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历史上第一个建立“伊斯兰国”的恐怖组织,与塔利班试图在阿富汗实现伊斯兰国的目标相比,ISIS显然走得更远,更主张哈里发传统。在伊斯兰世界历史上,哈里发被认为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继承人,全世界穆斯林应奉哈里发为领袖。这一身份与其说是神学意义上的领袖地位,不如说更有伊斯兰帝国宗主的意味。
此前,伊斯兰世界最后一任哈里发的封号为奥斯曼土耳其执掌。而在上世纪初奥斯曼土耳其解体后,哈里发的封号已被封存了100多年。此次ISIS重新提出哈里发的称号,这种“穿越”的感觉,相当于有东方政治人物提出中国要回到汉唐、日本政治要回到幕府时代。
巴格达迪的演讲中,不仅痛陈“穆斯林世界在失去哈里发之后落败了,他们的国亡了”,更否定了一切发源于西方的现代性思潮和价值取向,“不信道的人一度攻占穆斯林的土地……散播虚假口号,诸如文明、和平、共存、自由、民主、政教分离、复兴主义、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等等”,声称伊斯兰国才是穆斯林的归宿。
“伊斯兰国”一词至少比之前冗长的“伊拉克和沙姆伊斯兰国”显得简洁,在中文新闻翻译中,还有“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其英文简写即为ISIL)、“伊拉克与大叙利亚伊斯兰国”,翻译上的差异各有依据。
西方媒体喜欢使用“黎凡特”(Levant)一词来称呼地中海东岸的世界。该词源自中古法语,本意为“日出之地”;沙姆是古老伊斯兰王朝时期的称谓,至今依然被本地人沿用。10年前,记者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长途汽车站,听到去叙利亚的大巴司机便高喊“沙姆”。
黎凡特和恐怖组织自称的“沙姆”(Sham)同指一个地理范畴,即为包括今日叙利亚、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伊拉克在内的新月沃土,称之为大叙利亚也不为过。反西方的ISIS抗拒使用黎凡特一词,而ISIS的前身——扎卡维时期的伊拉克基地组织分支更为保守,甚至回避用伊拉克这个名词,而沿用“两河流域间的沃土”来指代自己活动的地域。
在名词上大费周章并非煞有介事。在ISIS看来,那些西方人使用的名词和他们随手划分的边界一样,将本为一体的阿拉伯世界分割开来。演讲中,巴格达迪说道:“叙利亚不只是叙利亚人的,伊拉克也不只是伊拉克人的。”
ISIS曾发布一段主要用英语旁述的影片,解释伊斯兰国的立国愿景。其中声言要终结英法两国一战中为瓜分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中东地盘而达成的“赛克斯—皮科协议”,不仅要消除伊拉克与叙利亚的边界,还要消除约旦、黎巴嫩的边境,并且要“从犹太人手里解放巴勒斯坦”。可以想见,站在ISIS的立场上,受到西方影响的现代中东历史依然从属宗教战争的范畴。
如果说仅在中东“消除边界”就已经显得痴人说梦,那么ISIS的远期目标更让人觉得是天方夜谭。ISIS发言人敦促全体穆斯林向巴格达迪效忠:“随着哈里发的权威扩张,其军队所到之处,所有酋长国、组织、国家、团体的合法性俱将无效。”
ISIS规划着数年后占领西亚、北非、西班牙、中亚、印度次大陆全境乃至中国新疆。ISIS似乎从不害怕树敌众多,在巴格达迪再明晰不过的讲话中,他点名了全世界的许多国家,说道:“在中国、印度、巴勒斯坦、索马里、阿拉伯半岛、高加索、摩洛哥、埃及、伊拉克、印度尼西亚、阿富汗、菲律宾、什叶派伊朗、巴基斯坦、突尼斯、利比亚、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在东方和西方,穆斯林的权利都被强行剥夺了……你们看到的中非和缅甸,只是他们水深火热处境的冰山一角。安拉在上,我们要复仇!”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被排在了第一位。巴格达迪的讲话中,多次提到中国以及中国新疆,指责中国政府在新疆的政策,并要求中国穆斯林和全世界穆斯林一样向其效忠。
动荡的伊斯兰世界从来不缺乏极端的宗教原教旨主义。从塔利班、基地组织到如今的ISIS,三者形成的现实条件与具体诉求不同,但目标一致,即致力于回归早期伊斯兰扩张时期的传统,打破西方主导的现代化世界格局,重建神权至上的文明共同体。
极端的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一路走来,不仅规模和声势日渐壮大,ISIS还终于在伊斯兰世界早期倭马亚王朝与阿拔斯王朝的心脏地带——两河流域生根发芽,提出了迄今为止最有野心的政治口号。
在宗教行为上,ISIS具有强烈的瓦哈比教派色彩。这一教派属于逊尼派分支,同样也是基地组织的理论基础。该教派于18世纪出现后和阿拉伯半岛的沙特家族结盟。这一教派比其他逊尼派教派更为苛刻严格。
瓦哈比派认为伊斯兰世界需要净化,需要回归到伊斯兰创教初期的主张,并且认为其他逊尼派的穆斯林并没有完全达到真正穆斯林的标准。甚至有激进的瓦哈比派主张其他派别的穆斯林同样是异教徒。
ISIS最近毁掉什叶派信徒的圣墓并不是“原创”的行为,1802年信奉瓦哈比教派的沙特家族就曾袭击过。无论对于200年前的瓦哈比教派还是今天的ISIS来说,对什叶派的战斗都是一致的。他们不过是在继续那场自7世纪中叶就开始的教派战争。
1979年的伊朗什叶派伊斯兰革命,不仅仅让一个基于传统神学主张的政权得以成立,还为逊尼派群体起到了示范效应——推翻世俗政权建立神权国家,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革命领导人霍梅尼的传播手段也被30多年后的后来者学去。
霍梅尼当年长期在海外生活,通过那个年代最先进的媒体手段——磁带传播自己的思想。观念保守的ISIS组织,在传播手段上却紧跟时代。宣布“建国”不久,在几大全球社交网络上便出现了打着该组织旗号的诸多账号。大概是为了防止被销号,有些账号的简介中还附上了备用小号的说明。
在这些官方半官方账号之中,ISIS呼唤全世界穆斯林,尤其是ISIS现在匮乏的人才,譬如:工程师、商人甚至律师投奔、“汇集”到哈里发国,将新建立的“伊斯兰国”视为真主应许之地。
ISIS制作的招募志愿者歌曲中,这样唱道:
伊斯兰之国已经建立
让我们扫除一切边界
我们的战车所到之处
犹太拉比必将蒙羞
哦,追求真理的战士,出发吧!
ISIS及其支持者有着娴熟的互联网传播技巧。许多西欧国家的第二代年轻穆斯林移民受到感召,组织支持ISIS的聚会,拿起自制的ISIS旗帜并拍照记录,并将照片发到网上,以壮声势。
从领导人的哈里发封号、组织的名称、建国的愿景、结合社交媒体运作的手段,卡塔尔多哈布鲁金斯学会分析员利斯特认为:“伊斯兰国”是2001年基地组织对美国发动恐怖袭击以来“国际圣战的最大发展”,“标志着恐怖主义新纪元的诞生。”
中东整体局势日益复杂,而伊拉克内部什叶派、逊尼派以及库尔德人的势力盘根错节,很难判断ISIS将走向何方。ISIS的崛起本身即为叙利亚内战的延伸,其能够迅速做大也和美军三年前撤离导致反恐力量的缺失有关。
随着新月沃土的持续溃败,伊拉克的乱局可能如叙利亚内战般旷日费时。只要ISIS未能继续快速扩张,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都不会进行有力度的干预。但ISIS树敌众多又不被国际社会承认,其内部各派系间可能在未来的僵持阶段逐渐发生龃龉,新成立的恐怖主义国度终难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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