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本经济思想是中国传统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强调民为邦本、民贵君轻等理念，据此产生了重民、安民、养民、富民等思想。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与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存在继承和创新关系，与马克思主义人民立场有高度契合性。挖掘和探讨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历史演进，在坚持“两个结合”中阐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对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不仅有助于深化对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认识，而且对于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构建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 “两个结合”
引用格式：张晓玲，2025，《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经济思想史学刊》第1期，第3—20页。
传统民本经济思想是中国传统经济实践的经验总结，构成中国传统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民本经济思想立足于中国本土经济实践和文化传统，虽历经漫长历史，但其思想精髓从未中断，为中国经济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习近平关于以人民为中心的重要论述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我国新时代经济发展实践以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结合的理论结晶，体现了其与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继承性和统一性。从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仅彰显出中国传统经济思想的魅力，更体现出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这一发展理念的制度创新与理论升华。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进一步指出，“必须增强文化自信，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弘扬革命文化，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因此，深入挖掘和探讨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历史演进，在坚持“两个结合”中推动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对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深刻理解新时代习近平经济思想中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进而构建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民本经济思想从传统到近代的演进
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素来注重人的发展。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中包含了诸多重民、安民、养民、富民等民本经济理念。以民为本的价值标尺一直贯穿于中国传统经济思想，形成了以安邦定国为目标、以民生为核心、以富民和养民为基础的古代民本经济观（叶坦、王昉，2021）。中国传统的民本经济思想不仅蕴藏在经典文献中，也源于传统的经济实践。
早在先秦时期，中国传统的民本经济思想就已经产生。一般来讲，中国的民本经济思想诞生于《尚书》，孕育于孔子，建立于孟子（金耀基，2008：3）。《尚书》中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宁”（陈戍国，2004：34）体现了经典文献对于人民群众在国家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的认识；“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无轻民事”“重我民”（陈戍国，2004：13、50、56）等包含了君主为政要爱惜民众生命、让民众过美好生活的思想。这时期“农为国本”“裕民”“惠民”“利民”等民本观念逐渐出现，蕴含了统治者体恤百姓的重民思想。春秋战国时期，随着社会性质的转变，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逐渐形成。孔子较为全面地阐述了民本经济思想，提出养民、富民、教民等民本经济观。“薄赋敛，则民富矣”（宋立林，2022：198）体现了轻徭薄赋、藏富于民的思想。孟子提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民贵君轻”的思想可以说是先秦时期民本经济思想的高峰。荀子从“舟水”角度阐释了以民为本的君民关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老子的“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体现了以百姓为中心的民本经济思想。管子最早明确提出“以人为本”的思想，“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姜涛，2006：206）。晏子的“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为本也”体现的也是民本经济思想。春秋战国时期的民本经济思想在社会变迁和百家争鸣中得到充实和发展。总体来看，这些论述虽着眼于以民为本，但大都从统治阶级利益出发，提倡统治者通过轻徭薄赋、抗灾救荒等经济举措来实现重民、养民的目的。
秦汉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民本经济思想也逐渐发展。董仲舒继承了先秦儒家的重民思想，借助“天”进一步阐释民本经济思想，“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司马迁论述了安民的民本理念，“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贾谊阐释了重民、安民的民本思想，“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本也”；他向统治者提出处理好君主与民众关系的建议，认为民众是国家的基础和根本，不能与民为敌，“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这些论述表明，西汉时期的思想家认为，只有坚持民本经济理念，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实现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定。魏晋南北朝时期，在思想多元化发展背景下，民本经济思想也有一定程度的进步。诸葛亮把安民视为为政之本，“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陆凯指出：“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阮籍、鲍敬言以民本经济思想为立足点，倡导生民平等，对魏晋玄学的治国思想进行批判（张兴旺，2021：13）。隋唐时期政治统一和经济繁荣为民本经济思想的丰富创造了条件。王通主张爱民厚生、轻徭薄赋的富民政策，“多敛之国，其财必削”（张文治，2014：749）。唐朝民本经济思想进一步成熟并得到帝王的认可。唐太宗李世民认为君主的权力来源于民众，提出“国以人为本”的思想。众所熟知的魏征在上疏中借用荀子的“舟水”观点来阐明其重民思想，“君，舟也，民，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总之，这时期是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发展的重要阶段，但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仍然是站在君主的立场上，为维护统治阶级利益而对统治者进行警示，提醒其重民、安民和养民。
宋元时期，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民本经济思想进一步成熟。鉴于唐中后期的历史教训，统治者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强中央集权。在此背景下，两宋很多思想家大力强调重民、养民、安民等民本经济思想。李觏主张天立君以为民，坚持重民思想，认为统治者要养民、安民，“立君者，天也；养民者，君也”（曾枣庄、刘琳，2006：195）。程颢、程颐主张实行仁政，仁政的根本是顺民心，“养民之道，在爱其力”。范仲淹强调养民，“善政之要，惟在养民”（曾枣庄、刘琳，1990：490）。王安石推崇并在具体经济举措中贯彻民本经济理念，如“青苗法”“均输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等都是有利于减轻普通民众负担的经济举措。朱熹继承了程颢、程颐的民本经济思想，主张“为政以德”“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两宋时期各类思想文化呈现较为繁荣的趋势，民本经济思想得到较大程度发展，不仅体现在思想家们对安民、富民、养民等理念的继承上，还体现在将“民”的范围拓展到工商业者，提出工商业也是“本”，出现了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四民皆本”等观点（叶坦、王昉，2021）。元朝时期，在各类文明相互融合过程中，思想家们提出了得天下心等进步理念。许衡提出得天下心的思想，“爱则民心顺，公则民心服”。张养浩也极力倡导“政在养民”的理念，“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潼关县委员会文史委员会，1986：116），体现了他同情百姓、重民本的经济思想。
明清时期，随着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进步，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进一步深化。这时期民本经济理念不仅继承了此前养民、安民、富民的思想，还强调通过发展商品经济来富民、养民，并倡导在民为主、君次之的前提下实行养民、富民、教民的经济举措。朱元璋注重安民、恤民，强调“得天下者，得民心也”。张居正多次阐释民生是国家安定的根本，“窃闻致理之要，惟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察其疾苦而已”。丘浚提出，“为国以足民为本，而欲民之足，必先足国”的养民、富民思想，要求允许“民自为市”，发展商品经济。黄宗羲认为，“天下为主，君为客”，主张限制君权、关注民众实际生活，建议统治者实施减税政策。王夫之把民本经济思想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提出“以民为基”的民本思想，主张“宽以养民”的经济策略，“严者，治吏之经也；宽者，养民之纬也”。总体来说，明清时期思想家们对中国古代民本经济理念的认识达到了极致，其中包含了限制君权的法治思想，并对君主专制进行了批评，体现了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进步和历史演进。
鸦片战争后，在近代社会经济变革浪潮中，随着西方民主思想的传入，传统民本思想进一步发展为民权平等的民本思想。近代民本经济思想出现向民主转型的特点。林则徐强调“民心可用，民力可恃”，并指出，“下恤民生，正所以上筹国计，所谓民为邦本也”。魏源主张“变古愈尽，便民愈甚”的便民理念。这些均是民为邦本的思想。康有为提出自由平等的民权思想，将民本经济思想进一步升华至民权平等的高度。他强调民为本而君为末，提倡“蠲厘金之害以慰民心”（戴逸，2011：125）的减税思想。谭嗣同基于西方民主思想对民本君末思想作了进一步阐述，认为“生民之初，本无所谓君臣，则皆民也”。梁启超在民权思想基础上提出了轻税、便民的民本经济思想，“西人于民生日用必要之物，必豁免其税以便民。中国则乘民之急而重征之”。孙中山的民本经济思想集中体现在三民主义中，他认为“国家之本，在于人民”（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1981：1），并强调“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便是”（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1986：355）。孙中山提出的关于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征收地价税等观点均反映了民本经济思想理念。以上论述表明近代民本经济思想呈现提倡民权、民主的发展方向。
综上所述，中国民本经济思想从先秦一直到近代，历经数代思想家的补充和发展，逐渐形成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民本经济思想体系。这些民本经济思想大都提倡重民、养民、富民、利民、安民、教民等理念，强调民众对于国家稳定和统治阶级的重要性。但从本质来讲，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存在历史局限性。其出发点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是站在统治阶级立场上的。民众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并未获得真正的权利，民本经济思想亦未制度化落实。自近代以来，基于西方民主理念，虽然民权、民主理念逐渐融入民本经济思想，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出现转型特征，但广大人民依然未能摆脱被剥削的境况，民众的作用并未充分发挥，民本经济思想未能真正贯彻和落实，理论和实践仍然存在较大差距。
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创造性转化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创造性地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人民至上”的价值理念贯穿习近平经济思想始终。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是在汲取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精髓的基础上，结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实际，在新时代实现了创造性转化。
（一）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提出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被吸收融入中国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目标中。经过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等领导人在不同历史阶段的系统阐释，到新时代，这一经济思想被凝练地总结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成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并在实践中得以真正贯彻。可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贯穿于中国共产党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始终。
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思想的历史可追溯到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1921年党的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明确指出：“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必须支援工人阶级，直到社会的阶级区分消除为止。”（中央档案馆，1989：3）《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要求工会组织的研究机构要研究马克思的经济学说（中央档案馆，1989：8）。1922年《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指出：“党的一切运动都必须深入到广大的群众里面去。”（中央档案馆，1989：90）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关于阶级消除的设想、群众理念和对马克思经济学说的研究，包含了党对“以人民为中心”理念的早期认识。
新中国成立之前，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批判性地继承传统民本思想的基础上，明确阐述了群众理念和“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并将其付诸实践。1933年毛泽东在《必须注意经济工作》中明确提到为人民服务、改善人民群众生活的经济思想，我们的一切工作是“为着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由此更加激发人民群众参加革命战争的积极性”（毛泽东，1991a：119）。抗战时期，邓小平指出根据地经济政策的制定必须以人民福利和抗战需要为出发点（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1979：102—103）。1944年9月毛泽东深刻指出：“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毛泽东，1991b：1004）党的七大时，毛泽东再次强调，“紧紧地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为中国人民服务，就是这个军队的唯一的宗旨”（毛泽东，1991c：1039）。习近平也明确指出根据地时期党就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经济思想和实践，“在创建革命根据地的实践中，我们党十分关注人民群众的利益，注意倾听群众呼声，关心群众疾苦，切实帮助解决人民群众生产和生活的实际困难。毛泽东同志曾反复强调，我们应该深刻地注意群众生活问题和工作方法问题，从土地、劳动问题，到柴米油盐问题，一切群众生活上的问题，都应该把它提到自己的议事日程上”（习近平，2011）。显然，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开始，我们党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上，根据中国实际情况，从阶级分析出发，确定了人民群众在革命力量中的主体地位。党的一切政策均坚持人民立场，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关心群众生活，维护人民利益，接受人民监督。由此，党的群众理念和为人民服务的理念使得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在理论和实践上得以升华。这既是中国共产党对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继承，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新发展。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人进一步在理论和实践上坚持为人民服务、以人为本的发展思想。1954年宪法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这一规定为坚定人民立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根据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际情况，毛泽东再次强调了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共产党就是要奋斗，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毛泽东，1999：285）。改革开放后，中国共产党在经济实践中一如既往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邓小平指出：“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深入群众倾听他们的呼声。”（邓小平，1993：146）江泽民也明确指出人民群众的重要性：“党的领导、党的一切工作，都要依靠人民，相信人民，汲取人民的智慧，尊重人民的创造。”（江泽民，2001：181）胡锦涛进一步指出：“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属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强调以人民为中心，所有立场都围绕人民。为人民服务和以人为本的理念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成果，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注重民本、坚持民主的特征。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以人民为中心进行过系列重要论述，并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基石，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本质特征（王伟光，2022）。习近平明确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习近平，2012）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强调：“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就是要让中国人民富裕起来，国家强盛起来，振兴伟大的中华民族。”（习近平，2018a：11—12）2017年10月18日，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进一步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并把其概括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方略的“十四个坚持”之一。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始终把人民作为党治国理政和经济发展的中心，坚持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习近平反复强调领导干部“始终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始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始终为人民利益和幸福而努力工作”（中共中央宣传部，2021：95）。可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了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这既是我们党领导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新发展理念的‘根’和‘魂’”（习近平，2022：171）。这是对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深入阐释。
（二）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优秀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相结合
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提供了丰厚的滋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充分挖掘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内涵和时代精神，并进行创造性转化，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相结合的历史产物。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比如，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社会理想，民为邦本、为政以德的治理思想，……共同塑造出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习近平，2023a）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源远流长、内涵深厚，其中包含的民为邦本、为政以德、重民、养民、爱民、安民、民贵君轻等光辉的民本经济思想，到今天依然有重要的借鉴和启示意义。习近平（2014）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6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引用了《管子》的“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来强调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充分汲取了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精华。
不过，由于历史局限性，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存在一些客观不足。这需要在“两个结合”这个根本遵循的指导下，对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进行创造性转化。习近平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这是我们在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得出的规律性认识。”（习近平，2023a）他特别强调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高度契合性，“民为邦本、为政以德的治理思想与人民至上的政治观念相融”（习近平，2023a）。马克思主义坚持为人民大众谋利益。《共产党宣言》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秉持人民立场，坚持为人民大众谋利益、为全人类谋解放的理念。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人民至上，是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创造性转化的成果，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民本经济思想相结合的历史产物。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具体的治国理政实践中进一步深化了马克思主义的人民性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理论成果。
（三）突出人民的主体性和主动性
第一，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突出人民的主体性。从中国经济思想发展史来看，尽管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极为丰富，但都是代表特定社会阶级的利益。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虽然强调重民、养民、利民等理念，其出发点主要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和君主的利益，以达到存社稷、固君位的目的。这里的“民”是无主体性的庶民。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以实现和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根本目标。这里的“民”强调人民的主体性。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指全体人民都是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生态文明的参与者、建设者、推动者，同时又是平等享有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的主人（王伟光，2022）。因此，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基于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突出了人民的主体性，坚持了人民性。这是坚持马克思主义人民立场的创新性成果。始终同人民在一起，为人民利益而奋斗，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同其他政党的根本区别。习近平反复强调：“我们要始终把人民立场作为根本立场，把为人民谋幸福作为根本使命，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习近平，2018b）显然，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一方面继承了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优秀传统，另一方面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高度重视人，引领了人民立场，突出了人民的主体性。进一步来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突出了人民的主体性，深化了人民在发展中的中心地位，具有全面性和彻底性。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于发展，而发展是为了人民。这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民性这一本质属性，突出了人民的主体性。
第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人民的主动性。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虽然包括“民贵君轻”“民为邦本”等理念，并含有减税等减轻民众负担的思想，但这种民本经济思想是被动和消极的，是将富民、利民、养民等经济政策作为治国、维护君主统治的手段，是建立在维护君主利益基础上的一种经济思想。习近平指出：“当官，当共产党的‘官’，只有一个宗旨，就是造福于民。这是共产党的‘官’与旧社会的官的本质区别。”（习近平，1992：29）马克思主义强调历史主动精神。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人民的主动性，把造福人民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根本目标，最大限度地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习近平在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指出：“要积极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健全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实现人民意志，保障人民权益，充分激发全体人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习近平，2023b：3—4）这些论述表明，强调和发挥人民的主动性是以人民为中心的重要内涵，是新时代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更好地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重要保障和要求。
显然，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仅是对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继承与延续，而且结合了马克思主义人民立场的思想和价值观，有效地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同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精髓结合起来，并进行创造性转化，实现了理论上的创新与飞跃。可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在“两个结合”这个根本遵循下，立足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和观点，对“民贵君轻”“民为邦本”等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进行创造性转化，并赋予其新的时代精神的产物。
三、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创新性发展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对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创新性发展，是新时代经济发展的重要理念。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马克思，1972：603）。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对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进行了拓展和创新，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进一步实现理论上的创新性发展。
（一）以人民为中心激活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时代精神，有力推动共同富裕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充分挖掘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精华，有力推动共同富裕。2015年11月27日，习近平在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引用了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如“民为邦本，未有本摇而枝叶不动者”“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2018：32）。这就把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富民、重民理念与以人民为中心的共同富裕结合在一起。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理论，推动中国传统“富民”“安民”等民本经济思想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共同富裕理论的重要内容。2015年11月23日，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指出，“发展为了人民，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在未来社会‘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邓小平同志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鲜明提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习近平，2024）。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新时代有力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实现共同富裕的根本保障。这就赋予了以人民为中心更新、更广、更深的时代内涵。习近平在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指出，“要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完善分配制度，健全社会保障体系，强化基本公共服务，兜牢民生底线，解决好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让现代化建设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在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上不断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习近平，2023b：4）。显然，以人民为中心和共同富裕之间有重要关联，以人民为中心是推进共同富裕的根本保障和关键。
（二）以人民为中心汲取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精华，有力推动中国式现代化
以人民为中心是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路径和目的。中国式现代化，民生为大。中国式现代化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习近平经常引用古代民本经济思想来阐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他曾引用《周官辨非》中的“利民之事，丝发必兴；厉民之事，毫末必去”（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19：16）以及《孟子》的“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来阐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他反复强调：“我们要坚守人民至上理念，突出现代化方向的人民性。”（习近平，2023c）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强调以人民为中心，而不是以资本为中心，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和西方现代化理论的根本区别。西方现代化的根本目的和动力在于攫取剩余价值，满足资本家需要，必然导致人的异化、生产无限扩张、两极分化等发展困境（程霖、段博、刘凝霜，2024）。习近平明确指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也是区别于西方现代化的显著标志。西方现代化的最大弊端，就是以资本为中心而不是以人民为中心，追求资本利益最大化而不是服务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导致贫富差距大、两极分化严重”（习近平，2023d）。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包含着深厚的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精华，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是中国式现代化和西方现代化的根本不同。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路径和关键的重要观点，进而强调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目的，“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这是中国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根本目的”（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2021：35）。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就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去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才能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与向往。以人民为中心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这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创新性发展的又一重要方面。
（三）提炼出“以人民为中心”特有的概念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运用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资源宝库，坚持“两个结合”，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推动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的构建。善于从历史维度认识中国经济问题，注重对中华传统优秀经济思想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并提出标识性概念，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一个显著特点。西方主流经济学并不能很好地解释、解决中国问题。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提炼出了“以人民为中心”这一中国特有的标识性概念，把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升华为系统的经济学说，推动了理论的创新性发展。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以人民为中心，摒弃了西方经济学以资本为中心的立场。西方主流经济学以资本为中心片面强调利润最大化。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了社会主义发展的本质。习近平强调，“古代封建统治者尚能认识到存养百姓的重要性，我们党的各级领导干部更应自觉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始终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团结带领人民续写改革新篇章，确保改革取得成功”（习近平，2020）。因此，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基于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坚持从人民利益和需要出发来发展经济，把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经验上升为系统的经济学说，实现了对西方主流经济学的超越。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重要的特有的标识性概念。这一理念基于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并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把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升华为系统的经济学说，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这一发展理念的继承性和民族性。这一理念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时代化的新的飞跃，体现了党对经济发展规律特别是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规律认识的深化和拓展。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提供了丰富的元素，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根脉。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中的以民为本、重民、爱民、富民、安民等理念，对当前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习近平指出：理论创新“决不能抛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可以说，以“两个结合”为根本遵循，基于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对相关思想概念进行充分挖掘和创造性转化，提炼出“以人民为中心”这一特有的理念，不仅丰富了习近平经济思想，而且有助于推动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的构建。
四、结语
在绵延五千多年的中国古代文明发展进程中，中华民族创造了丰富而优秀的民本经济思想。传统民本思想强调民为邦本、民贵君轻、君民舟水等理念，据此产生了重民、安民、养民、富民等思想。这些传统民本经济思想产生和形成于先秦时期，发展于秦汉隋唐时期，在宋元时期进一步丰富，至明清时期更进一步深化发展，在近代开始出现转型。可以说，民本经济思想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社会经济发展中。当前，构建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离不开对中华传统优秀经济思想的继承和创新性发展。我们回顾传统民本经济思想，阐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对传统民本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就是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从而深化对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习近平经济思想的认识。这不仅对于推动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传承与创新，而且对于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国自主的经济学知识体系构建，都具有重要意义。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居于基础性地位，不仅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而且是对中国古代民本经济思想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习近平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基因，植根在中国人内心，潜移默化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2022：215）可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一方面是对马克思主义人民立场的坚持，另一方面则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继承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与中国古代民本经济思想彼此契合，这使得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有了深厚的根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与中国古代民本经济思想中的“民为邦本”“君轻民重”，以及“重民”“富民”等理念相契合。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与中国古代民本经济思想的契合，使得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和中国风格。
从传统民本经济思想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了“两个结合”这一根本遵循。中国经济增长的奇迹，基于的是中国经验，必须用中国理论来解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就是基于中国经验的重要理论创新。其之所以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解释力，在于其源于中国传统的民本经济理念，扎根于中国具体经济实践，并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因此，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仅能够充分发挥中国传统民本经济思想的历史功能，而且可以强有力地解释中国经济增长的实际。进一步来看，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现代化。这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无法用西方经济学理论来解释。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需要基于马克思主义人民立场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理论支撑。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了中国特色和中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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