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美国国务卿克里(右)和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左)在美国华盛顿会晤后举行记者见面会。《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殷博古/摄
“这样下去,将无法应对紧张的亚洲局势——日美基于这样的危机感,准备时隔17年再次修订防卫合作指针。”如此耸人听闻的语气,来自《日本经济新闻》2月19日的报道。该报道用“大手术”来形容日美即将重新描绘同盟形态的举措。文章称,日美眼下最大的课题是如何看待中国崛起。
虽然美日两国一再强调美日同盟的重要性,需要升级同盟关系共同应对中国崛起,但是安倍及其亲信的所作所为,已使美国对其表达了担忧,提高了警惕。美国媒体也接连刊登担忧日本右翼史观的文章,称“在东亚安全保障方面出问题的是日本”,质问“奉行民族主义的安倍是否值得信任”,被认为是给日美关系吹来的冷风。
美日同盟究竟是越来越牢固还是越走越疏远?这个问题取决于美国对日本的担忧能否超越对中国的疑虑,以及安倍内阁对右翼史观的坚持能否超越对美国的依赖。答案似乎没有悬念。对于中国,需要正确认识和塑造形势,而非被动应对或一厢情愿。
美国主要担心的还是中国
达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所长)
从短期来看,尤其是从安倍参拜靖国神社以后,美日之间确实出了一些问题。美国不认同日本右翼的历史观,但更主要的是美国觉得日本给美国的亚洲战略制造了麻烦,是“不必要的挑衅”。对美国来说,安倍所作所为的要害不是在他做的事情的是非对错,而更主要在于安倍可能妨碍美国亚洲战略的实施。
在美国看来,中国和日本都有不确定性,但是美国主要担心的还是中国。对美国来说,如果中国的不确定性是一半对一半的话,日本的不确定性则很小。虽然美国对中国在历史问题的反应表面上不好说什么,因为的确是日本做得不对,但事实上美国很多战略精英心里觉得中国是借题发挥,心里反倒对中国反感多一些,而非日本。对此我们要头脑特别清醒,千万不要把政策建立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上。
目前影响中美日关系的结构因素是中国崛起。只要中国崛起,并且中国的政治制度和价值观还与西方不一样,那么美日同盟必然会加强。这是东北亚国际关系的基本结构,是“大因素”。对于包含针对美国因素的日本右翼史观,美国不喜欢、有疑虑,但这是“小因素”。“小因素”要服从“大因素”。这是判断当前中美日三边关系的基本逻辑。在这个大趋势下,如果日本在历史问题上的动作只是做到现在这样,那么中国崛起的这个“大因素”就会推动美日走得更近。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安倍在历史问题或者领土问题上采取进一步的动作,继续挑衅。如果这样的话,“小因素”可能会上升,成为美国考虑的主导因素,美日同盟随之就会疏远。但是“小因素”战胜“大因素”的可能性很小。
应对中国崛起是美日同盟的重要战略目标,但是应对中国崛起与遏制中国崛起、对抗中国崛起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中美之间不仅有对抗和竞争,还有很大的合作面。即使中日关系现在处于历史低点,两国经贸合作也仍然是密切的、双赢的。因此,我们要对美日同盟有一个清醒准确的认识。一方面不要抱幻想,一厢情愿地认为美国会在历史问题上敲打日本,在日本战略走向上会跟我们理解的完全一致。总之不要把解决中日矛盾的任务完全寄托在美国身上;另一方面,也不要头脑简单、感情用事,把美日同盟理解为冷战时期五、六十年代的美日同盟,甚至陷入所谓“中日必有一战”或者“中美必有一战”的说法。
中美日的关系要避免走向新的冷战格局,因为这不符合中美日三国以及其他地区国家的利益。美国将长期是一个超级大国,日本也将长期是个大国,这个我们改变不了;日本是我们的邻居,美国在这个地区长期存在,这个我们也选择不了。同样,中国是地区和世界大国,并将继续发展崛起,这个美国和日本也改变不了。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与美日两国以及美日同盟在这个地区长期共处、耐心博弈。从长期看,我们需要考虑,一个怎样的东亚秩序、一个怎样的日本、一个怎样的美国亚洲政策才最符合中国的利益。这个问题设计好了,我们就要朝着这个目标去塑造日本、塑造美国、塑造美日同盟,而不仅仅是应对危机。
美国对日本的管控能力下降
刘江永(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
美日同盟是以日美安全条约为法律基础,以双方共同所谓的安全利益为纽带的同盟关系,两国总体会维持现有的同盟关系的框架。在某些情况下,日本也会进一步显示日美两国加强军事合作的趋势。比如今年日本将积极推动美国来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就如何应对中国进一步加强军事情报交换、军事演练和军事分工。
另一方面,日本和美国,特别是安倍内阁和奥巴马政府、美国主流媒体之间,在历史观、战争观等相关价值观部分的矛盾也在显露、加深。与其说这是日本和美国之间的矛盾,不如说是美国和日本右翼势力,包括安倍内阁在战争历史认知方面的矛盾。这个矛盾前所罕见。美国在历史问题上对日本多次提出忠告,包括美国副总统拜登访问日本时也表达了美方的立场,但后来安倍仍公然参拜靖国神社。
最近一些安倍的亲信站出来替安倍进行解释和粉饰,同时对美国出口不逊,这种情况在过去也是很罕见的,表明安倍和他的亲信不仅没有丝毫改悔之意,而且在历史问题上对美国采取一种针锋相对的、对抗的态度。尽管有些人迫于舆论压力,表示收回自己的说法,但是他们的想法没有改变,今后还会出现类似的右翼言论和行为。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日美同盟会继续维持,但是日美两国价值观的分歧会进一步加大。
同时,美国对日本的制约能力也有所下降。伴随安倍内阁硬性化的路线,不只是历史观和价值观的问题,美国对日本这个盟友的不信任和担忧的程度也在随之加深。这主要表现在日本在“非核三原则”等战后一些禁区问题上屡屡撞线,甚至有所突破,导致美国对日本的疑心上升。而在修宪、行使集体自卫权、出口武器等问题上,美国的立场相对于以前来说趋于谨慎。在美国共和党执政时期,为了拉拢日本参与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美国曾敦促日本修改宪法、行使集体自卫权。
●但是目前美国的态度趋于谨慎,美国会认真思考日本修宪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而不愿意开一个空头支票,任由日本去填。不过,从日本国内政治右倾化的趋势来看,美国对日本的管控能力越来越低,如果日本在2016年参议院选举时,支持修宪的党派能够获得众参两院2/3以上席位的话,到时无论是美国还是日本人民,都将难以阻止这一政治进程。
美日共同利益越来越大
沈丁立(复旦大学教授)
美日同盟关系既有加固的一面,也有疏远的一面。疏远是因为两国对历史问题的认知有差距,而日本高调、猖狂的右翼举动,引起中国的强烈反弹,也使得美国不得不表示“失望”,这个表述重于“遗憾”。不过,虽然美日在历史问题上的价值观略有缝隙,但这个缝隙不是很大。而美日的安全同盟则会越来越牢固,因为对美国来说,由于中国的崛起,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日益削弱,这使得美国与日本的共同利益越来越大,美国必须加强与日本的同盟关系来应对。
对于美日同盟关系,我们应该看到其侵略性的一面,也应承认其防御性的一面。侵略性表现在,过去美国利用驻日基地把部队派往越南参与战争,利用驻日部队来威慑我们对台湾进行武力统一等,对此我们应当坚决反对。但同时,虽然中国的崛起并没有侵略他国国土,但在美国看来,中国进一步崛起后不一定不是侵略性的,它需要设防。对此我们应该有所理解。因为首先,美日防范我们,证明了我们的迅速发展和强大;其次,他们可以阻止我们更加强大后可能会出现的侵略性。如果我们不侵略他国,就不用担心别人设防。
与美日同盟既有侵略性又有防御性的双重性一样,我们在强调自身维权正当性的同时,也要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不正当的一面。目前中国和美日的认知差异在于,中国认为美日同盟是侵略性的,它们则认为自己是防御性的;而中国认为自己的维权是防御性的,但美日认为中国的行动是侵略性的。针对这样的认知差距,双方都需要心平气和、实事求是地来审视自己和对方,尽可能缩小认知差异,以求和平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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