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作为一种方式记忆
北方的秋天来得特别早,遥远的南方的秋姗姗来迟,似乎还带着几分的羞涩,飘起了那缠绵的雨。
已经3年了,我离开那个传统的季节,只身蜀地求学。记忆中的这个时节,就如过春节一般,不管是远在何方的亲人,都会回到家里来,一起到山上扫墓,不是传统却是我们家的传统。这一年,恰逢假期,很想回去,因为很想那个似曾就没有离开过的家,还有一座多年未曾去扫过在山上静悄悄的墓。
今年,我,在山的另一边,想起在山的那一边的外婆,还有在山另一边的母亲。
记不清外婆的模样,她还活着;数不清外婆脸上的皱纹,还有头上可做时间记忆的银发,她还清醒;听不完外婆嘴上的倾诉,她还很无奈,岁月给她的斑驳。她在山的那一边住着,那不是山,而是连绵不绝的丘陵,南方炎酷的热,在那里有久违的清爽透凉。记不清她活了多少年,只知道她还活着,以一种多余者的姿态活着,四代同堂的天伦之乐没有让她很如意地活着。
外婆的家,是小时候的我们经常向往的天堂,那里有我们的童年的乐趣。记得98年,爸妈外出到广东打工,把我们三个送到外婆家去读书(只有外婆很乐意接纳),外婆很疼爱我们,虽然在那里生活比较艰苦,每天回来我们自己做饭,还要自己种菜浇水。不过,我们很开心,生活得很快乐。在那里可以捕鸟捉虫,到山上摘果,到江里钓鱼,和表哥表姐玩游戏,那种童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小时候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外婆到家里来,每次来总是带着山里的野果,很好吃,记得还有几次到妈妈洗衣的桥头骗着妈妈说外婆来了。后来妈妈说外婆来一次很辛苦,每次过来都是步行,渐渐懂起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种伟大的交通工具,对外婆每年能来几次的愿望落空了。记忆中的外婆到我家只有那么几次,而我每次有时间总是想着到外婆家的山里去。现在,近几年,我已经不想再去,一年一次或是两次去,那是为妈妈去看外婆,不愿意在那里多呆一会。
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人就在慢慢变老,慢慢地变为多余,甚至时间的病魔还要剥夺年轻的生命。
一个阴晦的下午,外婆突然到了我家,神情木然。其实,那时,我们全家也都是疲惫不堪,脸上写满的除了悲伤就是伤痛。她不为别的,就是为自己的年轻女儿而来,可是来了连女儿的面都不愿意见一下,丢下几百块钱,匆匆地面无表情地走了,从此,她再没有来过,再也没有来过,好像外婆就离我们远去,渐渐地远去。她第二次失去了的是她第二个牵挂,我们失去曾经的欢乐和遥远不知的未来。那时,几百元对外婆来说是巨额财富,而对本已伤痕累累的家却是冰山一角,而且病魔就像一个磁力无比的黑洞,把家里的财富快速地吸走。生命终究是伟大,一个年轻的生命堵住了那个可怕的黑洞,妈妈走到山的另一边,就连我们都不知道是哪边,只知道在山的另一边,寻啊寻啊……
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到山的另一边去寻;另一个时候去山的那一边寻找外婆。记得一次,我高兴地拿着脱了纽扣的衣服找妈妈,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了,记忆中的妈妈每打我一次我哭她就哭一次,这次她没有打我,而是说出了一句“要是我真的离开了,谁帮我的儿缝衣服啊”。妈妈哭了,我也就懵懂地跟着哭了,另一个妈妈在山的那一边默默的下起自己内心深处的雨。过节,我们全家都到山的那一边去寻外婆,没有童年的回忆,没有外婆脸上欣慰的笑,只有外婆悠悠的倾诉和哀苦,渐渐地一年两次,一年一次。
过去,让外婆无法很好地活着,健康的活着。
今年一次打电话给外婆,我很吃惊,我也忐忑不安地在电话跟妹妹讲了。“外婆,她很想不开。刚打电话给她,她想吃农药死了算,儿子儿媳孙子都不理她,也不照顾她。钱不给米难吃电不能用,住的房子下雨漏了一地的水没人帮修,还骂老不死的,心寒情淡,还说我们要不是在她那里读了一年的书,那还会知道自己有个外婆”。“他们怎么能这样的,外婆什么时候不是我们的,也是大舅大姨的妈妈,表哥表姐的奶奶的啊,那些表哥表姐哪个不是外婆一个个从小带到大,几个大舅家的家务不是外婆一个人在做,生活上什么也不舍得用他们的,大舅住上了新楼房也不叫外婆进去住,还要她住在那漏水的危房,虽然生活艰苦些但也不能这样亏待外婆……”说着说着妹妹哭了,可能是因为外婆的辛酸,也可能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好的奶奶。妹在到外婆家读书时还是多小啊,就只有几岁,才是上学前班的小女孩。
我们早就要求外婆到家里住,这样好照顾些,外婆拒绝了,因为她女儿不在她身边而在山的另一边不能陪她。我们要买各种家电给她,方便她生活,每个月按时带好米给她吃,让用那少得可伶的钱看病买菜,她拒绝了,因为她自己有儿子养着。我们给她钱,让她看病买菜好好过日子,她拒绝了,因为我们兄妹读书花钱多。每次也总能听到她说你妈的命真苦啊,其实我们都知道,她的命更苦,她一生为自己的儿女,而她的儿女却对她这般。而也因为这些中的一些,我渐渐远离了外婆那边山的童趣,那一种童趣只能深藏在山的那边,渐渐地也离开外婆的这座山,离开那边不属于自己的山。
“远看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站在蜀地的迷蒙的山上,有了一种别样实际的体会。山里的人家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是一种犹如诗般惬意的生活,还是自己记忆深处那种现实生活。夜晚山里的风特别的冷,我面对着南方,在山的另一边,在山的那一边,有一种无言成文的深处记忆。
山,作为一种方式记忆,是不是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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