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底教育部长袁贵仁在教育部座谈会上表态,要加强高校意识形态管理,不让传播“西方价值观”的教材进入中国大学课堂。话刚出口,还没见到什么落实政策的举动,就从里到外被海内外知识分子们骂的体无完肤。著名的美国当代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邮件组上,相关的讨论此起彼伏。一些在海外大学任教的华人知识分子,动情地表示,自己被这个信息伤害了感情,瞬时间仿佛看到了20世纪50年代的影子。
这时候我们就好奇了,“西方价值观”的发源地之一英国,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也在教育系统里力推“核心英国价值观”,治理“吃饭砸锅”现象。
就在袁部长座谈会表态前两天,英国教育大臣尼基·摩根(Nicky Morgan)就表态,树立“核心英国价值观”(fundamental British values)是英国教育的重中之重。比起仅仅提议要在大学教育中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点空间的袁部长,摩根大臣坚定表示,这项事业要从托儿所2岁的娃娃们身上开始抓起!摩根大臣的表态直接回应了这两天爆出的所谓伯明翰“特洛伊木马学校”事件。所谓特洛伊木马学校,就是指一些拿了英国政府教育经费,但却传授一些不符合英国核心价值观的学校。用句我们中国读者熟悉的话,那就是,那些学校“吃着英国的饭,却要砸英国的锅”。她强调,在发生在法国的《查理周刊》事件和去年发生在伯明翰的问题一样,都是不注重核心价值观教育的结果。英国人民要痛定思痛,把传播正确英国核心价值观这种政治教育,放在与数学、英语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上。摩根大臣特别提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例外!
那什么是摩根眼里的“核心价值观”呢?她甩出几个模糊的关键词:民主(democracy)、法治(rule of law )、个人自由(individual liberty)、互相尊重(respect)和相互容忍(tolerance)。在这碗摩根代表英国政府捧出来的“核心价值观”字母汤里,散发着浓浓的爱国主义气息,这些含混的字眼代表的就是英国价值,不是法国、不是美国,是“英——国——”。在这种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上,摩根大臣毫不客气。她认为,这种政策能够保卫英国免受伊斯兰主义敌人的侵袭。她的话音刚落,英国政府迅速开始进行政策磋商,并进一步宣布,所有“吃饭砸锅”学校将无法再收到政府资助。“英国核心价值观”一出,躺枪的学校无数,特别是那些在课程表中包含了创始论内容的天主教学堂。为了安稳民心,英国政府表示,不用担心,“圣经故事”(Bible stories)还是可以教的。
跟中国袁部长一石激起千层浪、抵制声此起彼伏的情况不同,这碗“英国核心价值观”的字母汤捧出来之后,英国大学纷纷响应。剑桥大学哲学系做了决定,将所有“非自由主义传统”(non-liberal tradition)的哲学作品,统统从其本科生教育中移除。第一位被手术摘除的“非自由主义传统”哲学家便是卡尔·马克思。随之躺枪的,还有黑格尔、尼采、以及整个“无政府主义”理论传统。剑桥大学哲学系用其教育实践,给“英国核心价值观”做了个背书。那便是,只有在英语世界分析哲学体系内能够被梳理通顺的哲学家们才是符合核心价值观的“自由主义传统”,而诸如马克思之类的那些“欧陆哲学”体系里用德文写作的家伙们,都是些挖地基的坏分子。在这场重建英国核心价值观的意识形态斗争中,剑桥哲学系不负众望,主动走到了最前线。当然,这一步迈得有些大,扯到蛋了。
打向《查理周刊》的子弹与投奔伊斯兰国的欧洲公民们一起,不但把欧洲多年来经营的文化多元主义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更与经济衰退、金融危机一起,挑战了欧洲国家的文化自信。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动用国家力量,树立具有各国特色的政治身份认同便成了一种刻不容缓的事情。
相比中国的同行们来说,英国的意识形态工们要幸福的多。没了“专制工具”这项道德罪的帽子,他们可以打着学术的旗帜,尽心做些分内工作。在多年以来的“多元文化主义”张目下,奉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英国社会不但被阶级分化撕裂,也被在此基础上的族群分化撕裂。那些存在于伯明翰的“特洛伊木马”学校,切实让人有种挖英国社会认同根基的恐慌感。这种状况甚至直接影响到了英国作为一个共同体的存在。这一状况,挑战的不仅仅是国家作为一种主权体的存在,而直接破坏了作为政治集合体的社会的安危。
国家力量对此进行干涉的行为本身,便体现了一个古老的政治学命题,即国家与社会/个人之间辩证关系的问题。这在英国政治传统中,体现在那种洛克式的对于个人自由及财产权的声张,以及霍布斯式的对国家与政府权力道德基础的维护。两种主张得以共生,并产生辩论,这一政治环境恰恰体现了社会本身的理论自信。然而今天,我们却看到这种自信在欧洲社会日渐消亡。
反观中国,当然,我们很容易从学理与道德上,对利用大学行政手段,扶持一种声音,打压另一种声音的事情,提出批评。然而,同样的事情,倘若主事者打着“自由”的旗号,借着“公众”的舆论压力,难道便可以摇身一变,成了正义化身了么?站在“自由”的道德高地上,肆意用“舆论”处决持反对意见者,这恐怕也并不是什么健康的思想环境。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蒙面的恐怖分子像黑武士一样,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暴力,他们几乎是这种经济与话语双重霸权土壤上成长起来的“恶之花”。他们选择用武器进行批判的行动,反过来更是进一步刺伤了这个已经分裂的社会。而同样,扛着道德大旗,高喊着“我是查理”的人们,是否也带着那黑武士的面具呢?恰是在这种虚伪的众口一词背后,暗藏着那种具有撕裂我们这个世界的最本质的、原教旨式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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