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公交车上,听一位农民工打扮的中年男子打电话。大概是习惯了旷野的高声大嗓,他的声音扩散的全车人都可以听清,他说:“你说你,对外人不讲理就不讲理了,咱对家里人总得讲点儿道理吧……”
初听他的话很诧异,觉得:这是什么世道,什么叫“对外人可以不讲理”,做人应该是对什么人都讲理。但细想又觉得他的话也不无实情,属于“话糙理不糙”之类。因为很多人都有自己人与外人争执时,明知己方的人不对,还要气势昂昂,搅理求胜的经历;很多人都会有为了家里人或小团体的利益,明知某些行为不在理,也要硬为的事迹。说白了就是为了己方的胜利或利益,“老子就不讲理了”。
上面的话听起来好象与某国常挂在嘴边上的话相似,“为了我们某国人的利益,我要如何如何;你们做的什么事什么事,不符合我们某国人的利益;你的什么什么做法,损害了我们与盟友为了什么什么订立的规则”等等。是的,这个某国就是美国,它经常这么表述的潜台词是:为了我或我们的利益,“老子就可以不讲理”。
不管是说“老子就不讲理了”,还是“老子就可以不讲理”,它背后的支持都是拳头硬,不过这好象颇与文明不合,好象又退回了人类拳头为大的丛林时代,充满了野蛮的气息。怎么得了,一个执现代科技之牛耳、居道德文明之高地、领民主自由之潮流的美国居然成了野蛮之邦,不得了,太不得了了!我们还要向人家学习呐,我们还要跟着人家普世呐。必须给不讲理行为一个讲理的解释!噢,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我们的前人说过,“落后就要挨打”。
“落后就要挨打”,由打人的一方说出来,会变成“先进就要打人”或者“落后就要挨先进打”。听起来好象有点别扭,好象还是不讲理。不过既然又讲到打,自然还要归功到拳头上。这好比你有一个邻居,人家高门大院、护丁环立,于是乎今天过来强奸你家的女人,明天过来拿走你家几件东西,后天让你给他若干财物。你不给、还要反抗,打你;你告状,老爷跟你讲理道:“谁让你落后的,落后就要挨打。”如果你分辩,说我们家过去不落后,比如唐朝、宋朝,怎么也让落后的打了。老爷就会告诉你,谁让你不打它的,活该!噢,原来人类社会中,只要有先进的,就必须有打人的。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总要领先,为什么有人总不讲理,为什么地球上永远不太平了。原来如此!
从1840年之后,“落后就要挨打”成了中国许多有识之士的共识。为了不总挨打,为了人家也能跟咱讲理,咱向先进学习。于是乎满朝上下大搞洋务运动:丢掉大刀长矛,买来洋枪洋炮;修铁路、建工厂;派留学生,请洋教官、洋官员。总之,一时间,“洋”字满天飞,改了一溜够,学了几火车,结果唯一没改的还是挨打受气,还是没人跟咱讲理。当然其间也有不承认“落后就要挨打”的。一是太平天国,成了第一支消灭洋人军队的中国武装;二是义和团,令欲彻底将中国变为殖民地的洋人们打了退堂鼓,仍维持中国为半殖民地。
被当时和后世文人描写成什么“理”也不讲的太平天国和义和团,被跟咱基本不讲理的洋人和对国人经常不讲理的统治者联合镇压了。原来打人的和挨打的有时也可以联合,也可以成为一伙,一块去打“更落后”的。所以在“落后就要挨打”的后面还应该有一句话,“更落后就更要挨打”。“落后就要挨打”是不是不讲理,因为牵扯到先进的洋人,所以在学者中还有争论;而“更落后就更要挨打”,则好象已被现在大多数学者证明,应该!为什么要咬牙切齿地说应该呢?因为他们证明:更落后的阻碍了人类文明,阻碍了现代化。
阻碍文明的被扫除了,文明的曙光终于可以照耀中国了,因为这回在打咱的强盗中有了一个好强盗。给强盗划出等级、分出好坏不知是挨打者的不争气还是出于“以夷制夷”的策略?“你看看人家,杀咱家人是有分别的,反抗的才杀,不反抗的不杀;强奸了咱的女人,还扔个十块、八块;抢了咱的东西,有用不着的,还还给咱;要咱的财物时,还估算一下咱的能力;还从抢咱的钱里,拿出些培养咱……”为打自己的人寻出解释,为侵犯自己利益的强盗找出理由,怎么看都是奴才。然而世上有谁愿意当奴才?有谁愿意总给人当奴才?答案是:有,确实有,还很多,至于为什么?答案是:为了利益。
为了利益,拳头硬的洋人可以对中国人不讲理;同样为了利益,拳头较硬的中国人也可以对更多的中国人不讲理。为了利益,打人的可以和被打的联合;同样为了利益,阻碍我们共同获取利益的太平天国和义和团必须被证明为是“更落后”的。
满族终究还保留了野蛮人的率真,“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直接而不掩饰;待到自己快不行了,还霸气地说“宁与外人,不与家奴”。既然不给的是家奴,也就没有讲理的必要和麻烦。但据说满人是把江山“禅让”给了一个叫袁世凯的家奴,不知是满人没信誉,还是外人没胆量?只是结果,中国还是半殖民地。
家奴到底没有主子的做派,连不讲理都窝窝囊囊的,最后只好气死了之。后来的就更小心翼翼了,只好说“攘外必先安内”。不对吧?“攘外必先安内”的时期,可被证明是中国的“黄金时期”,“黄金时期”!你晓得吧?
因为没有亲历,就没有资格用切身体会反驳几个学者证明的“黄金时期”,好在改革开放是亲历的,还有资格由此及彼地推想一下。
吸引外资一直是开放的重要内容。为了吸引外资,改革派可以从税收到招工,从土地到环评给予外商照顾,甚至代表资格、委员名额、劳动模范都可以奉送,总之为了迎“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置很多“理”于不顾,可以欢迎“对工人的剥削”。我想以“黄金时期”的情况,那时迎“外”的条件怎么也比现在好吧。别忘了:那时的江面上巡着人家的兵舰,头顶上飞着人家的战机,闹市中分布着人家的租界。如此这般,那还有什么样的“外”要攘呢?应该是极不讲理的吧?对于极不讲理的“外”都要后攘,那那个“内”可见也不好安,应该是大乱吧?
今天我国的GDP是全球第二(有说第一)、外贸第一,两弹一星、专利申请第一……,比“黄金时期”的统计数字好看吧?虽然大使馆被炸、战机被撞、轮船被搜,但都在国门以外吧?没有这惨案那事变吧?新疆暴恐、西藏不太平、各地上访,还能“和谐”,总不能算大乱吧?可谁感觉这是黄金时期了?那那个“攘外必先安内”的时期,怎么就成了“黄金时期”了?
对不讲理的事也要琢磨,不能轻易放过。说那时是“黄金时期”的,其实少说了一个定语“我们认为的”。既然有认为的“我们”,必然有不认为的“他们”。问题是“他们”不仅不认为那是“黄金时期”,还要求“我们”对家里人总得讲点儿道理。这还了得,更落后的“他们”居然要和“我们”讲理了,怎么办?打!联合“好”强盗一块打。
结果“更落后就更要挨打”不对了,连“落后就要挨打”也不算数了;结果太平天国和义和团被刻记在了纪念碑上;结果认为“攘外必先安内”时期是“黄金时期”的“我们”,只能靠回忆过好日子了;结果“我们”不仅要和“他们”讲理,有时还要接受“他们”的改造——改造成和“他们”一样!结果不但“我们”再也无利可得了,还要把“黄金时期”获得的利益,还给“他们”。什么世界!这是什么世界!怎么?怎么连洋大人也承认“他们”了,也和“他们”讲上理了。唉,礼崩乐坏,乾坤倒转啊!这时的“我们”应该恨的牙都痒痒吧?希望如此!
乾坤可以倒转,也可以再倒转;太平天国和义和团可以被刻记在纪念碑上,也可以被凿下来,“别忙,先从舆论上凿”;被抢走的,还要被抢回来,当然,要联合“好”强盗,对!让人家拿大头;“落后就要挨打”必须重提,还要把不用提的时期说成是“浩劫”和“崩溃边缘”的“更落后”时期。至于跟“他们”不讲理,那是必须的。先“几个不受理”,再“遣送”,最后“精神病院”准备好,看谁要讲理?要明确告诉“他们”,你们就是要为改革牺牲的。这时一定要手指着“他们”,怒目,还要狠狠地咬着牙,心里想着说“我胡汉三又回来”时的表情;但一定不要讲出来,因为讲出来,下面的戏就不好演了。
我辈愚顿,不会讲什么理论、什么学说、什么规则,对“家”里的情况还能用感同身受说说,如果要讲到对外,实在不知道人家现在跟咱们讲没讲理?好象讲了,要不怎么签了那么多的协议和文件哪;好象又没讲,要不我们的发言人怎么今天抗议、明天声明呢。只是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说过去是“黄金时期”了,因为过去对我们不讲理的还是强国、先进国,而现在……。
只有家里的人讲理,才能团结,才能为了家里的利益敢于对外不讲“理”;才能“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才能让“落后就要挨打”成为鬼话。如果家里有人总记得“更落后就更要挨打”,那这个家也就只有让人跟你不讲理了,也就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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