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大家知道,经历十年的战争后,美国存在极限。”这是美国总统奥巴马近日在接受本国媒体采访时为没有军事干涉叙利亚内战所做的辩护。可以说,这已不是美国推行民主的最好时代,民意越来越反感政府在国外而非国内投入过多精力,但华盛顿外交圈对缅甸尚有共识:它是一块鼓舞价值观又有现实利益的试验田。作为美国智库东西方中心请来的开场嘉宾,缅甸民盟主席昂山素季3月在仰光的一次活动中就高调表示,“缅甸不只要做一个成功国家,更要成为全球范本和其他未成功国家的希望”。然而,民主转型是要面对一系列挑战的,美国的智库对此并不回避。借参加东西方中心的项目,《环球时报》记者有机会在美国和缅甸“理论加实际”地研究了这种“民主转型的挑战”。
美国两位前第一夫人遥祝昂山素季
总部设在夏威夷檀香山的东西方中心由美国国会1960年设立,兼具智库、学术研究和教育机构功能。《环球时报》记者今年参加的东西方中心媒体项目的主题是“民主转型的挑战”。在为期三周半的时间里,先是在檀香山由专业研究人员做政府治理和民主转型的理论介绍,之后来自近10个国家和地区的15名记者结合各自国家现状探讨民主之难和民主之惑,最后两周到印尼和缅甸看转型国家的民主现状。
选择缅甸来研究“民主转型的挑战”这一主题自然有深刻的原因。缅甸曾经逼近成功,凭借矿产、木材、油气等丰富资源,20世纪50年代一度跻身东南亚最富有国家之列。而后军政府独裁和武装冲突葬送了战后发展的黄金机会,今天缅甸在东南亚人均GDP排名中垫底。英国《经济学人》去年5月刊文称,西方制裁对此“有贡献”。过去半个世纪,美国政府一直给缅甸贴着“世界和平威胁者”的标签。
而今,在仰光,《环球时报》记者看到在昂山素季为自己的“素基金”揭幕时,来自民主党的美国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和来自共和党的前第一夫人劳拉•布什通过视频送来祝福,希拉里更提及在国务卿任上两次出访缅甸。
第一次访问在2011年,标志着美国时隔半个世纪重启对缅高层交往。希拉里向缅甸承诺了新的经济发展项目、数千万美元医疗援助和考虑互派大使。2012年4月民盟在议会补选中获得大胜,希拉里又宣布将使用民主援助专项资金的官方机构“美国国际开发署”派驻缅甸,并逐渐减缓经济制裁。美国《外交政策》称,“缅甸变局被视为希拉里在国务卿任上‘最干脆的胜利’,是她2016年竞选总统的政治资本”。第二次访问希拉里是陪同奥巴马——首位访缅的美国总统。2012年11月那次仅有6小时的正式访问,震动了国际社会。
2011年几乎是民主在21世纪最有亮光的一年。在华盛顿从事多年外交政策评论的麦克斯•费舍对《环球时报》记者说,那一年“促进民主”再度成为华盛顿外交圈热词。他甚至认为,那一年阿拉伯世界的动荡、泰国的红衫军示威等“都比不上缅甸的开放”。
奥巴马第一任期组阁不久,即提出重审对缅政策,基本线是“警惕性接触,保持制裁,留出谈判空间”。2010年缅甸在军政府操纵下举行大选,次年3月吴登盛上台。美驻缅大使德雷克•米切尔2012年中上任后表示:“美国终于等来了可以聊聊的人。”
美国帮缅甸培养一批“公民社会活动家”
此后美缅官方开始频繁的公开接触,话题基本是美国承诺减缓制裁和孤立,换取缅甸政治改革,首先释放政治犯。现在美国对缅甸的大半制裁已经取消,美国同时增加了对缅援助。这些现实手段在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一篇论文中得以理论化体现。托马斯•凯罗瑟斯写道,美国要想在一个国家推进民主,有四个基本手段:一,“胡萝卜加大棒”的外交手段,批评让民主倒退的独裁者,赞扬对民主积极的领导者,通过建立、提升或中止双边关系以示奖惩;二,“胡萝卜加大棒”的经济手段,你不民主我即制裁,你搞民主改革,我就减免制裁,加以贸易和金融政策优惠;三,军事手段;四,民主援助手段,将专项资金投入政府部门、半官方机构及非政府组织(NGO)等,用于促进非民主国家发生改革,帮助转型国家深化改革。
在缅甸,美国唯一没有使的就是军事手段,近几年美缅关系改善后用得最多的是民主援助手段。很多缅甸民间的活动自下而上推动着民主的步伐。3月下旬一个周末,在一间开放式工作间,仰光的软件工程师叶林昂和其他80多名参赛者激烈角逐缅甸历史上的首场“编程马拉松”比赛,他们被分成17个小组,要求在48小时内,设计完成一款应对缅甸现有经济发展挑战的科技解决方案。仰光“编程马拉松”组织者戴维•麦顿,是一名毕业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澳大利亚前军官。美国加州的一家名为“Internews”的NGO资助了麦顿的活动。据Internews网站介绍,其主旨是在全球范围内增强媒体力量,促进新闻和资讯流动,提供对话和辩论平台,从而推动社会进步。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对仰光“编程马拉松”的相关报道称:“在旧金山和纽约,这样的场景很平常,可这里是缅甸——只有1/10的人拥有手机,互联网远未普及。”经济改革开展两年,相比缅甸人物质生活的改善速度,科技和互联网带来的冲击算得上“来势汹汹”。在仰光、曼德勒等大城市,无线网络接入便利,《环球时报》记者的缅甸朋友用苹果手机和iPad不停刷着社交网站。缅甸记者仰南说:“美国在互联网科技方面,提供了非常广泛的技术和硬件支持。”
今年2月,美国驻缅使馆资助了仰光BarCamp,同样是网络科技导向型的社会活动吸引了5000多名参与者。1月,美国驻缅使馆还组织了150名缅甸“公民社会活动家”做技术培训。使馆发言人称,公民的科技素养将改善政府治理,强化民主机构。
华盛顿外交圈内人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美国乐于从转型国家内部发掘出与美国具有同等价值观的人,武装他们,赋予他们力量。美国的想法是,或许不能左右他国的发展方向,但通过这些人的力量,可以让这些国家的发展轨迹与美国利益在最大程度上重合。
透过缅甸看“美国力量局限性”
透过缅甸和令奥巴马为之辩护的对叙利亚政策,观察过去十年美国的民主推手,外交、经济手段仍在发挥作用,任何形式的军事介入逐渐丧失市场,形态丰富的民主援助份额增长。《纽约客》年初刊发总统访谈文章后得出结论,奥巴马对美国过去把民主战线拉得太长、贪功致败有敏锐的认识。
华盛顿外交圈内人士认为,奥巴马政府的民主推手是“和平的、技术指导性的、草根式的”。奥巴马的外交政策顾问曾将这一理念包装为“幕后而治”。“外交圈着实为此兴奋了一阵。”华盛顿的外交政策评论家费舍告诉记者:“类似于羊群理论,你让最机敏的头羊带队,羊群按它的指引前进,却很难意识到,它们的方向是由你这个站在远处的牧羊人决定的。”然而,在华盛顿,“幕后而治”一年半前就开始魅力渐失,利比亚和埃及的乱局,让奥巴马再也无法鼓吹美国的民主推手。在缅甸,政治改革难切要害,民族和解遥遥无期,昂山素季完成了从活动家到政治家的转型,“缅甸的民主故事怎么看都不像童话了”。
开始有人嘲笑“幕后而治”天真幼稚不入流,也有人说奥巴马的民主推手实是畏手畏脚,在外面丢了“美国力量”的脸,是想把美国变成“XXL”号的德国或法国。
但民意显示的是另一种态度。美国皮尤调查中心2013年的一项民调显示,40年来第一次,过半美国受访者认为“比起过去10年,美国在全球的领导角色衰弱了”。1964年启动的另一项民调显示,50年来第一次,过半受访者认为“美国应该在全球范围内更关注自身事务,让其他国家自己去趟出条路吧”。调查还显示,美国民众的首要关切是防恐反恐、保住工作岗位,“促进民主”排在末位。
“有民意授权,政客对大规模参与外国民主进程的胃口大减。”费舍说,他的朋友刚失去国务院一个“冲突后民主观察”的岗位,因为那个部门被裁撤了。实际上,对这一变化更为准确的描述是,整体收缩,重点倾斜。《环球时报》记者采访过程中,美缅两方人士都提及美国承诺对缅甸援助数额不降反升,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价值观和规则的竞争,更有这种竞争带来的“牵制中国的自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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