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苏联的秘密行动
1991年12月,叶利钦向我(戈尔巴乔夫,下同)简要通报了即将到来的明斯克之行。他隐瞒了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俄罗斯总统和乌克兰总统,加上白俄罗斯议会主席舒什科维奇秘密准备签署一份文件:宣布取消苏联存在的法律和政治基础,宣布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以此作为终结苏联的借口。
这次高度机密的会议在别拉韦日密林内的韦斯库里政府宾馆里举行,有特种安全部队提供警戒保护。这里离波兰边境不远,叶利钦后来回忆道:“我们不间断地连续工作,心情激动而兴奋,会议的紧张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强。”(他在习惯性地制造紧张气氛——他是这方面的老手。)布尔布利斯、盖达尔、科济列夫、沙赫赖为俄罗斯总统提供咨询服务。他们拼命地通宵苦干:“很清楚,所有的协议都必须在那里签署,决不能拖延。”
这些文件声称:“签署新《联盟条约》的谈判走入了死胡同,共和国与苏联分离和建立独立国家的客观进程已经成为现实。”但是,这距11月15日苏联7个加盟共和国将条约草案呈交所在国立法机关审议仅仅过去了几个星期而已。即使是他们突然走入了死胡同,为什么不在莫斯科的苏联国家委员会会议上说这些话?国家委员会的会议是按照新奥加廖沃协议的精神召开的,并建立在这个精神的基础之上。答案很清楚:因为在莫斯科,其他加盟共和国的代表,首先是哈萨克斯坦的代表,直到最后时刻都支持建立“联邦式联盟国家”,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白日梦。
尽管别拉韦日阴谋者散布了希望人们相信的那一套说辞,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共和国都离开了苏联。是谁编造了这个“事实”,又是如何编造的?是谁授权“三驾马车”发表这个声明?对这些问题,当时没有,现在仍然没有令人信服的回答,更没有基于法律的回答。大多数加盟共和国及其领导人从来没有宣布他们与苏联分离。虽然别拉韦日的分离分子宣称这是事实,但加盟共和国在政变之后宣布独立这件事本身,并不能排除法律和事实上的可能性和正当性,即这些加盟共和国自愿留在苏联之内和建立一个联邦式联盟国家。而且对于绝大多数苏联人来说,建立这样的国家在客观上是有利的,在精神上是可以接受的。
《别拉韦日协议》“发现”“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的苏联:已经停止存在。”这是发生在苏联人民在1991年3月17日全民公投中投票赞成保留国家之后。
借用医学方面的术语,别拉韦日密林以匆忙、秘密和欺骗方式干的勾当,其实就是将一个身受重伤但仍然活着的生物进行肢解。俄罗斯总统是施行这次手术的主刀。
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当时相信:“如果不是俄罗斯的话,别拉韦日文件就不会出台;如果不是俄罗斯的话,苏联就不会解体。”(《独立报》,1992年5月6日)
根据亚夫林斯基提供的证言(叶利钦抛弃了亚夫林斯基的团队,选择了盖达尔的团队),“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和他的内圈持有某些置于优先位置的政治主张,决心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予以实施。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仅想在政治上,而且想在经济上肢解苏联,一举取消所有现存经济协调机构,包括那些财政、信贷和货币方面的机构(我要说的是这些都发生在一天之内)。他们还要使俄罗斯完全与所有其他加盟共和国脱离,包括那些在当时不愿意这样做的共和国,如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这是政治命令。”(《文学报》,1992年第44号)
肢解和终结苏联的命令来自叶利钦和民主俄罗斯运动的极左翼,他们被全能的自由市场的乌托邦蒙住了双眼,急于将它移植到俄罗斯的土地上。
这里还有一个证据:早在1990年,民主俄罗斯运动就确定了这样的目标:要实现“将权力从目前以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为首的苏联领导层转移”到“平行的权力机构”,这个机构将能够“挤走”苏联现任领导层,为未来的共同体奠定基础。
然而,这件事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克拉夫丘克承认在别拉韦日密林,他“没有经过任何讨论或协调,仅用一个晚上就很快签署了文件”(基辅《工人报》,1991年12月11日)。克拉夫丘克还承认他们不能肯定“公众是否能够妥当地理解我们的决定,文件是否看上去具有合法性”。“但是,我们认为所采纳的文件缺乏足够的合法性。”对此,很难存有争议。《别拉韦日协议》及其达成的程序和所做的大肆宣传,都经不起合法性的推敲。但是,对权力的渴望、个人的政治和其他日程设置,压倒了法律问题和质疑。
由于担心苏联总统会说服加盟共和国领导人相信新联邦国家有发展前景,阴谋者感到必须加紧其终结苏联的行动。我一直在集体会议和双边会议上向加盟共和国领导人强调:共和国之间的双边协议和关系绝不能取代苏联中央政府。这个新的、民主的中央政府不仅不会是共和国独立的障碍,实际上还能发挥共同行动的长处、增加发展机会、加强其安全和在世界上的声望。叶利钦的心腹和“俄罗斯转盘”最冒险的玩家布尔布里斯负责密切监视苏联总统的一举一动,他很有理由这么说:“我的印象是他成功了。”
我记得苏联解体五周年纪念日有一个电视节目,发表讲话的有沙赫纳扎罗夫、舒什科维奇、布尔布里斯和其他人。
主持人问布尔布里斯:
“这么说,独联体方案失败了吗?”
他回答:“是的。”
“那么,如果没有建立独联体的话,会建立什么呢?”主持人问。
布尔布里斯答道:“最有可能的,将会是戈尔巴乔夫所主张的松散版苏联。”
我认为他是在耍滑头、摆姿态和误导公众。布尔布里斯多年来一直在怂恿叶利钦去搞垮苏联,他在为此竭尽全力。
本来,振兴和保留苏联存有可能性,我为此坚持到最后。但这令苏联的反对者们感到害怕和不自在。
1991年11月,谢瓦尔德纳泽重新担任苏联外交部长。这向加盟共和国和世界释放出一个信号:苏联总统将在各个方面重新启动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这项任命旨在缓释和抵消科济列夫主管的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外交部奉行的单边性亲西方路线。换言之,尽管那些反对保留苏联的人声称苏联已经不再存在或已经解体了,但我仍在继续“积攒弹药”为苏联而战,直到“弹尽粮绝”为止。
在这样的形势下,叶利钦的领导团队决定推进其分离主义和终结主义的计划。叶利钦背着苏联总统,利用他与苏联国防部副部长格拉切夫将军、苏联内务部长维克托?巴拉尼科夫将军和苏联国防部长叶夫根尼?沙波什尼科夫的密切私人关系,争取他们对他准备实施《别拉韦日协议》的支持。我能对这些曾经宣誓忠于苏联的将军们的行为说些什么呢?
由于已经在别拉韦日宣布了苏联的“寿终正寝”和率先向美国总统通报了这件事(!?),这三个加盟共和国主管人物仍然害怕在预定的12月9日来克里姆林宫会见苏联总统。克拉夫丘克和舒什科维奇根本不敢来莫斯科,而叶利钦则要求我保证他的安全。
一个已经被宣布不存在的苏联的总统能做些什么?以公然反宪法的罪名将叶利钦及其党羽全数逮捕吗?但是,苏联总统已经失去了对安全部队和军队的绝对控制权。不仅如此,如果我争取到了部分军队的支持,这将导致紧张的政治对峙,很有可能造成流血事件和深远的负面影响。我不能这么做,否则的话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但是,只要拯救苏联的一丝机会尚存,我就不会“放弃”苏联,所以我为此而战斗。
12月9日,我宣布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苏联最高苏维埃审议《主权国家联盟条约》和《别拉韦日协议》。由于这份协议涉及到了不同的国家形式,这方面的问题属于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主管范围,所以我宣布有必要召开人民代表大会,而且不排除就这个问题举行全民公投。
对此,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领导人的反应是通过撤回其大会代表的方式阻止代表大会的召开。各加盟共和国立法机关对新《联盟条约》的审议也受到阻挠。12月10日,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立法机关的代表以多数票批准了《别拉韦日协议》。
俄罗斯领导人费尽心机来确保《别拉韦日协议》能够以明显的多数获得立法机关的通过。哈斯布拉托夫甚至准备为此目的借用久加诺夫的力量。对俄罗斯联邦人民代表(包括那些对别拉韦日阴谋持怀疑和反对态度的人民代表)施加的政治、心理和其他方面的压力收到了效果。在总共201名人民代表中,对《别拉韦日协议》投赞成票的有188名,投反对票的6名,投弃权票的7名。投票反对终结苏联的只有谢尔盖?巴布林、弗拉基米尔?伊萨科夫、伊利亚?康斯坦丁诺夫、谢尔盖?波洛兹科夫、帕维尔?利索夫和尼古拉?帕夫洛夫。
俄罗斯最高苏维埃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和决定,对于国家来说十分重要,是在那些获胜的极端爱国主义者的高压氛围中匆忙进行和做出的。叶利钦和《别拉韦日协议》的其他制订者在人们的讲话中宣称应当从苏联中央政府那里解放出来,俄罗斯将能够与其他共和国建立起更加平等和可靠的关系。不少代表提出的所有怀疑和疑问均被置之不理。宇航员萨沃斯季亚诺夫是共产党员,号召所有代表都投“赞成票”,以“除掉”戈尔巴乔夫。投票结果获得了代表们的起立鼓掌,这就是激进民主派与某些共产党人如何联手埋葬了大俄罗斯,而苏联就是其事实上的继承者。
不到两年之后的1993年10月,叶利钦总统将用更加野蛮的方式来解散最高苏维埃:直接用坦克进行炮击。事实上,关于到底有多少人在这个事件中死亡的问题,直到今天尚不清楚。死者被迅速用拖车运走,没有留下埋葬地点的记录。叶利钦害怕对所发生的事件承担责任,于是做了这样的交易:不对炮轰立法机关的悲剧事件进行调查,以换取对受到最高法院立案审理的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的赦免。
这些人达成的是具有犯罪性质的交易。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我相信仍然有可能建立新的独立国家联盟,但是这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最近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等组建关税同盟,这是向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1991年12月23日我在胡桃厅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在雅科夫列夫在场的情况下,向叶利钦交接总统事务。我们同意苏联政府机关将在12月30日停止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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