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双飞诉衷情
——读毛泽东《贺新郎·别友》兼对某种“歪评”的批判
杜贤荣
《贺新郎·别友》是一首典型的爱情词,传达了政治家兼诗人毛泽东与杨开慧之间坚贞纯洁、至死不渝的爱情。它集婉约美、崇高美等多种艺术美于一体,堪称古往今来爱情诗词的经典。细品全词,我们还体会到,其中隐隐约约地预言了两人爱情的悲剧。这个悲剧的意义,恰如鲁迅所论:“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①,也证明了黑格尔的悲剧美学论点:悲剧的特点根源于两种对立理想和势力的冲突②;也正由于此,在现实社会中“非毛”“诽毛”的暗流里,它遭到了横蛮的违反伦理的攻击、诽谤与诬蔑。本文试图以“双百”方针为指导,探索这首词的原本旨义,批判谬说,申明正义,维护人道。
一、终生爱恋的艺术表达
1923年底,毛泽东奉中央通知,离开长沙去上海,准备参加将于次年召开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要分别了,难舍难分的离情别绪,点燃了毛泽东吟诗的激情,他写下《贺新郎·别友》赠给妻子杨开慧。“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夫妻的情感凝结在这刹那间,有说不出的万种深情。“苦情”化作的“热泪”,“前番书语”中的“误会”,相知相交的“人间知己”,都凝结在“眼角眉梢”,相顾无言,满眼离恨;斑斑枕花残红泪,情意绵绵无绝期。“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他们的爱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人有病,天知否?”用生命誓约,指天为证。家,是人间亲情的寄托,是人伦骨肉亲的归宿地。“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为了革命事业他要离开家庭,告别妻子和孩子,远走天涯了。在家扶老抚幼的责任,就要落到杨开慧一人的肩上。此时,他们的长子岸英才一岁多,次子岸青才出世一个月。孩子,是夫妻爱情的结晶,是家庭的希望。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他与妻子难舍难分的时候,两个幼小的孩子也牵动着他的心。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③。作为丈夫和父亲,没有比“别妻别子”更令人难受的了。
但是,毛泽东毕竟是毛泽东,杨开慧毕竟是杨开慧。他们既是恩爱的夫妻,又是革命的同志。别离是令人凄怆的,但为了共同的革命事业,他们只有“割断愁丝恨缕”。要以“昆仑崩绝壁”“台风扫寰宇”的胸怀、气势和力量,把眼光放在未来,以天下为己任。他们的结合是共同理想的结合,彼此心相知的结合。爱情越真挚,革命意志越坚定,革命意志越坚定,爱情越真挚。
“重比翼,和云翥”,是毛泽东想象中两人的爱情的未来。“比翼双飞”,这是历来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比喻和向往。毛泽东与杨开慧爱情的未来,就是他们共同奋斗的理想未来。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内外反动势力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军阀混战,灾祸不绝,造成中国社会的极端腐败与黑暗,革命者总是奔波在极其险恶的环境之中。而“以天下为己任”的毛泽东,充当了革命的前锋,总是处在革命的风口浪尖上。毛泽东,杨开慧,他们从相知相交,到结成革命伴侣组成家庭,心相通,情相联。革命是他们的共同理想;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是他们共同的奋斗目标。毛泽东想象中未来的杨开慧,是驰骋于革命潮流中的杨开慧。也正如杨开慧在日记中所表达的,愿“同他去共这一命运”,两人并驾齐驱“和云翥”,比翼双飞。在毛泽东的心目中,杨开慧始终是个理想的女革命者形象。1930年,杨开慧被反动派残酷杀害,远在江西井冈山的毛泽东从报纸上得知噩耗,当即寄信杨开慧的亲属,信中写道:“开慧之死,百身莫赎”。寄托他深切的哀悼,表达他对杨开慧的爱恋之深。
毛、杨两人的爱恋,非常人的“海誓山盟”可比,更不是“朝朝暮暮”“卿卿我我”之辈可以理解的。他们的婚姻和爱情,以理想为基础,以生命为“契约”,以天下劳动人民都解放为目标,同心同德,共同奋斗,至死不逾。当杨开慧面对敌人的枪口时,心地坦然,坚守与毛泽东“共命运”的一颗爱心,含笑饮弹,以身殉情;以天下为己任的毛泽东,则用对党、对国家、对人民的无限忠诚,死而后已的不懈奋斗,了却杨开慧与他“共命运”的宏愿。晚年,毛泽东在子女、亲友面前,甚至在许多严肃的公共活动场合,常常叨念杨开慧,颂扬杨开慧,豪不掩饰他对杨开慧的一往情深。写于1957年的《蝶恋花·答李淑一》、1961年的《七律·答友人》等诗词,都或明或暗地表达了毛泽东对杨开慧的倾慕、景仰与深切的怀念。
妻子英年丧元,丈夫盛年丧妻,这对于毛、杨两人的爱情、婚姻、家庭来说,都是悲剧。这个悲剧同样是万恶的黑暗社会造成的。尽管生者毛泽东可以再娶,事实上他也再娶过,并生儿育女,对妻子也爱。但是,他与杨开慧的爱情及其悲剧,萦绕、影响了毛泽东的一生,这是不争的事实。
二、终生修改的原因分析
这首词发表以后,从标题到词句,有多种不同的版本流传,引起毛泽东诗词爱好者和研究者的猜测与争论,争论主要在两方面:
第一,关于修改与“别友”。毛泽东早年写作此词,到晚年最后定稿,历经半个多世纪,可见他对此词的重视与珍爱。兹介绍与发表稿不同的几处修改的文字:1.“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有稿曾作:“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山欲坠,云横翥。”2.“又恰像台风扫寰宇”,有稿曾作:“不愿作昵昵小儿女”。3.“知误会前番书语”,有稿曾作:“知误会前翻书语”,“知误会前翻书旨”,“知误会前番诗句”。4.1937年毛泽东将此词书赠丁玲,标题《贺新郎》书作“贺新凉”(《贺新郎》又名《贺新凉》);“苦情重诉”作“惨然无绪”;“人有病,天知否?”作“曾不记,倚楼处?”;“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曾作“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重感慨,泪如雨!”这多处的修改,而且反复几次,原因在哪里?毛泽东赠杨开慧的原词即杨开慧接到的那首词究竟是什么样子?
有人说,毛泽东的《贺新郎》是写给妻子杨开慧的,应该是“别开慧”或“别妻”,“妻”与“友”意义完全不同,怎能称“妻”为“友”呢?这样提问就有些太望文生义了。须知,这是在写诗啊,难道如散文那些直说吗?而且词是写给自己深爱着的妻子的,其浪漫情调正寄寓其中。鲁迅当年与许广平谈恋爱或是结婚以后,两人频繁的书信往来,鲁迅不是称许广平为“广平兄”吗?明明是自己的情人、妻子,怎么能称“兄”呢?“兄”者,长兄,哥哥也。难道鲁迅连许广平的年龄、性别也搞错了?鲁迅之所以称许广平为“兄”,毛泽东之所以称杨开慧为“友”,情人之间的幽默使然,爱情使然,浪漫使然。
诗人修改自己的诗词本是常事,从古至今,凡严谨的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无不对自己的诗作反复修改,千锤百炼,即使是天才的、豪放的诗人也是如此。这是诗人对理想境界的不懈追求,是表达思想感情的需要。但是,像毛泽东对这首词多处多次修改,而且修改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时间长达半个世纪,却是罕见的。1937年,毛泽东将此词书赠给丁玲,其手稿文字为:
贺新凉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惨然无绪。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曾不记,倚楼处?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以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思恨缕。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重感慨,泪如雨!
这副词的手稿和晚年毛泽东的“校正定稿”比较,艺术情味与思想境界都有较大的差异。有人据此认为,写给丁玲的这首词更接近于当年写给杨开慧的原稿。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这样修改,我们细细揣摸有这样两种原因:
一是年龄不同,时代背景不同,其情调和思想境界不同。1923年毛泽东写此词时,是刚30岁的青年人,豪情激荡,风华正茂。这时虽与杨开慧结婚三年,而且有了两个孩子,但由于当时处于革命动员阶段,生活艰苦,两人分多聚少,当妻儿团聚后再次别离,不免满怀惆怅,别情依依。从我们读1937年书赠丁玲的这首词的手稿看,更多的是一对恋人之间的浓情蜜意。因此我们认为此稿更接近于原作。以后特别是晚年,毛泽东再读此词,杨开慧已牺牲几十年了,此时的杨开慧是为革命贡献了自己生命的烈士,毛泽东则是全党全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的眼光和心胸都较青年时期有所不同。杨开慧在他心中既是相濡以沫、深深爱恋的妻子,又是为革命而丧其元的战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重比翼,和云翥。”在漫漫革命征途中,两人比翼双飞,这符合政治家兼诗人的艺术想象。从杨开慧牺牲到革命胜利,直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蓬勃发展时期,其中有多少风雨,多少艰险,多少坎坷,毛泽东顶风斗浪,以大无畏的气魄顽强地走过来了,他心灵深处的深爱着的杨开慧不也跟着走过来了吗?将“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改为“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也是十分贴切的。
二是政治斗争的需要。毛泽东首先是位政治家,他的诗词虽是绚丽多姿的艺术品,但也必然蕴含有浓浓的政治气韵。他晚年身体多病,心境苍凉,仍殚精竭虑、苦心孤诣地思考着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重读旧作,这首赠给爱侣的词,既唤起他无限的美好回忆,又激起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壮志豪情。将词中“儿女情长”的成分改为“革命情谊”较重的成分,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读这首词,其中有个字可以作为此词的“诗眼”来体味,即“恨”。晚年定稿中有两个“恨”字,写给丁玲的稿中有三个“恨”字,这不是简单的用字重复和才气底气的问题,而是典型的爱情诗词所包含的美的形象。以晚年写的手稿为例:“眼角眉梢都是恨”,这里的“恨”表现在脸上,双目相对,晶莹泪花“欲零还住”,直在眼中打转,那难舍难分的表情从眼角眉梢中透露无遗,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的娇态,梦幻般地立于的面前。“凭割断愁丝恨缕”,这里的“恨”则是写内心的情感了。夫妻间的情是缠绵的,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无情的,凄婉的。“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想到分别后的情景,两相思念如丝如缕,那么细密那么悠长,怎不令人生愁令人遗恨?毛泽东对这首词修改过多次,但词中至少都保留了两个“恨”字,而且其意思不变。不论是朋友还是恋人,这“恨”字的全部含意都是更深切的爱。这种以“恨”反衬“爱”的表达方式,在古典诗词中并不鲜见,特别是表现男女相思的爱情诗词更多为所用。例如,宋·张先《从花令》:“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鲜嫁东风。”梅尧臣《玉楼春》:“烟姿最与章台近,冉冉千丝谁结恨?”元·元好问《迈陂塘》:“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这种以“爱”反说成“恨”的表达方式,在当代男女的情爱中更是泛化了。我们常常在小说或电视画面中看到,男女明明深深相爱,可见面却说:“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第二,《贺新郎·别友》究竟是赠给谁的?1978年9月9日《人民日报》发表此词时,以《贺新郎》词牌作词题;1996年9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在词牌《贺新郎》下增补标题《别友》。编者在注释中说:“本词最近发现有一件手迹,标题为《别友》。这首词是写给夫人杨开慧的。”后来有人根据毛泽东对此词几处的不断修改,而且在“校正定的手书稿”上将词题写作“别友”等进行分析,提出此词并非写给杨开慧的,而是写给毛泽东的好友的,有人更是直接指名道姓说是写给陶毅的。
陶毅,字斯咏,女,1896年生,湘潭人。她于1916年考入朱剑凡先生创办的周南女子中学师范二班,与著名的女革命家向警予同窗。那时陶毅和向警予一样,是一位思想十分开朗激进的女性,也是后来毛泽东等创建的新民学会中的一名出色会员,与毛泽东过从甚密。1918年和1919年毛泽东两次离开长沙期间,给陶写过一些信。毛泽东创办文化书社时,她是三个拿出十块银元的资助者中的一个,并是书社负责人之一。1921年陶去南京金陵女大进修,毛泽东在上海参加中共“一大”后返长沙途中,专程停留南京,看望陶毅。毛泽东特地看望陶毅,是因为毛泽东参加中共“一大”后,肩负着发展党组织的重任,陶自然成为毛泽东心目中党的培养发展对象。1921年秋毛泽东辞别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杨开慧,背着雨伞,只身来到工人比较集中的安源,考查工人运动。此时,湖南筹组省女界联合会,陶当选为领导人之一。后来陶一直在周南教书,终身未婚,不幸于1931年早逝。
从此词写作背景、陶毅的身世、与毛的关系及该词的流传过程看,我们认为写给陶毅说缺乏起码的证据,纯属捕风捉影,想当然,亦或是有意制造点“轰动”效应。毛泽东在外地给陶写信,因为陶乃新民学会早期会员。当时,毛与每位新民学会会员的通信都是极其频繁的;毛泽东创办文化书社,陶毅给以慷慨的资助,是因为陶追求进步,追求理想的“革命”行为,况且,毛泽东与陶毅等新民学会会员联系比较多的时候,正是毛泽东与杨开慧确定恋爱关系并结婚的时候。1929年6月20日,杨开慧写的回忆中,谈到她与毛泽东恋爱的一些细节。她说,我们“过了差不多两年的恋爱生活。”“他有许多信给我,表示他的爱意。”“知道他的情形的朋友,把他的情形告诉我,我也完全了解他对我的真意。”“不料我也有这样的幸运,得到了一个爱人,我十分爱他。自从听到他许多事,看了他许多文章、日记,我就爱了他。”“我看见了他的心,他也完全看见了我的心。”从这些文字表达的意思及其时间看,就是说,毛泽东于1918年第一次北上北京,毛、杨两人就深深相爱,并心照不宣地“私定终身”④。经过了“差不多两年的恋爱生活”,于1920年冬,他们冲破各种封建礼俗的罗网,以全新的方式正式结婚了。尽管毛泽东与陶毅之间有深厚的友谊,但也只是志趣相同的革命的“战斗友谊”。毛、陶之间的友谊或者说情谊,就像毛泽东与当时的几位女性革命者如向警予、任培道、蔡畅一样,是志同道合的情谊,不可能是所谓的“情人”关系,更不可能有如《贺新郎·别友》中所写的“眼角眉梢都是恨,热泪欲零还住”的夫妻之间的甜情蜜意。当然,毛、陶之间,相互对人格、才学、品貌的敬佩与倾慕是可能的,这是允许的,也是崇高的。用今天一些无聊文人“情淋淋”“色迷迷”“软绵绵”的情调来看待毛、陶之间的关系,解读《贺新郎·别友》,不仅是对这首词本身的误读与恶搞,也是对毛泽东、杨开慧、陶毅这些历史人物的误读与伤害。现有资料特别是中央文献研究室的资料证明,《贺新郎·别友》是写给杨开慧的,则是无疑的。
三、针对某种“歪评”的批评
进入新世纪以来,特别是前些年,关于此词争论的观点和材料,越来越离奇、古怪,否定、歪评之声甚嚣尘上。集中这些东西,我们发现,其语气和说法大多与一位名叫彭明道先生的文章大同小异,而以彭文最为激烈、尖刻、离谱。上述文字,我们已对彭文中假设即否定《贺新郎·别友》的真实性问题作了基本回答,下面,我们将再多费些笔墨谈谈彭先生这篇文章。
《书屋》杂志2001年第2期,发表了彭先生《毛泽东的〈贺新郎·别友〉是赠给谁的?》一文,文章以质疑、设问的语气,从相关资料中摘出若干“史事”,断定这首词不是写给杨开慧的。该文的几个小标题是:“问题的由来”“‘校订’乎?‘修改’乎?”“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毛在何处?”“毛泽东面前的倩影是谁?”“毛泽东当年将此词赠予何人?”“题外的话,多余又不多余。”文章以两个字的字义即“友”与“妻”的不同分析入手,然后展开论证,最后得出首先认定的结论:《贺新郎·别友》不是写给杨开慧的。
在摆“事实”进行推演的过程中,彭先生提出不少“假设”,再将“假设”一一驳倒,以此证明结论的正确。文中写道:“‘要似昆仑崩绝壁’两句,倒确像一个大政治家的口气。然而,一九二三年以前的毛泽东,还没有生发出他在六十年代中那种狂热的‘世界革命’思想和蓝图。”彭先生的这段话中,说对了一半。“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确实像大政治家的口气,而且只有像毛泽东这样的大政治家兼诗人的人,才写得出这样的诗句。一九二三年以前的毛泽东,没有生发出‘世界革命’思想和蓝图吗?这说明彭先生对毛泽东生平事迹并不了解。早在毛泽东、蔡和森等发起组织新民学会的时候,讨论学会的原则和宗旨,就有“改造中国与世界”的问题。1921年元旦,留在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19人,在潮宗街文化书社召开了新年大会,讨论革命的目的、方法、道德等问题,出现了“改造世界”“改造东亚”和“改造中国与世界”等几种意见。毛泽东主张“改造中国与世界”。他认为:“改良是补缀办法,应主张大规模改造。至用‘改造东亚’,不如用‘改造中国与世界’。提出‘世界’,所以明吾侪的主张是国际的;提出‘中国’,所以明吾侪的下手处。”“至于方法,启民(陈书农)主用俄式,我极赞成。”⑤这里,毛泽东的“世界革命”的思想与蓝图何等鲜明!彭先生或者没有读到这些资料,或者有意隐瞒。只不过,在这里彭先生用“狂热的”三字修饰语显得太情绪化了,而且用词不当,语句不通,哪里有什么“狂热的”“蓝图”之说呢?
彭明道先生说:“遍查毛氏此前的著作,也找不到类似的遣词造句的先例”。彭先生说得太武断了。我们看看1923年以前毛泽东的“类似的遣词造句”吧:“国家坏到了极处,人类苦到了极处,社会黑暗到了极处。补救的方法,改造的方法,教育,兴业,努力,猛进,破坏,建设,固然是不错,有为这几样根本的一个方法,就是民众的大联合。”“联合以后的行动,有一派很激烈的,就用‘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同他们(即贵族、资本家——本文注)拼命的倒担。这一派的首领,是一个生在德国的,叫马克斯(思)。”﹝《民众的大联合》(一)1919年7月21日﹞毛泽东在《民众的大联合》(二)中分析了世界革命的形势,充满“革命豪情”地说:“德人奥人截克人和之,出死力以与其国内的敌党搏战。怒涛西迈,转而东行,英法意美即演了多少的大罢工,印度朝鲜,又起了若干的大革命。异军特起,更有中华长城渤海之间,发生了‘五四’运动。旌旗向南,过黄河而到长江,黄浦汉皋,屡演活剧,洞庭闽水,更起高潮。天地为之昭苏,奸邪为之辟易。咳!我们知道了!我们醒觉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毛泽东早期文稿》第338、341、390页)彭明道先生说,“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句子带着典型的‘文革’印记,这又如何解释?”那么,这里我们就要问彭先生,以上摘引的出自毛泽东之手的文字,可是距“文革”前半个多世纪的文字,彭先生对此又如何解释?!
彭先生“遍查毛氏此前的著作”,“也找不到”“先例”云云,太绝对了吧,不是毛泽东“狂热”,而是彭先生“狂妄”。“遍查毛氏此前的著作”了吗?显然是在撒谎。前文所引毛泽东1917年写的文字、1921年发言的“遣词造句”,但不知彭先生是否查过。至于1923年以前毛泽东生发出“世界革命”的思想和蓝图的诗词,也是有的。如写于1915年的《五古·挽易昌陶》,诗中说:“我怀郁如焚,放歌倚列嶂。列嶂青且茜,愿言试长剑。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荡涤谁氏子,安得辞浮贱。”又如写于1918年的《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诗中写道:“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稊米。沧海横流安足虑,世事纷纭从君理。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这些诗句中,难道就没有“世界革命”的思想?是彭先生没有看到这些诗文,还是有意隐瞒,抑或没有读懂毛氏的诗文?“查遍……”“没有”,这样的“假设”,只有彭先生这样霸道带有几分“非毛”“贬毛”化的文人,才会装腔作势用以吓唬愚弄一些不明真相、不读毛泽东著作的人们!
彭明道先生对毛泽东《贺新郎·别友》的背景进行了一些零碎的为我所用的考证提出三点“假如”之后,就对词中的一些句子进行了许多想当然的感情用事的批评,说什么“对着老婆或情人无端发出这样的嚎叫,真是离谱的很呢!”“比如对着老婆讲‘重比翼’的无端感慨;明知离别不久便可将老婆孩子接去上海同住,却又要发什么‘凭割断愁丝恨缕’的无奈闲愁;以及什么‘昆仑崩绝壁’‘台风扫寰宇’之类的无理狂言……”等等。其批评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的愤恨,其语词就是谩骂,这就背离了学术争鸣、史实考证的正常心理与正确轨道,而是一种别有用心地攻击与诬蔑了。其昭显的意思是,你毛泽东给妻子的词,不应该这样写,而应像我现在想象的那样写,你这样写,就是“无理”,就是“嚎叫”,就是“狂言”。这不是太霸道、太无理、太无知了一点吗?
彭先生对毛词进行了这许多攻击与谩骂之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笔者经过十数年的努力,终于找到了一虚一实两个答案,可作为研究毛泽东诗词和生平的重要参考”。彭先生“一虚”的答案是:《贺新郎》是写给陶毅的。“一实”的答案是:“毛在延安时,曾将此词写下,送给了丁玲”。至此,彭先生似乎才了心愿:《贺新郎》不是写给陶毅的,就是写给丁玲的,二者必居其一,反正不是写给妻子杨开慧的。其实,彭先生这两个答案所据资料,或道听途说,或某个人说的“可能”,都似是而非,推演证明的过程逻辑混乱,前后矛盾,所用词语多愤恨、谩骂、情绪化的东西,更不足为据。限于篇幅,本文就不多摘引了。
彭明道先生用“霸道”、谩骂的口气来否定《贺新郎·别友》一词的真实性和它的艺术韵味,也就罢了,让人不可理解的是,《书屋》杂志的编辑公然也签发,堂堂乎用5个页码发表在自己的刊物上,这就让人想到与编者的一个共同点,配合了暗中流行的“非毛”“贬毛”思潮。编发者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亦或是遵奉“文责自负”的常例,再或是言论自由吧,客观效果是负面的,政治影响是恶劣的,这是其一。其二,就毛泽东、杨开慧两人的关系与人格上论,也是一种侮辱与亵渎,对毛、杨两人深深的爱情是种破坏,颠覆人们对毛、杨两人情侣加战友的美好意象。毛、杨两人如在天有灵,当会嘲笑得“泪飞顿作倾盆雨”,冲刷、洗涤那些对他们的栽赃、攻击、侮辱与亵渎;他们当会同声怒斥:我们用爱情、生命与鲜血换来的崭新的名符其实的人民共和国的圣洁土地上,是哪方水土、又是谁豢养了这些不肖子孙?!
注:①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②网络:百度。参见《美学》第三卷下册第284-288页,[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
③晋·江淹《别赋》。
④杨开慧手稿《从六岁到二十八岁》,参见《杨开慧》第2、55、69页,余艳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11月。
⑤《新民学会资料》转引自《毛泽东成长的道路》第256页,马玉卿、张万禄著,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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