以说,这两相正是根源上的“无相”(消除万念)——“无双”(独一无二)。也就是说,它们是如来的笑与不动明王的怒,是真正的爱与憎。”
“你的意思是,不要为现实世界的二相所惑,要坚信绝对界中的‘无相’…”
“人总是在区分自己与他人。基督曾讲,要像爱自己一样爱你的敌人。这也是在强调只要能将人区分为他人与自己,人的爱憎则是无法拯救的。因为衷爱邪恶的自己这一内心本身正在树立起‘憎恨’这一敌人。爱自己的关键的先决条件是,先要憎恶人们通过分辨而获得到智慧,然后彻底抛掉自己。基督的话如果从反面去理解,也可以说是要像憎恶你的敌人那样去憎恶你本身。对于人来讲,第一个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本身。
人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或者向右,或者向左,或者进攻,或者防守。并且还要为追究攻守的责任而产生争执。而这种争执毫无意义,就如同要弄清鼓掌时是右手发出的声响还是左手一样。事实上,既没有快慢之分,也没有好坏之别。它们都是同时出现的同样的恶。
建筑城池已经是恶行。这由城主的品行所决定。尽管城主辩解说城池是为了自卫而建,但是城池已对近邻构成了威慑,防守已成为了攻击。流氓地痞总是备好武器、关上大门,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防止外人打进来的自卫。
防守就是进攻。进攻可以说就是为了防守。自卫的武器最终总会成为战争发动者的口实。攻击与防御完全相同。越是弱者,就越想成为全副武装的强者。
傻瓜一般的首领在坚固的城池里大量储备武器之时,正是被邻国窥伺之秋。
战争的祸源产生于由人们的分辨所引出的自他、强弱、攻守这类虚相的扩大与强化。
一切的人都应走出相对论的城门,来到原野之中,返回无为自然的怀抱里。除此之外,我们找不到任何一条和平之路。不要磨刀,要去磨镰。家中一贫如洗,不会引来小偷。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那些袭击百姓、消灭农民的人。这世界上最弱小者是婴儿,然而最强大的也是婴儿。”
“过去的农民曾经是和平的农民。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堕落了。他们与澳大利亚为牛肉争论不休,他们与苏联争夺鱼鲜,他们依靠美国的小麦生存,他们怀里揣的是纷争的导火索与石油。
人们常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雷雨天时,大树下面又是最为危险的。世界上最傻的事莫过于试图在下次战争中躲在‘最先会遭到攻击’的核保护伞下。然而,事实上,人们正是在这一保护伞下进行着劳作。我深感这危机正从国内外逼近……”

一棵稻草的革命

来到山上小屋的年轻人里,对人生绝望,试图抓上根救命稻草者居多。
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供给他们。对这些在这里长期默默劳作、尔后又悄然离去的年轻人,我这个身心贫乏的农民连一双草鞋的钱给不起他们。不过,有一件东西我是可以给予他们的。这就是一棵稻草。
我拾起落在小房前的一根稻草,自语道:
“这根稻草就可以促使革命爆发。”
“你的意思时说,当人类面临灭亡之时,如果人连稻草都想抓住、那革命就……”一个青年不无自嘲地说。
“这根稻草又轻又小。但是,人们并不知道它的真实重量。如果多数人了解到这稻草的价值所在,它就会引发人类革命,就会成为掌握国家、社会的力量。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革命……”
“可是,我倒觉得即使点燃这根稻草也不会成为革命的火种的。”
我对他们讲了一番如何利用稻草种植稻子的话。
“这已经是将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在高知县的琴浜海岸一带,我发现散落在田地里的稻草有一些竟发了芽,长成了粗壮的稻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提出了一种新的米麦耕作法,叫做米麦连续不耕作直播。
采用这种农作法,十分简单。不用锄田,只要在开镰前的稻田里播上小麦,然后再将米糠与三叶草的种子混合在一起撒播在地里,作为二季作物,最后再奖长稻草不加任何处理直接铺撒在田里就可以。
稻草有三种作用,它可以促使米麦发芽,也可以防止杂草丛生,还可以增强地力。我深信不疑,认为这种自然农作法必定会引起米麦耕作的一场革命。于是,便把它写在杂志上,并在电视、广播了宣传了不知几十次。”

不用耕耘,不用施化肥,不用喷农药,便可收获小麦。(图)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却没有被很快地推广到各地呢?”
“铺撒未加处理的稻草,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实际上却十分困难。”
“并非有什么危险吧…”
“不,往田地里铺撒未加处理的稻草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冒险。这毫不夸张,因为未加处理的稻草上寄生着稻瘟病菌、菌核菌,它们会引起稻谷生病。过去,人们对稻草的处理十分严格。北海道为了对付稻瘟病,曾经下达命令,要求在全道范围内大规模地烧掉稻草。另外,稻草里还潜藏着螟虫,在里面过冬,所以人们就要把它放在仓房或者堆肥房里,费尽力气将它弄成腐熟的堆肥,以此防止第二年春天大量出现蛾子。
全国的农民为了处理好稻草,竭力保持田地的清洁、干净,珍惜每一根稻草,绝不随意将它撒在田地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熟知生活的智慧,知道如果忽略对稻草的处理,就会遭到报应,就会使田地贫瘠,使土地丧失活力。”
“我小时候,犬寄佧这个地方有一个亿万富翁。这个人所做的工作只是每天赶马驮炭,从山上走七八里路到郡中港口。可他一代便成了富翁,这是为什么呢?据说只是因为他在驮炭的归途上总要捡些被扔在道旁的旧草鞋。还有路上的牛粪马粪,带回家后放在田地里。他珍惜每一根稻草,绝不空手而归。正是‘不白走路’这一座右铭使他成为了一个大富翁。”
“对于把这些宝贵的稻草撤在田地里这种自然农作法,农民、学者他们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为了使我的这种提议可以推翻以往的观念,我花了五年的时间进行实验,来证实铺撒未加处理的稻草是安全的。然后,我又用了五年的时间请土壤、肥料学家研究土壤、地力的变化、未加处理的稻草的成份分解、肥效、脱氮现象、还原问题、与微生物的关系等等,另外,我还花了五年的时间,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通过覆盖稻草的不耕作直播一般要比以前的那种插秧法,收获量要大。”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要到正式推广是要花费时间的。经你这么一讲,我才知道为什么农林省科学技术研究所会赞不绝口,认为这个宝贵的报告可以作为十年后日本种植稻子的参照。”
“说起来像是个笑话。我从一开始就讲直接铺撒长稻草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人们就是不信,认为这种结论过于轻率。没办法,我只好先实验铺撒铡得短的稻草。这样,用去了三年时间。后来我又进行实验,将稻草一截为三铺撒在田里,又花费了三年时间。一直到最后得出‘还是长稻草好’这样一个结论,整整用了九年的时间。看来,要等到农民放心大胆地铺撒长稻草,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把这些稻草撒在田地里,还是挺费劲的?!”
“在一般人眼里,可能会觉得不就是稻草一根嘛。可是,你想想,几百年来,农民一直在努力地增加堆肥的数量。农林省也对此给予奖励,提供补助,让农民建造堆肥仓房。堆肥评定会也成了每年的例行活动。因此,堆肥对于农民来讲,就是土地的守护神,是他们供奉的对象。最近还有一种运动,号召人们造堆肥,养蚯蚓。在这种情况下,你提出可以不用堆肥,只要把未作任何加工的稻草铺撒到秋田里就足矣。可以想象得到,这种提议是根本无法得到人们广泛支持的。
而且,这种只铺撒未加工的稻草,无需锄、耕土地的‘不耕作论’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对耕耘机械的否定。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倒退到了几百年前的浅耕农作法、原始的农业。但是,实际上,这种回归是一种螺旋式的发展。只不过由于现在深耕、多肥、多农药的西洋农作法影响太大,所以你就是费尽唇舌去讲这打开了自然农作法的大门,是农业的源泉,恐怕也很少有人会相信它,接受它。
以一根稻草开始的这种自然农作法,是对机械化的否定,也是对化学肥料、农药的否定,进而还要对现在的主干工业——化学工厂的存在予以否定。
我每逢东去时,透过东海道干线的列车车窗总要眺望那在眼前闪过的田园风光。每当我看到与十年前相较大为改观的现今的冬天的田地景象,心中总不禁升腾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过去那整齐的绿麦、紫云英,盛开的菜花,这样的田园风光已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只有胡乱堆集被雨淋打过的稻草,没有烧尽的零乱的稻草,被大型康拜因蹂躏过的稻草。眼前这没有得到很好处理的稻草,正是稻麦种植技术混乱的证明。这杂乱无章的田地所折射出的是农民内心的荒芜,同时也反映出农业技术人员责任感的丧失,也是对领导者的怠慢的责难,并有力地证实着农业政策的疏漏。
几年前,曾有人为农民的安乐死、路倒而大声疾呼。不知道他们看到这种景象,又会做何感想呢?
站在这荒凉的日本冬日的田地里……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要独自一人进行革命……要以这一根稻草来进行……”
默默地听着我的讲话的年轻人此时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要一个人一个人去独自搞革命……”
“那咱们从明天起就装上大袋子麦种、稻糠,还有三叶草的种子,按照咱们国君的命令,扛在肩上,到东海道沿线的田地里去撒上一通……”
“一根稻草,就能使田地增加一倍。那日本的粮食问题一下于就能解决了,……”
年轻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迈开步子向山中小房那熊熊燃烧的灶火旁走去。望着远去的青年们的背景,我默默地祝愿着一根稻草的强有力的生命。

京都一梦

今天清晨,春雨悄然无声地飘飘洒洒。房檐上、芥菜叶上,还有花朵上,小小的雨珠晶莹发亮。
“这附近的人都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提倡自然农作法的农民在京都大学农学部授课……那个大肆宣扬什么也不干的人都讲了些什么呢?……”
“那个人就像锅里的泥鳅,也不过就是那么瞎折腾了几下。”
“你是说,要是真的发生了安乐死或者路倒,农民也是会举起草帘旗、挣扎上一番的?……”
“农民是不会主动发表意见的。农民起义的发动者经常不是农民。而是疯狂的世道促使骚动的产生。农民就是锅里的泥鳅,他们既没有左也没有右,也不懂得什么上与下。他们只知道屁股下面发热就要蹦起来……是杀、还是剐,完全听任他人摆布,这就是农民。”
“与其在那里无力地挣扎、束手待毙……还不如走向那平静的寺院、学问的城市,高举起草帘旗,去彻底打破京都一梦。当然这本身或许也就是黄粱一梦……”
“不,不要那样绝望。点燃打破京都一梦的导火索的火种就在这些寺院与学校里。只要我们促使这两者碰击,就会产生火花,这火花就会点燃导火索。”
“怎么样才能使它们碰击出火花来呢?”
“只要有只伊索寓言里的那种狐狸就行。我们让它先去和尚那里告密,说:‘大学的老师讲现在的和尚全堕落了。’然后再让他去大学宣扬说:‘和尚们讲现在的学问都不是学问。’经他这么一讲,这两家定然会大怒起来的,”
“要是这两家扭在一起打成一团,那我们就干脆来个各打五十大板。如果两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咱们倒省却了不少事……但不知是否会发展成这样。”
“说到底,现代的病源就在寺院、学校里。是不是需要对他们作个大手术。”
“以前,那些艺妓最讨厌的就是医生、和尚,还有教师。”
“据说都是因为他们的架子太大,才让人生厌。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是要是没有医生、和尚的话,那倒霉的还是艺妓和普通老百姓。”
“现在,真正的医生,和尚已不存在了。医生、和尚、教师本来都是重任在肩,应由他们去造就可以不就医的健康人、坚定不移的绝人、无疑无惑的贤人。可是,他们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都作了些什么呢?他们让学生学习,向学生兜售四处拼凑起来的知识。可是这样反而增加了学生的疑问。为了解消这些疑问,就需要培养愈来愈多的教授,建起愈来愈多的学校。于是,大学就膨胀起来,变成一个巨型怪物。
和尚在不断地从事宗教活动,使人心混乱,使迷惑不解之人增多。于是,信徒便猛增,寺院也就愈发兴旺。
医生在努力延长病人的生命。这样,病人和老人就会充斥整个世界。自然,也就需要扩大、发展医院、敬老院。于是,医生也就可以大赚而特赚了。
学问有利于学校经营,医学有利于医院,宗教有利于神社寺院,如此而已。这一切对于平民百姓毫无用处。”
“这话讲得有些过分。如果没有了寺院和大学,那么文化的火焰不是就要熄灭吗?!”
“文化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壮观的寺院里虽然仍是灯火通明,但是其真正的法灯已熄灭了。学问的殿堂虽然依然矗立在那里,但是智慧之光已经消失。
人总是认识不了真正的本质,因而便常常将本末倒置,不顾及人类自身,只是关注那些枝节上的繁荣。上述现象产生的原因也就在此。
从根本上看,寺院、神社、学校、政府应是一体的。然而,人们却使它们分裂,让它们各自作为一个领域独立发展。这样,作为主干的人类之火便会熄灭。自然便变得有形无姿、有心亦无心。
自然既没有部分也没有整体,是难以把握的莫名其妙之物。作为人类认识手段的分辨只是对事物部分的把握。所以,说到底,科学知识、学问,也只不过是部分知识的聚集。它们根本不可能成为了解、支配自然的手段。人类愈想了解、认识自然,就愈会脱离自然,认不清自然。学问所能起到的作用只是挑拨自然与人的关系。当人自以为征服了自然时,其实这时人所作的只是放火烧毁了自己的住所。
尽管如此,人类仍然特意去上大学,去研究自然与人,去分析、分解、解剖自然与人,同时毫不在乎地肆意毁坏自然。
信奉科学的松下先生曾大夸海口,说‘人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人才是统治地球的王者。’山叶(雅马哈)先生自称是无神论者。其实他们都是害人反害己的勇士,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脚下的墓穴。人无法证明神的存在,也无法证明神的不在。在这个世界上,既没有真正的有神论者,也没有真正的无神论者。那些视自然为玩具、嘲笑上帝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漫画中的主人公。……不知道在这京都有没有作出如此断言的和尚…倘若没有,那他们至少也该在新年里去学学一休和尚,派个小和尚领头,用竹罕挑起老方丈的袈裟,到闹市上宣传一番,告诉人们那些读了多少经书也不知佛、从最高学府毕业却不知神、只会装腔作势的大傻瓜们所穿的都是这类红、黄的服装。
孩子虽然无知却头脑清楚、与佛相近。大人虽经学习智慧增多却是思想混乱,距佛甚远,犹如呆人。”
“寺院、大学无用论是不是由此得出的?不过,话虽然这么讲,可人家那些达官显贵却根本不以为然吧。因为人家并不认为大学的学问是无用无能的。大的从宇宙的天文学,小的到微观原子物理学,还有生命科学、医学等等,这些科学的发展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作用是巨大的,不可忽视的。人类作为这个地球王者的自豪是不可动摇的。”
“人只不过是暴君尼禄 。他所作的只是在用手术刀打开自然的腹脏,向里面窥视一下而已。人虽然声嘶力竭地把竹叶上的一颗水珠的本质说成是原子、是基本粒子、是冰、是云,但是对于露水的光是什么,美又是什么这个谜,对于人心中的迷惑却是永远也解不开的。人只是条将头钻进泥水之中的泥鳅而已,根本无法统治自然。他们只会胡乱地根据水滴去发电、制造氢弹,在自然的腹中痛苦地挣扎。
人在内心深处希望从自然之中获得的,不应是基本粒子、星星这些自然的垃圾,而应该是大自然的神秘,是对神的实体的确认——自然与人的合一。问题的关键不是设法延长人的生命,而是能否引入神的生命。”
“我不清楚这神,这自然是什么?”
“你越想弄清楚,你就会越不清楚……你看那里的萝卜,它就是以不知为不知。所以,萝卜是‘不知乃为佛’的佛。”
“大自然里有佛……”
“这根萝卜能否成佛完全取决于人。在这个世界上,佛、释迦牟尼俯拾即是。”
“如果现在释迦牟尼出现的话,那么是否会爆发社会革命?”
“释迦牟尼是不会掀起革命的。当革命爆发时,才会诞生释迦牟尼。萝卜才会成为释迦牟尼。”
在春雨中,萝卜轻轻地喘息着,显得那般鲜亮水灵。

从芦苇孔望天

山中小房的柱子上被人胡乱涂写着“小心(胆小)庵”的字样。来此拜访的人都认为这小屋内住的尽是些逃离城市的怯懦者。也有少年老成者认为这“小心”是无心(纯真)之前的那颗稚弱的心。
如果我们在“小心”这个词里再加上“小小中心”的意义,那它又可以标志着具有极为壮观理想的心了。
幼小的时候,我们在用麦杆哨、女竹作枪玩时,总愿意通过那茎杆的细孔去看天。可以说那是真正的“以管窥天”。
在这山中小房里也同样可以看到天。本来,这个世界的中心只有一个。照理说,只要知道了它的中心,最中间的部位,万事均可解决。然而,现实是在许多地方,有许多人都在争执不休,强调中心在自己那里,自己那里是本源。一个青年走过来说:
“宇宙的中心是哪儿?是太阳还是地球?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吗?难道是人?政治家认为中心是国家,财界人士则认为中心是经济,主妇们认为厨房的米柜才是中心,面对于乞丐来讲,饭碗的中间就是最大的中心……”
“当人们聚在米柜的周围争论真正的中心是哪儿时,右侧的人会讲右是中心,左侧的人则说左是中心,正中间的人要强调中心在他们那儿。如果我们把米柜稍稍转动一下,那中心就不再是中心了,右就可能变成了左。人们所看到的右、左、中心都是因时间、场合而变化的。当然,如果我们找到了真正的中心、本源、根本,所有的人都会放心的。但是……”
“说到底,中心被写作正中间的心。可这个心又指的什么呢?它又在哪里?”
一个面露不屑一答神情的青年刚说了个“心从头中……”,便闭嘴不语了。另一个青年说:
“思考是用头脑进行的。假设思考是在头脑里合制造的,那么思考就是心吧?”
“思这个字写作田、心。是心了解田呢?还是人心来自田园呢?”一个人开玩笑道。
“人连那些最为常识性的平凡的事都不了解。人尽说些好听的话,说什么人是思考的芦苇。可是,他们连这思考的心产生于何处都一无所知。”
“医生解剖人的头颅,以证实它的所在。”
“当人们问疾驶的车的心在哪儿,恐怕没有人回答在马达吧。人家问的是车行驶的方向。你就是把整个车找个遍,也是发现不了车的心的。人们所探求的不是大脑的中心、科学性的结构,而是心的所在,是了解人生目标的心。”
“医生确信人的生命在肉体之中,人的心在头脑之中。可是,对于人来讲,最重要的是浮悬在胸中的心,是从腹底涌出的心。
步入幽谷,山气沁人;来到湖边,水气怡人。这山气、水气为什么会为我们所感受到呢?是山川草木的心涌向我身、渗透我身呢?还是我们的心是大自然灵魂的接收器,抑或信息传达器呢?对于这一切,医生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断言人心就在头中,这是件多么荒唐的事。这就如同不作任何交代把车完全交给修理工一样。人会被改造成为横冲真撞的卡车、赛车。那些失去生活目标的人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
医生认为对于人来讲,孤寂、悲伤的感情是不需要的。所以,他们就要摘除大脑内的神经细胞——感情产生的源泉。现代医学已经开发出这样的技术,可以把卡车司机的肉体和大脑作一番改造,使他们能够不睡眠、不休息地从事工作,使他们可以忍受深夜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孤独。但是,这种技术只会促使疯狂驾驶的超人的出现。
以为现代医学能够探索出人的内心的真正源泉,这只是一种错觉。医生根本不清楚是谁在支配着人的情感。他们能够重新组合遗传基因,但却不能以此控制人的情感。
现代需要为医生治病的医生,需要人上之人。
医生的手术刀医治不了人心。只有真正的心才能医治人心。只有离开肉体的心的心才能诊断心的正常与否,才能医治好它们。
只要宇宙的心、真的中心、真的心存在于自己的身上,那么我们从芦苇孔(心)中也能看到天。身上没有心的人,对于这世上的一切必将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这话也太过分了。”
“人就连自己对一个点、一条线是什么这件事都不知道。”
“证据何在?”
“譬如说,人知道什么是十字架吗?能够理解这十字架吗?……人把一个点向左右拉长可以画出横线,把这个点向上下延伸就可以画成竖线。但是,人所知道、所理解的十字架只不过是由点纵横伸延所构成的线(时间)和由线的交叉而形成的点(空间)而已。人所了解的也仅此而已。这只不过是相对的时空概念,并没有真正地把握住一点一线的十字。所以,他们虽然能成为基督教徒,但却成不了基督。他们并没有了解时空。一点、一线就是时空,就是十字架。
一事乃万事。了解了十字的心,也就了解了万事之心。下面的图是同样的呢?还是不同的呢?


一堆图


一切都是同根异相,什么也没有……不,只有一个。可以说它就是天的螺旋。
人要分辨不得分辨的同根同心,却不去区分必须区分的人心与神心。
我没有打算将人生观、自然观、世界观一一进行区分。有的只是犹如气球一般似有非有的思绪。如果硬要我说个结论,那我也只能讲万法归一,一切皆空……
森罗万象,始于无而终于有,归于无虽有则无。有者,发达膨胀,最终云消雾散,消失空中,归之于无。无者,则凝结,成冰、降雪,又复现于大地之上。
原本无东西,不分天地,不知时空乃神之心。神以不知为不知,唯随天之运转,故毫无差错。而人不知却以为知,肆意干涉天之运转,故屡屡失误。天无语而人多辩。天不语而有声,人虽语却无声。”
猛然发现,日已西斜,路已昏暗。明知讲也无用偏要讲的人,明知听亦无用硬要听的人,此时都静默无声了。


第五章 病弱的现代人的饮食
——自然食品之根本

什么叫自然食品

有一个青年在山中小房住了三年,一直在从事自然农作,一直在吃粗米菜蔬。忽有一日,我听到他在自语:“近来,我搞不清什么是自然食品了。”
细想起来,自然食品这个词听起来似乎很容易明白,但一般来讲又并非那么明确。
有的人模模糊糊地觉得,凡是自然中能直接食用的物品就是自然食品。现在,也有不少的人认为,食品只要没有使用可引起公害的农药,没有加入添加物,就算自然食品。
其实,自然食品这个词产生于食疗之道。而这食疗之道的基础则是无双原理,而这无双原理又是由明治时期的石冢左玄根据阴阳说、易经思想提出来,后由二木、樱泽二位最先创建的。
人们一般主要是吃粗米菜蔬。所以,人们多以为所谓自然食品运动就是吃粗米。然而,自然食品运动又不是用提倡吃粗米菜蔬这句话就能概括得了的。那么,什么是自然食品运动呢?今天,我就来坦率地讲讲我个人的看法。
如果有人问自然、自然食品是什么,许多人都会觉得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因为这都是我们身边的事嘛。可是,如果人家要问出个究竟,我们又是很难讲得清楚的。
简单地讲,人用火、盐所制成的食品算不算自然食品?让我看,也是也不是。如果像古代人那样,直接生吃自然的动植物才叫吃自然食品,那么使用火、盐制成的食品就不能叫自然食品。可是,要是说人的智慧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宿命,那么又可以说是自然食品。人的智慧是善还是恶?以人的智慧所制出的食品应予以肯定还是否定?未经加工的自然的食品是好还是坏?农作物可以说是自然吗?它的界定又是什么?
之所以会引起混乱,就是因为人的智慧有两种,对自然的解释有两种,而且人们对此又难以进行区分。这两种智慧指的是无分辨的睿智和分辨的智慧。
不过,无分辨的智慧是不依靠分辨的,只是通过直观去认识事物。所以,它一般是全然不解,即使本能地在观念上能够被认可,但是在实际上也要被忽略的。
人相信只有通过分辨才可能获得无误的认识。因此,在社会上被认可的人类智慧都属于分辨智慧的范畴内。而一般所讲的自然则是由分辨智慧所获得的自然。
上面所讲的两种智慧是相互对立的。不过,前者被否定,后者为人肯定,并很有影响力,
这种分辨智慧是人类独有的,并且是背离自然的。智慧会引来智慧、不断壮大,但孤独的人的智慧只能在孤独的不可知的认识这条无限的路上彷徨。
人的智慧不会成为真的绝对的认识,也无法把握住自然的实相,只会将虚相的自然误认为是真实的自然。所以,这种智慧摆脱不了‘不完整、不自然的智慧’的命运。它只会使人类堕入混乱不堪的地狱之中。
我之所以爱无分辨的智慧、憎恶分辨的智慧,其原因正是在此。
我以无分辨的睿智所认识的自然为自然,以由人的分辨智慧所认识的自然作为虚像的自然。对此,我的认识是明确的。对于后者,我是持否定态度的。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一切混乱的根源只有通过排除这种虚像的自然和不自然的一切方能清除。
分辨智慧,在西方促使了自然科学的发展,在东方推动了阴阳说,易的哲理的产生。但是,科学的真理并未成为绝对的真理,哲理也仅仅停留在对这个世界的解释之上。这两者都是以分辨为基础的相对观,又同样难以了解根本上的、超越相对的自然本身,也同样把握不住自然的整体形象。
从结果来看,以科学的智慧所把握的自然仅仅是遭受破坏的自然的代名词。换言之,也可以说是空有形骸而无灵魂的幽灵,以哲学的智慧所把握的自然也只不过是人在内心组合而成的自然,是一种空泛的理论而已,它是有灵魂却无形体的幽灵,这种形式上的自然,这一离奇的幽灵正在随意地摆布着人们。但是,欣赏一束白百合的美是无需以科学的方法去合成一束百合花,也无需对它进行任何哲学的解释。
要了解自然的真正形态以及它的一切,就必须抛弃分辨之心、以无分辨的心超越相对的世界,以此观察自然。用无分辨的心去观察自然,就会认为本来无东西、无四季、无阴阳。
说到这里,一个青年插嘴道:
“按你的意思,不仅自然科学,就连这些以东方阴阳思想、易经为基础的哲理,同样也是要给予否定的了?”
“作为权宜之计,或许我们应该承认它作为路标的价值。但是,我们绝不能因此就认为它就是终极的、最高的。自然科学的真理以及哲理都是处于相对界的。在相对界里,它们是相通的,它们的价值是得到承认的。譬如,在相对界中,它们对于那些打破自然的秩序、招致心身崩溃的现代人来讲,就是一个十分准确的指针,可以帮助人们恢复原有的秩序。我们应该承认这一事实。
但是;阴阳说只是一种解说,它可以作为罗盘指南,但却不能为人们提示最终的目标。它只在阴阳二元归于正源的一元之前有益,一旦进入超越阴阳的世界,自然而然它的使命便告结束。
也就是说,这种原理只是在未吃到真正的自然食品(达成正食、正行、正觉者的食品)之前,对人们食用收缩、凝结食品有所帮助。但是,如果人们知道他们的最终目标在于遨游相对界之外的自由界的话,那么他们是不会执着于这种相对观的原理,处于混混噩噩状态之中的。如果我们忘掉最终的目标、将手段、工具误认为是目的,那么就导致悲剧的产生。”
“那么,如果我们成为了自然人(真人),就可以随便吃任何东西吗?”
一个新来的青年探出身子问:
“如果我们盼望隧道的对面会出现一个光明的世界,那么我们反而会觉得隧道内的黑暗过长。如果我们想品味香美的食物,就不要在饭桌上摆满佳肴美味,而要先去吃那些难吃的东西。当我们不再想吃美味时,就会品味到食物的真正的味道。这时,我们才能感到佳肴正是美味。
其实,我们所寻求的只是在自然中自然地食用自然的食物,仅此而已。但是,由于分辨智慧的妨碍,由于我欲引发的嗜好,使我们很难实现这一目的。距离实现我们的目标的道路还很远。为此,我们初步的目标是走上阴阳之道。踏上阴阳之道之后,再去超越此道。”

自然食品的食用法

自然食品与自然农作法是互为表里的

我对自然食品的认识与对自然农作法的看法完全相同。自然农作法就是要顺应真正的自然——通过无分辨智慧所把握的自然。而真正自然食品的自然食用法也同自然农作法一样,可以说是随意的食用以无分辨之心自然获取的食物、由自然农作法所种植的农作物、以自然捕捞法所获得的鱼贝类食品。另外,我们还要排除由分辨所产生的、由相对性智慧所带来的行为,要从哲理性的束缚中逐渐的脱离出来最终否定、超越之。
不过,我们虽然讲的是“无作为,无手段”,但是还是认可那些从无分辨智慧中作获得的生活智慧的。使用火与盐的食物可以说是人背离自然的第一步的智慧。但是,他也不过是猿人对自然睿智的一种感悟而已。或许说因为它是天赐的生活智慧,所以才被认可似乎更为合适。
几千年、几万年之间,不知何时种植又不知何时成为人类的一部分的那些农作物,我们认为它们是自然生成的,而不是产生于农民的分辨智慧的人工的食品,大概也无妨吧。
不过,那些在农业学发展后、经过品种改良、与自然之物相差甚远的作物是不应属于此列的,它们与人工养殖的鱼贝、畜产一样,都应被坚决地排除。
自然食品与自然农作法与其说是不即不离,倒不如讲是互为表里。当然,它们与自然捕鱼、自然牧业等也同为一体,衣食住的物质生活、还有精神生活,这所有的一切都应与自然浑然而成一体。

超越科学,哲理的自然食品

我根据西洋的营养学、东洋的阴阳学,在下面画了一个图,看看是否有助于理解试图超越西洋营养学、东洋阴阳学的自然食品。
第(1)图是根据阴阳无双原理,将与四季色彩相吻合的食物大致地排列了一下,我将四季视为循环转化之物,把它放在了四的中心,夏天热,是阳的季节。冬天冷,是阴的季节。如果用光来表示的话,夏天是赤、橙,春天是茶、黄,秋天是绿、青,冬天是蓝、紫。
阳之夏食用阴食,阴之冬食用阳食,只要依此食用一切阴阳协调、搭配适当的食物即可。
另外,动物的肉是阳性,植物是阴性,谷物属中庸。人是阳性的杂食性动物。由此,我们寻出了这样一条规律:人应以中庸的谷类为主食,尽可能吃阴性的菜食,不吃那些互相残食的阳性十足的动物食品,
不过,动辄就是阴阳,酸碱性,过分拘泥于钠、镁、维生素,矿物质的话(当然,从医学研究或者治疗疾病的角度看还是需要的),就会走入科学领域,忘却了从分辨智慧中摆脱出来这一事情的关键。
第(2)图归纳了人类在地球上容易获得的那些食物,并对此作了一个大致的分类。看了这个图,你就会知道那无限的食粮是怎样地为世界万物准备的。
这一动植物生成系统图本身就可以说是自然的曼陀罗。从住在悟境者的角度看,这世界上的一切动植物完全无需分辨,所有物体都可成为法悦界的妙味、佳肴。
不过,遗憾的是,那是脱离了自然的人无法直接享用大自然的赐予,只有成就了灭却自我的人才有资格接受大自然的全部恩赐。
第(3)图也是曼陀罗式的图。上面将一年四季的季节食品作了一下归纳,
这个图告诉我们,人无需知道什么,也不应考虑阴阳之理,只要依据天的配给,随意地去饮食,就能自然而然地吃到真正的自然食品。原则上,要根据时间,场合、健康状况去选择食品。
可是,农村的农民、渔夫并不明白这一图表的道理。他们不经意地食用的是些什么呢?他们所食用的食物又是怎样与自然规律相一致的呢?下面,我就谈一下。
早春,当褐色的大地开始萌生春季七种野菜时,农民便可以品尝到七种味道。同时,大自然又为他们带来了贝类这一茶色食品的代表,配上七种野菜,真是绝妙无比。早春的田螺,蚬子、海中的文蛤、蝾螺也十分鲜美,真可以说是天赐之自然美味。
到了四处皆绿的季节,问荆、蕨菜、紫萁等野菜,还有樱树、柿树、桃树以及山药的嫩叶,几乎没有不能吃的。而且哪个都是美味,益身健体。
春天同时又是在海滩嬉游的时节。此时的绿色食品海藻最为鲜美诱人。
梅雨季节过后,青梅挂满枝头。野薤清爽的味道,枇杷、杏子、桃子等水果饱含的果汁,当然也非常令人喜爱的。有人把枇杷、桃子视为邪食。其实这是因为他们忘记了一物乃全体。吃枇杷,不仅要吃它的果肉,还应把它的核碾成末作为咖啡来喝,把它的叶作为茶来饮。桃子、柿子的叶都可以食用,同样都是长寿药。
在“极阳”的盛夏,骄阳似火。如果在凉风习习的树荫之下,吃些阴性之瓜果、饮些乳制品、尝些蜂蜜,那也是可以允许的。当然,夏日暑热之中虚弱的身体也是需要些菜籽油、芝麻油的。
到了初秋,各种水果开始成熟,黄色食品如杂谷、小豆、大豆也开始收获。此时也颇为有趣。赏月时所食用的黄米面团、芋头、毛豆,深秋的甘蔗、红豆饭、松蘑饭、栗子饭等都颇合自然之理。别的不讲,夏天充分吸收了阳性的大米成熟在秋天,这本身就意味着大自然为人们过冬送来丁热量充足丰硕的主食,真可谓可喜可贺。
说到主食,较之大米阴性略强的小麦收获在春天。用它制成的麦饭、过水面、挂面、面条,在食欲不佳的夏天,很适合众人的口味,这不能不让人称妙。在夏秋之交成熟的荞面虽是极阳的杂谷类,但是令人不解的却是它在夏天不可缺少。
秋天来了,又是一个在家里吃秋刀鱼的季节。降霜之时,烤鸡店引来了无数的客人。极阳的青鱼鰤,金枪鱼到了这个季节很易捕获,而且从此时变得十分鲜美。在阴性的季节,阳性的青鱼成为了美味,这大概是大自然的有意搭配吧,另外,这个季节,萝卜、叶类菜也是十分丰富的,把它们与鱼菜搭配在一起,也是颇为协调的。人们富有充分的生活智慧。他们会将阴性的鱼加上盐或者烧烤,将其变作阳性食物。对于人来讲,食物已不仅仅是食物。他们在烹饪中还体味着其它的乐趣。对他们来讲,食物是艺术,是美术。
前面我们已经讲到,这火与盐与其说产生于猿人的分辨智慧,倒不如讲是来自生活的智慧。它只不过是那些自然人猿人感悟到自然的妙味之结果而已。素朴的自然、海中的盐、燃烧草木所得到的火,利用这一切制作出的食品正是饮食艺术之所在。
正月的年饭也同样,这庆贺新年的饭菜有咸鲑鱼、晒干的青鱼子、海带、黑豆,还搭配上红色的真鲷鱼(加级鱼)、龙虾。由此看来,这绝非农民生活中产生的智慧。这种智慧是无分辨的睿智,只有在自然与人成为一体时才能产生。
严冬时节到来,用葱、韭、野蒜烹制的鸭、兽肉为人们增加了充足的热量,在食品缺乏的冬闲季节,用秋天收获的蔬菜制成的咸菜的味道令人难以忘怀,丰富了餐桌。此时,牡蛎、海胆、海参等海味也为冬季食物添趣。
盼春来临之时,雪中露出了款冬的花穗,虎耳草也开始让人们一饱口福。当人们在品味着水芹,芥菜、鹅肠菜的时候,年复一年的春天又临窗前了。
人们就是这样,在身旁稍稍取些日本四季的食物,品其美味,尝其妙味,生活得朴素无华,从这饮食生话中,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大自然配给的合理。人们随着天地之流转、无为无心地生活着。在他们平静的人生之中,正在不断演出着壮观的人生之戏剧。
这一个个农民、渔夫的饭菜也正是寒村中每个人的普通饮食。只不过,他们只知其味美却不知自然之味妙。不,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却不想讲。
自然食品就在我们的近旁。可以说农村、渔村的人们无心、无欲,他们的饮食正在依天理而行。

食物的本质

人究竟为什么要吃饭呢?人们总是容易这样认为:食物是生命之源,为了人的身体的发育、为了延长生命,就必须吃饭。但是,人们的这种认识并投有意识到饮食与人的精神的联系。这是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一般,动物只要能吃、能睡、能玩,就可以得到满足。人也是同样,只要吃得适口、睡得香甜、排泄通畅,便会觉得痛快之极,吃得香、玩得乐、睡得熟的人被认为是健康无比的人。不过,这吃得香的香又指得吃什么呢?它与滋朴,营养相同,即是物质问题,也是精神问题。
释迦牟尼曾讲:色即空、空即色。佛教用语的“色”指的是物,空则是精神。他是在讲物质与精神同为一物。物质又是各种各样的,色彩、形状、质地各不相同。精神也会因此相应地发生许多变化。我想,物心如一指的正是这一点吧。色这个词之所以指物,也许因为物的本质首先表现在色彩上吧。那么,我们就从色的角度去观察一下食物的本质。

色彩

这世界上有七种颜色,看起来全然不同。可是,如果将这七种色彩调合在一起则就是白色。当然,也可以说一种白色光经三棱镜分光之后,便分为了七种颜色,如此而已。如果人以“无心”观察,那么色则无色。如果以“有心”去看,七彩之心就变为七种颜色,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认为,精神即色,无论是色还是精神,它们从根本上讲完全相同。
水是千变万化的。但水仍然是水。同理,心是千变万化的,但从根本上讲不动不变的心只有一个,最本质的色也只有一个。因此,人们没有必要去区分它们。也就是说,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色虽有七色之别,但从本质上看,它们又是等值的。从另一角度看,如果我们为七色的表面色香所迷惑,就注意不到它的本质的色彩,就容易只看到其枝梢末节了。
食物亦如此,在自然界里可以成为人们食物的东西很多。如果一个一个地观察,那么你就可以发现它们各自都有自已的优点、缺点。因此,人们就觉得需要进行选择,需要协调搭配组合,或者简单地以为只要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都能吃上丰富的食品就可以满足,其实这正是错误的根源。人的智慧无论什么时候也是远不如天的调配的。
刚才我曾讲,自然本来虽有东西,但实质上又是无东西,无左右、无阴阳的。虽然有中心、中庸,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以人的立场所认定的相对的中心中庸,是成不了绝对的中心中庸的。
虽然说阴阳、七色都是由摇摆动荡的人心与物相互缠绕而组合成的,但是它们又都是因时因地而不断变化、无止无休的。自然的色彩犹如紫阳花一般,极易变化。自然的本体是流转变化的。(因为是永远的流转,故而也可以说是不动之流转)如果你将流转变化的四期四季的食品归纳成理论,那么它们自然就要被固定、死亡。
自然食的目的并不是在于造就智慧者、由他们作出出色的解说,选择各类食品,而是要造就“无智”之人,造就虽不假思索地食用自然赐与的食品却绝不违天道的人。
孙悟空的如意棒并不是因其可挥可舞而有用,而是因其收缩自如才能随机应变,无所不能。东方的哲理也只有改变自己的立场才能达到真正的目的。不为色迷,以无心之境,将无色之色作为色,这人的真正的饮食才能开始。

味道

接着色彩,我们再从味道的角度探讨一下食物的本质。
“人们讲不吃不知其味。可是,同样是吃,因时因地,人或觉得香甜可口,或感到口味不佳。那么,味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我们又应怎样把握味道呢?科学家们坚信,要解释清楚味的本质,就必须分析食物的成分,调查其中的矿物质的质量与甜酸苦辣咸五味之间的关系。
不过,坦率地讲,仅仅依靠分析机械、舌尖的味觉,是难以解释清楚味的。
虽说五官可以感知到五味,但是一旦五官(眼、耳、鼻、舌、身)分辨味道这一人的本能失常,那么就无法了解到真正的味道。即使科学家可以提取矿物质食用,以此来调查‘好吃、愉快’这类感情产生后人的内心变化、肉体反映,但是科学家却不知道人的欢乐、悲哀的情感是如何形成的。这一问题绝不是输入计算机就能找出结论的。它的关键在于制造计算机以前对于这些问题的认识,如果我们输入的计算机只知道‘甜的是好吃的’,那它就不可能得出‘苦也是好吃的味道’这样的结论。道理就是这样。
世界上没有可以分析本能的本能,也没有能够分析智慧的智慧。
目前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对春天七种野菜的七种味道如何作用于人的味觉的调查,而是在于现代人已丧失了本能,他们已不再愿意采食这春天七种野菜了;而是在于人的眼、耳,口已完全失去它们的作用了,在于人们的眼睛是否具有欣赏真正的美、耳朵是否具有倾听妙音,鼻于是否具有嗅闻香气、舌头是否具有品尝美味,心是否具有捕捉真实、传达真实的能力。
以失常的人的智慧、麻痹了的人的本能所认识的味道根本谈不上是真正的美味。”
“你讲人的味觉失常,证据何在?”
“可以这样认识吧。正因为失常,不知味觉,人们才要找寻味觉。如果没有失常,完全可以自己去判断。按说是不必去分辨、寻求的。
自然人(真人)即使无挑无拣地食用—切食物,由于他们的本能未失常,所以这一切都是合乎自然规律,都是正确无误的。他们所吃的一切都是美味,都能滋补人体,都会保养人身。而俗人则是以失常的智慧判定味道,以失常的五官去乱找许多东西,因此他们的饮食是混乱的,他们在饮食上的好恶是明显的,偏食的倾向十分严重。他们的本能越失常、距离真正的味道就越远,因此美味就越少。于是,他们就要使用各种调味品来烹饪。这样一来,他们的味觉也就愈加变得迟钝。”
“照你这么说,食物与人心的背离、分裂才是问题的关键了?”
“对。真正的味觉是由真正的五官、心眼,心耳,心香、心喉、心气与心意而感知的。食之味与心必须浑然而成一体。”
一般来讲,认为味之精华在于食物之中的人总是仅仅用舌尖吃饭。所以,他们很容易为速食食品所欺骗。
丧失本能的成年人的味觉已知感受不到大米的味道。他们常吃的米都是去糠(健康之本)精制的白米(糟粕)。为了弥补白米(糟粕)所缺少的鲜美,他们便在饭上浇肉汤、放生鱼片,自欺欺人。这样,他们便产生了错觉,以为好吃的米就是容易调味的米,以为失去了大米特有的香、味的清淡的米才是优质的米。另外,他们还轻易地认为即使在精白米中得不到养分的滋补,也还是可以从强化米、从其它的肉类、鱼类中获得营养的。”
“不管从哪种食品中获取,只要蛋白是蛋白,维生素B是维生素B不就成了?”
“不过,这是在更换重要的思考与责任。肉、鱼也要经历这种命运。这将成为肉非肉、鱼非鱼的开端,人也将会堕落为满不在乎的人,即使石油蛋白被调得味道鲜美、一切都变成科学的人工食品,他们也是毫无察觉的。”
“一般来讲,牛肉,鸡肉都是鲜美的。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也就是说所谓好吃就是食品里有味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看?”
“人并不是因为吃了味美的东西才感到了味美。只有当食者具备了能够感知味美的条件时,才会感到味美的。无论是牛肉还是鸡肉,它们本身并不是美味。对于那些肉体上或心理上厌恶吃这些东西的人来讲,它们便是难吃的东西。
对于孩子来说觉得愉快就是愉快。无论是玩还是什么也不干,他们都会感到快乐。而成年人则强调的是条件。即使不愉快,他们也深信只要具备了这种条件便会愉快。比如说,他们认为看电视、看棒球比赛都会使人情快、笑出声来。
与此同理,如果我们将‘好吃的不难吃,难吃的就难吃’这一最早植根的观念剔除出去,那么难吃的也会转换为好吃的。
故事里曾讲,人被狐狸骗了,结果把树叶、马粪当作饭吃。这可不是笑话。现代人就不是在用身体吃饭,也不靠吃面包生存,而是在用头脑吃饭。
现代人所吃的正是‘观念’这一虚幻的食品。
人最初是因为活着才吃饭,因为好吃才食用食物的。可是,现代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他们认为如果不制作味美的食物,就吃不到味美的食物。
按说,造就吃什么都觉得香的人才是事情的先决条件。但是,现代人只是拼命地制作味美的食物,却置人的培养而不顾。正因如此,味美的东西反而消失了。
可以说,你要制作香甜的面包,结果反而失去了香甜的面包。你要种出丰富的食粮,结果却种出了无用的东西。最终人反而会挨饿。”
“这话听起来好像十分无聊。难道人的头脑已经混乱得连这无聊都分辨不出来丁吗?
说是在种香甜的大米、甘美的水果、新鲜的蔬菜,可是呢,香米、甜果又在渐渐地消失,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事实上,现在经常可以看到人们对东京味美之物日益贫乏而大惑不解。”
非常遗憾的是,现在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件事。这就是,无论是种稻米还是种植苹果,人们所关心的都是创造条件使其味美。但是,其结果却是距离真正的味美越来越远。
现在,城市的人的味觉已变得十分迟钝,他们的心里也没有了真正的味觉的记忆,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只要创造了味美的条件,就一定会感知到美味。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正视美味这一事实。在这个社会里,到处都是对他们迎合的生产者、还有乘机发财的商人。”
“那怎样才能获得那真正的好吃的东西呢?”
“如果不去制作好吃的,饿着肚子,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充满好吃的东西。”
“但是,我觉得对食品、味道的要求本身也是人类生活的智慧,也是一种饮食文化。这难道是没有价值的吗?”
“可以这么说,所谓寻求真正的味道、所谓真正的食品,从根本上讲就在于对自然的妙味的体会。
现代人就连春天的野菜都要去掉涩味才去吃,当然他们也就不会尝到自然的味道的。晒干的茎类菜,用盐、糠、酱等腌制的茎类菜被称作‘香物’ ,往往在饭结束之前吃。这里面渗透着以前人们的生活智慧。还有,由盐、火所始的烹饪方法所烹制的佳肴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美味。而由菜刀一把所带来的人生之中又有着妙味无穷。这一切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相通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们接触到了自然味道的真髓。
过去,贵人们常做一种叫作‘闻香’的优雅游戏,点上许多香,让人们用嗅觉来猜是何种香。游戏中间,如果嗅觉不灵了,人们就要嚼嚼萝卜促使嗅觉恢复。这个有趣的故事从另一个角度向我们证实,味道、香气正是从自然之中渗透而出的。
如果烹饪的目的在于对自然进行加工,在于制作与自然相似但又并非自然的美味、奇味,以此使人们产生愉悦的话,那么这种文化就是冒牌的文化。
菜刀也与剑一样,使用者不同,使用的时间、场合不同,都可以使其或为正或为邪。简而言之,禅与食如一。‘精进料理’与‘怀石料理’ 都可以使我们领略到自然食的惊人之处。
在农民无法穿鞋入堂的那种高级餐馆的内室里,有的只是不自然的‘怪石料理’ ,却没有素雅自然的怀石料理。
如果这个世界上,地炉旁的粗茶要比茶席上的‘玉露’ 还要香美,那么茶文化也就开始接近尾声了。
一般人们认为,文化是一种人为的产物,它远离自然,是在人的创造、维持之中发展而成的。但是,实际上真正的文化又是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永远为后世继承、保留的。这种文化总是在复归自然的(神)渊源之时出发,在自然与人融合、汇合之中所形成的。产生于人们游戏、盛宴之中的,脱离自然的文化成为不了真正的文化。真正的文化产生于自然,是纯粹、朴素无华的。否则,人们将会因这种文化而衰亡。
当人摆脱了自然食品,开始食用‘文明食品’时,人们将会因这类食品衰亡。因为它不是真正的文化。
烹饪者的菜刀是双刃的剑,据说也是与禅道相通的。食乃生命,稍有不慎,这‘食’就会偏离自然之大道。那样的话,食不仅会使人失去生命,而且还会使人误行其道。”

营养

一般讲,食乃生命之本。下面,我们从营养的角度看一看事物的本质。
食用美味佳肴,确实是天下一大美事。不过,人们常讲饮食是为补养身体、摄取营养所用。
我们时常可以听到母亲对孩子讲,这东西不好吃,不过有营养,一定要多吃。
这也是人们逆向思维的很好的一个例子。它和“要努力工作就必须多加热量,就需要长寿”同出一辙。
把美味这种味觉与营养对立,这本身就很奇怪。按说,有营养的、对人体有益的事物当然是应该促进人的食欲的,必然是美味的。美味、滋味、妙味这三者应该是一体的。
过去,这一带的农民经常使用麦饭 ,在上面浇些未过滤的酱油,放些咸菜。虽然简单,但也是很好吃的。这些农民体格强壮,同样长寿。当时,对他们来讲,每个月只能吃上一次的盖浇红豆饭就是佳肴美味了。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饭也有足够的营养呢?其实,应该说,这样的饭营养并不充足。只不过是在因劳作而饥肠辘辘时,这种粗茶淡饭变成了美味,他们健壮的身体很快便将这淡饭转成了营养食品,如此而已。东方的饮食强调的是粗米、蔬菜、一汤一菜。而西方的营养血则认为,如果不普遍的摄取所有的营养物质(淀粉、脂肪、蛋白)以及维生素、矿物质(元素),如果不食用协调合理的食物,人的健康是无法保证的。所以,便出现了上述的母亲,不管好吃与否,强迫孩子食用滋补品。
西欧的营养学看起来十分科学。它建立在精细的调查基础上,所以容易使人们产生错觉,以为它在何时何地都是适用的,不可能有任何差错的。但是,实际上这里面正潜藏着产生大祸的危险。
首先,问题在于西方的营养学里没有树立人的目标。他们的食谱让人感到似乎是由那些失去人生终极目标的十分盲目的人所制定的。在他们那里,看不到任何接近自然、适应自然的努力。由于他们依赖人的智慧、过分相信人的智慧,所以反而有助于造就反自然的、孤立的人。
其次,问题就在于他们似乎忘记了人是精神动物。如果仅仅从单纯的生物性、机械性、生理性来把握人,那是十分不完整的。人的生命与肉体每天都在流动变化,精神同样也是多变的。
如果真是以可以思考的土拨鼠作为实验对象,那另当别论。不过,现在的营养学都是以猴子、老鼠作为实验对象而建立的。让人们与这些营养学相适应,看来是不可能的。
人的食物与人的喜怒哀乐有着直接的联系。抛开人的感情去食用饭菜,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再者,问题在于西方的营养学做不到整体的把握饮食,总是部分地、局部地认识饮食。
无论收集到部件式的材料多么丰富,它们也不可能接近完整的饮食。根据人的智慧而制成的零散材料你收集得越多,你的饮食就越不会完整,就距自然越远。“一物之中有万物,积万物却难成一物。”西方的科学未能从根本上理解东方的哲理,因此屡犯错误。人们可以把一只蝴蝶分解,将其分析调查得明明白白。但是,人却不可能使这只蝴蝶重新飞起来。即是说你可以使蝴蝶飞起来,但是你却无法了解蝴蝶的内心,无法与之嬉游。
下面让我们看一下西方式的每日食谱的制定过程,以判定它的是非功过。
可以肯定地说,这种毫无计划的饮食是不足取的。一般来讲,在制定食谱时,为了使每天的饭菜营养协调,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每天吃多少。我们以女子营养大学的方法做个例子。他们所采用的是四群点数法。
第一群。为了使营养摄入合理,他们经常使用以下几类:牛奶、鸡蛋一类的优质蛋白与脂肪、钙、维生素。使用量为三点。
第二群。作为造血、肌肉的营养成分,他们竭力使用竹荚鱼、鸡肉、豆腐。使用量为三点。
第三群。为了使身体健康,就要摄取维生素、矿物质、纤维。因此,可以吃淡色的、黄绿色的蔬菜和甘薯、橘子。食用量占三点。
第四群。为了获得能量、体温所需要的糖分、蛋白、脂肪,他们使用白米、面包、糖、油脂。使用量为十一点。
80卡路里为一点,所以一天就要摄入1600卡。这样,饮食才能达到营养平衡。牛肉80克为1点,可摄入80卡。豆芽菜500克为1点,橘子200克(2个)、葡萄120克(1串)为1点。每天要是吃橘子40个或者吃葡萄20串,就可以获得所需的卡路里。不过,营养确是不平衡的。所以,就需要同时使用各类的食品。
这种方法看起来是很为常识性的,不可能出大错。不过,如果我们在更大的范围内将它实际的统一的运用一下的话,又会如何呢?
那么,我们首先就必须在全年里常备优质的牛肉、鸡蛋、牛奶、面包等,还有三种颜色的蔬菜。还要制定对策,保证大量生产、长期贮存。生产者之所以必须在冬天种植生产卷心菜、黄瓜、西红柿,其原因大概就在此吧。
或许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要求农民冬天挤奶,夏天提供橘子,春天上市柿子,秋天种出桃子了。没有夏天也没有冬天,只要一年四季能够吃到许多食品,难道真的就可以达到营养的平衡吗?山川草木每时每刻都在孕育、生长着最高质量、最为协调的食物。而那些不合季节的蔬菜、水果则是不自然、不完整的。
现在我们已经看不到十年、二十年前在阳光下以自然农作法所培育的茄子、黄瓜、西红柿了。很自然,那些在温室中栽培的毫无季节感的茄子、西红柿已经没有过去的那种味道、香气。如果你打算从它们那里获取维生素、矿物质,那么也只能是幻想。
科学家们认为他们每时每刻所做出的努力都是为了使人们获得合理的营养。但是,实际上,他们的这种努力的结果只会使人们获得不完整的营养成分。因为科学家并没有抓住这种矛盾的根本原因。
之所以引起这类错误的产生,其主要原因在于他们进行营养分析时,仅仅对营养成分进行组合。而营养学家对此却毫无认识。
从阴阳的原理来看,这些标准食品中的肉、牛奶、鸡肉、竹荚鱼等都是极阳、酸性的食品,马铃薯则是极阴的蔬菜。他们都不适合日本人。所以,这等于将最次的食品集中起来让人们食用。
农民也是同样,对于各类不合季节的食品,他们没有任何疑问,并且觉得这是丰富食品的最佳方法。
技术人员的看法也是同样的,他们竭尽全力的研究开发种植新的食品。
流通机构的人、政治家则认为,只要市场上货物充足,食品就丰富,人们的生活就会安定。但是,实际上正是这种认识与人的愚蠢行为将人拉入毁灭的深渊。不过,我们已经无意再去谈什么倒错的人的智慧,科学的幻想了。

关于自然食品的总结

这个世界上的饮食方式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一)在外界条件的支配下,适应邪欲、嗜好的、懒散的饮食方式。这种方式也可以说是以头脑吃饭的观念饮食。又可以说是自我放纵式的饮食(虚食)。
(二)一般人的肉体本位的营养性饮食。这种方式产生于生物性的判断。它强调摄取营养食品、维持肉体的生命、在个人嗜好扩大的同时做离心式的进展。这也可以说是物质性的科学饮食(体食)。
(三)自然人的精神性常规的饮食(理食)。这种方式超越西方的科学,以东方的哲理为精髓、限制食物,以向心式的收敛为目的。
一般被称作自然食的也属此类。
(四)这种饮食方式抛弃了一切人类智慧、遵循无分辨的天意行事。这是最为理想的自然食。我们称其为无分辨饮食。
毋庸置疑,人的根本目的必须是,首先离开百病之根的“虚食”,不满足于仅仅维持生物性生命的“体食”,要实践“理食”,又要超越“理食”,最终成为真正的人,食用理想的自然食。
我们首先从理想的食品的概念来谈一下。

理想的自然食(无分辨的饮食)

人的生存并不是靠个人的力量,是自然孕育了人、养育了人。自然食的最根本的出发点正在于此。
真正人的食是天赐之食。食物并不是人类从自然之中选择出来的,而是天给与人的。
食在于食物又不在于食物,在于人也不在于人。当食物与肉体与心完全融汇于大自然之中时,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然食。也就是说,自然食正是天人合一、无分辨的饮食。
如果的确是真人,心身又真的健康的话,那么自然而然他就会具备这种能力:无分辨地食用自然中的食物,准确无误。
根据身体的需要、内心的需求、美味则食,乏味则禁,一切都是灵活自由、无为、无策、奔放不羁。只要这样,我们才能品尝到最高的妙味,才可取得真正的理想的饮食方式。
普通人将理想的自然食作为终极的目标,首先就要实践据此目标最近的自然饮食法,努力使自己成为自然人。

自然人的自然食(常规的饮食)

自然中存在万物,虽无一物多余,也无一物不足。自然的食物一物乃整体,在一物乃整体里凝结着一切味觉、滋味、妙味。自然总是一物乃整体,或整体、或一物。它完整无缺,和谐自然。对此,我们必须铭记心头。当然,自然之中是不容许人的标准、人的取舍、人的选择、人的烹制、人的搭配存在的。
人可以宣讲宇宙的起点、秩序、自然的轮回,也似乎可以应用阴阳之说,谋求人体的协调。但是,如果人不了解它的界限,为常规所制,滥用人智,便只会微观的观一物之小事,不见整体的大事,随意在宏观把握自然,却连身边的小事也发现不了,变得十分愚笨。
人智不可能无限的了解自然的全部、甚至自然的一部分。问题的关键在于人热切期望自然食的立场,在于时刻想到认识自然界的孤儿,在于逐渐抛弃人智归顺自然、保持顺应天之调配的姿态。只要利用火,使用盐,万事制欲,饭吃八分饱,食用近处可得、四季季节性的食品,这就足以。另外,还应完全做到一物万体,身土不离、小域粗食,要知道广域过食正是误世、生病的根源。

病人的食品

对于“虚食”、只追求舌尖的味觉的人,对于将食物仅仅是为维持生物性生命的科学食品的人来讲,自然食与他们是无缘的。在他们眼里,大概自然食仅仅是粗糙的原始食。不过,一旦他们开始注意到自己已是恢恢病体,便会对自然食品表示关心。
病产生于人脱离自然的时刻。人离自然越远,病状也就会越重。所以,只要人重返自然,这病自然会被医治好的。背离自然的现象愈严重,病人就会愈多,重新复归自然的愿望也就愈发强烈。但是,只有复归自然的愿望,却不知自然食什么、自然体是什么,这愿望也是难以实现的。
即使在山里过着原始生活,即使学会了纵情恣意,你仍然不会了解自然,一旦做些什么,又会显得很不自然。
最近,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中,想获得自然食品的人颇多。即使获得了自然食品,倘若你没有接受它的肉体,没有以自然的内心食用它的可能,那么就等于没有食用自然食品。
现在,农民没有种植出任何的自然食物。城市的人想要吃自然食品,但又苦于没有任何材料。在这样的城市里,要想获得充裕的营养食品,要想食用阴阳平衡的食品,大概需要近似于奇迹一般的技术与判断吧。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不仅难以回归自然,而且还会使用一些复杂奇怪的自然食品,会距离自然越远。
对于不同环境之中的人,对于具有不同形态、不同质的人,我们不能强迫他们食用规格相同的自然食品。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实中并没有那么多种类的自然食品。
但是,如果考察一下世界上所提倡的自然食运动,我们就会发现他们又是种类繁多的。
本来,人只是动物而已。所以,是应该吃生食的。有人讲生叶子的绿汁液有益于身体健康。可有的医生则告诉人们吃生食最为危险,这正像一知半解比吃大亏一样。也有的科学家反对以粗米为主的自然食,主张吃白米。还有的人则主张烧煮可以使人的饮食丰富、促进健康。可又有人讲,烧煮只会增加病人的数量。有人说喝生水好,有人就讲喝生水不好。有人说盐是最珍贵的,有人就讲许多病都是因为摄盐过多而致。有人尽可能不吃水果,说水果属阴性,是猴子的食品,人不可吃。有人就讲水果与蔬菜是延年益寿的最好食品。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这些讲法可以说都是对的,也可以说都是错的。因此,人们越发迷惑不解。更准确地讲,这一切只是为迷惑不解的人们提供了使他们愈发迷惑的材料。
自然是流动的,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人无法把握住一物之本来形态,难以琢磨、难以理解,这正是自然的实相。而以上这些说法却将无法把握的实相固定于一点。人们如果过分拘泥这类理论,那么必然是要迷惑的。
如果你去依靠无法依靠的东西,那么你必将会大失所望的。自然本来无左无右。因此,也就没有中庸,也就没有善恶阴阳,自然没有为人们提供任何可作参考的标准。
以为主食必须吃某种食物,而副食仅限于某一类食品,把饮食固定在一定范围内,这是使人勉为其难的。其结果是使人偏离自然的实相。
人是盲人。他不了解自然,也不了解自己的前进方向。所以,无可奈何,他只能拄着智慧这科学的拐杖,摸索而行,依靠阴阳哲理这黑夜的明星决定大致的方向向前行走。
无论怎样,人是用头思考的,是用嘴吃饭的。而我想说的是,人不要用头去吃饭,要灭却心头。
与其费尽唇舌,说出百条理由,倒不如请大家看看刚才我画的那张饮食曼陀罗图。我想把这张图作为一个饮食指南,使大家一望便知在不同的时间、场合,根据不同的健康状态,是应该食用向心性的食品,还是吃离心性食品。不过,大家看上一遍完全可以扔掉。
当然,更为重要的先决条件是,人首先要成为自然人,要恢复自己选择食物、咀嚼食物的能力。
只考虑食物本身,人的嗜好、身体,而置人本身而不顾,这正像我们去寺院参拜,只顾念经,而不去理睬佛祖一样。
我们的目的不是学习哲理、解释食物,而是要从饮食生活中了解哲理,不,是要了解神,要成佛。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那些给人们提出种种忠告的自然饮食法,而是要造就自然人,造就“无一物即无尽藏”、没有什么都可以的自然人。只要这样,万事皆休。
事情的先决条件不是弄出了病人,再去以自然食医治病人,而是要形成不使人致病的自然食。
我以为,自以为不是病人的、健全的人才是重病在身的病人,拯救他们这样的人才是至关重要的。对于病人,医生会给予他们帮助的。可是对于健康者,却没有人来救他们。真正的名医只有“自然”。
自然食品的最大价值与任务是将人归还于自然的怀抱。
走入山中小房,过着原始生活,吃着自然食品,实践着自然农作法的年轻人们可以说正是向着人的终极目标,在最近的路线上行进的人们。


续 章 “一根稻草”的美国之行
——记美国的自然与农业

加利福尼亚为什么沙漠化

1981年7月至8月,一个从未离开过日本的男人访问了美国。本来,此次旅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是,这次旅行却使人兴趣盎然。
我是第一次乘坐飞机。也许是因为登上了一万米的高空,视野开阔了许多,所以我今天讲的话口气会大一些。
登机之前,我满怀期待,以为乘坐在飞机上就像孙悟空在云上飞翔,心情定会十分的好。
可是,在空中飞翔本身虽说十分惬意,但是你要是从飞机往下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是一堆铁块在那儿漂浮,丝毫感觉不到是在飞行,只是觉得对面的云不断地向自己这里涌动。
要是仅此而已倒也算了。过了一会儿,窗户被关上,开始放电影。这时,我觉得飞机就如同陆地上的一间普通的房间,毫无新鲜之感。那部电影好像是警匪片。日常生活又复现在飞机里,大家都感到十分的无聊,默默地坐在那里。
我悄悄打开窗户,向外望了一眼。我原以为从上往下望去,一定会产生不同寻常的感觉。谁知这种感受不仅丝毫没有,相反,我倒觉得自己就像被囚禁、被运载的、田地里的青蛙或者羊一般。
那么,我都有哪些感受呢。我深深感到发明了在九个小时左右内可以飞越太平洋的机器的人的伟大,感觉到人类科学征服自然的力量。不过,随即我的头脑里又马上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人类果真征服了自然吗?
我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自然正若无其事地站立在与我们毫无关系的地方。如果说有神的存在,这一万米的高空就是自然与人类和神决战的战场。我感到异常振奋,到达旧金山之前,一直在沉思着。
到达旧金山的上空时,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呈现在我的眼前,令我顿生疑问。这里的大地是褐色的,看不到日本那种一片绿色的植被。仅仅稀稀疏疏地有些树木。
从飞机场乘车驶往伯克利(旧金山旁的大学城)的途中,从车内向外望去,那里的山也同样是一片褐色。表土流失、山石裸露。
“这山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听到我的问话,陪同者解释道:这里以前锰矿石十分丰富。所以后来就成了这种状态。这一解释并未让我感到有多少说服力。当晚,我们住在伯克利。第二天,在陪同者的引导下,我们参观了加利福尼亚大学等处。
加利福尼亚的平原到处都是褐色一片。走到哪里,跑上多少时间,也摆脱不掉这种褐色。我最感疑惑不解的是,这里的草为什么也是褐色的。这里生长的草多是狐尾草(fox tail)、野生麦一类的牧草。由于土地十分贫瘠,褐色的草原里只有斑斑点点的几种沙漠中生长的树木。
偶尔,又会有几百町 大小的西红柿园地一下子展现在你的面前,但是,这西红柿肯定是要引水浇灌的。有绿色的地方一定有水。否则,就要变成褐色的草原的。
提起牧牛,我们总要想到牛在一片绿色的平原中悠然漫步之状。但是,这儿的现实却令人失望,除了少数地方有些绿草,一般情况下,中都是在褐色的草原的酷热之中,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不过,伯克利的街道以及位于其中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校园却是绿色一片。整个城市显得美丽异常。但是,这绿色并不是自然的绿色,而是草坪的绿,是重点保护的树木的绿色。
我心中又生疑问,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加利福尼亚的自然。带着这一疑问,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走遍了加利福尼亚古代植物园、自然公园等处。总而言之我在美国的四十天实际上等于每天到处在看自己脚下的那些杂草。
来到旧金山郊外的山里,有时可以看到许多高大的桉树。这里的大树全是桉树。但是,这些树木都不是加利福尼亚土生土长的,而是澳大利亚的树。它们长得十分茁壮粗大,只是没有一点美国树的模样。
大学校园里有杉树,日本扁柏。但是,这些树木也似乎不是本地的。走出城镇,闯入人们视野中的便是一幅褐色的景象。人们可以认为,旧金山、伯克利、洛杉矶正是荒漠之中的人工岛。

加利福尼亚变为沙漠的山(图)

可是,在这沙漠的绿草里,倒可以发现几种日本的杂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心中又生疑云。
第二天,在人们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了旧金山海边的“禅中心”。这个中心由日本人铃木俊龙老和尚创办,后由美国人承办下来。现有会员400人。这里生活着大约40人左右的和尚。早晨与晚上,他们坐禅。白天,则在谷底的20公亩大小的田地里种菜。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在日本,禅寺的人员很少有从事农业劳作的。而在美国,这种“禅中心”据说有数十个之多。这个中心的400名会员都是职员、学生等等。他们在这里边修行,边上班上学。有些人则是来这里小住、野营、劳作。在这里,思想的探求与农业生活是密切相联的。我对此颇有兴趣,并作了一番考察。
这里基本上也采用有机农作法。不过,他们所种的蔬菜十分有限,主要是些香辣调味作物。
田地在谷底,为桉树所环绕。它的周围是褐色的山,这里狐尾草丛生,无比荒凉。虽然偶尔也可看到些绿色,但那多是些灌木,只有一米来高,最高的也不过两米,都是些在沙漠当中生长的植物。这些植物没有一根是可以成材的。
在那里,我回答了他们一些问题,譬如说这里可以种稻子吗?这样种菜是否可以?等等。他们所使用的农具很适合美国人的体力,都是些依靠腕力进行劳作的工具。那些犁、锄,用起来效率极低。
在那里,我指导他们使用锄、镰。此时,我深感蔬菜的种类太少。另外,我心头又生疑问:这褐色的山难道是加利福尼亚真正的自然。为了解除这一疑问,我在向海岸伸延的道路两侧进行了一些调查。我发现在褐色的草里有着萝卜种籽一类的东西,还有日本的杂草。
来到海岸边,在右手的山上,可以看到一块绿色的森林般的区域。这里,五十年左右以前曾种植了不少类似日本的松树的树木。现在,一个高级住宅区坐落在这里。
在它的对面,是同样的山。不同的是那里犹如沙漠。在同样的条件下,一边是绿树,而另一边却是沙漠。这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觉得完全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就是,过去加利福尼亚本不是沙漠,而是由于某种原因的作用,使这里变成了沙漠。因此,要恢复它的原貌并不是没有可能。

西班牙人带来了坏草

沿着那个海岸走上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做雷德伍德的森林地带。那里,总面积比日本的几个村庄合在一起的面积大不了许多。这里到处都是二三百年树龄的树木,就像一座原始森林一样。这里的树木都是些日本人所讲的杉树,扁柏一类的大树,高达七八十米。在加利福尼亚,当冰河袭来之时,周围的树木都枯萎了,唯剩下其中的一些有2000年树龄、高达130米的巨树。这片树木被称作“河之森林”。
在那里,我见到一位80岁左右的老酋长。我问他是不是这森林的守护神。他非常高兴地说:“正是。你这话讲得十分准确。”随后,他一直陪同我,使我学到不少东西(回国后,这位老人寄来了一个手工制的杯子。据说是用雷德伍德有300年树龄的树的枝梢制成的)。
我问他这里以前是否一直是这个样子。他十分肯定地讲是这样的。如今,这里成了国立公园,200年以前的森林得到充分的保护,完整无损。公园里只有一条四米宽的道路,还有一条索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设备,连长椅都没有一条。
坐车走上10分钟,便是一片沙漠。可是这里却看不到一点儿褐色,展现在眼前的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大森林。树下的绿草的三分之一左右似乎是日本产的草。听到这里,诸位一定会感到十分奇怪吧。沙漠之中居然有镇守之林,这林中竟然还长着日本产的草。
老人说过去这里都是这样。于是,我便问道:“过去加利福尼亚是什么样呢?按说,它一定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荒芜的。”老人告诉我,他觉得这里好像是从西班牙人来这里放牧之时才变得如此之荒凉。
经过在各地的调查以及后来所闻。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里的狐尾草大概是混杂在西班牙人的牧草里带来的。正是这些狐尾草如今占据了整个加利福尼亚。
狐尾草为什么会占据这里呢?狐尾草六月份打籽成熟。在日本,一种草成熟了便会干枯,一种草干枯后又会长出另外一种草。可是,狐尾草却不相同,它长得十分浓密,以至其它的草都难以生长。因此,山上地上便成了褐色一片。
狐尾草的籽上长了许多刺。这刺十分厉害,要是扎到衣服上,拔也拔不出,越拔它就越往里面走。要是狗或者猫走在草原上被它扎上,就会扎到肉里,不作手术的话根本就拔不出来。
这种狐尾草的籽被鸟兽带到各处,四处扩散。于是,便成了今天这样一片褐色的草原。这样一来,经过反射,30度的气温便一下于升到了40度,气温一上升,便形成了酷热的沙漠。
以我的推测观察,可以说正是从西班牙人带来草时起,加利福尼亚的草植被才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杂草随之而消失。杂草的消失使美国的气温发生了变化,导致沙漠化的开始。我是这样看的。
几天以后,我带着这样的认识来到州政府所在地萨克拉门托。这里的环境厅长官要求我为30人左右的官员讲讲。当我被引到长官的房间时,我发现里面坐着位身体修长、十分漂亮的小姐。据说她是这里的二号人物。在正式开会之前,我与她交谈了30分钟。
我坐下后,将桌上的石头向旁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这石头真有些不同一般。于是,我便问:“这是加利福尼亚产的石头?”女士大笑起来,说:“不。这是俄国的石头。”
“我来到加利福尼亚后,产生了许多疑问。这里虽说是一片沙漠,可是却生长着杂草一类的草。请问,这加利福尼亚的母岩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女士拿出一册很厚的书给我看,并说:“其实,我原来是一个搞矿物学的研究人员。”据女士讲,日本列岛的母岩与旧金山一带的母岩完全一样。另外,北海道诸岛的母岩与加拿大南方的也是相同的。西伯利亚与阿拉斯加、东南亚与墨西哥附近的岩石也十分相似,可以说这是一种类似性的分布。
另外,女士还告诉我,还有一种说法讲,过去太平洋曾经是大陆,后来火山爆发,岩浆流向东西,由此才形成这种状态。
日本有富士山,加利福尼亚也有同样高的火山。耸立在正好相同的地域上(沙斯塔山,4317米高)。山相同,杂草也十分相似,如果岩石(母岩)又是一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在太古时期,这里与日本还是位于同一个地域呢。
这两个地区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呢?从现在来看,日本有春夏秋冬,而那里只有冬夏两季,没有春秋,也不降雨。如果母岩与杂草都与日本相同,按说过去两地在气候上也应是相同的,也应该是降雨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变成了沙漠,而日本却变得四季分明,气候宜人。
正式开会之前,我们作了上述的交谈。这一交谈使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断:加利福尼亚现在的自然并不是真正的自然,大概是在某个时期,这里的气候、景致被人、机械改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雨从下面降

因此,我在会上的发言一下也就引到了这里。
“我从旧金山来此地时,对沿途的景致观察得十分仔细。离旧金山不远的地方就开始出现了褐色。这明显地标志着沙漠化的进程。另外,一进入萨克拉门托,我们又看到了茂密的绿树,丛生的花草,夺人眼目的仙人掌,一片绿色的天地。来到这绿色的天地之中,我仿佛置身在沙漠的绿洲之中。萨克拉门托确实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但是,我觉得它的绿色景致是人工雕琢的。请问,萨克拉门托以前就是这样一片绿色吗?”在讲话的过程中,我穿插着提出了许多问题。
“不,也许不是这样的。萨克拉门托有两三栋与众不同的房子,它们可以作为一种见证。”有人这样回答我。
会后,有人陪我们来到其中的一幢房子里。这房子外面有一阶梯,直通二楼。据说是为了防止遭受洪水后人无法进入二楼所建。这可以说是一种历史的见证。它可以证实,现在这座沙漠之中的萨克拉门托城在二三百年前,曾是水源极为丰富的地区。
人们常讲,之所以不降雨是因为大陆性气候所致。而我却认为,从气象学的角度看,雨应该从天而降。可要从哲学的角度讲,雨则应该来自下面。我对他们讲,如果下面是绿地,那么就会产生水蒸汽,就会形成云,就会降雨。

使土地贫瘠的农作法

草变成了褐色,又变幻而成狐尾。雨不再降了,云也不再露面了。此时,现代的农作法又带来了机械化。带来了化学肥料,带来农药。这种现代农作法日益发展起来。
我脚踏在这块土地上,又用镢头掘开了这块土地。我感到加利福尼亚的大地原本并不贫瘠。不过,它表面的土层却是极为贫瘠的。每年人们都要在田地里灌入水,并用20吨、20吨重的机器在里面搅和四五次。这样一来,便使表层的土变得像墙土一样。在太阳光的猛烈照射下,稍稍发干的地方便会出现拳头大小的裂隙。注水、搅拌、加固、晾干,这样的结果必定要出现裂痕。
不过,如果我们观察一下未经履带压过的田地的角落,你就会发现那儿的土地就像我们日本的田地一样,土质极好,十分松软。我对当地的农民讲,这说明这儿的土地以前并不贫瘠,土地的贫瘠星由于耕耘机搅动土地所致。另外,化肥、农药的使雨对于贫瘠的土地来讲,犹如雪上加霜。机械化农作法使大地日益贫瘠下去。
现代的科学家讲,只要搞畜牧业便会使土地肥沃。但是,实际上在任何地方,畜牧业都会使土地贫瘠。澳大利亚青年的话、印度青年的话,都可以证实我的结论,搞畜牧业只会破坏土地,使之贫瘠。
为什么会贫瘠呢?
在美洲大陆,最先搞畜牧业的是西班牙人。按说,他们会使土地变得肥沃,而事实上土地却愈加贫瘠。从表面上看,畜牧业可以使牛的粪尿全部归返土地,土地本不应变得贫瘠。但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这是因为畜牧业使杂草的种类大幅度减少,又加上近来现代农作法的发达,造成了土地的贫瘠。并由此产生了一个恶性循环。
人们用旋转喷水器浇水育草,用化学肥料促进草的生长,然后又用机器收割、捆绑,最后作为牛饲料向世界各地出口。
诸位千万不要以为日本的牛,猪吃的饲料全是日本产的草。那些养着几百头牲畜的牧场所用的牧草全部来自美国。美国的土地日见贫瘠,就是因为他们的草大量出口到其它国家。人们可能觉得美国的经营畜牧业的农户一定很富裕。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只是把那些用石油制成的东西投入到贫瘠的土地上,然后再将因此而收获到的草卖掉,仅此而已。这样,他们脚下的土地一天天贫瘠下去。他们也在努力赚钱,但是由于土地的贫瘠,所以从根本上来看。他们所经营的农业仍是个赤字。
由于土地的荒芜,畜牧业的农户日渐减少。此时,种植果木的农户便填补了他们的空白。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设置了旋转喷水器,施用了化肥,种植起李子,杏子、柑橘。这种农作法不是利用自然进行农作,而是使用石油能源在种植果木。他们所用的水既有从近处引来的,也有从几百公里的远处引过来的。引来水后,他们便用喷水器浇灌,培植果木。可是,当水蒸发时,地里的盐分就会被吸了上来,盐在地里聚起一堆一块,形成一片盐田。

混乱的美国农业

来美国之前,我本打算向美国的农民诉说一下日本农户现在的窘状,要求他们不要过多出口农产品、畜牧产品。现在看来,慌张不得,事实并非如此。你略加观察,就可以了解到美国农民的生活之苦。他们的钱包并不很鼓。他们生产的农作物并不是依靠自然的力量,而只不过是将石油能源加工了一下而已。所以,农民并无任何收益。能赚钱的只有Sunkist等一些商社。这些商社把果汁运到日本,大赚了一笔。农民们只是在以极为素朴的精神实施着素朴的农作法。他们生活上素朴无华,饮食也比猪食好不了多少。他们使用着现代化的机械、农药、飞机,看样子颇似现代农作法。但是,他们所作的一切本身又是十分的素朴、幼稚的。他们所种的只是一些品种单一的作物。
中部地区只种植玉米。爷爷那辈子种玉米,到孙子这辈子还在种玉米。好几个州种的全是玉米。由此往东,种的又全是大豆。二三百公顷的大片土地上,种的全是大豆,真让人难以置信。再往东走,种的又全是小麦。这里的农民几乎连自己食用的蔬菜都不种。因为不能自给自足,所以他们的生活十分苦。他们耕种的土地可以说相当于日本的百倍,但收获却不及日本农民的一公顷土地的产量。而且,他们所种植的农作物很少能得到大自然的恩惠。美国的农民不富足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使自然失衡,产生混乱。另外还因为美国人以肉食为主。从欧洲来的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都是以肉食为主。从二三百年前的垦荒开拓时期,这里的农业就开始为“肉食”服务。我看完全可以说,正是因此美国的大地才彻底失衡的。我一直在讲,他们的农业不是为了创造维持人类生命的食粮,他们那里的农业全是为猪、为牛而存在。根本不存在为了人类、为了大地的农业。
我曾在frenchmed的原始森林里生活了一个星期。在那里,我幸运地获得与那里的人畅谈自然农作法、一切无用论的机会。我穿着蓝色的日本式短夏服,背靠着巨木巨岩,面对着一百余人的听众,愉快地但有时又是言辞激烈地讲述着我的看法。最后一天的晚上,在为欢送我所举办的露营篝火晚会上,我激动不已、感慨万千。我知道了我也是有用的。
下了山,我一边考察加州平原一边向西行,最后来到了由几个国家20多名青年所居住的营地。这些青年在这里试图开垦Apar高原上的草原。我百般思索,竭力寻找着对付这褐色一片的狐尾草的方法。夜空繁星之下,猛然,消灭这害人之草的妙法浮上心头。我不禁一阵阵狂喜。我发现,这加州的夏草并没有枯萎,它们只是在“夏眠”,只要从“夏眠”中苏醒过来就可以获得新生,我坚信改变加州热带沙漠的面貌、绿化加州这一壮举绝非幻想。第二天清晨,我和青年们一起立下誓言,定将加州变成绿色一片,定让老天在此降雨。并同时开始了我们的实际工作(归国后我接到了他们的信。据讲第一阶段的试验已获成功)。这件事后来使我到联合国作了一番演讲。(在联合国,有人要求立案,防止不发达国家的沙漠化。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

严重的美国的松树枯萎现象

我们的车向frenchmed的野营营地驶去。这个营地是海曼•相原先生所办。途中,我看到这里的松树也同日本一样,都已干枯。而且,加利福尼亚的松树几乎到了不复存在的地步。我感到这种现象的出现要比日本早十年。
松树的种类虽然与日本的不尽相同,但是其干枯的状态却与日本完全相似。一棵树枯萎了,第二年就会有几十棵树干枯,就连这最开始的症状都是十分相同的。我以为它们发生的原因完全一样。
另外,我们在途中一个小时就遇到20多台汽车从山上运送砍伐下来的木材。我将其称之为“木材的灵车”,这引起了开车的美国人的大笑。
这些木材也是要出口到日本的。我观察了一下那些采伐树木后的地方,发现几年前树木曾遭砍伐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沙漠。这里的树木一旦被砍伐,是不会再造林的。所以可以说是任其荒芜。
松树枯萎了,无可奈何只得砍掉。不想砍也得砍。而这些木材又被运到了日本,我曾讲过,日本枯松中的腐朽菌是日本以前所没有的菌类。在美国的树木上,我还真的发现了与日本的枯松上的木材腐朽菌完全相同的菌类。
可幸的是,在松树干枯现象的调查中,林业局长曾约见我,就许多问题进行了交谈。会面时,我也谈到加州可以用于出口的树木大概所剩无几了,是否以出口松蘑为好。我告诉他一个松蘑要比一根粗大的木材值钱。他听了,十分惊讶。局长先生为我介绍了几位大学教师。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我发现对于松树干枯的原因,美国的学者与日本的学者的认识有许多差异。美国的学者认为这是喷气飞机和空气干燥所造成的。在美国,鱼网(研究工作)的网眼过大,而在日本,网眼又太小。而且,两者都没有捕到任何鱼(结论)。

东部的树海也不自然

往东海岸走去,从纽约开始向南的三四个州到处都是绿色的树海,与加利福尼亚完全不同。疾驶的汽车仿佛置身于杂木树丛之中。白桦、枫、柏等五种同样高度的树木一直向前伸延。
在加利福尼亚,我曾口吐狂言:“美国的自然已经崩溃了,已经成为了一片沙漠。”来到东部,看到这树海,我十分地敬佩,感到这里才是真正的美国。不过在这里周游一个星期后,我觉得还是有些令人不解之处。我认为这块土地曾一度因为以畜牧业为主而荒芜过。其证据就是上面虽是葱郁的大树,但下面却是贫瘠的土地。
人们讲这是因为冰川所致。可是,冰川时代已是一万年以前的事了。如果是在日本,二千年过后,总该形成1至2米厚的土层的。就算难以形成,但是那些树龄50年的杂木树总不至于还是这么大。由此也可以看出地力并未恢复。
如果一切任凭自然,那么地力恢复的速度一定会加快。这地是人给毁坏的。我认为这儿已成为了大自然的仿制品。
下面所谈的内容有一半是我个人的想象。我觉得,一开始美国人是住在美国的东北部的。后来之所以不断向西开拓是因为他们发展畜牧业而使土地不断荒芜。他们不停地赶着牛西行,最后占据了印地安人所居住的地方。他们搬出后的那些土地已经十分贫瘠、毫无用处,因此被置之不管。后来,在那里才渐渐地长起了杂树。40天的观察使我想到了这些。当然,这种推测也未必准确。
在波士顿久司先生的爱莱虹自然食品公司里,我曾与在那里工作的人交谈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对他们讲:“要是你们在这些杂木树上下些功夫,你们会成为比久司先生还要有钱的人。”众人间:“您指的是什么?”“你们用那些枫树作为原木,种些蘑菇如何?”我的话音未落,大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觉得这是座取之不尽的宝库,只是没有任何人去利用它。久司先生告诉我可以把200公顷左右的土地交给我来自由使用。那儿(波士顿深处的juban)都是些杂木树林。如果用这些杂木一边种蘑菇一边去开垦,我想大概是会成功的。

自然的仿制品

美国的城镇,无论是波士顿还是其它的地方,树木都是非常多,多得使人不知自己是在城里,还是在森林之中。不过,当你登上波士顿60层的建筑、俯瞰全市时,你又会觉得波士顿这个城市绿色还是太少,林立四处的多是高楼大厦。可是,当你乘车行驶在大路上时,你又仿佛置身在绿色的森林之中。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那里道路两旁的树都没有经过修剪,连一根树枝都没有人去折,甚至没有人去触摸它们。不管是房子旁的树,还是那些杂木树,美国人绝不会去折断它们的树枝的。我想,这是因为他们深知保护自然的重要。所以,他们才让树木随意地生长。要是在日本,人们总要找些理由,譬如说妨碍店招牌显露等等,折断树枝的。那儿没有任何招牌,当然也就不可能妨碍谁了。总之,在这里乘车行驶,总有一种疾驶于森林之中的感觉。
但是,这些树看上去并不像很早以前就存在的,似乎也是后来种上的。如此说来,这里的树再老,也超不过二百年。
在阿默斯特大学这所历史悠久的学校(新岛襄、克拉克博士等都毕业于此校)的宽敞的校园里,正在召开关于宏观规划的研讨会。在这次研讨会上,人们谈到这样一个问题:“在美国,自然正在遭到毁灭。自然被毁灭了,人们应持什么样的态度。”
我觉得,如果自然真的消失了,那就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思想。诸位或许认为人的感情、思想一类的东西产生于头脑之中。但我却不以为然。那么,人的感情产生于何处呢?
人们看到花会觉得美。对于今天天气的冷暖,人们也会作出自己的判断。对于现在发生的某件事,人们会觉得有意思,也会感到无聊。会感到愉快,也会觉得不悦,会感到悲伤、寂寞等等。这样一些素朴的感情产生于何处呢?
你来到美国,这儿的人会告诉你这些感情产生于头脑。而日本人则认为感情来自内心。那么,头或者心会说出花美这句话吗?
人们说凉快,那为什么会觉得凉快呢?据科学家讲,当温度下降几度后,或许就能感到凉快。但这只不过是一种科学性的解释。凉爽的风吹拂在身上,我们才会觉得凉爽,这还是来自于自然。我以为感情产生于自然。
看到绿树,大家都会说绿树很美,并同时产生一种平和的感觉。如果风起浪急,我们的内心也会产生波动。来到山上,我们心头会涌出山之气。来到湖边,我们又会感受到水之气。这种感情都来自自然。来到失衡的大自然里,我想只会产生一种失衡的感觉。
从旧金山到萨克拉门托之间的地段已经沙漠化,但是萨克拉门托的人却仍置身于这沙漠的绿洲之中由此看来,他们似乎十分热爱大自然。不仅他们,波士顿的人们也是十分爱护城市街道两侧的树木的。但是,美国人所珍惜爱护的实际上只是人类创造的绿色的仿制品。他们是否从感情上珍爱真正的大自然,我看还是个疑问。从表面上看,美国人比日本人更重视对自然的保护。但是,我感觉,他们的这一点珍爱自然的心情也只不过是因为自然已经消失才产生的。
当你看到那里大学校园的草坪时,你又会产生什么感想呢。那里没有蝴蝶,也没有其它飞虫,也没有蚯蚓、蚂蚁。这里不存在着真正的绿色自然。这里存在的自然带给人们的只是舒适与快感。
人们认为保护了这种自然就等于保护了大自然。可是,如果这种自然是仿制的自然,那还能够说这种保护自然的感情是正确的吗?
我在波士顿的讲座上就曾谈到美国人创造这种自然的仿制品,并以此为满足的原因。
作为一个日本人,这种草坪在我眼里显得十分不自然。美确实是美。但是,对于这样的美,日本人是难以满足的。他们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品茶、插花的。这种地方只会令人内心不安。在这里,产生不了融汇于真正的自然的感觉。
在这种单纯的、干面的、几何形的富于对称美的公园里,日本人得不到满足。而在这种人工制造的绿色里,美国人却可以获得满足。究竟这两者哪个是真实的呢?在那次研讨会上,我们曾进行过讨论。
在会上,我讲了一段豪言壮语(?),以作为对克拉克博士的话(青年们,要树立大志)的回报。“如果凭借你所学的学问看不出这所大学校园的绿色是仿制的绿色,那么这种学问可以弃之不要。美国的青年们,奋斗吧!难道我们能够容许大陆的自然成为虚假的自然?!”
在阿默斯特,我第一次住进了饭店,在饭店里,最令我不安的是厕所、浴室、化妆的镜子都安排在一起。抽水马桶的正面是镜子,旁边便是浴盆。开始,我以为只有饭店才是如此,没想到一般的家庭也是这样,难道那些女士真有心思在马桶旁化妆。
日本的女士们肯定是无意在这种地方化妆的。不过,这样的安排或许能够节约时间,十分合理。所谓为人带来舒适、方便的生活正是指的这一点。也许这可以说是人类合理生活的一种缩影,是颇具代表性的现实。

我思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来自哪里?答曰来自笛卡儿,正因为我在思索,所以我才能确认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果没有“我思”,那么就有可能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确认任何一切。
首先,有人存在。首先有万物之灵长的人、神之子的人,最高级动物的人存在于此。然后,一切才开始启动。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存在与否都来自人。它们的存在都由人来证实。这种认识使自然成为了为人而存在的自然。
在东方的思想里,人只不过是自然的一员而已。狗,猫、猪、蚯蚓、鼹鼠都与人处于同一位置。当然,如果硬要寻出他们之间的区别的话,这就是人是哺乳动物的一种,是后来进化产生之物,如此而已。没有任何可以大惊小怪的。那么,这里的石头、花木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从自然的角度来看,它们没有任何区别,完全相同。
可是,美国人是从“我思故我在”而出发的。所以,他们认为一切的自然都是为人而存在的。人可以了解它,也可以利用它。只要是为了人类,你就是活用它也全然无妨。这种想法最终发展到这样一种认识:为了人类,我们可以牺牲所有的一切。这大概是东方人与西方人的最大区别吧。


(图)


所以,只要草坪存在,即使牺牲了蝴蝶也无妨。往好里讲,这似乎是对人的尊重。但是,这里面总让人感到某种傲慢、某种狂妄。在抽水马桶旁化妆亦是如此。过去的日本人十分喜欢化妆,但是他们也不会若无其事地在抽水马桶旁化妆。当然,如果适应了现代生活,他们或许也会习惯的。但是,那绝不是一种舒适的生活。


(图)


我觉得,美、丑、真这一切都失衡、混乱了。造成这种混乱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出发时的错误,讨论会上,对笛卡儿这个问题,讨论了整整一天。但是,最终我仍然认为美国的衣食住行本身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混乱。

只了解到八九成

比如说,我们去登富士山。西方人从左侧登,东方人从右面上。也有人从正中间登。道路有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如果一滴雨落到山上,流向左边是西方哲学,流向右边是东方哲学。坐在山顶上的人,如果我们从左边看,他可能很像基督。要是从右边看呢,我们又会觉得他像日本的神。假如从南面看,他也可能像释迦牟尼。
但是,我认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未来,真理只有一个。无论谁怎样讲,绝对的真理只有一个。
如果让基督教的人来讲,他们或许会说,世界上除了基督教的上帝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神了。如果让佛教徒讲,他们可能会说佛是最高的存在。但是,这同真理只有一个一样,神也只有一个。既然神只有一个,可是为什么在人们眼里又会出现各种形象呢?
划“十”或者写“卍”。神道则用“±”来标志(在大地上建起十字架的形状)。除此之外,各种宗教的标志或多或少都有相通之处。无右无左,无上无下。在我看来,这是试图表现对相对界的取消。
从下面登山的人又是怎样接受基督的教诲呢?当他们在即将达到顶峰时看到了十字架,便会认为十字架的标志、教义就是最高的终点。那些信仰神道的人登到山中腰,就会看到鸟居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最高的神。如果从南面登,就会看到寺院。他们推想那寺院里是全有佛的。佛在佛典之中吗?
我所能感受到的,所能讨论的、所能讲的总共也只有这么些。我们所能了解的达不到山顶,只能达到八九成。到了山顶才可以看到神,而在山中腰则是看不到神的。但是,人们却觉得了解神,并去宣讲神。神存在于超越顶端(相对界)的天空之中,它用语言表现不出,以文字也叙述不了,用绘画也描绘不成……。
我在美国曾与犹太人就犹太人的宗教、思想谈到深夜。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十分出色的看法。但是,越谈到后面,我们就会感觉到他们非常的固执,他们有着固执的一面。无论是谈到基督教,还是讲到神道,我们之间总是只有八九成可以达到一致。
而这谈不到一起的部分正是山的顶端的部分。如果说从山顶看到的天空都是相同的,那么按理说无论从哪个方向攀登,在这一点上都是能够达成一致的。山顶上的天空不属于任何人。
我们讲西方人的天空、日本人的天空、美国人的天空都是完全相同的。同理,这个天空对于每个人也是完全一样的。如果都达到了这个“空”。肯定是会一样的。可是,由于达不到那里,由于我们只能走到八九成。所以我们只能去想象山顶。因此,一切都是零散的,无法达到神佛合体、宗教一致。

寻求扩张的机械文明的僵局

我在前面已经谈到,美国的自然不是自然。这是由于美国的社会、思想是建立在以人为主体的西方哲学、与神的妥协的基础之上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美国人嗜肉,农业是为了食肉而进行的。这样就引起了恶性循环,对自然的破坏。机械文明正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
美国农业、自然如此全部失衡的根本原因究竟在哪里呢?看来,还得回到刚才我们谈到的山顶与山顶上空这个话题上。
迄今,美国人总是在不断地走向扩大,他们认为大要比小好、富要比穷好。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还是其它的一切方面上,他们都在不断地扩张,飞速地扩张。这似乎就是现代的文明,现代的发展。但是,这只不过是从顶端向地狱的跌落而已。
机械文明、纽约一类的城市文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在这种文明中生存的人都试图从中摆脱出来。我曾在纽约生活了几天,也曾漫步在夜晚的纽约街头。我见到了许多人,无论是在黑人的哈莱姆区里,还是在其它的什么地方,我都没有产生任何可怖的感觉。我觉得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好的人。我甚至感觉,最能从心底开心大笑的人恐怕要属黑人。在大城市纽约的正中部,有条醉鬼街。在那里,望着那些白天都喝的醉醺醺的人的面孔,我觉得这才是最为快乐的人。
可是,在那些聪明的人,生活富足的人的脸上,我们却看不到任何满足的表神。每张脸上都显露着那种悲剧性的毫无出路的绝望神情。这明显地标志着现代文明的穷途末路。我觉得。
这里确确实实是犯罪的源头,也的确是文明的绝望的世界,一旦石油断绝,最先遭到破坏的便是这里。所以,人们要从这里摆脱出来。
当我最后断言“加利福尼亚的自然不是真正的自然,东部的自然也不是真正的自然,只是自然的仿制品”时,他们讲:“或许是这样的。不过,不言自明,我们请你来正是要改变这种状态嘛。”
看来,他们已处于准备实施自然农作法的态势了。虽说自然遭到了毁灭,但是广阔的大陆仍然存在,那里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我们完全可以将过去的认识来个彻底的改变,把大比小好变成小的世界比大的好,不发达比发达好,只要人活着就行。
在阿默斯特的研讨会上,我曾这样说:
“我一直在努力地不作,只是为了作到什么也不做。我这四十年所实践的只是这样一套农作方式,即可以不做这,也可以不干那。


(图)


有人讲,人生需要一个目标,要以某种东西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但是,四十年前,我就知道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目标,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做的。所谓的目标,只不过是人们随意设定的而已。
它的产生完全是因为我们的错觉,以为有了它就能富足、幸福。它只不过是为了我们的错觉而制造出的临时的目的而已。有人会说,如果你什么也不做,你的生活就是最无聊、最无价值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对于这种说法,我绝不赞成。什么也不干,没有任何目标,悠闲自得地睡睡午觉,那么最令人愉快的世界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人只能什么也不做。如果我搞社会运动,也只能搞‘什么也不干’运动。如果一切的人都什么也不做,那么自然而然,这世界就会变得和平、富足,无可挑剔。”
在阿默斯特,我的这番话得到了极大的共鸣。在加利福尼亚的营地,就有人明确表示回去以后要搞农业,搞自然农作法。

作为战略武器的粮食

美国是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危险国家。那么大的国家,种植了那么多的粮食,这巨大的力量如果使用得当,可以拯救整个世界,使用不当,将会使世界陷入混乱,走向毁灭。
现在,他们正用这种粮食作为战略武器。粮食是由石油转化而成,因此,他们这样作作也是出于无奈。他们把粮食拿到国外去卖,赚来钱支撑着这个国家。
所以,卡特总统就要求日本买他的柑橘,买他的小麦。而当日本打算把富余的米卖给越南时,美国国防部又向日本大喝一声。因为日本把富余的米卖给东南亚,美国的粮食就会卖不出去,所以美国就要求日本停止出售。仅仅这一声,日本农林省便浑身发抖不敢售出了。
现在,粮食已成为美国的战略武器。如果我们将此彻底改变,都以昔日的农作法、自然农作法来从事农业的话,那又会怎么样呢?
那么,我们就不必用大量的土地去种植大量的粮食,以致要向国外销售。那么,我们只要在狭窄的土地上种出绰绰有余的粮食,使我们的生活富足就足够了。奇科平原有一家农户,他拥有三千町步的土地。第一年他们种稻子,第二年休耕,只消灭稗子,第三年种夏小麦,三年里只种一次稻子。如果我们每年都种稻米,同时第二茬再种些麦子,折换成淀粉的量,一年的生产量就会增加两倍。如果州政府确有此意,仅加利福尼亚平原,三年的大米产量就有可能与整个日本的大米产量相等。农场主听我说到这里,连声叹道“这真是一场革命,真了不得”,并表示马上就采用自然农作法。
有人劝阻我说,如果在这个阳光充沛、水源充足的平原上种植上稻米,那日本就要毁灭的。还是不要来这里提倡什么大米增产为好。
开始,我也确实这么认为,这里有着无限的资源,要是在这里种大米,那么日本农民肯定无法与之抗衡。但是,再琢磨一下,又觉得事实又并非如此。我以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美国的农民贫穷所致。
如果美国的农民在饮食生活上优于日本的农民,如果他们生活富足、愉快,那么他们就不会向外国出售粮食了。坦率地讲,之所以必须向外国销售粮食,正是因为他们贫穷。
最后,我应邀在联合国作了一番讲演。当时,我是这样讲的:“美国国家、农民并不富足。实际上,美国是一个贫穷的国家。这里,资源缺乏,大地贫瘠、食物乏味。正因为资源缺乏,他们才要去购买石油,并用石油促进粮食生产,然后又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外国,当作自己的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样作就可以统治整个世界。其实,一个国家,如果能种出充足的、深受自然恩惠的、如生命源泉般的粮食,如果这个国家的所有的人饮食生活都充实,那么这个国家根本没有必要往其它国家出售粮食。”
加利福尼亚州的Sunkist公司逼迫日本减少柑橘生产。可是,我在加利福尼亚考察的结果却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我发现无论是从农民手里直接购买,还是在地摊上买,一美元都可以买到一大堆水果、三个大白甜瓜。对此,农民们牢骚满腹。而我回松山一看,同样的大白甜瓜一个就要1500日元。看来,美国的果农、菜农并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好处,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去压制日本呢?
其实逼迫日本的并不是美国的农民,而是那里的商社,流通机构的人们,一小撮商社的人试图毁灭日本的农民。为虎傅翼的是东京的人们。
消费者不知道粮食是怎样生产,现状如何,也不了解是什么机构制定价格。他们既不了解美国,也不了解日本的农民。对他们来讲,只要能得到既便宜又好吃的食物就可以。
我们不得不承认,日本的消费者、领导人头脑都十分混乱。他们都在讲人家谁谁不好。而实际上,他们所有的人都犯了同样的罪,他们的认识都是相同的。
所有的人都以为只要食物便宜,好吃就行,不管它是美国的水果还是日本的水果,不管它是美国的大米还是日本的大米。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完全糊涂、错误的认识。(美国加州产的大米在美国任何商店所卖的价格都是一袋12000日元,仅相当于日本的半价。当然,汽油也是日本的半价。)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富是是什么,应该在什么地方种什么。粮食生产的基点应该是身土不离、自给自足。所谓的国际分工论是完全错误的。这从单一专业大型生产流通导致美国饮食生活的贫困这点来看也是显而易见的。
今天,美国在炫耀高度的文明的同时,为了维持繁荣这一种文明,正在拼命地强行推行武器与粮食这一软硬兼施的战略方针。
但是,这种战略在其实质上矛盾重重,正在走向崩溃。
波士顿大学有个原子能反应堆实验室。在这个圆形建筑的外墙上,有些地方泄露了放射能,野草丛生。即使隔着铁丝网望去,也令人不寒而栗。
在1979年的三哩岛事件中,有—些人逃脱出来。我曾遇到其中的20多人,有一个青年是带着20只火鸡(有三只因染上放射能死掉了)逃离出来的。我鼓励他们在这座山里以自然农作法实现自给自足,并过上十分愉快的无能源的生活。我以为这种实践比起反原子弹爆炸的运动更有用处。
在印地安人的农场里,我也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他们的房屋结构很有特色,夜晚躺在床上透过屋顶能够看到繁星闪烁的星空。这使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安眠。
我觉得,纽约那些杀气腾腾、破破烂烂、上去后只能听天由命的出租车完全可以反映出美国文明的可怕的衰败。从美国农村地区农民的贫困、饮食的单调乏味,我们完全可以了解到,正是产生于西方哲学错误的农作法的失误促使自然毁灭、大地毁灭,以至民族毁灭这一现实。
在美国,我对农作法的混乱导致了大城市文明的混乱这一点更加深信无疑。
美国政府的哲学似乎以为通过核武器与粮食这两大战略武器就可以领导整个世界。对于这种哲学又有谁去反击呢?
在我看来,昔日美国印地安人的生活正是值得我们今人学习的。我内心怀有一种期望,期待大自然的伟大精神,美洲大陆精神的复苏。带着这一丝希望,我踏上了归途。
我所谈到的是美国的事,但同时也是日本的事。回首观看,日本正在追赶美国的今天。目睹这一现实,我心中不禁黯然。

后 记

在前面,我就自然农作法与自然食品发表了一些个人见解。我以为这两者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的。
如果不明确自然食品,那么农民就不知道应该种些什么为好。反之,如果没有自然农作法的确立,自然食品的普及也只是一句空话。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这就是无论是自然食品还是自然农作法,都必须依靠自然人才能得以实现。这三者应为一体。三者同时出发,同时实现。这一切都是为了建立一个理想的家园。我们切勿忘记这一点。
可是,什么是自然……什么是自然人……对此,我们连一个字也回答不出。现在,自然食品、自然农作法正处于百家争鸣之状,关于自然食品的书籍到处泛滥,相对于科学农作法的有机农作法、微生物农作法、酵素农作法被广为宣传。
人们似乎以为世事总是在反复的混乱之中发展起来的,对于这种现状并无危机之感。但是,无目标的分裂性扩散的发展只会直接导致思想的混乱,人类的毁灭。
时至今日,如果我们仍然弄不清自然是什么,生活于其间的人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可做可为之事甚多,倘若一事不为,人们将失去一切。
或许,我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如果一个农民的愤怒充其量仅仅是狂人的痴语,甚幸。……

……风心……

人类文明离心性发展已达极限
如此继续膨胀、彻底毁灭
还是重返正路、向心收缩
是灭亡还是重生、立在歧路上的人啊
脚下的大地开始崩溃、天空也变得昏暗
肉体的崩溃带来医学的混乱
精神的分裂导致教育的纷乱
社会的不安引起道德的败坏
对此一切是否应听之任之
人们苦思焦虑、哭中有笑
人们手足无措、东窜西跳
然而,他们仍然痴信
人的智慧的力量
期待着做些什么
便可将矛盾解决
傻笨的动物不知何为傻笨
因而不做傻事
聪明的人明知愚蠢之举
偏偏要做蠢事
明知末日已经来临
却要憧憬未来
哀叹地球遭受污染的人
夸耀人类心中智慧的人
都热爱着自然中的人们
但是,他们不知道
是谁守护着自然
又是谁使人类陷入混乱
镇守之林不是植物生态学家、农民所造
那么保护人类、裁决人类的又该是谁
濑户的海水遭到石油的污染
养殖的鰤鱼丧失了生命
渔夫狂怒了,但是
捕鱼的网已是石油制品
捕鱼的船也离不开汽油
捕获量剧增,可第二年
鱼儿却减少了,无可奈何
只得去养殖鱼儿
然而,养殖的鰤鱼又被石油夺去生命
污染触目惊心、红潮翻滚骇人
鱼死了、海苔死了、大海也死了
还我濑户海的鱼鲜
寿司店的老板大吼、家庭主妇们相随
人们涌向工厂
工厂说造成红潮的不是工厂的排水
而是流淌到河流中的农民的化肥、农药
为什么不去责备农民
人们来到农村
农民问大米减了产你们高兴?
人们来到市政府
市政府态度强硬,要求提供污水处理的场地
人们请教学者如何对付红潮
学者讲超短波可以杀死浮游生物
浮游生物死掉堆集海底几万年后就是石油
这确是妙计一条
只是,几万年后人类已不复存在
索性将濑户内海变作泥海
培养浮游物形成石油,解决石油危机
这样就无需阿拉伯的石油
也不必担心大型油轮沉没马来海中
也不必担心油罐中的石油泄漏
这确是妙计一条……不过,还是稍等
大型油轮无用的话
就意味着钢铁无用,用于炼钢的电力需求减少
自然也要影响到原子能发电站的建立
那么工人就要吃不饱饭……
这是科学家们的无限的梦想
这是他们所作的聪明之事
啊,真是一个累人的话题
让我们再回到开头的问题
人是善是恶、自然是善是恶
当人们思考、争论这一切时
间题也就开始了
自然既不是善也不是恶
自然既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也不是共存共荣的世界
随意做出的结论才是错误的根源
人本来什么不做也可获得快乐
可却以为做些什么才可增加欢乐
物本没有什么价值
可却要创造条件使人需要物
产生错觉,认为物有价值
所有一切都是脱离自然的
人的智慧的独角戏
人只有道路一条
归返无智、无为、无价值的自然
当人们知道一切空幻、一切便会复苏
这就是一株稻谷告诉我们的绿色哲学
不用耕作,无须施肥,不要农药,不必锄草
收获丰硕令人瞠目结舌
播下种子,铺上稻草
仅仅如此便可获得大米
仅仅如此便可改变世界
绿色的人间革命完全可能来自这稻草一根
因为现在每个人都要马上进行

福冈正信
一九七五年盛夏

我 的 愿 望

再也没有比这个世界更好的世界。
我在年轻的时候,发现“人只要活着就行”。于是,便心中暗定,要悠悠闲闲地享受归程的人生。然而……
平庸的悲哀改变了我的初衷,使我在俗世上左右摇摆,大惑不解;使我走上邪路,一喜一忧,五十载光阴瞬间即逝,所剩时间已无几许。
现在,我躲在山中小房里,不接受任何人的访问,我的农园从今年起也不再对外开放。这样做都是因为我要珍惜所剩无几的人生。
躲开世上的各种信息、隐居于山中小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忘记时间的流逝。我开始变得要问“今天是几号了”。这今天所指的一天就是一年,所问的几号便是几岁,当然,我并不是在索马里见到的那些牧人。
此时,我便自认为自己已是一二百岁的老人,准备在健康时早些死去。为此,我不作任何承诺。忘却昨天,不想明天,兢兢业业于每日的工作,尽力不留下我的足迹。
这农园就是我的伊甸园。在这里,我每天兴奋而愉快地劳作。仅此一点便是我的幸福。
自然农作法是一条永远无法彻底修成的路。自然不是人智、人为可以探索出的,也不是人智、人为可以创造的。我的享受就在于以舒畅的心情建设我心目中的梦幻般的自然农园。
总而言之,要加入到自然里、与神同在,就不应借助他人的力量,也不应去帮助他人。
不论人们怎样议论我们,我们只能自己走自己的路。从我现在的心境讲,我真希望人们不要去管我们走的这条路。

无门的大道 空无一人
天静寂无声 地喧腾闹人
是谁掀起了巨浪狂风
忽左忽右、防守进攻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一把扇子两面扇出的风
送来的都是惬意凉风
在无人的田园里搭起临时的草庵
今日一天恰似人生百年
萝卜、油菜花、盛开的鲜花
二○○○年月色朦胧时
不顾一切穿过这个世界、那个世界
漂泊不定,游荡在旅途中
不再思虑结果的如何

福冈正信
1986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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