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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都塞:论偶然唯物主义

阿尔都塞 · 2017-10-16 · 来源: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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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伊壁鸠鲁原子偏斜的“隐喻”开始,阿尔都塞看到了一种以“潜流”形式始终存在的彻底反目的论、还原主义的哲学立场,并名为“偶然的唯物主义”。这一论述是阿尔都塞理论的凝练表达,贯穿于他对孟德斯鸠、斯宾诺莎、马基雅维利、马克思、列宁、葛兰西等进行思考的整个历程。

  编者按:

  今天是路易·阿尔都塞(1918-1990)诞辰99周年,特推送吴子枫老师所译《论偶然唯物主义》一文,谨誌纪念。

  从伊壁鸠鲁原子偏斜的“隐喻”开始,阿尔都塞看到了一种以“潜流”形式始终存在的彻底反目的论、还原主义的哲学立场,并名为“偶然的唯物主义”。这一论述是阿尔都塞理论的凝练表达,贯穿于他对孟德斯鸠、斯宾诺莎、马基雅维利、马克思、列宁、葛兰西等进行思考的整个历程。以此为准,可以看到用人道主义装扮马克思主义造成的混乱,更可显出那些目下横行的时髦新词游戏的昏聩无聊。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行动”(列宁),哲学必须“走出书斋,深入人民”(毛泽东),“无产阶级扎营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边缘”(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就必须在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权威的阵地前扎下自己的营寨,用游击战、运动战取得的社会革命成果,需要用阵地战、壕堑战的方式来巩固和维护,将“边缘”变成中心。“偶然相遇”的表述并不意味着神秘,而正是新时代继续革命的号角,让那些在历史上“被诅咒”的声音变成“革命的理论”。

  本文是阿尔都塞晚年围绕“偶然唯物主义”所写的手稿之一,由弗朗索瓦·马特龙整理并发表于《诸众》2005年夏季号上。中译本原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年第4期)。在编辑本文时,译者吴子枫老师对译文作了部分修正,并特别提供在巴黎拍摄独家照片,授权保马推送。  

论偶然唯物主义[1]

[法]路易·阿尔都塞 著

吴子枫 译

  【原编者说明】从1978年代末[2]开始,阿尔都塞就围绕“偶然唯物主义”(一开始被称为“相遇的唯物主义”)概念写了一些文本。存放在当代出版纪念研究所(IMEC)的阿尔都塞文档,包含一定数量阿尔都塞六月份在塞纳河畔苏瓦西诊所(他常来这里住院)写的相关手稿。这些手稿写于困难条件下,阿尔都塞并没有从公开出版的角度重读过我们今天所出版的这个文本。除两处例外,文中的注解都出自阿尔都塞本人。由于篇幅限制,我们放弃了其他编者注。我们的工作仅限于一些必不可少的印刷上的更正,它们全部都用括号标记了出来,因为我们更希望尽可能保留它的“档案”面貌。感谢阿尔都塞的继承人弗朗索瓦·鲍达埃尔和当代出版纪念研究所主任奥利维耶·科尔佩授权出版这个文本。另外还要感谢何塞·鲁伊斯-费内(JoséRuiz-Funés)。

  弗朗索瓦·马特龙

  *     *     *

  我并不打算带来什么新东西[3]。我所提出的一切“总是-已经”[4]被人说过甚至写过,总之,自古以来就被人实践过。

  不过,可以用几个名字来指明这个潮流——这个潮流是一些最恶意的诽谤的目标,他们的书被焚(德谟克利特、伊壁鸠鲁),书的也被焚(布鲁诺、萨佛纳罗拉等等),更不用提牢狱、禁令、审查和宗教裁判所了。

  所以,在这条“路线”上,有一些被诅咒的(M)和不被诅咒的(NM)[5]名字。

  1.(不被诅咒的):荷马、赫西俄德、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德斯、修昔底德,等等。

  2.(被诅咒的):前苏格拉底的哲学家们、德谟克利特、智者学派、苏格拉底、伊壁鸠鲁,然后是卢克莱修、马基雅维利(他是最伟大的)、斯宾诺莎(和马基雅维利相当)、黑格尔、马克思、施蒂纳、克尔凯郭尔、海德格尔、德勒兹、德里达(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Vocos[6]、霍尔巴赫、还有其他上百位不为公众所知的人物。

  这些名字属于独一无二的明确的偶然唯物主义传统。因为我们在所有哲学家那里都发现了偶然唯物主义的踪迹:但只是踪迹而已,他们要么拒绝那些概念,要么把那些概念当作可疑的而与之保持距离,要么抛弃它们的主要部分。我会在展开过程中回到这一点上来。

  所以大家会看到,我是在什么意义上说我并不打算带来什么新东西的。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提高嗓门,用人们听得见的方式把那些实际上早就以喑哑的声音陈述过的论点陈述出来,为的是努力把这一切集中到一起,用尽可能系统的方式阐述它们。  

阿尔都塞在巴黎高师的公寓

  术语

  在开始这项哲学阐述之前,我想先提出一系列术语,并约定它们的用法。

  1.偶然唯物主义,而非辩证唯物主义;

  2.用于意识形态的概念(notion)(比如:人权);

  3.用于科学知识的概念(concept)[7];

  4.用于哲学知识的范畴(catégorie);

  5.用于断言某一客观形势-口号[8](它可以是政治和意识形态方面的,也可以直接是政治方面的)的论点

  ——客观的对象性的[9]。客观的对象(Gegenstand[10],参见康德和黑格尔)就是在我们面前的、世上任何圣多马(Saint Thomas)[11]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一个对象、一个物(参见海德格尔)的本性,永远会存在于某处,一个物可能会被消灭、被烧毁等等,却永远不会在客观世界的混乱中消亡,因为它就是客观的,直到腐烂,它从生命上来说都是不可降解的。

  ——一个对象性的对象是一个无意识的内在对象,它可以覆盖客观对象的客观意义。比如,对象性的母亲,它的内在意象,可以但更常见是无法与[客观的]母亲的特征、外形和姿势相符。

  一个好的对象性的母亲,可能对应于一个坏的客观的母亲。这同样适用于父亲,而且从总体上来说适用于母亲-父亲-儿童这个三元组。

  最好的精神分析师在实践上绝不会直接沉迷于无意识的对象性的意象的结构和等级。这里与教育学毫不相干。安娜·弗洛伊德(Anna Freud)搞错了,而梅拉妮·克莱茵(M. Klein)这个“天才的卖下水者”(拉康语)完全有道理。一个儿童(哪怕他父母很优秀,哪怕他父母是富有儿童精神分析经验的精神分析师)的无意识和他的对象性的意象,与他周围的客观人物没有任何关系。它形成于一些前无意识的相遇,德利尼[12]带着被所有人否认的孤独,在伊泽尔(Isère)的蒙奥布莱(Monoblet)继续了这项研究。他发现自闭症儿童和成人总是跟踪相同的踪迹(踪迹:后来德里达[……]),完全和动物一样。我衷心希望他能继续进行这些重要的观察,以便理解他在人类身上即在人的命运上所跟踪的无意识和无意识踪迹的动物学、生物学起源。

  所以我要系统地采用这种区分:客观的/对象性的。

  6.费尔巴哈说过,一切新哲学都是通过新词语来宣告的。对他来说,这个词语=的概念(notion),上帝和世界的真理。

  对我们来说,这个词将是“偶然的”[13],骰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14](马拉美:他恰好被阿兰·巴迪乌指认为法国最伟大的“辩证论者”之一,我不喜欢辩证法,稍后大家就会明白为什么),偶然永远不会禁止骰子的一掷,因为它永远只不过是在骰子“被抛”时几个面的意外相遇。必须把这种“被抛”与海德格尔的存在“被抛”[15]在虚空的敞开中比较一番。

  正因为如此,我要提出某种偶然唯物主义的一些论点。

  

  在哲学中,一切都取决于以下几点:

  1.存在着一些唯物主义哲学和一些唯心主义哲学。它们可能是叙事的[16](也就是说保守的,如亚里士多德,莱布尼茨);也可能是反动的(如柏拉图、柏克、莫拉斯[17]等),还可能是革命的(如伊壁鸠鲁/毛泽东、德里达等)。

  2.在一切哲学中,都存在着一些相反哲学的论点,一些对手的论点。“谁要了解敌人,就得深入敌巢”(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的题铭中引用了歌德这句话)[18]。一切哲学都是论战性的,都希望改变世界(是反动的或革命的),或维持世界的原有状态。总之,所有的论点都是主动的:其目标在于朝这三个方向中的一个去影响世界。海德格尔本人就承认:一切哲学都是实践的,定向,实践的敞开。海德格尔所谓的“存在的被抛”,仅仅通过一个独一的样本(exemplaire)来构想前苏格拉底哲学和智者学派的敞开,而德里达和我则认为,这种历史的、时代的决定论是一种末世论的宗教神话。我们认为可以有存在的多种“被抛”,也就是说,有多种世界动力构型(configurations):在今天,是电子技术和机器人的王国,包括一切随之而来的东西(我以后会谈到它们)。

  3.一切哲学都是论战性的:它被建立起来以反对(或保卫)占统治地位的哲学。就这样,笛卡尔反对苏格拉底,斯宾诺莎反对笛卡尔,黑格尔反对康德,德里达既保卫又反对海德格尔,我则保卫马基雅维利(但不反对任何人)。

  4.因此,为了研究那些伟大的哲学立场,有两种非常简单的方法:

  1)道听途说的方法:听专家们怎么说。

  2)岩心的方法:(效法石油探测:把探头打入地下三千米深,从那里采回不同地层的岩心)[19]。从一个岩心出发,我们可以重构一种哲学得以出现的哲学空间,测定其语义学的、哲学的根须的深度。

  3)想要既经济(指金钱上经济但尤其指思想上经济)又快速地获得结果,只要把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就够了。我就是这样从斯宾诺莎出发理解了笛卡尔(布雷耶在这点上看得非常清楚),从黑格尔出发理解了康德(他写得如此糟糕,我从来读不进去),从德里达出发理解了海德格尔,从尼采出发理解了德勒兹和康吉莱姆(原文如此)[20],等等。

  在高师几节相关的简短课程中,对于大家非常熟悉的斯宾诺莎的“habemus enim ideam veram”[21](指数学的“Norma veritatis”[22])一句中的几个词,我就是这样去处理的。一节课讨论habemus[23]:是的,我们具有真实的观念。一节课讨论enim[24]:事实上,这是对那种(对我们来说)总是已经在那儿的“具有”的回顾性承认。什么东西的后果?事实上的偶然的后果。ideam veram[25]:一种独一无二的真实的观念(这就够了)。真实的:不是真理(这是保守的意识形态概念),而是真实的或错误的:verum index sui et falsi[26]。哲学中的标准来自causa sui[27]:是作为causa sui的真实的东西自己指明自身,正如它指明其重新陷入的后果:错误。

  后来尼采也拒绝了关于真理和谎言的神话,采用了真实的错误的这两个恰当的哲学范畴而非意识形态概念。希望大家注意这里的这些词语。

  所以在哲学上,我是通过道听途说和石油掘井工的岩心方法而成长的。我所知道的最纯粹的例子,就是斯宾诺莎的这个短句:habemus enim ideam veram。但我们可以在那些的所有词语中,比如在笛卡尔的ego cogito[28]中,在康德的“我思”(je pense)中,在黑格尔的存在=虚无的开端中等等,发现(述行的)causa sui的相同后果,以及所有那些他们从中得出的荒唐错误。

  在西方世界,唯一没有向那些荒唐让步的,只有马基雅维利、斯宾诺莎、霍布斯、卢梭、马克思、维特根斯坦、列宁、毛泽东[29]、德里达。因为所有这些在中国和印度几万年前就被认识到了,并且在那些原始社会里被实践着(参考迪梅齐尔和列维·斯特劳斯)。

  我禁止自己使用数理逻辑的种种形式化表达,它们在今天成了某些哲学家的个人乐趣。我要用最简单、最公共、最容易翻译成外语的语言来讲话。因为这个文本必然会有人翻译。我早期的一些著作已经被翻译成中文了。在苏联,也有人翻译它们,但起码要有三种从事研究的证明,否则是看不到的,因为它们存放在禁书库。最终它们在那里一直呆到戈尔巴乔夫时期,这个天才的男人正在构造一种自列宁以来还没有先例的对内、对外政治,就像中国一样,建立一种全新的新经济政策(NEP) ——并(事情还不清楚)希望重建被斯大林以令人想起原始积累历史(马克思)的种种方法残酷摧毁了的俄罗斯农民生活。

  

阿尔都塞在巴黎高师的故居

  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概论

  (一)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普列汉诺夫和列宁所想的那样,正如他们所写的那样(除了在《神圣家族》中满足于照抄勒努维耶《唯物主义历史》[原文如此] 的马克思)。哲学是一定的对手们之间的一个战场(康德说的Kampfplatz[30]),这些人在一个逗号上都不会让步。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对于他们,对于追随他们的人,甚至是遥远地追随他们的人),这(客观上)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宗教的迫害、哲学的迫害的历史,还有以前由犹太人民犯下并在《圣经》中被叙述的种族大屠杀的历史——它们太广为人知了,不需要我多说。我要从中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阶级斗争可以在一些个人、团体或阶级的头脑中进行。今天,至少在已经工业化的欧洲,因而也包括在苏联,阶级斗争首先是“在头脑中” [31]进行的,也就是在“意识形态中的阶级斗争”中,在理论的阶级斗争中,在哲学的阶级斗争中进行的。

  没有必要害怕词语。我在我的《自我批评材料》中写下这些已经有二十年了:哲学不是理论实践的理论(这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定义,但从我曾在党内为其民主转型而参加的战斗的策略的观点看又是正确的)。今天(我重复一下,是在我们工业国家),决定性的阶级斗争是在意识形态中,从而归根结底是在哲学本身中上演的。

  由此对有一点进行更正至关重要,即要把所谓的“辩证”唯物主义规定为偶然唯物主义肯定的辩证法实际上是一种资产阶级的神秘化,它会引起保守的[32]和护教论的后果。只有批判的、否定的辩证法(“不自欺欺人”[33],懂得识别真假、好坏等等),只有它,才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马克思语),而不落入到“为现存的秩序辩护”(马克思语)[34]。事实上,马克思确实承认了辩证法的模棱两可,它可以是反动的,也可以是革命的。他曾向恩格斯许诺要用两三个印张来谈谈辩证法[35],而他之所以没有兑现这个承诺,并不是由于时间或健康的原因,而是由于他对黑格尔的深深依恋。马克思一直无法真正摆脱黑格尔,尽管他在概念和术语上进行了努力[36]。

  (二)在这些条件下,应该赋予哲学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一个战场”(康德先谈到了种种形而上学,然后是对理性的三大“批判”:它们不但要在各个国家之间,而且要在各种哲学之间实现普遍的和平。)

  既然一切哲学都要么是唯心主义的,要么是唯物主义的,那么为了征服自己的对手,它们就应该把对手的论据取过来,使之内在化,以便驳倒和控制它们。因此(马舍雷,还有雷蒙,很清楚地指出了这一点),因此一切唯心主义哲学都必然含有一些唯物主义要素,反之亦然。我们可以举最唯灵论的那些哲学家(法国最伟大的哲学传统!)比如拉韦松和柏格森为例,毫不费力地证实这一点。从这方面来说,雷蒙的著作(《走向唯物主义》)提供了一些典型的证明。我们可以很容易在所有唯物主义者那里证明这一点。无论他们是“机械”唯物主义者(拉梅特里),还是生物学化了的唯物主义者(狄德罗),还是歌唱爱之不幸并忏悔自己一生的有教学才能的唯物主义者(卢梭)。

  承认了这些,我们就可以把一切个别的哲学当作一个属于它自己的Kampfplatz[37],在其中有两种倾向相互对抗着:不是相互矛盾——除了在数理逻辑中,矛盾是个意识形态概念,它和肯定的辩证法(一些“规律”)一样可疑。两种倾向,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原文如此],其中一种倾向明显统治着另一种倾向,虽然另一种倾向也在场,但却处于从属地位。世界上没有任何哲学家,无论他多么微不足道[38],可以置身于这种条件之外——因为他事实上必然会承认它的种种限制。但应当供认,公开的战争不会承认对手的观点,甚至不会尊重对手。我们知道,这种哲学史如果没有被焚毁的话(布鲁诺、珍妮等),就烙着多明我会宗教裁判所烙铁的印迹,这里我就不提《创世纪》里犹太人的种族大屠杀,不提在法国和其他地方所进行的宗教战争,不提南特敕令及其废除之类的事情了。就在我们的时代,在我们眼前,我们就能看到,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正被一场在极端主义分子和“自由主义分子”之间发生的“致命的”战争所威胁着。

  所以,如果我们承认在一切哲学中这种二元性都激起(并非相互矛盾而是相互冲突的)两种敌对的倾向,那么我们就能提出一种形象。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简单的形象,但它并非与现实不相符。

  假设我们有两位哲学家和两辆火车[39]。

  唯心主义哲学家来到(马塞)圣查尔斯站,要去里昂。他知道火车从哪里来(可以称之为它的“起点”),它的目的地是哪里:里昂—巴黎。所以他毫无疑问知道旅程的起点和终点。

  唯物主义哲学家对火车的方向一无所知: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可以说,他[……]。他看见一辆火车经过,就跟着跳上去,像美国西部片中那样。他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他和车厢中的人们交谈,然后在某个地方——或是路上,或是一个小车站——下车。

  唯心主义哲学家什么都没学到,因为他提前知道路,所以他在旅途中埋头看《世界报》或埋头处理自己的信件。

  唯物主义哲学家对那些事毫无所知。他一贫如洗,甚至用于记下自己感受的东西都没有。他观察行人,倾听他人,学习各种事情。他是个“道听途说”的人,但从那些信息的相遇、从它们的交织或对它们的驳斥(包含了同样多的知识经验)出发,他最终通过自学懂得了一大堆唯心主义哲学家总是忽视了的东西。因为唯心主义哲学家轻视他人(同行的旅客们),他和他们不说话,到了里昂就下车:他还是相同的那个人。而那个唯物主义哲学家,他将会有所改变,因为他接触了那些独特的生命,他将有一系列“美好的相遇”,而这会增强他“conatus”[40](斯宾诺莎)的力必多(libido)——他的“causa sui”[41],他的活力的续航时间[42],后者只存在于其后果、其结果当中。

  请允许我把这个形象翻译成一些概念和示意图。以下是唯物主义者的示意图[见旁边一页(见下图。——译注)。编者注] [43]。

  一切伟大哲学的两个基本概念(notions)是:

  处于中心的虚空

  现实的循环之外的边缘

  其次是那些循环的循环,将这一切理论化了的黑格尔就停留于这个循环。  

  1.虚空

  第一位在哲学中引入“虚空”西方人(我不讲东方人,因为他们许多世纪前就知道这些了)是德谟克利特。伊壁鸠鲁(或卢克莱修,不清楚)配之以“偏斜”、clinamen[44],这是决定性的概念(notion),因为它是让人们得以走出“虚空”的“出口”。

  世界(诸世界的无限性)从clinamen一产生就开始存在。与无限的平行下落的原子的“原子之雨”(绝对虚空中的雨)相比,那是微乎其微的“偏斜”。这种clinamen是一种“几乎微不足道的东西”,一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无法预先知它会在何时、在何地产生,但它却产生了诸世界。

  伊壁鸠鲁-卢克莱修的哲学是一种真正的哲学吗?我更愿意称之为一种隐喻,它是一切可能的偶然唯物主义哲学的模子(matrice)。从伊壁鸠鲁到维特根斯坦,这是一条庄严的大道:一切突然发生的,就是种种“偶然”的微乎其微的相遇(伊壁鸠鲁)——“Die Welt ist alles, was der Fall ist”[45],世界就是一切情况如是者——,或所发生的一切,落到(我们头上)的一切

  两个原子(在伊壁鸠鲁那里并非钩形的[46]),由于其偏斜,由于clinamen ,产生了相遇的积累,从而产生了一个世界。可能存在着无限个世界。

  这是一些既没有超验,也没有中心点的世界。诸神只居住于这些世界的空隙中。马克思曾为这句话着迷。他写道:就象伊壁鸠鲁的诸神只存在于世界的空隙中那样,商品关系只存在于奴隶社会的空隙中,资本主义关系只存在于商品关系的空隙中[47]。

  今天我们同样可以说,共产主义关系只存在于帝国主义的空隙中,但带着这样一个根本的、会令所有人震惊的差别[48]。

  共产主义关系或自由的关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地方,不单单存在于社会主义国家,还存在于那些服从于帝国主义的国家本身中。这些国家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走向失败,他们在实行我们的政治。例子:更少国家,国家的终结,政党的终结(法共反对自身就表明了这条道路:极好的预兆性事件,法共永远站在共产国际的最前沿,我这么说是非常严肃的,法共的领导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自发地对我说过),玩弄政治的政治的终结,卷缩到它孤立主义的世俗企图中的帝国主义的终结。当前对政治的漠不关心(apolitisme)是一种伪装和诡计。人民还从来没有这样具有过政治性,哪怕是那些被禁止[原文如此]公开进行政治表达的人民(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在沉默中充满了一种“巨大的期待”(但丁,De Monarchia[49]——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最后的呼唤[50]),对一种与第三世界、中国和苏联相一致的(首先是欧洲的)伟大政治的巨大期待。正如但丁和马基雅维利所说,我们这些国家有着令人难以置信地丰富的天赋、才能、virtù[51]、能力和勇气。由政府通过新的新经济政策(NEP)[52](就像我们这里一样)以各种形式鼓吹由企业的自由所激起的Virtù。要进一步得出结论说,我们的敌人正在客观上为我们而工作,他们知道这一点却又无能为力,这难道还需要其他的证据吗?在英国和美国,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德国和法国,他们将在接下来的选举中被击败,这是绝对无可怀疑的。意大利提出了一个特殊的战略性难题,关于这一点,我会在其他地方进行说明。

  回到虚空上来。它不仅是一切哲学的核心概念,而且还是自我精神分析的治疗手段和东方人在技术上控制身体的手段(瑜珈及其一切变种,乃至中国和后来日本的武术)。这种控制无法走得太远:只能用于身体的生理学本身。

  所以虚空从其一出现开始,就既是理论的,又是实践的,正如一切哲学思想一样。  

  本文译者吴老师于吕西安-洛文街(Lucien-Leuwen)阿尔都塞晚年公寓前

  2.循环

  第二个范畴,在重要性上排位第二的范畴,是循环,更确切地说,是诸循环的循环。

  [参见第18页示意图(见下图。——译注)。编者注][53]

  

  诸循环的循环标志着对自我意识及其现实性本身——它被黑格尔称之为绝对精神——所能达到的绝对限度,并通过绝对方法的统治而实现。在这个限度之外,重新由虚空统治着。康德非常清楚这一点,他在伊壁鸠鲁和帕斯卡尔之后,在那些否定神学的伟大神秘主义者(其中埃克哈特大师[54]是最伟大的神秘主义理论家)之后,把虚空引入到了哲学当中。

  无论是黑格尔还是完结的[55]历史(科耶夫非常清楚这一点),都是人的终结(FIN)、人的结束、人的终点、人的命运(费希特不是黑格尔主义者,但有同样的主题,Aufklärung[56]的主题:我们到哪里去?我们从哪里来?)。黑格尔只能转圈圈:“出此范围[57],车票作废”(巴黎地铁,噢,凯诺![58]),通过黑格尔,历史成了一些官员们在一个政治上只能“为菊花举行典礼”[59]的国王手下对各种事务的管理。而国王的继承只不过是为了防止继位的危机。旧世界的完结。这就是新东西,永不重复。

  3.边缘

  但黑格尔忽视了边缘和所有关注边缘的哲学家:边缘不仅在个体的某种经历中存在于人的身体里:牙痛[60]、阑尾炎、扁桃体等等,还存在于一切多余的器官和不必要的痛苦中。所以一切二元论宗教都被表述为善与恶的对抗(聪明的人会说,善的一方和恶的一方,就是中心和边缘)。

  然而,这就是整个老祖宗的传统,它通过边缘传递着这个根本的原则:并非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阶级斗争。在边缘处(也就是说,在种种空隙中),存在着一些兄弟情谊和欢乐[61]的地带,或一些纯粹中性的地带,它们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公共的,就像在圈地制之前、在突然出现“第一个把土地圈起来并说这块土地属于自己的人”(卢梭)[62]之前的公共财产一样。

  关注边缘的第一伟大的理论家是马勒伯朗士,此外,他和他的总管家圣米歇尔还是关于组织的第一理论家。马勒伯朗士曾注意到雨“下到大海里,下到沙滩上和大路上”[63]——这完全有违最伟大的简单性法则的有效性,即理论上和实践上最经济法则的有效性——“不要增加不必要的存在”(J.司各特)[64],所以,既不应该有那些个体,也不要有他们的痛苦。但是,诸普遍法则有效性的普遍性与这个愿望相反,[……]。此外,众所周知,马勒伯朗士是重农学派的启发者。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边缘:[……]后来是德里达为它提供了一个总理论。这个范畴与中心的虚空范畴同样重要,因为它们是一回事。中心的虚空=循环里的边缘。边缘的虚空是循环外的虚空。它们的里和外[原文如此]相重合。

  证据呢?马克思曾写道:“无产阶级扎营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边缘”[65]。只要把它变成中心,就足以引发社会革命。今天是同样的战斗:只要以一种联盟的方式把所有那些组织在一个中心统一起来。在那个中心,可能有一个被技术革命超越、不再作为一个(统一的)阶级(甚至不是一个经济阶级)而存在的工人阶级。老板们不再是把自己的工人当作野蛮人和牲畜对待的野蛮人。他们教自己的工人自己剥削(exploiter)自己,教他们在自由[原文如此]的循环中组织自己的剥削(exploitation)[66],伴随着机器化,这些现象将到处增加。这样一来,最大的政治难题将是:如何在政治上控制那些游手好闲的人?美国已经通过组织其闲暇生活,指出了道路:有各种娱乐公园为所有年龄段的人提供娱乐,同时让他们可以恢复家庭的集体价值……这是绝望中的希望,因为青年人,还有家庭和学校,知道必须“松绑”(larguer)。如果,第一,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每天只上四个学时的哲学;第二,没有残暴行为和毒品;那就好极了!而如果联合国谋求解决问题,如果联合国的成员都服从其劝告,那么我们最终就也能实现第二点。

  我们远离边缘了!完全不是。恰恰是在边缘产生了这些新的存在的“被抛”或“游戏”,正如德里达所愿,人以一些偶然事件为代价,牢牢掌握了与奥威尔和德里达的巨大恐惧相反的那些新的敞开和新的发现。

  边缘由什么组成呢?由来自最久远的过去的东西,语言、各种风俗态势、习俗、习惯、声音、沉默、“民间”节日的歌唱。在这一切的中心,是少数民族的母语和他们的文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和发展它们,不是像美国对印地安人那样在“保护区”这么做,而是要在一切有需要的地方、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不是希望一种通常是经济上的神话式的独立,而是为了本国的过去,首先是为了母语。人类的整个丰富性恰恰诞生于差异,而不是无差异。由于越来越多的传记模糊意识到我们能做的无非是这些,还由于一些历史著作即集体的传记,人们今天很清楚这一点。

  边缘所包含的不仅仅是文化遗产,况且阶级斗争还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夺取这种遗产。但阶级斗争会像夺取一块铺路石那样夺取它。这不是改变铺路石性质的那种夺走。这种夺取使它具有一定的进攻性,把它变成一种投掷武器[67],但丝毫不改变它的重量和外形。这也同样适用于从最久远的过去继承下来的边缘文化。我们可以出于意识形态目的尝试倒转它的性质:要让它恢复自己的性质很容易,它所要求的无非如此。

  除了这些古老的要素,我们还在那些边缘中发现所有的现实的边缘:在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意识形态压迫的边缘寻求解决办法的另类运动中的流浪者们。

  正是围绕着歌曲和摇滚乐队,聚集起了统一在音乐语言和简单歌曲国际[68]下的几十有时是好几千青年。那些歌曲唱的都是和平、自由、压迫、爱情的幸福和不幸,没有一首是种族主义或沙文主义歌曲,就像在世界杯上那样,对手们之间充满兄弟情谊[69],没有丝毫的沙文主义。

  哲学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整个难题,就是为了和平与自由(liberté),在意识形态上把这些不可胜数的群众运动联合起来。

  为了这个目的,最好创立“国际解放运动”(MIL)[70],一种与某个没有领导但相互提供信息从而有经验交流的中心相联合的运动。联合国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可以严格替代“数据银行”,但它必须依靠政治竞争,并发起一场完全独立于各种组织及其意识形态和实践的运动。这种运动将在十月发起。无论人们想关心什么,所有相关信息都可以跟“国际解放运动”的临时领导协商解决。“国际解放运动”将向所有人敞开,而且打算完全尊重所有人的自由。我们要把它变成一场真正独立的民主运动。

  我们将联合创立一个“国际哲学交流运动”(MEPH)[71],它的总部将设在巴黎,位于二十区的圣布莱斯街。

  为什么是哲学的交流?为了以哲学的方式打破令人难以置信的外省主义(provincialisme),尤其是法国的外省主义。我们的哲学还不赖:有德里达、德勒兹、利奥塔、勒古、马舍雷、巴利巴尔、布弗雷斯、皮维达尔[72]等一批人,他们都处于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最前沿。但我们需要知道得更多,需要国际交流。

  尤其要注意到种种宗教运动在全球的当前发展,这些得到革新的运动,虽然有些瑕疵,但大有前途:这里,某些宗派的法西斯极端主义撞上了自由主义宗教运动(在以色列、埃及等地)。就更不用说南非和阿富汗的种族冲突了。   

 

塞纳河畔苏瓦西(Soisy-sur-Seine)活水医院,阿尔都塞晚年于此地疗养。

  4.哲学的未来

  因此,被构想为偶然唯物主义,哲学的未来就得到了保障,因为它的功能就在于思考事实,并且如有必要,从全部人类历史中吸取教训,在于走在历史前面。多走一步。

  哲学必须“走出书斋,深入人民”(毛泽东)[73]。

  对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我也说过同样的话。精神分析的种种规矩,除了重大例外,都是过时的。

  我们将会有充裕的时间来深入说明所有这些问题。

  对于当前,这个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时刻,我们可以说:哲学的优先性万岁!这是最后的斗争!我们已经胜利,我们必将胜利。这是绝对不可逆转的。

  阿尔都塞

  1986年7月11日于苏瓦西

  [1] 本文译自《诸众》第21期,2005年夏季号(Multitudes, Été, 2005)第180-194页。——译注

  [2] 原文如此,疑为“1970年代末”之误。——译注

  [3] 这个开头很像阿尔都塞的《孟德斯鸠:政治与历史》的开头:“我不指望说出有关孟德斯鸠的什么新东西”;以及《马基雅维利和我们》第一个版本的开头:“我不指望说出有关马基雅维利的什么新东西……。”——译注

  [4] “总是-已经”原文为“toujours-déjà”,是阿尔都塞为反对“起源论”而专门造的一个词。——译注

  [5] “M”和“NM”分别是“maudits”(被诅咒的)和“non maudits”(不被诅咒的)的首字母。——译注

  [6] 原文如此,疑为“Vico”(维柯)。——译注

  [7] 为了不至混淆,凡是“concept”,直接译为“概念”,凡是“notion”,则在“概念”后附上原文,除非前后文中明确有“意识形态(的)”作为修饰语。——译注

  [8] “客观形势-口号”原文为“constat-mot-d ‘ordre”,字面意思是“秩序的-状况-词语”或“客观形势-口号”。——译注

  [9] 原文“objectal d’objectif”(客观的对象性的),根据上下文,应该是“objet objectif”(客观的对象)。——译注

  [10] 德文,意为“物品”、“对象”。——译注

  [11] 圣多马(Saint Thomas),耶稣十二门徒之一,曾因怀疑耶稣的复活而用手触摸耶稣受伤处。阿尔都塞在其自传《来日方长》中,也提到过这个典故:“我终于在自己的欲望中变得幸福了,这欲望就是要成为一个身体,首先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存在,在身体里我获得了自己终于真正存在的无可辩驳的物证。我和神学上的圣托马斯毫不相干,因为他仍然在思辨的眼睛的修辞底下思考;但我和福音书里的圣多马却有更多的相通,因为他为了相信而愿意触摸。更有甚者,我不满足于只通过手的简单接触而相信现实,我还要通过对现实进行加工改造,并远远超出这个单纯的现实本身,去相信我自己的、最终赢得的存在。”参见阿尔都塞《来日方长》,蔡鸿滨译,陈越校,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29-230页。——译注

  [12] 菲尔南•德利尼(Fernand Deligny,1913-1996),法国当代作家、教育学家,著有《骰子的第七面》(La septième face du dé)、《孩子有耳朵》(Les Enfants ont desoreilles)等。——译注

  [13] “偶然的”原文为“l'aléa”,即“l'aléatoire”的缩写。——译注

  [14] “骰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是马拉美一首诗的篇名,其中“偶然”原文为“hasard”,也译为“机遇”。——译注

  [15] 这里“被抛”原文为“jet”。——译注

  [16] “叙事的”原文为“constatives”,与“performatives”(述行的)相对,它们通常也被译为“叙事句”和“施为句”,前者指说话者所说的话只描述事物的状态,而不涉及做的行为;后者指说话者所说的话本身就是在作出一种行动。——译注

  [17] 夏尔·莫拉斯(Charles Maurras,1868-1952),法国作家和政治家,极右的君主主义和民族主义运动“法兰西行动”的领袖,并扮演了维希政权理论家的角色,战后被判无期徒刑。

  [18] 这句话并非出自《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题铭,也不是歌德所说。参见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34页。实际上列宁引用的是屠格涅夫《处女地》中的人物仿照歌德“谁要了解诗人,就得深入诗人的国家”而造的一句话:“Pour connaitre ton adversaire il faut pénétrer dans son propre pays”,这句话直译过来是:“要了解你的对手,就得深入对手自己的领地”。——译注

  [19] 关于这种“岩心”的方法,还可参见阿尔都塞《来日方长》中的相关论述:“我从某个那里(从他的文本本身)记住的,或者从某个学生或朋友口中搜集到的富有表现力的提法,好像都一样可以让我用来作为对于某种哲学思想中所做的深入探测。我们知道,在地下深处寻找石油就要靠探测。细小的探头深入到地下,然后把通常所说的‘岩心’带回到地面上来,这些岩心使人们对地下深处不同地层的构成获得了具体的概念,从而可以使他们鉴别出哪里有石油,或是石油浸透的土壤,以及含水层上下的各种横向地层。现在我十分清楚地看到,我在哲学上的做法也有着同样的方式。我发现的或是搜集到的各种提法,根据它们的构成(以及对它们的分析),好像都一样可以让我用来作为‘哲学的岩心’,我可以很容易地据以重构所涉及到的哲学的各个不同深层的性质。根据这种方式,而且只有根据这种方式,我才能开始阅读已采出其‘岩心’的那些文本。就是根据这种方式,我非常认真地阅读了有限的一些文本,当然我力图严格精确地阅读它们,尽管没有受惠于任何语义学和组合段分析。”参见阿尔都塞《来日方长》,前引,第176页。——译注

  [20] 根据上文逻辑,应该是“从德勒兹和康吉莱姆出发理解了尼采”。——译注

  [21] 拉丁文,意为“因为我们具有真观念”。参见斯宾诺莎《知性改进论》,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60年,第29页。——译注

  [22] 拉丁文,意为“真理标准”。——译注

  [23] 拉丁文,意为“我们具有”。——译注

  [24] 拉丁文,意为“因为”。——译注

  [25] 拉丁文,意为“真观念”。——译注

  [26] 拉丁文,意为“真理既是自身的标准,又是错误的标准”,参见斯宾诺莎《伦理学》,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82页。——译注

  [27] 拉丁文,意为“自因”。——译注

  [28] 拉丁文,意为“我思”。——译注

  [29] 原文如此。——译注

  [30] 德文,意为“战场”,参见康德《纯粹理性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14页。——译注

  [31] 这里阿尔都塞显然在以马克思的一段话为参照,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6页:“有一个好汉忽然想到,人们之所以溺死,是因为他们被重力思想迷住。如果他们从头脑中抛掉这个观念,比方说,宣称它是迷信观念,是宗教观念,他们就会避免任何溺死的危险。”——译注

  [32] 法国吕西安·塞夫(L. Sève)的巨著《证人》(Témoins)——该著的原则是错的,但细节常常很有意思。.

  [33] 原文“ne pas se raconter d’histoires”,直译为“不给自己编故事”。阿尔都塞曾认为“不自欺欺人”是“唯物主义”的“唯一”定义。参见阿尔都塞《来日方长》,前引,第178页。——译注

  [34] “为现存的秩序辩护”原文为“apologiede l’ordre existant”,参见马克思《资本论》第二版跋:“辩证法,在其神秘形式上,成了德国的时髦东西,因为它似乎使现存事物显得光彩。辩证法,在其合理形态上,引起资产阶级及其夸夸其谈的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在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2页。——译注

  [35] 见马克思1858年1月16日致恩格斯信:“我又把黑格尔的《逻辑学》浏览了一遍,这在材料加工的方法上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以后再有工夫做这类工作的话,我很愿意用两三个印张把黑格尔所发现、但同时又加以神秘化的方法中所存在的合理的东西阐述一番,使一般人都能够理解……”。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3页。——译注

  [36] 关于这一点,请阅读雅克·比岱(J. Bidet)的《为什么要读<资本论>?》(PourquoiLe Capital?,Klinksieck出版社)。比岱沿着《保卫马克思》(PourMarx)和《阅读<资本论>》(Lire Le Capital)的路线进行思考,并得益于大量我们在1964年还接触不到的马克思的手稿。

  [37] 德文,意为“战场”,康德语,参见前注。——译注

  [38] 柏格森论拉韦松:“拉韦松先生,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可能只缺少用自己本人的思想把脑袋维持在脑袋上的能力。”柏格森,甚至在讨论爱因斯坦和圆锥体的那些最棘手的段落里,也知道用自己本人的思想把脑袋维持在脑袋上——这使他成为一个大人物。

  [39] 有关唯物主义者和火车的比喻,还可参考阿尔都塞《唯物主义哲学家的画像》,收入《政治与哲学文集》(Écrits Philosophiques etPolitiques)第一卷,STOCK/IMEC 出版社,1994年,第595-596页。——译注

  [40] 拉丁文,意为“努力”,出自斯宾诺莎,参见斯宾诺莎《伦理学》,前引。——译注

  [41] 拉丁文,意为“自因”,出自斯宾诺莎,参见前注。——译注

  [42] “续航时间”原文为“autonomie”,也译为“自治”。——译注

  [43] 对于这个示意图,要依次察看,从中心出发:“虚空/存在=虚无”;“整体的循环:黑格尔/诸循环的循环”;“中心”;“各种另类的边缘”[编者注]。

  [44] 拉丁文,意为“偏斜”。——译注

  [45] 德文,意为“世界就是一切情况如是者”,参见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贺绍甲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25页。译文有修改。——译注

  [46] 在德谟克利特那里,原子被描绘为是钩形的。——译注

  [47] 参见马克思《资本论》:“在商品生产者的社会里,一般的社会生产关系是这样的:生产者把他们的产品当作商品,从而当作价值来对待,而且通过这种物的形式,把他们的私人劳动当作等同的人类劳动来互相发生关系。对于这种社会来说,崇拜抽象人的基督教,特别是资产阶级发展阶段的基督教,如新教、自然神教等等,是最适当的宗教形式。在古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等等生产方式下,产品变为商品、从而人作为商品生产者而存在的现象,处于从属地位,但是共同体越是走向没落阶段,这种现象就越是重要。真正的商业民族只存在于古代世界的空隙中,就象伊壁鸠鲁的神只存在于世界的空隙中,或者犹太人只存在于波兰社会的缝隙中一样。这些古老的社会生产机体比资产阶级的社会生产机体简单明了得多,但它们或者以个人尚未成熟,尚未脱掉同其他人的自然血缘联系的脐带为基础,或者以直接的统治和服从的关系为基础。它们存在的条件是:劳动生产力处于低级发展阶段,与此相应,人们在物质生活生产过程内部的关系,即他们彼此之间以及他们同自然之间的关系是很狭隘的。这种实际的狭隘性,观念地反映在古代的自然宗教和民间宗教中。只有当实际日常生活的关系,在人们面前表现为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宗教反映才会消失。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结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的神秘的纱幕揭掉。但是,这需要有一定的社会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而这些条件本身又是长期的、痛苦的历史发展的自然产物。”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7页。——译注

  [48] 参见阿尔都塞后来在《来日方长》中对这个观点的发挥:“当时我坚持这样的看法:从现在起,‘共产主义的小岛’便存在于我们社会的‘空隙’里(空隙,这个词是马克思——仿照伊壁鸠鲁的诸神在世界中的形象——用于描述古代世界最初的商业中心的),在那里商品关系不占支配地位。实际上,我认为——我在这一点上的思考是和马克思的思想相一致的——共产主义的唯一可能的定义——如果有朝一日它在世界上存在的话——就是没有商品关系,因而没有阶级剥削和国家统治的关系。我认为在我们当今的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许许多多的人类关系的小团体,都是没有任何商品关系的。这些共产主义的空隙通过什么途径才能遍及整个世界呢?没有人能够预见——无论如何,不能再以苏联的途径为榜样了。”见阿尔都塞《来日方长》,前引,第240-241页。——译注

  [49] 拉丁文,指但丁的政论《论世界帝国》。——译注

  [50] 参见马基雅维利《君主论》,潘汉典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26页:“我无法表达:在备受外国蹂躏的一切地方,人们将怀着怎样的热爱、对复仇雪耻的渴望、多么顽强的信仰,抱着赤诚,含着热泪来欢迎他!什么门会对他关闭?有什么人会拒绝服从他?怎样的嫉妒会反对他?有哪个意大利人会拒绝对他表示臣服?……”——译注

  [51] 意大利文,马基雅维利的概念,意为“能力”、“德性”、“优点”。——译注

  [52] “NEP”为“新经济政策”的缩写。——译注

  [53]应该从下向上看:“中心/自在的精神”;“虚空:存在=虚无”;“诸循环:自在的和自为的精神(“和”和“也”的王国,事物属性的非辩证积累)”(编者注)。

  [54] 埃克哈特大师(Maître Eckhart,1260- 1328),德国神学家,神秘主义哲学家。——译注

  [55] “完结的”原文为“finie”,也可译为“有限的”,与前文的“infini”(无限的)相对应。——译注

  [56] 德文,意为“启蒙”、“启蒙运动”。——译注

  [57] “范围”原文为“limite”,即上文中的“限度”。——译注

  [58] 凯诺(Raymond Queneau,1903-1976),法国当代作家,超现实主义者,著有《扎齐坐地铁》(Zaziedans le métro)等。阿尔都塞这里显然是由“地铁”而联想到了该书的。——译注

  [59] 原文为“inaugurer leschrysanthèmes”,它由 “举行典礼”、“献上菊花”两个短语合成。因为法国总统经常要去参加典礼,一般典礼会有菊花,而菊花不容易谢,时间久了,看上去似乎就成了为菊花举行典礼。比喻没有实际权力,只是一种摆设。戴高乐在1965年9月9日的记者招待会上第一次使用了这个词,讽刺以前的总统只是参加一些没有意义的官方活动,相反,1958年第五共和国《宪法》之后,总统的权力得到了加强。阿尔都塞在《论再生产》中谈到当代法国的国家机器时也使用过这个词。参见《论再生产》(Sur la reproduction),法国大学出版社(PUF),1995年,第169页。——译注

  [60] “牙痛”原文为“le mal de dents”,其中“mal”与后文中的“恶”是同一个词。——译注

  [61] “兄弟情谊”原文为“fraternité”,也译为“博爱”,法国大革命三大原则(自由、平等、博爱)之一。——译注

  [62] 参见卢梭《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谁第一个把一块土地圈起来,硬说‘这块土地是我的’,并找到一些头脑十分简单的人相信他所说的话,这个人就是市民社会的真正缔造者”。卢梭《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李平沤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61页,译文有修改。——译注

  [63] 阿尔都塞在《相遇唯物主义的潜流》中借此批判了“目的论”哲学:“马勒伯朗士奇怪‘为什么天下雨要下到大海里,下到沙滩上和大路上’,因为虽然这天上之水在别处可以滋润农作物(这很好),但它对海洋毫无增益,落在路上和沙滩上也是白白浪费”。见阿尔都塞《政治与哲学文集》(Écrits philosophiques et politiques)第二卷,Stock/Imec出版社,1994年,第553页。——译注

  [64] 另参考奥卡姆(William of Occam,1285-1349)的简单性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译注

  [65] 暂未找到引文出处。——译注

  [66] “exploitation”为“exploiter”(剥削)的名词形式,也可译为“经营”。——译注

  [67] “铺路石”原文为“pavé”,也引申为“大街”、“马路”,这也提醒人们巴黎公社和1968年学生运动时期的街垒战。——译注

  [68] “国际”原文为“internationale”,本为形容词“国际的”,仿照“共产国际”而译为“国际”。——译注

  [69] “兄弟情谊”原文为“fraternité”,也译为“博爱”。——译注

  [70] “MIL”为“Mouvement International pour la Libération”(国际解放运动)的缩写。——译注

  [71] “MEPH”为“mouvement d’échanges philosophiques international”(国际哲学交流运动)的缩写。——译注

  [72] 皮维达尔(Pividal Rafaël,1934-2006),法国作家、哲学家,著有《美洲的发现》(La Découverte del’Amérique,1981)、《论叙事的逻辑:小说的意义与功能》(De lalogique narrative, ou du sens et de la fonction de la fiction,1995)等。阿尔都塞在1986年7月6日致康吉莱姆的信中提到自己当时在读皮维达尔的著作。——译注

  [73] 原文为“sorte des salles académiques pour pénétrer dans le peuple”,参见毛泽东《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辩证法》,《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23页:“为了做好我们的工作,各级党委应当大大提倡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使之群众化,为广大干部和人民群众所掌握,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变为群众手里的尖锐武器。”——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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