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之十:问题(二)——须菩提祖师究竟是谁兼及两界山之名的寓意
上篇说到太白金星引唐僧上了大路。可是,大路并不好走,很快,唐僧就又陷入“危急之际,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如果唐僧真的听天由命的话,那取经事业就如此刻场景所暗喻的那样:“虎头蛇尾”了。创业者在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顾创业的初心,即为什么要创业。借回顾初心,从而振奋斗志。在此,《西游记》借用了自己写作的初心来助力唐僧度过难关。这就是刘伯钦的上场。刘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是个典型的山野人物、草莽好汉。“伯钦”者,可以解作“最初之钦佩”。对吴承恩来说,年轻时最先震撼他的大约就是《水浒传》,开启了他的白话小说梦。镇山太保刘伯钦的上场,就是对水浒108将的致敬和纪念。
然而,刘伯钦却过不了两界山。据他说山那边虎狼不归他降伏。实际上,这里已经在准备孙悟空的回归了。这是五百年后的回归,是痛定思痛后的回归,好勇斗狠、争强使性早已让孙悟空悔青了肠子。而这也就意味着《水浒》式的英雄在《西游记》里能发挥的作用将少得可怜。故尔,“伯钦”又是“不钦”或“白钦”。因此,两界山首先是《水浒传》与《西游记》的分水岭,也是向以往的偶像做的告别宣言。这种告别的一个标志就是刘伯钦与孙悟空打虎功夫的对比展示。老虎还要老孙来打吗?它给老孙送衣服还来不及呢!降龙伏虎已经是小儿科的把戏了,以后,老虎将专由八戒来解决了。
那么,悟空干什么呢?除六贼。说白了,就是去修行了。当观音往长安路经五行山时,孙悟空大声而痛快地说:“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情愿修行。”而当时,完全不提五行山改名的事,因为修行还没开始。而今,到了唐僧解放孙悟空的时候,这也等于开启了孙悟空修行悔改的历程。因此,两界山也是孙悟空告别过去、开始人生新阶段的分水岭。
说到孙悟空的过去,我们就不能不提及他的启蒙师父:须菩提祖师。
须菩提祖师究竟是谁?
这是《西游记》中必须认真加以探究、且十分重要的第二个问题。然而,这却一直是一个悬案。既然是悬案,解决起来必然不很容易,所以,各位朋友,请多准备些耐心往下看。
扯开一句。可能有朋友会有疑惑,解读到现在,处理过的问题已经很多了,为什么到这儿还只是第二个问题?在笔者看来,解读和破案一样,也和做学问类似,最重要的还不在破和学,而在问。问题问对了,解读或破案就成功了。而我所强调的问题,一定是我觉得容易被忽略又很关键的问题。一般容易被问到的问题,无须特意强调,碰到了,解开谜底就行了。而在看似平常的地方挖出不平常来,才能收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奇效,会给解读带来重要的突破。不过,这样做的时候必须围绕主题,而不能无事生非,节外生枝,搞什么“歪批三国”,“研究”周瑜他妈娘家姓什么,这种无厘头的货色。
说回来。
说到须菩提祖师,他是令孙悟空有能力大闹天宫的最关键人物。没有他,就没有孙悟空,也没有吴承恩版《西游记》。然而,如此重要的人物,在全书中仅出现两回,便从此销声匿迹了。这完全不合常理,且属于严重浪费“资源”的“奢侈行为”(就文学创作而言)。对此,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符合的创作主旨,为了传达主旨,必须舍弃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然而,借助下面的分析,我们将会看到,须菩提祖师并没有真正消失,相反,他以一种极其隐秘、难以觉察的方式回归了,而且是回归得一塌糊涂,可以说充斥于《西游记》的每一处角角落落之中。
请看:须菩提祖师在第二回驱逐孙悟空时说:
“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很明显,祖师是个法力极其广大的人,不论孙悟空在何时、何地、以何方式说出祖师的名号,他都能知晓,并能施行最严厉的处罚。可这样的人却小心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连爱徒都不认了!避祸的意识如此强烈,哪里象是一个可独步三界的祖师级人物呢?况且,他身边那么多的弟子,保密的事情基本是不用想了,又干嘛要费这个事?这是说不通的。
但我们的前提是假定说什么都自有其合理性,直到获得明确的证据,确认或推翻其说法。
我们必须回到的讲述中去。
在第一回中,对须菩提祖师的描述是佛道杂糅,其门派是极为模糊的,可以确定的是他修为很高,是:“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其他还有两个突出特征:门徒无数。且长年不断;以及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这样的大师,在《西游记》的世界里,本该随处可见其门徒,随处可听人称扬其名号。但偏偏在整本书中,一次也没看到。这又是一个“说不通”。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自己的本领散布得满世界都是,而满世界却无人知其大名?这样的事,根本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黑社会老大也做不到这么彻底)。以致于我们很难不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位叫“须菩提祖师”的人物。
再看第二回。祖师讲道、传道体现出了许多道家色彩;半夜传道的故事又是移植于佛教禅宗《六祖坛经》中的故事。因此还是佛道杂糅,并且其中的江湖色彩更加鲜明起来,讲“市语”、讲“三灾利害”就是例证。
这里要解释一下什么是“三灾利害”。
关于此,祖师是这样介绍的:“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这“雷灾”是什么东东呢?其实,就是平常生活中,纷纭复杂的社会对学成本领又初出茅庐者的考验、打击乃至算计。接着是“火灾”——“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啥是“火灾”呢?就是一个人经历种种考验、最后功成名就之后,自己搞起腐败,或脑子进水犯大错,自毁长城。再来是“风灾”——“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熏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三灾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这“风灾”:一个人,尤其是名人,年老身衰只求安度晚年或者已经驾鹤归去,但社会上忽然刮起险恶的传言之风,捏造栽赃、抹黑丑化,无所不用其极,力图从人格到事迹,从本人到亲友,彻底诋毁、瓦解其声名、荣誉,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以上即是神秘的“三灾利害”。任何一个普通人光听听这些名堂就足够胆寒心惊了。孙悟空也是如此。于是立即央告祖师,学习了七十二变。
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祖师的世俗化的色彩。到了要赶走孙悟空时,这一色彩更是毫不掩饰地呈现出来:
“祖师……叫:‘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各位看看,祖师是如何看待自己身边的这些弟子的:分明是一群世尘中贪利使性的俗人,哪里是什么“物外长年客,……一尘全不染”!尤其当这些师兄弟们看到孙悟空学会筋斗云时说的话,十足显露出他们的世俗本性:
“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大众听说,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饭吃。’”
既然祖师的弟子皆是俗人,祖师又怎么会是什么大法师呢?有这样没眼力、尽招些俗物的大法师吗!被我们分析至此,吴承恩如果不是胸有成竹的话,估计是要崩溃的。还好,还好,我们的分析才进行了一半。我们尚无资格来批评,还是要按着的表述来完成这个分析。下面继续。朋友,你的耐心还剩余多少?加油,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分析到这,我们已经推翻了所谓“大法师”的神话。那么,是否也是这么安排的呢?请看:祖师赶悟空走时,严令他不许说出自己的师承渊源。而悟空是如何回答的呢?“悟空道:‘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他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在拜访东海龙王求兵器报家门时,自称是“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完全没祖师什么事了。这是孙悟空出师门后踏入江湖第一次报家门,完全抹去了师父的痕迹。在以后长长短短十几次抱履历时,他要么完全不提有师父这回事、号称天生就会或自学成材;要么含糊掠过,朦胧带过。说的最明白的一次也只是说:灵台山上有个老仙长,传他长生之法。而其他本领则是自小就会(第17回)。孙悟空这样隐匿师承,妄言“自通”,其实就是撒谎,还撒得理直气壮。其性质几近欺师灭祖,实在不是一个顶天立地、“有仁有义的猴王”甘心愿做的。哪怕有师父的严令,最多就是保持沉默了,决不应如此猥琐卑劣。因此,一定有更强有力的理由来支持孙悟空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愧疚地大声宣扬。这种理由也必定只有一个,即孙悟空说的就是事实,或是符合基本事实。
至此,我们的大胆分析得出了以下两个要点:
1、大法师是假的;2、孙悟空说本领是“自家会的”或偶尔说有些本领是高人传授的。这些说法都不是撒谎,而是事实。这两条本身是不矛盾的。但却和吴承恩讲述的故事是完全冲突的。然而,以上分析又是从吴承恩的讲述中合理推论出来的。我们该相信哪个?如果相信这一分析,那就等于相信吴承恩,因为这两条就是按他的讲述推出来的;而相信吴承恩,就不能再相信他表面的讲述了。
所以,我们只能推翻吴承恩表面所讲述的故事,去挖出他隐藏在故事表象下的真实意图。
既然,吴承恩很轻易地让“祖师”消失了,那这位“祖师”就没有我们当初以为的那么重要了,也就是说,须菩提祖师并非什么重要人物。同时,孙悟空也确实是自家会的,主要是靠自家会的(有部分本领得过高人指点)。把这两条合起来,我们隐约看到:孙悟空似乎是拜过师的,但师父只教了他一点东西,其余主要是孙悟空自己领悟修通的。这样说,还不能令人满意。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这个推论。
假设,孙悟空拜过的不是一位师父,而是杂七杂八拜了一大堆师父呢?那把他们集合成一个人,似乎就有点须菩提祖师的影子了。而且,也和孙悟空说“自家会的”不矛盾了,因为要把杂学来的不成体系、乃至相互抵牾的学问修通、融合,锻造(实则是创造)成一个高明出众而内在和谐的体系,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悟性和修炼,那当然可以说是“自家会的”。解开了这个死结,须菩提祖师的身份之谜,也有了一点眉目了。就是说,美猴王在外游学访道二十余年,曾拜访了不计其数的高人、道友、杂家、隐士,学到了许许多多有用没用、正道旁门、偏方左道的学问、秘术,号称七十二变;他体会了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也见过质真淳朴的好人。一句话,见识了真真切切的世间百态,得到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学成了种种可在人前炫耀、惹人惊艳的大小本领。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吴承恩本人三十岁之前人生经历的真实写照。吴承恩青年时代的游学经历,在他的诗文集里,有不少反映。在此不妨拈出几例,大家一起粗粗感受一下《西游记》的创造者的青葱岁月:
附录:吴承恩部分诗文摘录(对古诗文不感兴趣的朋友可直接跳过这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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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意
日出沧海东,精光射天地。俄然忽西掷,似是海神戏。曦和鞭六龙,能驱不能系。劳劳彼夸父,奔走更何意义?余自尘世人,痴心小尘世。朝登众山顶,聊复饮其气。
赠雅宜王丈
仙子乘凤车,飘然下庭除。吐气若芳兰,流光比神珠。殷勤启玉检,授我三缄书,丹绨绣绿字,宛宛龙盘纾。读之苦茫然,但惊辞旨殊。经营动精魄,无由报区区。永言宝中笥,感激当何如!
围棋歌赠鲍景远
海内即今推善弈,温州鲍君居第一。我于二十五年前,已见纵横妙无匹。当时弱冠游淮安,后来踪迹多江南。……能棋处处争雄长,一旦遇君皆怅惘。甲第公侯饰马迎,玉堂学士题诗访。去年我客大江东,鸡鸣寺中欣相逢。四方豪隽会观局,丈室之间围再重。……
后围棋歌赠小李
昔年鲍景远,吾当赠之诗。纵横妙无匹,谓是棋中师。今来邂逅得小李,未知与鲍谁雄雌?但见其精神炯炯,迥如孤隼扬秋姿。……男儿不艺则已矣,艺则须高天下人。李君谓我能谈艺,苦苦索诗攀鲍例。读书博塞总亡羊,况复我才非盖世。……侬家自爱虚窗日,未肯轻于局上消。
赠沙星士
平生不肯受人怜,喜笑悲歌气傲然。小院朝扃烧药坐,高楼春醉戴花眠。黄金散尽轻浮海,白发无成巧筭天。孤鹤野云浑不住,始知尘世有颠仙。
赠贾山人
尘满长衫鬓满霜,腰间深系虎皮囊。白鱼生以书为命,乌贼时将墨自藏。好我只缘无俗调,逢人自诧有仙方。年来四海劳求友,不得中行必也狂。
太白楼
青莲居士登临地,有客来游兴不孤。山水每缘人得胜,贤豪多共酒为徒。云飞醉墨留朱拱,花拥宫袍想玉壶。独倚栏杆倾一斗,知君应复识狂夫。
西江月 为梦鹤道士作
昨夜神游何处,倏然与鹤俱升。天风吹碎珮环声,两翼晴云稳控。 俯视乾坤一气,归来星斗三更。梅花纸帐月笼明,鹤与先生同梦。
浪淘沙
驾个小湖船,放入湖天。月轮今夜十分圆。看得嫦娥才仔细,恁的婵娟。 烂醉扣船舷,信口成篇。满身风露桂花烟。不纵诗狂并酒兴,不是神仙。
风入松 和文衡山《石湖夜汛》(注:文衡山即文徵明)
洞箫一曲倚声歌,狂杀老东坡。画船占断湖心月,杯中绿、先酌嫦娥。试问沧州宝镜,何如鳷鹊金波。 笔端万象困搜罗,无奈此翁何!玉堂回首惊残梦,无心记、往日南柯。想见年来江上,桃花乱点渔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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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有朋友可能要质疑了:假如孙悟空只是学了这么一堆大杂烩,怎么能成就大闹天宫的本领呢?乍看这个问题,确实会觉得问得有理。但如果能联系明代中后期的思想、文化、社会发展等总体状况,就会恍然发现,原来,那时的人们正处于一个类似于春秋时代的创新萌芽的时期,有人在汇总既往学问之大成,编纂、修订了诸如:《农政全书》、《天工开物》、《本草纲目》一类的工具全书;有人畅游天下写成《徐霞客游记》;有人继承前人白话小说传统,加以完善创新,写出了数量众多的优秀小说,其中就包括《西游记》、《金瓶梅》;有人钻研内圣外王之道,集心学之大成而独领风骚百余年;有人改进音律在世界上首创十二平均律,为音乐发展做了杰出贡献……这些标志性的成就,实际折射出那个时代各个领域正在发生和进行着的“总结再创新”的大大小小的奇迹和探索,正在改写着各自领域的版图。我们倒不妨将其称为是良性的“大闹天宫”。所以,不必将“大杂烩”贬义地理解为“收破烂”,而要将其放在那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去体察那个政.治上日趋衰退没落、但其他众多领域却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欣欣向荣的时代。
行文至此,应该可以给最初提的问题下个结论了。
原来,“孙悟空”(吴承恩的化身)真正的师父其实是那些知其名或不知其名的世间凡人,至多有一些是高手。但是,透过他们,我们却可以看到一个博大渊深的文化体系,那是吴承恩所身处的生机勃勃、日新月异的时代文化,既是传统的,又是新生的,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海纳百川,无处不在,无处不有。这就是“与天同寿”,可“历劫”而长存的“大法师”。
这个时代文化(既有主流,也有支流)的各路弟子自然是“不计其数”的,也是龙蛇混杂的。而要把这个文化体系汇总成一个形象,又只能是在的内心世界里完成。因此,象征着时代文化的须菩提祖师(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人物,而是一个象征符号)也肯定要住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至于说祖师不许悟空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吴承恩因为冒着相当的风险创作《西游记》,不愿祸及自己的师友而作的一个隐喻罢了。
由此可见,只要取经人还行走在大地上,“须菩提祖师”又何尝消失过,“他”始终一刻未间断地如同背景一般,伫留在取经人的身后呢!
吴承恩是深沉的,又是顽皮的,还很有幽默感,他是个与读者“斗智斗勇”的行家,文字游戏的大师!
然而,孙悟空终究还是要和过去告别的。在的眼里,祖师所代表的文化,终归逃不出“术”的层面,孙悟空正因为迷恋“术”,而输在了代表“大道”的如来手上。所以,孙悟空“弃道从释”、“情愿修行”,就是要弃术求道(大道的“道”,而非道家的“道”),就是要取真经(也不是佛家的佛经)。因此,他要和过去划清界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至必须为此将“五行山”更名为“两界山”,以彰显其洗心革面的强烈决心。
最后,再说一点关于《西游记》的话。
有不少人主张《西游记》是由对佛道认识很深、修为很高的人写成的。这一点应该大致不错。由此,他们认为仅仅是无名无位一儒生的吴承恩,不可能是《西游记》的。这是一个情有可原的误解,但又让人从中隐约闻到精英意识作怪的味道。
首先,认识很深也罢,修为很高也罢,他们都无法确定出一个相对明晰的标准,给高和深定一个基准和范围(实际上这也是很困难的)。于是,出于各自的理解,往往就高不就低,硬要拉佛或道派中的顶尖人物来做参照,似乎只有能参与“华山论剑”的绝世高手才有写《西游记》的水平。其实,他们误会了。《西游记》是一部小说,不是学术文章,它以普渡众生的理想为号召,以通俗易懂为创作的自觉要求,在贯彻了强烈的济世精神的同时,还体现出极高的文学性和艺术性。如果单论其中的“吴氏心法”,则又有一点类似今天的“科普”文章。写科普文章的可以是最顶尖的科学家,也可以是较优秀的科学工,甚至是有一点心得的一般爱好者。再者,世上还有不为人知的顶尖高手,遗世独立,不愿开山作祖,宁愿笑傲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写一部小说,就当游戏,同时还兼具普渡众生的价值,何等快哉!
《西游记》的内核被隐藏得如此之深,搞得十分隐秘和难懂,这首先就是出于的一片傲世之心。《西游记序》中说:
“彼以为浊世不可以庄语,故委蛇以浮世。委蛇不可以为教也,故微言以中道理。道之言不可以入俗也,故浪谑笑虐以恣肆。笑谑不可以见世也,故流连比类以明意。于是其言始参差而俶诡可观,谬悠荒唐,无端崖矣,而谭言微中,有之心傲世之意。夫不可泄也。”
他热爱人世,但又厌恶浊世;敢于挑战污浊,但又不愿污手,更不愿祸连无辜。于是,采用了一种童稚也能懂、却高人也难猜的象征手法来表现主题(笔者能解读到这个程度,也只是下了死功夫,用了笨办法而已)。说到象征,这里又涉及到了《西游记》的文学属性,准确地说,是它的奇幻特色。能写《西游记》的人,一定是一个热爱奇闻异事、广搜神话、鬼话乃至“馊话”的、心胸开阔而好奇心极强的杂家高手。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下一篇窥探其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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