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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当世与鲁迅的投枪

05txlr · 2019-03-29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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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的当世与鲁迅的投枪

  一九二七年,鲁迅先生在《“公理”之所在》一文中,讲了这样一段话:

  【在广州的一个“学者”说,“鲁迅的话已经说完,《语丝》不必看了。”这是真的,我的话已经说完,去年说的,今年还适用,恐怕明年也还适用。但我诚恳地希望他不至于适用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倘这样,中国可就要完了,虽然我倒可以自慢。】

  从那时起,鲁迅先生的话,真的适用了十年二十年,旧中国最终果然完了,而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中国。这也正是先生早就预言和热切盼望的:“原先是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

  但是,先生恐怕万万没有料到,近十年二十年以来,他当年说过的话,竟又大多适用于现今的中国了。曾经不被看好的“还是杂文时代,还要鲁迅笔法”一说,现在看来,倒是颇有道理的呢!就是不知道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可就要完了”的预言,何时会再次应验?

  本人这几年陆续在若干论坛上,发了一些由现实问题触发思绪的帖子。但由于很难直抒胸臆,故而很多都借用鲁迅先生的言论、文字,与现实进行对照、剖析。越对照,就越是觉得:“何其相似乃尔”!

  这里,就选上若干篇,个别地方稍做修改,望网友们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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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

  一,卅年一觉“共富”梦,换得空头“复兴”名

  二,说说“领头羊”这个词儿

  三,由央视记者逢人就问“你幸福吗?”想到《打听印象》

  四,也说今年(2012年)的高考语文试题

  五,孔夫子已然“尊”了,接下来该是“读经”了

  【之二】

  六,由一首歌中的一个人名被改,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

  七,“二桃杀三士”与“绩效考核制”

  八,卖淫嫖娼合法化是男人进化的颇高的阶段

  九,“双十节”的由来和《双十怀古》

  十,台媒记者的“铁丝穿鼻”和日媒记者的“铁丝穿手”

  【之三】

  十一,今天的我们,总不能连七十多年前的小学生都不如吧

  十二,由“将心比心”想到胡适的“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

  十三,建议教育部门将梁实秋先生的一篇经典文章编入中学语文课本

  十四,紧急撤销俺“将梁实秋的一篇文章编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建议

  十五,“淡化政治”的梁实秋与“晦涩难懂”的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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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卅年一觉“共富”梦,换得空头“复兴”名

  近来听说,“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中国梦”。

  何谓中国梦?据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新华社北京11月29日电)

  果然有这样一统天下的梦想吗?我们不妨来看看也是近代史上的一件真事:

  一九三三年,上海出版的综合性刊物《东方杂志》,在“新年特大号”中,开辟了一个“新年的梦想”专栏,杂志记者问的是“梦想中的未来中国”和“个人生活”,应答的有一百四十多人。

  来答复的几乎全部是智识分子。首先,是谁也觉得生活不安定,其次,是许多人梦想着将来的好社会,梦“大家有饭吃”者有人,梦“无阶级社会”者有人,梦“大同世界”者有人,当然,也另有些梦为隐士,梦为渔樵等等的……。

  这些人说的这些梦,都是真的吗?鲁迅先生在为此事写的《听说梦》一文中,开首一句就点明了:

  “做梦,是自由的,说梦,就不自由。做梦,是做真梦的,说梦,就难免说谎。”

  为什么呢?因为,第一,有一位投稿者就揭发,“自说他的答案已被资本家(按指杂志老板)删改了,他所说的梦其实并不如此。这可见资本家虽然还没法禁止人们做梦,而说了出来,倘为权力所及,却要干涉的,决不给你自由”。

  第二,由于“文章是醒着的时候写的,问题又近于‘心理测验’,遂致对答者不能不做出各各适宜于目下自己的职业,地位,身分的梦来”,“时代是这么变化,饭碗是这样艰难,想想现在和将来,有些人也只能如此说梦”。

  可见,同床尚且异梦,一百多人做的梦岂会一律?更何况拿来说,不是遭删改,就是经提炼,最后搞得千百人一梦、亿万人一梦,也就与说谎无异了!

  姑且承认整个中华民族十四亿人都做着同一个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吧,但至今也没有见到有谁把什么是“复兴”,要“复兴”到哪里去,怎样才能“复兴”,一旦“复兴”了老百姓又会怎么样,清清楚楚地说个明白。

  这就好比你去商店买货,店家给了你一个“闷包”,上书“伟大复兴”几个大字,还要你等到100周年时才能打开,还要你坚信“伟大复兴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其实,说到什么是“复兴”,首倡者心里根本就没数。正如鲁迅先生形容那些复古论者时所描绘的,这个“复兴”,“可是要复到像清,元,金,唐,汉,禹汤文武周公,无怀氏,葛天氏?他们其实都没有定见。他们也知不清颜回以至曹锟为人怎样,‘本朝’以至葛天氏情形如何;不过像苍蝇们失掉了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十四年的“读经”》)

  这样嗡嗡地叫的,无非是一个“空头的梦,说了出来,也无非教人都进这空头的梦境里面去”。如此之梦,三十多年来,中国的芸芸众生还做得少吗?从“先富带后富”,到“世纪末实现小康”,从“以人为本”,到“构建和谐社会”……,如今又“向曼远之将来,构辉煌之好梦”,来了一个“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一个比一个说得五彩斑斓、虚无缥缈!

  写到此,不禁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首现代诗《梦》:

  很多的梦,趁黄昏起哄,

  前梦才挤却大前梦时,后梦又赶走了前梦。

  去的前梦黑如墨,在的后梦墨一般黑;

  去的在的仿佛都说:“看我真好颜色。”

  颜色许好,暗里不知;

  而且不知道:说话的是谁?

  暗里不知,身热头痛。

  你来你来,明白的梦!

  现在,许多中国人不都在经历了后梦、前梦、大前梦,“去的前梦黑如墨,在的后梦墨一般黑”之后,却还在殷殷期待着这“明白的梦”吗?正所谓:卅年一觉“共富”梦,换得空头“复兴”名!

  【二】

  说说“领头羊”这个词儿

  无功无德网友于2012-10-14 19:04:35,在深水区上贴了胡鞍钢的《国有企业是中国经济崛起的“领头羊”》一文。

  本人不是搞经济的,所以对此文说不出什么看法,只是这个标题中的“领头羊”一词,引起了久已有之的一些想法。

  记得1991年春节期间,邓小平在上海号召,工人阶级要做改革开放的领头羊。一时间,“领头羊”一词便频频见诸于报刊、文件、讲话,各级领导、干部、精英,包括一些省市、地区、单位,纷纷表态,要争当这样的领头羊,甚至整个中国也被誉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领头羊了。从此,“领头羊”热便蔚然成风,至今不衰。去年(2011),胡锦涛在考察深圳时,要求深圳争当文化产业发展的领头羊;今年(2012),温家宝又把广东称做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领头羊。

  这么说来,“领头羊”是一个好词儿,是褒义的啰——人们也一直这样认为。但其实,并不尽然。曾经读过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是《一点比喻》,其中就说了“领头羊”的事:

  【在我的故乡不大通行吃羊肉,阖城里,每天大约不过杀几匹山羊。北京真是人海,情形可大不相同了,单是羊肉铺就触目皆是。雪白的群羊也常常满街走,但都是胡羊,在我们那里称绵羊的。山羊很少见;听说这在北京却颇名贵了,因为比胡羊聪明,能够率领羊群,悉依它的进止,所以畜牧家虽然偶而养几匹,却只用作胡羊们的领导,并不杀掉它。

  这样的山羊我只见过一回,确是走在一群胡羊的前面,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作为智识阶级的徽章。通常,领的赶的却多是牧人,胡羊们便成了一长串,挨挨挤挤,浩浩荡荡,凝着柔顺有余的眼色,跟定他匆匆地竞奔它们的前程。我看见这种认真的忙迫的情形时,心里总想开口向它们发一句愚不可及的疑问——

  “往哪里去?!”

  人群中也很有这样的山羊,能领了群众稳妥平静地走去,直到他们应该走到的所在。……

  那时候,人们,尤其是青年,就都循规蹈矩,既不嚣张,也不浮动,一心向着“正路”前进了,只要没有人问——

  “往哪里去?!”】

  鲁迅先生在这里讲的,大致有这样几层意思:

  第一,领头羊通常是由山羊充任的,它所领着走的,并不是它的同类,而是胡羊,也就是柔顺的绵羊;

  第二,山羊之所以能充当胡羊们的领导,是因为比胡羊聪明,能够率领羊群,悉依它的进止,相当于人类中的“智识阶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精英”、“公知”)。所以,畜牧家绝不会杀掉它,反而要精心豢养之;

  第三,领头羊背后还有拿着鞭子的牧人,他只要赶着领头的山羊,后面的胡羊们便会浩浩荡荡跟定他奔向它们的前程;而牧人又得受畜牧家(也就是“顶层”)的驱使;

  第四,人群中也很有这样的山羊,能领了群众稳妥平静地走去,循规蹈矩,一心向着“正路”前进。

  问题在于:“往哪里去?!”对于胡羊们来说,自然是——屠宰场!那么对于群众来说呢?则是“他们应该走到的所在”——这就要看“牧人”的鞭子指向哪里了。

  这么说来,“领头羊”原来并不是什么好词儿,而应该是贬义的,类似于“工头”、“走狗”,至多是“牧羊犬”的另一种说法罢了,它们都是要听“牧人”,归根到底是他背后的“畜牧家”指挥的!

  尽管这样,工人阶级也没能当上改革开放的领头羊,而是成了一长串挨挨挤挤、浩浩荡荡的胡羊,被脖子上挂着“智识阶级”铃铎的改革精英领到了“他们应该走到的所在”。而这,便是所谓“顶层设计”的“畜牧家”的本意!

  由此不禁想到,胡鞍钢要国有企业当中国经济崛起的“领头羊”,只是不知道背后的“畜牧家”要把中国经济引往哪里去?

  由此又不禁想到,刚刚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籍作家莫言,似乎就成了中国文化发展的“领头羊”,只是不清楚背后的西洋“畜牧家”要把中国文化引往哪里去?

  但深圳、广东这样的“钦定”的“领头羊”,包括广州啊,东莞啊,南方系啊,等等,三十多年来,却已经把数以亿万计的“绵羊”们,引上了一条用屠宰刀杀出来的“血路”,则是明明白白的!

  【三】

  由央视记者逢人就问“你幸福吗?”想到《打听印象》

  据报道,央视新闻联播在双节期间,推出了“走基层·百姓心声”特别调查节目“幸福是什么?”。央视记者分赴各地采访包括城市白领、乡村农民、科研专家、企业工人在内的几千名各行各业的工,而采访对象面对的都是同样的问题:“你幸福吗?”

  这不禁让俺想起秀才江湖网友在广州亚运会时说的这么一件事:

  “广州亚运会今晚闭幕,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到央视记者又在玩老一套的游戏,美其名曰‘请你表扬我’采访游戏。每逢奥运会世博会等外国来宾纷至沓来之际,中国记者经常玩这个自娱自乐。只见记者向参加亚运会的外国人提出一个问题:‘请你用三个词表达你对广州的感受!’顿时,‘好极了’、‘太伟大了’等等华丽的形容词一股脑的扑面而来,如果是用这些词夸一个人,绝对能把人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不用说,采访画面经过精挑细选,如果外国人的回答是对广州颇有微辞,这一段肯定被掐掉。”

  其实,何止奥运会亚运会世博会,凡是外国来宾纷至沓来之际,三十年来均不乏中国记者蜂拥而上,问感想、问印象的热烈场面,甚至问题本身就下了钓饵的:“你对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伟大成就,有什么要说的吗?”

  现如今,轮到中国记者问中国人自己了,当然问题不会是“你对中国的印象如何”,而是设身处地的问道:“你幸福吗?”面对这样的问题,答案只能是二者必居其一:幸福,或者不幸福。说“幸福”,自然正中央视记者下怀;说“不幸福”,难免要倒些苦水,就肯定被掐掉。所以,这问题本身也是下了套的。

  由此又不禁想起一篇写于七十多年前的文章,题目叫《打听印象》。马上找来再读了一遍,方才悟到,这种采访游戏不过是“古已有之,于今为烈”而已。下面就是这篇旧文,相信大家看了也会似曾相识,会心一笑的:

  【五四运动以后,好像中国人就发生了一种新脾气,是:倘有外国的名人或阔人新到,就喜欢打听他对于中国的印象。

  罗素到中国讲学,急进的青年们开会欢宴,打听印象。

  罗素道:“你们待我这么好,就是要说坏话,也不好说了。”急进的青年愤愤然,以为他滑头。

  萧伯纳周游过中国,上海的记者群集访问,又打听印象。

  萧道:“我有什么意见,与你们都不相干。假如我是个武人,杀死个十万条人命,你们才会尊重我的意见。”革命家和非革命家都愤愤然,以为他刻薄。

  这回是瑞典的卡尔亲王到上海了,记者先生也发表了他的印象:“……足迹所经,均蒙当地官民殷勤招待,感激之余,异常愉快。今次游览观感所得,对于贵国政府及国民,有极度良好之印象,而永远不能磨灭者也。”这最稳妥,我想,是不至于招出什么是非来的。

  其实是,罗萧两位,也还不算滑头和刻薄的,假如有这么一个外国人,遇见有人问他印象时,他先反问道:“你先生对于自己中国的印象怎么样?”那可真是一篇难以下笔的文章。

  我们是生长在中国的,倘有所感,自然不能算“印象”;但意见也好,而意见又怎么说呢?说我们像浑水里的鱼,活得胡里胡涂,莫名其妙罢,不像意见。说中国好得很罢,恐怕也难。这就是爱国者所悲痛的所谓“失掉了国民的自信”,然而实在也好像失掉了,向各人打听印象,就恰如求签问卜,自己心里先自狐疑着了的缘故。】

  最后说明一下,此文是鲁迅先生一九三三年写的。但愿我们今天遇到央视记者问我们“你幸福吗”,也即“你先生对于自己中国的印象怎么样”的时候,不要像鲁迅说的,答曰:“我们像浑水里的鱼,活得胡里胡涂,莫名其妙”!

  而对央视记者来说,他们却正像先生所言,似乎“失掉了国民的自信”,因为这样向各人打听“你幸福吗”,“就恰如求签问卜,自己心里先自狐疑着了的缘故”。

  其实,这种不自信,正是当政者色厉内荏的反映,别看他们天天高喊“辉煌十年”,坐在火山口上的那种感觉,却时时折磨着他们!

  【四】

  也说今年(2012年)的高考语文试题

  一九三四年,上海举行中学会考(类似于如今的毕业考或高考吧),作文试题是《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论》。当年《新语林》杂志第三期刊载埜容的《拥护会考》一文,根据《上海中学会考特刊》引录了一份优秀试卷(相当于今天的高分或满分试卷吧)中的这段文字:

  “若德业已立,则虽饔飧不继,捉襟肘见,而其名德足传于后,精神生活,将充分发展,又何患物质生活之不足耶?人生真谛,固在彼而不在此也。”

  观七十八年后的2012年全国各省市高考的作文试题,大都是与《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论》相似的,比如北京的《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上海的《心灵中闪过的微光》,江苏的《忧与爱》,浙江的《绿叶对根的情意》,山东的孙中山“以担当中国改革发展为己任”,辽宁的“沈阳全民读书月”,安徽的《生活给我智慧》,新课标卷的《船主与油漆工》等等,总之吧,均是劝人要有高尚的精神追求,不必在意物质境遇好差的,“人生真谛,固在彼而不在此也”!

  应该说,这些试题的用意可嘉,确实体现了所谓“主旋律”的要求,但细细察之,总觉得只涉及了生活万象的一个方面,而忽略了并非可以忽略的另一方面。

  这另一方面是什么?其实当年鲁迅先生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大家且看吧——

  【劝人安贫乐道是古今治国平天下的大经络,开过的方子也很多,但都没有十全大补的功效。因此新方子也开不完,新近就看见了两种,但我想:恐怕都不大妥当。

  一种是教人对于职业要发生兴趣,一有兴趣,就无论什么事,都乐此不倦了。当然,言之成理的,但到底须是轻松一点的职业。且不说掘煤,挑粪那些事,就是上海工厂里做工至少每天十点的工人,到晚快边就一定筋疲力倦,受伤的事情是大抵出在那时候的。“健全的精神,宿于健全的身体之中”,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转了,怎么还会有兴趣?——除非他爱兴趣比性命还利害。倘若问他们自己罢,我想,一定说是减少工作的时间,做梦也想不到发生兴趣法的。

  还有一种是极其彻底的:说是大热天气,阔人还忙于应酬,汗流浃背,穷人却挟了一条破席,铺在路上,脱衣服,浴凉风,其乐无穷,这叫作“席卷天下”。这也是一张少见的富有诗趣的药方,不过也有煞风景在后面。快要秋凉了,一早到马路上去走走,看见手捧肚子,口吐黄水的就是那些“席卷天下”的前任活神仙。大约眼前有福,偏不去享的大愚人,世上究竟是不多的,如果精穷真是这么有趣,现在的阔人一定首先躺在马路上,而现在的穷人的席子也没有地方铺开来了。

  上海中学会考的优良成绩发表了,有《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论》,其中有一段——“……若德业已立,则虽饔飧不继,捉襟肘见,而其名德足传于后,精神生活,将充分发展,又何患物质生活之不足耶?人生真谛,固在彼而不在此也。……”(由《新语林》第三期转录)

  这比题旨更进了一步,说是连不能“充腹”也不要紧的。但中学生所开的良方,对于大学生就不适用,同时还是出现了要求职业的一大群。

  事实是毫无情面的东西,它能将空言打得粉碎。有这么的彰明较著,其实,据我的愚见,是大可以不必再玩“之乎者也”了——横竖永远是没有用的。】——《安贫乐道法》

  看看吧,时光过了78年,出的题目,仍然回到了劝人安贫乐道这个“古今治国平天下的大经络”,岂能不被眼下的事实“打得粉碎”?这真应了那句“名言”:“倒退死路一条”!

  【五】

  孔夫子已然“尊”了,接下来该是“读经”了

  据说,北京,天安门东、长安街南、国博馆北,巍巍然竖起了一座“九五之尊”的孔子像,儒家13学者说,这是为了尊崇“万世师表”、“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是谓尊孔。

  据说,追根溯源,“和谐社会”就是孔夫子首倡的,《论语》里即有“和为贵”一说,实乃源远流长。古语曰“半部论语治天下”,如今是“一个‘和’字定乾坤”,故须顶礼膜拜、日日诵读。

  据说,近年来,学国学、诵经典,已蔚然成风,始作俑者,乃以儒家13学者为代表的耳顺、古稀、耄耋专家精英,以及若干学龄儿童、莘莘学子,如读《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之类。

  据说,尊孔读经,古已有之,尊孔必须读经,不读经不成其为尊孔。目下,孔夫子已经“尊”起来了,接下来便应该是让“读经”推向全社会了。

  据说,儒家经典有十三,即《诗》、《书》、《易》、《周礼》、《礼记》、《仪礼》、《公羊传》、《穀梁传》、《左传》、《孝经》、《论语》、《尔雅》和《孟子》。此所谓十三经也。

  据说,不通读、精读这十三经,就不算真尊孔、真崇儒。(呵呵,怪不得儒家学者发“联合声明”,也得凑成“十三人”,真所谓名正言顺也!)因此,为弘扬“民族文化”、继承“儒学传统”、实现“伟大复兴”,当务之急,就得来一个全民的“读经”运动。

  据说,尊孔,崇儒,读经,复古,由来已经很久了。那结果,究竟如何呢?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让我们来听一听“民国十四年”,也就是一九二五年的一位“几乎读过十三经”的老人是怎么说的吧:

  【自从章士钊主张读经以来,论坛上又很出现了一些论议,如谓经不必尊,读经乃是开倒车之类。我以为这都是多事的,因为民国十四年的“读经”,也如民国前四年,四年,或将来的二十四年一样,主张者的意思,大抵并不如反对者所想像的那么一回事。

  尊孔,崇儒,专经,复古,由来已经很久了。皇帝和大臣们,向来总要取其一端,或者“以孝治天下”,或者“以忠诏天下”,而且又“以贞节励天下”。但是,二十四史不现在么?其中有多少孝子,忠臣,节妇和烈女?自然,或者是多到历史上装不下去了;那么,去翻专夸本地人物的府县志书去。我可以说,可惜男的孝子和忠臣也不多的,只有节烈的妇女的名册却大抵有一大卷以至几卷。孔子之徒的经,真不知读到那里去了;倒是不识字的妇女们能实践。还有,欧战时候的参战,我们不是常常自负的么?但可曾用《论语》感化过德国兵,用《易经》咒翻了潜水艇呢?儒者们引为劳绩的,倒是那大抵目不识丁的华工!

  所以要中国好,或者倒不如不识字罢,一识字,就有近乎读经的病根了。“瞰亡往拜”“出疆载质”的最巧玩艺儿,经上都有,我读熟过的。只有几个胡涂透顶的笨牛,真会诚心诚意地来主张读经。而且这样的脚色,也不消和他们讨论。他们虽说什么经,什么古,实在不过是空嚷嚷。问他们经可是要读到像颜回,子思,孟轲,朱熹,秦桧(他是状元),王守仁,徐世昌,曹锟;古可是要复到像清(即所谓“本朝”),元,金,唐,汉,禹汤文武周公,无怀氏,葛天氏?他们其实都没有定见。他们也知不清颜回以至曹锟为人怎样,“本朝”以至葛天氏情形如何;不过像苍蝇们失掉了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况且既然是诚心诚意主张读经的笨牛,则决无钻营,取巧,献媚的手段可知,一定不会阔气;他的主张,自然也决不会发生什么效力的。

  至于现在的能以他的主张,引起若干议论的,则大概是阔人。阔人决不是笨牛,否则,他早已伏处牖下,老死田间了。现在岂不是正值“人心不古”的时候么?则其所以得阔之道,居然可知。他们的主张,其实并非那些笨牛一般的真主张,是所谓别有用意;反对者们以为他真相信读经可以救国,真是“谬以千里”了!】——鲁迅《十四年的“读经”》

  最后再来一个“据说”:据说,现在的“读经”,已不仅仅是为了救国,而且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必须。其目标,可谓“危危乎高哉”。但正如鲁迅先生所言,问他们此番“复兴”,“可是要复到像清,元,金,唐,汉,禹汤文武周公,无怀氏,葛天氏?他们其实都没有定见。他们也知不清颜回以至曹锟为人怎样,‘本朝’以至葛天氏情形如何;不过像苍蝇们失掉了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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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由一首歌中的一个人名被改,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

  一首歌中的一个亿万中国人都熟知的人名,不知犯了什么忌讳,被改了。于是,不知为什么,竟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这位阿Q先生,不是也有自己说不出口的忌讳么?是什么呢?请看:

  【阿Q“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但可惜他体质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这虽然也在他身上,而看阿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因为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谁知道阿Q采用怒目主义之后,未庄的闲人们便愈喜欢玩笑他。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的说:

  “哙,亮起来了。”

  阿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了。

  “原来有保险灯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阿Q没有法,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容的癞头疮,并非平常的癞头疮了;但上文说过,阿Q是有见识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点抵触,便不再往底下说。

  闲人还不完,只撩他,于是终而至于打。阿Q在形式上打败了,被人揪住黄辫子,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阿Q想在心里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阿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

  看了阿Q先生的事迹,不免想到,幸亏他不是手握重权的文人,只是自己口头上避避忌讳而已,否则,若是挥起如掾大笔,《康熙字典》便不会再有一切近于“赖”的音的字,《四库全书》便不会再有“光、亮、灯、烛”等的踪影,一部二十四史,岂不更是黑暗一片?

  不过,阿Q先生忌讳“光、亮”,毕竟是有缘由的,因为他头上“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而如今的某些人,为什么要忌讳一个人名呢?

  “为什么呢?”

  莫非,他们也图一个精神上的胜利;莫非,他们头上……

  【七】

  “二桃杀三士”与“绩效考核制”

  据《中国青年报》(2013年)3月18日报道:

  【3月15日下午,重庆工商大学发生一起数百名教师集体维权事件,一度至少有300名教师聚集在该校一处校门高唱国歌。据悉,导火索为校领导层试图强行通过新的绩效考核实施方案,该方案被指缺乏对一线教职工的应有尊重。】

  看来,这件事是实施绩效考核制引起的。记得强国论坛前版主李晶网友曾经发过一个介绍《明朝亡于绩效考核》(09-09-04)的帖子,其中援引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来说明绩效考核制可能导致的后果,十分精辟。当时,俺也就此写了一帖发在强坛上,题目是——

  《“二桃杀三士”与“绩效考核制”》

  李晶网友的帖子使俺想起了文坛上的一则轶事,那就是鲁迅先生笑话章士钊先生的——“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

  【章行严先生在上海批评他之所谓“新文化”说,“二桃杀三士”怎样好,“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便怎样坏,而归结到新文化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是亦大可以已者也!“二桃杀三士”并非僻典,旧文化书中常见的。但既然是“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我们便看看《晏子春秋》罢。

  《晏子春秋》现有上海石印本,容易入手的了,这古典就在该石印本的卷二之内。大意是“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事景公,以勇力搏虎闻,晏子过而趋,三子者不起,”于是晏老先生以为无礼,和景公说,要除去他们了。那方法是请景公使人送他们两个桃子,说道,“你三位就照着功劳吃桃罢。”呵,这可就闹起来了:

  “公孙接仰天而叹曰,‘晏子,智人也,夫使公之计吾功者,不受桃,是无勇也。士众而桃寡,何不计功而食桃矣?接一搏而再搏虎,若接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援桃而起。

  “田开疆曰,‘吾仗兵而却三军者再。若开疆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援桃而起。

  “古冶子曰,‘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得鼋杀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皆曰,河伯也;若冶视之,则大鼋之首。若冶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二子何不反桃?’抽剑而起。”

  钞书太讨厌。总而言之,后来那二士自愧功不如古冶子,自杀了;古冶子不愿独生,也自杀了:于是乎就成了“二桃杀三士”。

  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三士于旧文化有无心得,但既然书上说是“以勇力闻”,便不能说他们是“读书人”。倘使《梁父吟》说是“二桃杀三勇士”,自然更可了然,可惜那是五言诗,不能增字,所以不得不作“二桃杀三士”,于是也就害了章行严先生解作“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

  旧文化也实在太难解,古典也诚然太难记,而那两个旧桃子也未免太作怪:不但那时使三个读书人因此送命,到现在还使一个读书人因此出丑,“是亦不可以已乎”!】

  章士钊先生将“二桃杀三士”解作“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用来反对新文化,确是出了“洋相”;鲁迅先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捍卫新文化,也着实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令人叹服。

  但是,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鲁迅先生大概没有想到,“二桃杀三士”在某种环境下,也是可以解作“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的。曾经实行“绩效考核制”的大明王朝,不就因此而使远远不止三个的读书人(官员)丧失了身家性命吗?

  而如今,那两个作怪的“旧桃子”,不也明明放在了众多读书人(教师、医生等事业人员)的面前了吗?——“你们就照着功劳吃桃罢。”

  当然,现时的读书人是断不会傻到像武士般“抽剑而起”、引颈自刎的,但绩效考核、拉开差距、末位淘汰、自谋出路之类,也定会引得争斗不已、“三”败俱伤、甚而鱼死网破的!

  “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是亦大可以已者也!

  [最后要着重说明一点,此番重庆工商大学的读书人们,并不是因为“绩效考核制”相互争斗不已,而是搞起了集体罢课维权,这是俺始料未及的。]

  【八】

  买淫嫖娼乃男人进化的颇高阶段

  据说,此番“东莞扫黄”,犹如茅坑里扔进了石头,激起了“公粪”——公知之愤。有叫唤“打击卖淫就是暴力侵犯基本人权”的,有声称“今夜我们都是嫖客”的,有强烈要求“色情业必须合法化”的……凡此种种,俺都觉得十分在理,因为买淫嫖娼充分体现了男人的进化已经进入了颇高的阶段。而论坛上有些网友对此的反诘,却似乎不得要领,盖因不明白这实在是大有利于男人达到文明进化顶点的。

  谓予不信,请看某老先生是如何谈论《男人的进化》这个话题的:

  【说禽兽交合是恋爱未免有点亵渎。但是,禽兽也有性生活,那是不能否认的。它们在春情发动期,雌的和雄的碰在一起,难免“卿卿我我”的来一阵。固然,雌的有时候也会装腔做势,逃几步又回头看,还要叫几声,直到实行“同居之爱”为止。禽兽的种类虽然多,它们的“恋爱”方式虽然复杂,可是有一件事是没有疑问的:就是雄的不见得有什么特权。

  人为万物之灵,首先就是男人的本领大。最初原是马马虎虎的,可是因为“知有母不知有父”的缘故,娘儿们曾经“统治”过一个时期,那时的祖老太太大概比后来的族长还要威风。后来不知怎的,女人就倒了霉:项颈上,手上,脚上,全都锁上了链条,扣上了圈儿,环儿,——虽则过了几千年这些圈儿环儿大都已经变成了金的银的,镶上了珍珠宝钻,然而这些项圈,镯子,戒指等等,到现在还是女奴的象征。既然女人成了奴隶,那就男人不必征求她的同意再去“爱”她了。古代部落之间的战争,结果俘虏会变成奴隶,女俘虏就会被强奸。那时候,大概春情发动期早就“取消”了,随时随地男主人都可以强奸女俘虏,女奴隶。现代强盗恶棍之流的不把女人当人,其实是大有酋长式武士道的遗风的。

  但是,强奸的本领虽然已经是人比禽兽“进化”的一步,究竟还只是半开化。你想,女的哭哭啼啼,扭手扭脚,能有多大兴趣?自从金钱这宝贝出现之后,男人的进化就真的了不得了。天下的一切都可以买卖,性欲自然并非例外。男人化几个臭钱,就可以得到他在女人身上所要得到的东西。而且他可以给她说:我并非强奸你,这是你自愿的,你愿意拿几个钱,你就得如此这般,百依百顺,咱们是公平交易!蹂躏了她,还要她说一声“谢谢你,大少”。这是禽兽干得来的么?所以嫖妓是男人进化的颇高的阶段了。

  ……至于男人会用“最科学的”学说,使得女人虽无礼教,也能心甘情愿地从一而终,而且深信性欲是“兽欲”,不应当作为恋爱的基本条件,因此发明“科学的贞操”,——那当然是文明进化的顶点了。

  呜呼,人——男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

  文末,这位老先生,也就是鲁迅先生,有一个“自注”曰:“这篇文章是卫道的文章。”

  悲夫,时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性解放”突飞猛进,不料吾辈仍需卫道也!

  【九】

  “双十节”的由来和《双十怀古》

  双十节又要到了。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大多不知道“双十节”这个名称,姑且先解释一下吧: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党人举行武昌起义(即辛亥革命),次年一月一日建立中华民国。九月二十八日,临时参议院议定十月十日为国庆节纪念日,又称“双十节”。

  据说,今年(2011年)的双十节要隆重纪念了。为何?因为一百周年了,“中华民国”也快满一百周岁了。所以,近来孙中山又屡屡露面了,一些人还“国父、国父”的叫得十分亲热,连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诞辰62周年的《人民日报》社论,也似乎将孙中山当成了新中国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而不见了人民共和国开国领袖的名字了。

  不过据记载,孙中山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就任临时大总统,四月一日即辞职,前后只有三个月,后又任非常大总统一年余,其对中华民国的影响和作用也就可想而知了。尽管他创立的三民主义学说和逝世前留下的“总理遗嘱”,后来的国民党人也奉为经典,却并不当真,还往往逆其道而行之,因此就有了鲁迅先生所描述的“总理纪念日”灵堂上的这样一幕:“大家去谒灵,强盗装正经;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

  特别是蒋介石叛变革命、篡夺政权后,内忧外患、乱象丛生,民国风雨飘摇、苟延残喘,一年一度的“双十节”更成了绝妙的讽刺,充其量也不过是记录着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如何一步步地走向历史而已。

  这不禁使人想起一九三三年双十节前鲁迅写的《双十怀古》一文,今日读之,可见被称为“黄金十年”盛世的国庆,是一副何等景象,也可以依稀觉得在如今的中国,仍有一种切身之感:

  【《双十怀古——民国二二年看十九年秋》

  小引

  要做“双十”的循例的文章,首先必须找材料。找法有二,或从脑子里,或从书本中。我用的是后一法。但是,翻完“描写字典”,里面无之;觅遍“文章作法”,其中也没有。

  幸而“吉人自有天相”,竟在破纸堆里寻出一卷东西来,是中华民国十九年十月三日到十日的上海各种大报小报的拔萃。

  去今已经整整的三个年头了,剪贴着做什么用的呢,自己已经记不清;莫非就给我今天做材料的么,一定未必是。但是,“废物利用”——既经检出,就抄些目录在这里罢。不过为节省篇幅计,不再注明广告,记事,电报之分,也略去了报纸的名目,因为那些文字,大抵是各报都有的。

  看了什么用呢?倒也说不出。倘若一定要我说,那就说是譬如看自己三年前的照相罢。

  十月三日

  江湾赛马。

  中国红十字会筹募湖南辽西各省急振。

  中央军克陈留。

  辽宁方面筹组副司令部。

  礼县土匪屠城。

  六岁女孩受孕。

  辛博森伤势沉重。

  汪精卫到太原。

  卢兴邦接洽投诚。

  加派师旅入赣剿共。

  裁厘展至明年一月。

  墨西哥拒侨胞,五十六名返国。

  墨索里尼提倡艺术。

  谭延闿轶事。

  战士社代社员征婚。

  十月四日

  齐天大舞台始创杰构积极改进《西游记》,准中秋节开幕。

  前进的,民族主义的,唯一的,文艺刊物《前锋月刊》创刊号准双十节出版。

  空军将再炸邕。

  剿匪声中一趣史。

  十月五日

  蒋主席电国府请大赦政治犯。

  程艳秋登台盛况。

  卫乐园之保证金。

  十月六日

  樊迪文演讲小记。

  诸君阅至此,请虔颂南无阿弥陀佛……

  大家错了,中秋是本月六日。

  查封赵戴文财产问题。

  鄂省党部祝贺克复许汴。

  取缔民间妄用党国旗。

  十月七日

  响应政府之廉洁运动。

  津浦全线将通车。

  平津党部行将恢复。

  法轮殴毙栈伙交涉。

  王士珍举殡记。

  冯阎部下全解体。

  湖北来凤苗放双穗。

  冤魂为厉,未婚夫索命。

  鬼击人背。

  十月八日

  闽省战事仍烈。

  八路军封锁柳州交通。

  安德思考古队自蒙古返北平。

  国货时装展览。

  哄动南洋之萧信庵案。

  学校当注重国文论。

  追记郑州飞机劫。

  谭宅挽联择尤录。

  汪精卫突然失踪。

  十月九日

  西北军已解体。

  外部发表英退庚款换文。

  京卫戍部枪决人犯。

  辛博森渐有起色。

  国货时装展览。

  上海空前未有之跳舞游艺大会。

  十月十日

  举国欢腾庆祝双十。

  叛逆削平,全国欢祝国庆,蒋主席昨凯旋参与盛典。

  津浦路暂仍分段通车。

  首都枪决共犯九名。

  林埭被匪洗劫。

  老陈圩匪祸惨酷。

  海盗骚扰丰利。

  程艳秋庆祝国庆。

  蒋丽霞不忘双十。

  南昌市取缔赤足。

  伤兵怒斥孙祖基。

  今年之双十节,可欣可贺,尤甚从前。

  结语

  我也说“今年之双十节,可欣可贺,尤甚从前”罢。

  [一九三三年]十月一日。】

  如果哪位网友有足够的现在的报纸,在当今这个“黄金十年”的某个国庆节,也来编一卷某月某日到某日的各种大报小报的拔萃,恐怕更会是“可欣可贺,尤甚从前”的罢!

  【十】

  台媒记者的“铁丝穿鼻”和日媒记者的“铁丝穿手”

  江伯伦网友今天转贴的《极度震惊:台媒报道<到中国的「脱北女」被铁丝穿鼻牵回北韩!>,特向东北延吉网友求证!》,俺读后确实被“极度震惊”了!

  被“极度震惊”的原因,倒不是这篇报道从头到尾都是台媒记者转述美国记者、英国记者、韩国记者、联合国记者(?)……的话,使读者根本搞不清报道中的“记者”到底是何方人士;也不是这篇报道中充斥着的“听说”、“可能”、“估计”之类模棱两可的词语,和“一位人士”、“一个边民”、“一名商人”、“一位女士”等等身份不明者“亲历”的或者“听来”的“揭露”。——这样的所谓报道,五个W一个没有,可见这个“台媒记者”连起码的新闻从业水准都不具备。

  那么,俺被“极度震惊”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报道中的“铁丝穿鼻”云云,实在不是新鲜事,早在七十八年前的中国就有了,而其“发明者”,则是日媒记者,跟在日媒记者后面鼓噪的,是国民党治下的中媒记者,也就是相当于如今的台媒记者!

  只不过,现今叫做“铁丝穿鼻”的东东,那时称为“铁丝穿手”而已——

  当年,日本帝国主义为了侵略中国,不仅使用了残暴的武力,还利用新闻媒体大肆造谣,污蔑丑化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比如,当时一份中国报纸《时报》上,有一则《针穿两手……》的报道,说是一名中国商人与从者二名,被“共党”捕去,即“以针穿手,以秤秤之”;主仆三人以钱赎出后,其两手“尚鲜血淋漓”云云。

  鲁迅先生读此报道后,追根溯源,查出该新闻来自日本的“电通社”,即日本电报通讯社,并且在日本人办的日文报纸《上海日报》上刊登过,只是《时报》在翻译时却错得离谱。所以,鲁迅先生随即写了《再来一条“顺”的翻译》一文,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将他们的野蛮刑罚,“硬栽到中国来”的这个阴谋:

  【这才分明知道,“鲜血淋漓”的并非“彼等主仆”,乃是他们的“经验谈”,两位仆人,手上实在并没有一个洞。穿手的东西,日本文虽然写作“针金”,但译起来须是“铁丝”,不是“针”,针是做衣服的。至于“以秤秤之”,却连影子也没有。

  我们的“友邦”好友,顶喜欢宣传中国的古怪事情,尤其是“共党”的;四年以前,将“裸体游行”[注]说得像煞有介事,于是中国人也跟着叫了好几个月。其实是,警察用铁丝穿了殖民地的革命党的手,一串一串的牵去,是所谓“文明”国民的行为……。文明国人将自己们所用的文明方法,硬栽到中国来,不料中国人却还没有这样文明,连上海的翻译家也不懂,偏不用铁丝来穿,就只照阎罗殿上的办法,“秤”了一下完事。

  造谣的和帮助造谣的,一下子都显出本相来了。】

  [注: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日本帝国主义者在北京办的《顺天时报》,登载了一则题为《打破羞耻——武汉街市妇人之裸体游行》的新闻,造谣诬蔑当时尚维持国共合作的武汉政府,中国的一些反动报纸曾加以转载。]

  不知道那个台媒记者以及转贴者,是造谣的,还是帮助造谣的呢?不管怎样,总而言之,造谣的和帮助造谣的,一下子都显出本相来了!

  【十一】

  今天的我们,总不能连七十多年前的小学生们都不如吧

  [ 探木鸟 ]网友上帖的《涉日游行应注意理性(原创首发)》,读了很是赞成。

  帖子中说:“近日,各地反日游行声势浩大,有的地方甚至有由游行转变为打砸抢之趋势。于此,我很难理解中国公民的素质是否与经济发展相协调,是否应该多点理性少点冲动呢?”

  这是自然的,人无理性,还算是人吗?由此想到,人是从小长到大的,“三岁看到老”,所以要有理性,还得从娃娃抓起,起码也得从开始受教育的小学抓起。

  日前见着一篇写给小学生的文章,题目是《小学生们应有的认识》,虽然讲的是七十多年前的话题,到如今却还没有失去其意义,现全文照录如下,供探木鸟这样的大朋友参考:

  小学生们应有的认识  梦苏

  最近一个月中,四川的成都,广东的北海,湖北的汉口,以及上海公共租界上,连续出了不幸的案件,便是日本侨民及水兵的被人杀害,国交[按即国家外交]显出分外严重的不安。

  小朋友对于这种不幸的案件,作何感想?于我们民族前途的关系是极大的。

  国际的交涉,在非常时期,做国民的不可没有抗敌御侮的精神;但国交尚在常态的时期,却绝对不可有伤害外侨的越轨行动。倘若以个人的私忿,而杀害外侨,这比较杀害自国人民,罪加一等。因为被杀害的虽然是绝少数人,但会引起别国的误会,加重本国外交上的困难;甚至发生意外的纠纷,把整个民族复兴运动的步骤乱了。

  这种少数人无意识的轨外行动,实是国法的罪人,民族的败类。我们当引为大戒。要知道这种举动,和战士在战争时的杀敌致果,功罪是绝对相反的。

  小朋友们!试想我们住在国外的侨民,倘使被别国人非法杀害,虽然我们没有兵舰派去登陆保侨,小题大做:我们政府不会提出严厉的要求,得不到丝毫公道的保障;但总禁不住我们同情的愤慨。

  我们希望别国人民敬视我们的华侨,我们也当敬视任何的外侨;使伤害外侨的非法行为以后不再发生。这才是大国民的风度。

  ——载1936年9月27日《申报·儿童专刊》

  文中说的“大国民的风度”,窃以为,就是我们今天讲的“负责任大国”的风度罢?这当然是顶要紧的,泱泱大国的国民,没这样的风度,简直就不成样子。而这风度中,首要的就是有理性、不冲动。

  正如鲁迅先生当年在《立此存照》一文中转录这篇写给小学生们的文章后所说的:

  【这“大国民的风度”非常之好,虽然那“总禁不住”“同情的愤慨”,还嫌过激一点,但就大体而言,是极有益于敦睦邦交的。不过我们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却还“希望”我们对于自己,也有这“大国民的风度”,不要把自国的人民的生命价值,估计得只值外侨的一半,以至于“罪加一等”。主杀奴无罪,奴杀主重办的刑律,自从民国以来(呜呼,二十五年了!)不是早经废止了么?

  真的要“救救孩子”。这“于我们民族前途的关系是极大的”!

  而这也是关于我们的子孙。大朋友,我们既然生着人头,努力来讲人话罢!】

  总之,今天的我们,总不能连七十多年前的小学生们都不如吧?“大朋友,我们既然生着人头,努力来讲人话罢!”

  【十二】

  由“将心比心”想到胡适的“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

  据报道,中国驻日本大使崔天凯日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你提到的这个热比娅和她的组织,它们在乌鲁木齐制造的7·5严重暴力犯罪事件,造成了很多的无辜平民的伤亡,所以他们是一伙犯罪分子,那么任何有良知的人不应该和他们为伍。我也问过日本的媒体,如果制造了日本东京地铁毒气案件的这些人,受到别国的邀请去访问,日本国民会是什么感受?我希望他们能够将心比心。”

  这个“将心比心”之说一出,很多国人颇不理解:在热比娅之流制造的7·5严重暴力犯罪事件面前,中国上上下下同仇敌忾皆曰该杀,而日本此举明明是对中国内政的干涉和对中国主权的挑衅,怎么能以此心比彼心呢?日本历来对中国怀有非分之想,曾发动过罪恶滔天的侵华战争,难道中国人今天还要体谅、满足这种狼子野心不成?!

  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上世纪三十年代,“我的朋友”胡适之先生的一番高论。九·一八之后,日本军国主义的铁蹄疯狂践踏我国东北三省,全面侵略中国的狂叫甚嚣尘上。在这中华民族危难之际,胡适博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却说了这样一段话:“日本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悬崖勒马,彻底停止侵略中国,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

  这个“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与“将心比心”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么?所谓“将心比心”,不就是祈望对手能“以心换心”,从而让自己“中心悦而诚服”吗?“心之官则思”,“哀莫大于心死”,一个民族的心被征服了,被换走了,岂不如行尸走肉,只能任人宰割?所以,胡博士此论一出,当即受到鲁迅先生的痛斥,指为:“出卖灵魂的秘诀”!

  那么,鲁迅先生具体是怎样斥责胡适博士的呢?还是请看原文吧:

  【出卖灵魂的秘诀〔1〕

  几年前,胡适博士曾经玩过一套“五鬼闹中华”〔2〕的把戏,那是说:这世界上并无所谓帝国主义之类在侵略中国,倒是中国自己该着“贫穷”,“愚昧”……等五个鬼,闹得大家不安宁。现在,胡适博士又发见了第六个鬼,叫做仇恨。这个鬼不但闹中华,而且祸延友邦,闹到东京去了。因此,胡适博士对症发药,预备向“日本朋友”上条陈。

  据博士说:“日本军阀在中国暴行所造成之仇恨,到今日已颇难消除”,“而日本决不能用暴力征服中国”(见报载胡适之的最近谈话,下同)。这是值得忧虑的:难道真的没有方法征服中国么?不,法子是有的。“九世之仇,百年之友,均在觉悟不觉悟之关系头上,”——“日本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悬崖勒马,彻底停止侵略中国,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

  这据说是“征服中国的唯一方法”。不错,古代的儒教军师,总说“以德服人者王,其心诚服也”〔3〕。胡适博士不愧为日本帝国主义的军师。但是,从中国小百姓方面说来,这却是出卖灵魂的唯一秘诀。中国小百姓实在“愚昧”,原不懂得自己的“民族性”,所以他们一向会仇恨,如果日本陛下大发慈悲,居然采用胡博士的条陈,那么,所谓“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中国固有文化,就可以恢复:——因为日本不用暴力而用软功的王道,中国民族就不至于再生仇恨,因为没有仇恨,自然更不抵抗,因为更不抵抗,自然就更和平,更忠孝……中国的肉体固然买到了,中国的灵魂也被征服了。

  可惜的是这“唯一方法”的实行,完全要靠日本陛下的觉悟。如果不觉悟,那又怎么办?胡博士回答道:“到无可奈何之时,真的接受一种耻辱的城下之盟”好了。那真是无可奈何的呵——因为那时候“仇恨鬼”是不肯走的,这始终是中国民族性的污点,即为日本计,也非万全之道。

  因此,胡博士准备出席太平洋会议〔4〕,再去“忠告”一次他的日本朋友:征服中国并不是没有法子的,请接受我们出卖的灵魂罢,何况这并不难,所谓“彻底停止侵略”,原只要执行“公平的”李顿报告——仇恨自然就消除了!

  三月二十二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五鬼闹中华” 胡适在《新月》月刊第二卷第十期(一九三○年四月)发表《我们走那条路》一文,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和国民党反动统治作辩护,认为危害中国的是“五个大仇敌:第一大敌是贫穷。第二大敌是疾病。第三大敌是愚昧。第四大敌是贪污。第五大敌是扰乱。这五大仇敌之中,资本主义不在内,……封建势力也不在内,因为封建制度早已在二千年前崩坏了。帝国主义也不在内,因为帝国主义不能侵害那五鬼不入之国”。

  〔3〕 “以德服人者王,其心诚服也” 语出《孟子·公孙丑》:“以德行仁者王。……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4〕 太平洋会议 指太平洋学术会议,又称泛太平洋学术会议,自一九二○年在美国檀香山首次召开后,每隔数年举行一次。这里所指胡适准备出席的是一九三三年八月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的第五次会议。上面文中所引胡适关于“日本决不能用暴力征服中国”等语,都是他就这次会议的任务等问题,于三月十八日在北平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时所说,见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二日《申报》。

  【十三】

  建议教育部门将梁实秋的一篇经典文章编入中学语文课本

  据报载,从今秋开始,高中语文统一使用经又一次“课改”后出版的新教材。新教材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它删除了鲁迅的几篇过时的文章,增加了梁实秋先生的适时的散文《记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讲》。

  一般来说,语文教科书收入的文章,应该是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它既反映了精湛的文学水准,又体现了精辟的思想观念,能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和现实的指导。

  照俺看,《记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讲》并不是梁实秋先生最好的代表作。更何况,现在的中学生对文中所说的梁启超先生已然相当陌生,读过梁启超先生大作的想来难觅其人,要他们去体味梁实秋先生对梁启超先生的崇敬之情,和由此生发出来的微言大义,更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所以俺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另选一篇梁实秋先生更广为人知,更简单明了地表达他的真实情感和深刻思想的文章为好。这里,俺不揣冒味,向教育部门推荐梁实秋先生的一篇曾经传颂一时,直至如今仍有深远意义的经典文章:《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

  梁实秋先生的文学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说字字珠玑,因此该文用来做中学生的作文典范是绰绰有余的;梁实秋先生在该文中所表达的深邃思想,在当时,曾廓清了笼罩在芸芸众生头脑上的层层迷雾,到今天,还不失其为大众指点迷津,明辨是非,规范人生的现实意义。

  因此说,没有比将这样的经典之作编入中学语文教材更为合适的了!

  下面,俺就摘录梁实秋先生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一文的部分内容,以飨诸位网友:

  『一个无产者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一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这才是正当的生活争斗的手段。』

  『一个资本家和一个劳动者,他们的不同的地方是有的,遗传不同,教育不同,经济的环境不同,因之生活状态也不同,但是他们还有同的地方。他们的人性并没有两样,他们都感到生老病死的无常,他们都有爱的要求,他们都有怜悯与恐怖的情绪,他们都有伦常的观念,他们都企求身心的愉快。』

  『人生现象有许多方面都是超于阶级的。例如,恋爱(我说的是恋爱的本身,不是恋爱的方式)的表现,可有阶级的分别吗?例如,歌咏山水花草的美丽,可有阶级的分别吗?没有的。』

  『好的作品永远是少数人的专利品,大多数永远是蠢的永远是与文学无缘的。不过鉴赏力之有无却不与阶级相干,贵族资本家尽有不知文学为何物者,无产的人也尽有能赏鉴文学者。创造文学固是天才,鉴赏文学也是天生的一种福气。』

  『一般劳工劳农需要娱乐,也许需要少量的艺术的娱乐,例如什么通俗的戏剧,电影,侦探小说之类。为大多数人读的文学必是逢迎群众的,必是俯就的,必是浅薄的;所以我们不该责令文学家来做这种的投机买卖。』

  『无产者本来并没有阶级的自觉。是几个过于富同情心而又态度褊激的领袖把这个阶级观念传授了给他们。阶级的观念是要促起无产者的联合,是要激发无产者的争斗的欲念。』

  『旧日统治阶级的窳败,政府的无能,真的领袖的缺乏,也是促成无产阶级的起来的原由。这种革命的现象不能是永久的,经过自然进化之后,优胜劣败的定律又要证明了,还是聪明才力过人的人占优越的位置,无产者仍是无产者。』

  看看吧,说得多好,多精辟,真是远见卓识啊!现在,这些精彩的论述,不正在各种主流媒体上广为流传吗?是该让我们的莘莘学子认真拜读、身体力行了!

  【十四】

  紧急撤销俺的“将梁实秋的一篇文章编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建议

  今天,俺上了一个“建议教育部门将梁实秋的一篇经典文章编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帖子。

  现在,俺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妥,决定紧急撤销,请版主费心将俺的这一声明放行!

  俺在那个帖子里说,教育部门在新编的高中语文课本中增加了梁实秋先生的散文《记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讲》,但这篇文章并不是梁实秋先生最好的代表作,又难以为今天的高中学生所理解,所以俺建议换一篇同样是梁实秋先生的经典之作《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

  然而,当俺得知教育部门在增加梁实秋先生文章的同时,又删除了鲁迅先生的《药》、《为了忘却的纪念》等文章,而删除的理由,据说是出于“淡化政治”的考虑,这才使俺猛然醒悟:俺的建议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为什么呢?因为看一下梁实秋先生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就可以知道,其中又是“无产者、资本家”的,又是“阶级、阶级争斗”的,又是“统治阶级的窳(腐)败、政府的无能”的,等等,等等,实在是太“政治”了!实在是太不适合生活在今天和谐社会里的青少年们了!

  原本应该“淡化政治”,要是把这篇文章收入了教科书,岂不变成“强化政治”了吗?所以,俺的那个建议必须坚决撤销,尽管是梁实秋先生的经典之作,也只能割爱了!——这是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因为俺看了梁实秋先生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忽然想起,这不是鲁迅先生专门撰文批判过的吗?那篇文章的题目就叫《“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也曾经编进语文教科书,后来也因为“过于政治”而被删了。既然大家都太“政治”,那就都不应该收,这当然是顺理成章的,所以,俺的那个建议是必须坚决撤销的!

  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一点,下面俺就把梁实秋先生文章的部分内容,同鲁迅先生对之进行批判的有关文字,一一对照,再飨诸位网友:

  梁:『一个无产者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一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这才是正当的生活争斗的手段。』

  鲁:【至于无产者应该“辛辛苦苦”爬上有产阶级去的“正当”的方法,则是中国有钱的老太爷高兴时候,教导穷工人的古训,在实际上,现今正在“辛辛苦苦诚诚实实”想爬上一级去的“无产者”也还多。……然而他要算是“尚未发财的有产者”了。梁先生的忠告,将为无产者所呕吐了,将只好和老太爷去互相赞赏而已了。】

  梁:『一个资本家和一个劳动者,他们的不同的地方是有的,遗传不同,教育不同,经济的环境不同,因之生活状态也不同,但是他们还有同的地方。他们的人性并没有两样,他们都感到生老病死的无常,他们都有爱的要求,他们都有怜悯与恐怖的情绪,他们都有伦常的观念,他们都企求身心的愉快。』

  鲁:【这些话是矛盾而空虚的。既然文明以资产为基础,穷人以竭力爬上去为“有出息”,那么,爬上是人生的要谛,富翁乃人类的至尊,文学也只要表现资产阶级就够了,又何必如此“过于富同情心”,一并包括“劣败”的无产者?况且“人性”的“本身”,又怎样表现的呢?……文学不借人,也无以表示“性”,一用人,而且还在阶级社会里,即断不能免掉所属的阶级性,无需加以“束缚”,实乃出于必然。】

  梁:『人生现象有许多方面都是超于阶级的。例如,恋爱(我说的是恋爱的本身,不是恋爱的方式)的表现,可有阶级的分别吗?例如,歌咏山水花草的美丽,可有阶级的分别吗?没有的。』

  鲁:【自然,“喜怒哀乐,人之情也”,然而穷人决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那会知道北京检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饥区的灾民,大约总不去种兰花,像阔人的老太爷一样,贾府上的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汽笛呀!”“列宁呀!”固然并不就是无产文学,然而“一切东西呀!”“一切人呀!”“可喜的事来了,人喜了呀!”也不是表现“人性”的“本身”的文学。倘以表现最普通的人性的文学为至高,则表现最普遍的动物性——营养,呼吸,运动,生殖——的文学,或者除去“运动”,表现生物性的文学,必当更在其上。倘说,因为我们是人,所以以表现人性为限,那么,无产者就因为是无产阶级,所以要做无产文学。】

  梁:『好的作品永远是少数人的专利品,大多数永远是蠢的,永远是与文学无缘的。不过鉴赏力之有无却不与阶级相干,贵族资本家尽有不知文学为何物者,无产的人也尽有能赏鉴文学者。创造文学固是天才,鉴赏文学也是天生的一种福气。』

  鲁:【(鲁迅先生在《文艺的大众化》一文中曾讽刺过这种论调:“倘若说,作品愈高,知音愈少。那么,推论起来,谁也不懂的东西,就是世界上的绝作了。”)由我推论起来,则只要有这一种“福气”的人,虽穷得不能受教育,至于一字不识,也可以赏鉴《新月》月刊,来作“人性”和文艺“本身”原无阶级性的证据。】

  梁:『一般劳工劳农需要娱乐,也许需要少量的艺术的娱乐,例如什么通俗的戏剧,电影,侦探小说,之类。为大多数人读的文学必是逢迎群众的,必是俯就的,必是浅薄的;所以我们不该责令文学家来做这种的投机买卖。』

  鲁:【这是不错的,但在我们所见的无产文学理论中,也并未见过有谁说或一阶级的文学家,不该受皇室贵族的雇用,却该受无产阶级的威胁,去做讴功颂德的文章,不过说,文学有阶级性,在阶级社会中,文学家虽自以为“自由”,自以为超了阶级,而无意识底地,也终受本阶级的阶级意识所支配,那些创作,并非别阶级的文化罢了。例如梁先生的这篇文章,原意是在取消文学上的阶级性,张扬真理的。但以资产为文明的祖宗,指穷人为劣败的渣滓,只要一瞥,就知道是资产家的斗争的“武器”,——不,“文章”了。无产文学理论家以主张“全人类”“超阶级”的文学理论为帮助有产阶级的东西,这里就给了一个极分明的例证。】

  梁:『无产者本来并没有阶级的自觉。是几个过于富同情心而又态度褊激的领袖把这个阶级观念传授了给他们。阶级的观念是要促起无产者的联合,是要激发无产者的争斗的欲念。』

  鲁:【不错,但我以为传授者应该并非由于同情,却因了改造世界的思想。况且“本无其物”的东西,是无从自觉,无从激发的,会自觉,能激发,足见那是原有的东西。原有的东西,就遮掩不久,即如格里莱阿说地体运动,达尔文说生物进化,当初何尝不或者几被宗教家烧死,或者大受保守者攻击呢,然而现在人们对于两说,并不为奇者,就因为地体终于在运动,生物确也在进化的缘故。承认其有而要掩饰为无,非有绝技是不行的。】

  梁:『旧日统治阶级的窳败,政府的无能,真的领袖的缺乏,也是促成无产阶级的起来的原由。这种革命的现象不能是永久的,经过自然进化之后,优胜劣败的定律又要证明了,还是聪明才力过人的人占优越的位置,无产者仍是无产者。』

  鲁:【那篇《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的高文,结论是并无阶级性。要抹杀阶级性,我以为最干净的是吴稚晖先生的“什么马克斯牛克斯”以及什么先生的“世界上并没有阶级这东西”的学说。那么,就万喙息响,天下太平。但梁先生却中了一些“什么马克斯”的毒了,先承认了现在许多地方是资产制度,在这制度之下则有无产者。】

  哈哈,说来说去,原来梁实秋先生也是中了一些马克斯的毒的,阶级斗争观念强烈得很,政治得很,不过不是站在无产者一边,而是站在资产阶级一边。这跟现在满口“公平、正义、平等、博爱”的“公知”们何其相似,真乃一个腔调、一脉相承也,还摆什么“普世价值”的臭脸孔呢?!

  【十五】

  “淡化政治”的梁实秋与“晦涩难懂”的鲁迅

  据说,鲁迅的几篇文字从中学语文教科书里“下岗”了,理由是“晦涩难懂”;又据说,取而代之的是梁实秋的一篇东西,理由是为了“淡化政治”。

  俺不知,鲁迅的著作是否比甲骨文、繁体字还难懂,比《易经》、《论语》还晦涩;俺也不知,梁实秋的文章是如何的超然物外、遗世独立,是何等的“不涉人间烟火”?

  俺只看到,梁实秋的许多大作,“以资产为文明的祖宗,指穷人为劣败的渣滓,只要一瞥,就知道是资产家的斗争的‘武器’”,谈何“淡化政治”呢?!

  谓予不信,俺就摘引梁实秋的几段“经典”语录,做为佐证,且一并附上鲁迅的批驳之言,再“政治”一下,以飨诸位网友:

  梁:『“我觉得‘人’字根本的该从字典里永远注销,或由政府下令永禁行使。因为‘人’字的意义太糊涂了。聪明绝顶的人,我们叫他做人,蠢笨如牛的人,也一样的叫做人,弱不禁风的女子,叫做人,粗横强大的男人,也叫做人,人里面的三流九等,无一非人。……所谓侮辱人格的,即是不承认一个人特有的人格,卢梭承认女子有女子的人格,所以卢梭正是尊重女子的人格。抹杀女子所特有之特性者,才是侮辱女子人格。……正当的女子教育应该是使女子成为完全的女子。”』

  鲁:【那么,所谓正当的教育者,也应该是使“弱不禁风”者,成为完全的“弱不禁风”,“蠢笨如牛”者,成为完全的“蠢笨如牛”,这才免于侮辱各人——此字在未经从字典里永远注销,政府下令永禁行使之前,暂且使用——的人格了。卢梭《爱弥尔》前四编的主张不这样,其“无一是处”,于是可以算无疑。但这所谓“无一是处”者,也只是对于“聪明绝顶的人”而言;在“蠢笨如牛的人”,却是“正当”的教育。因为看了这样的议论,可以使他更渐近于完全“蠢笨如牛”。这也就是尊重他的人格。】

  ——《卢梭和胃口》

  梁:『“物质的状态是变动的,人生的态度是歧异的;但人性的质素是普遍的,文学的品味是固定的。所以伟大的文学作品能禁得起时代和地域的试验。《依里亚德》在今天尚有人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到现在还有人演,因为普遍的人性是一切伟大的作品之基础。”』

  鲁:【上海的教授[梁实秋]对人讲文学,以为文学当描写永远不变的人性,否则便不久长。……人性是永久不变的么?类人猿,类猿人,原人,古人,今人,未来的人,……如果生物真会进化,人性就不能永久不变。不说类猿人,就是原人的脾气,我们大约就很难猜得着的,则我们的脾气,恐怕未来的人也未必会明白。要写永久不变的人性,实在难哪。譬如出汗罢,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将来一定暂时也还有,该可以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人性”了。然而“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不知道倘要做长留世上的文字,要充长留世上的文学家,是描写香汗好呢,还是描写臭汗好?这问题倘不先行解决,则在将来文学史上的位置,委实是“岌岌乎殆哉”。】

  ——《文学和出汗》

  梁:『“现在有智识的人(尤其是夙来有‘前驱者’‘权威’‘先进’的徽号的人),他们的责任不仅仅是冷讥热嘲地发表一点‘不满于现状’的杂感而已,他们应该更进一步的诚诚恳恳地去求一个积极医治‘现状’的药方”。……三民主义是一副药,共产主义也是一副药,国家主义也是一副药,无政府主义也是一副药,好政府主义也是一副药”,现在你[按指鲁迅]“把所有的药方都褒贬得一文不值,都挖苦得不留余地,……这可是什么心理呢?”』

  鲁:【这种心理,实在是应该责难的。但在实际上,我却还未曾见过这样的杂感,……不过我以为梁先生所谦逊地放在末尾的“好政府主义”,却还得更谦逊地放在例外的,因为自三民主义以至无政府主义,无论它性质的寒温如何,所开的究竟还是药名,……独有“好政府主义”这“一副药”,他在药方上所开的却不是药名,而是“好药料”三个大字,以及一些唠唠叨叨的名医架子的“主张”。不错,谁也不能说医病应该用坏药料,但这张药方,是不必医生才配摇头,谁也会将他“褒贬得一文不值”的。】

  ——《“好政府主义”》

  〔注:“好人政府”是胡适等人提出的政治主张:“我们以为国内的优秀分子,无论他们理想中的政治组织是什么,……现在都应该平心降格的公认‘好政府’一个目标”;“今日政治改革第一步在于好人须要有奋斗的精神。凡是社会上的优秀分子,应该为自卫计,为社会国家计,出来和恶势力奋斗。”这里所说的“好人”、“社会上的优秀分子”,都是胡适等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的自我标榜。一九三〇年前后,胡适、罗隆基、梁实秋等又在《新月》上老调重弹,目的在于参加国民党政府。〕

  梁:『“《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那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分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我只知道不断的劳动下去,便可以赚到钱来维持生计,至于如何可以做走狗,如何可以到资本家的帐房去领金镑,如何可以到××党去领卢布,这一套本领,我可怎么能知道呢?”』

  鲁:【这正是“资本家的走狗”的活写真。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不过这时它就愈不明白谁是主子了。】

  ——《“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

  好一个“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竟成了现在那些“公知”们挥之不去的代名词了。从上到下、从朝到“野”,它们一个个上蹿下跳、招摇过市,悠悠然摆出别个无不偏激,惟独自己得了“中庸之道”似的脸来,明里暗里、阳里阴里,对着无产阶级及其伟人,或则狺狺狂吠,或则吠形吠声,或则呼天抢地,或则摇头摆尾,真乃当今中国一道靓丽之风景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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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淡化政治”到“淡化深刻”,鲁迅先生又交“华盖运”

  按:2009年时,据说,鲁迅的几篇文字从中学语文教科书里“下岗”了,取而代之的是梁实秋的一篇东西,理由是为了“淡化政治”。

  这回,2013年,语文教科书里又有鲁迅的文章被删除,又据说,理由是为了“淡化深刻”。

  那么再下一回,又会有什么理由呢?我想,不到鲁迅的文章被赶尽杀绝的那一天,它们总会挖空心思编出新的理由的。谓予不信,拭目以待!

  发几篇数年前的旧帖,以纪念鲁迅先生又交了“华盖运”。

  【我平生没有学过算命,不过听老年人说,人是有时要交“华盖运”的。这“华盖”在他们口头上大概已经讹作“镬盖”了,现在加以订正。所以,这运,在和尚是好运:顶有华盖,自然是成佛作祖之兆。但俗人可不行,华盖在上,就要给罩住了,只好碰钉子。】

  ——鲁迅《华盖集·题记》(1925年)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鲁迅《自嘲》(1932年)

  (本篇编纂于2013年——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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